若成让对方成了气候,自己恐怕都得看其脸色。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无论是公主的信任,还是陪在侯爷身边,都只能是她一个人。
主仆俩人一进茗香院的门,看到候在屋子里的挽缨。挽缨是上过战场的女子,气质与内宅的姑娘不一样。
她站在门口,身姿笔挺,不知情的人看不出来她的跛脚。
“挽缨姐姐,你来也一让人知会一声。”秦氏疑惑着,满脸笑意地迎上去。
挽缨的脸色依旧是冷清清的,并不习惯与人客套。她朝扶茶伸出手,扶茶一愣,“挽缨姐姐,你要什么?”
“碧姜姑娘的身契,还有她身边的赵氏一家的身契,都拿来吧。”
秦氏微怔往,心知这一定是公主的意思,她不敢违背,示意孙嬷嬷去取身契。只不过心里更是提起来,公主亲自派人来要身契,是要做什么?
身契取来,挽缨看了一下,就收好了。
“挽缨姐姐,公主最近可好?”
“公主很好,事情办妥,我告辞了。”
她匆匆离开,孙嬷嬷一路看着,见她是往临水园而去,眼神隐晦。秦氏坐在桌子边,脸色同样不好看。
碧姜在公主的心目中,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要。公主要走身契,是不想碧姜屈于自己之下。说不定公主真的打算,让对方取代自己,成为侯爷的人。
而且不光是要走碧姜的,连赵家一家的身契都要走,这点值得深思。
“夫人,你说赵家的还会听话吗?”
“没有她,还会有别人,我就不信,在侯府我还摆不平一个奴才。”
没错,在侯府,自己是侧夫人。无论碧姜也好,赵家也好,都不过是奴才。她就不信,公主还能把侯府下人所有的身契都要走?
孙嬷嬷心里则有些犯怵,觉得事情没秦氏想的这么简单。但她看到秦氏不虞的脸色,什么也没有说。
挽缨到了临水园,当着赵婶的面,把身契交给碧姜。
“赵氏既然是侍候姑娘的人,身契自是由姑娘保管。另外赵氏的男人和儿子的身契一并交给姑娘。公主说了,姑娘替她办事,若手下没人,多有不便。把赵家一家送给姑娘,姑娘要做些什么,也方便些。”
“那请替我多谢公主殿下。”碧姜不想,隐能想得如此周到。有赵家一家人在手,她在侯府确实会过得更好。
“姑娘的话,奴婢一定带到。”
和上一次一样,挽缨离开时,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碧姜亦同是如此。
赵婶心里庆幸,幸好自己一早就决定跟着姑娘。他们一家人的身契全在姑娘手中,以后姑娘就是他们的主子。
之前她确实有些隐隐的胆心,怕秦夫人发现处置他们一家。
现在好了,再也不用担心左右为难,开罪秦夫人。看公主对姑娘的重视,不会比秦夫人差。他们跟着碧姜姑娘,只会比以前更好。
她如此想着,越发提醒自己要侍候好姑娘。
自秦氏来看过绿衣后,接着柳氏那边也送了东西过来,就连侯爷,都派人送了药材之类的。一时之间,原本荒废的临水园重新热闹起来。
绿衣伤在后背和后臀,烧虽退了,人没什么精神。她趴在床上,看着桌上推得满当的东西,笑道:“碧姜姐姐,你看,我这顿板子还没白挨。凭白得了许多的东西,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她脸色还白着,故意挤着笑,带着别样病态的美。
碧姜垂着眸子,“这算什么福气?”
“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了。”绿衣幽幽地道着,想起自己被人按在长凳上,侯爷那冷漠的眼神,像是自嘲般说道,“娘说得真是不错,男人哪,再宠你,都没把你正眼瞧着。若不是碧姜姐姐你赶到,只怕我就要被他们扔在一处,自生自灭。”
“你的祸事是因我而起,要不是你想替我求情,只怕也不会挨那一顿打。”
绿衣抿嘴一笑,像是扯到后面的伤面,眦一下牙,“一半一半吧,就算没有这次,以秦夫人的为人,只怕还会逮着什么事发作一回。谁让我们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我们再听话,她还是看我们不顺眼。”
碧姜听她提到扶茶,眼眸彻底冰寒。
赵婶进来,凑进跟前,低声道:“姑娘,二爷和二夫人来了。二爷跪在园子外面,不肯起身。”
“他还有脸来?若不是二夫人提起送碧姜姐姐去汪府的事情,哪里会生出这些事情?依我看,他们是得了汪府的好处,才会起坏心思。”
“绿衣姑娘看得明白,可不是那样。二爷夫妻俩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真没好处的事,他们才不会沾。”
“碧姜姐姐,他必是知道你现在是公主的人,怕你报复他,所以才巴巴地来请罪。”
“我知道。”碧姜转身,避过绿衣,把一枚药丸化在杯子里,交给赵婶,“你去告诉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疼是免不了的,但能忍过去,死不了。”
赵婶依言,出去送水。
周泊一听死不了,忙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水。至于疼几下,他想着,忍忍就过去了。他万万想不到是生不如死的疼法,还真不如死了。
这些,碧姜不会告诉他。等他体会过了,才知厉害。
绿衣调养的日子里,临水园里风平浪静,倒是难得的清闲。等她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青云来了几回,想让她搬回去。
对于青云,碧姜一直都是淡淡的。青云几次套近乎,扯上同出落花巷的姐妹情份,还想在碧姜面前摆姐姐的款。
碧姜并不接她的话,天下人中,还没有谁敢在她面前称姐姐。青云觉察到了她的冷淡,不免有些悻悻。
绿衣犹豫再三,还是搬回思玉轩。
碧姜没有拦她,她现在是周梁的人,自是要回到周梁的身边。绿衣回到思玉轩,周梁未说什么,依旧让她住在原来的屋子。青云几次想打听碧姜的事情,都被她不软不硬地堵回去。
回到思玉轩的第二天,秦氏要见绿衣。与前些日子不同,秦氏脸上热络许多。像是见了亲妹妹一般。
绿衣想着,不知是不是因为碧姜姐姐的缘故。
“伤可是大好了?你真是个实心眼,碧姜姑娘难道从来不曾与你提过她是大长主公的人?你呀,还巴巴地替她求情,我正在气头上,可让你吃了苦头。”
“是绿衣鲁莽,冲撞了夫人。”
“哪里是你鲁莽?我看呀,是你心太善。凡事都替别人着想,你把别人当姐妹,别人只怕并不是那么想的。有时候,在背后捅刀子的恰好就是平日里最相熟的人。”
秦氏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绿衣的脸色。见绿衣不说话,遂幽幽地道:“我年事渐大,恐怕是无法替侯爷添个一儿半女。你是我买进府的,就是我的人,将来你若是能生个孩子,不拘男女,我都会视如己出。府上没有夫人,将来你的孩子是长子,你想想,偌大的侯府,以后传给谁?无嫡立长,只能是交给长子。”
绿衣是贱籍,在一般的世家,是很难被允许有孩子的。秦氏这话是向她示好,准许她能生孩子,而且那个孩子还会被秦氏养在身边,身份就高出一截。
另外,生养过的妾室是不会随意发卖的。绿衣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着落,能在侯府终老。等她的孩子将来承了侯府的爵位,她这个生母,怎么着也能颐养天年。
换成是寻常的贱籍女子,这就是天大的恩赐。
秦氏觉得,绿衣一定会动心。只稍再加把火,应该不成问题。
“碧姜姑娘得公主看重,两年后若是被侯爷收房,只怕不光是要压你和青云一头,就连我,都未必被她看在眼里。古人常说,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将来等别人成了气候,自己就是他人的绊脚石,被人一脚踢开。你说是不是?”
绿衣垂着头,应了一声“是。”
秦氏脸上带出笑意,朝孙嬷嬷使眼色。
孙嬷嬷拿出一个纸包,递到绿衣的面前。
“这东西吃下后,会令人长得粗壮,容颜渐失。倒是对人的身体无害,你想法子下到碧姜姑娘的饮食中。
事成之后,方才我答应你的事情,必不会失言。”
绿衣接过纸包,像是下定决心般,揣进袖子里。
秦氏与孙嬷嬷对视一眼,对绿衣的表现有些满意。孙嬷嬷扶起绿衣,亲自送到门口,又是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绿衣姑娘,夫人是想把你当成左膀右臂,你可千万莫要辜负夫人的一片苦心。再说夫人心善,只是想让碧姜姑娘将来容貌寻常些,于她的身体无碍。”
“奴知道了。”
绿衣还是低着头,步履有些沉重地离开茗香院。
孙嬷嬷一直看着她去了临水园那边,才折身回到秦氏的屋子。秦氏沉着脸,已不复方才的那样和煦的面色。
“夫人,你说绿衣会照做吗?”
“她会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许给她的,可是她做梦都想不到的好处。她们那样的人,不会不知道有子女傍身意味着什么。碧姜在公主的心中,地位不一般,汪府被弹劾,你以为是巧合?不是的,以我对公主的了解,这决不可能是巧合,公主是在为碧姜出气。你说若是等到碧姜被侯爷收房的那一天,在公主的心里,可还会有我的位置?”
“夫人……”
“你别说了,我意已决。我与公主自小一起长大,我就不信,论情份,我还比不过一个半路杀出来的低贱女子。”
孙嬷嬷一想也是,将到嘴的劝说咽下去。
绿衣直接去了临水园,看到正在园子里活动手脚的碧姜,拉着她的手就进屋。一进屋子,就关上门。
碧姜看着她从袖子中拿出的那包东西,光闻味道,就知道与赵婶那里的是同一样东西。
“东西从哪里来的?”
“秦夫人给的,碧姜姐姐,她起了害你之心,你千万要防着。她说让我把这东西下到你的茶水中,那么你以后就会身子长得粗壮,不讨男人的欢心。”
“她是这么说的?”
绿衣被她一问,歪着脑袋,细思着,“她确实是这么说的,难不成姐姐觉得有什么不对?”
碧姜拿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纸包,是之前赵婶的,“当然不对,这药一点一点地加在饮食中,会让人逐渐消瘦,枯竭而亡。若是一次给人服下,则会当场吐血,五脏衰竭而死。”
绿衣大惊失色,忙抓着她的手,“碧姜姐姐,她这是要你的命啊?她还骗我说对身体没有什么坏处,分明是在哄我。她此举不仅除掉了你,说不定顺便将我也除了。”
“所以你把东西拿给我是最正确的,不光保住了我,也保住了你。”
“碧姜姐姐,娘从来没有说过,大户人家的后宅这么可怕。她只说我们要紧紧抓着男人的宠爱,就能享尽富贵。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在后宅,我们随时能被别人弄死?”
碧姜反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在抖。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姑娘,没见过生死,以为进了侯府就是享福。突闻此事,难免有些害怕。
金娘怎么会告诉她们这些,要是早告诉她们,哪还有姑娘心甘情愿成为男人的玩物。
“世间只有千日做贼,没听过千日防贼的。她既然有害我之心,一击不中,还会再击。一个不小心,我就有可能中招。你别怕,有碧姜姐姐呢。”
“姐姐,那你想怎么做?”
绿衣紧张地问她,不知为何,听到她说别怕两个字,自己好像没那么怕了。眼前的碧姜姐姐像是与她一起长大的那个姐姐,又好像不像。
这样的碧姜姐姐…………
碧姜拍着她的手,“此事我心里有数,多谢你如实相告。”
经过上次的事情,碧姜已是承了她的情,加上这次,足以见她的心是向着自己的。
绿衣如释重负地深吸一口气,装作不以为意地道,“碧姜姐姐,你言重了。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站在姐姐这一边的。”
碧姜认真地看着她,“你这句话,我记住了。你回去吧,若是秦氏问起,你就说还得宽限一两日。”
“好,你多小心。”
绿衣离开后,碧姜的脸就沉下来。重活一世,她还真想不到,第一个想要自己命的人会是扶茶。
当初她还是公主时,确实更倚重侍剑和挽缨,但她对点香和扶茶亦是看重的。
她看着手中的两包药,扶茶是多想自己死。先是让赵婶把药一点点地添在自己的饮食中,让自己死得不知不觉。接着又让绿衣一次药死自己,看来是有些等不及了。
赵婶等绿衣离开,才进了屋子。
一眼就瞧见姑娘手中的东西,她立马明白绿衣姑娘是为何而来,赶紧关上门。碧姜没有避她,并未收起手中的东西。
“姑娘……绿衣姑娘来,莫不是受了秦夫人的指示?”
“没错,秦扶茶想要我的命,一刻都不想等了。”
赵婶紧锁着眉,按理说,秦夫人和姑娘都是公主的人,理应相互扶持,秦夫人为何一心想除掉姑娘?
碧姜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淡淡地一笑,“一山不容二虎,她以为我是来和她抢周梁的。我倒是不知,她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公主的命令。”
因为私情背了主的奴才,理应除去。
赵婶被她身上的寒气一冻,脑子清明起来。姑娘的意思,莫不是……
“姑娘,你想怎么做,奴婢可有能帮上忙的?”
碧姜笑了,媚色天成,任谁都不会想到接下来的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她说:“赵婶,你敢杀人吗?”
赵婶身子僵住,狠着心道:“若为护主,奴婢什么都敢做。”
“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你放心,杀人的事情不用你做。我一向喜欢亲自手刃敌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愿意假手他人。”
她语气中那种杀气流露无疑,不是死人堆里走过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森寒气息。她话里的那种随意和霸气,无不表明,杀人与她而言,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赵婶的心不由得颤得厉害,又隐含着某种莫名的兴奋。自己没有看错人,这注下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