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声音,一个高大粗糙的妇人来到陆放荣面前,把吴叔挤去一旁,“砰”的一声猛地把院门关上。
陆放荣的头快速往后一缩,门才没有打到他的鼻子。他气得要命,想起来这个妇人是何氏的另一个丫头,好像叫抚琴。
原来看着就粗鄙,现在更粗鄙。
陆放荣吼道,“放肆,你这个狗奴才,居然敢如此对我。把门打开,我要见明珠。”
吴婶的嗓门比他的更大,吼道,“我是奴才,但我不是老陆家的奴才。呸,一家忘恩负义、只认钱不认人的玩意儿。我家太太不在,在也不会见你。走吧,别杵在我家门口丢人现眼,让我家太太和二爷失了体面。”
陆放荣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但也不好意思站在门口跟一个下人婆子吵架。他左右看看,有几个路过的人都莫明其妙地看着他,让他有了些脸红。
他想着,明珠应该不在家。否则,听到他来了,总不会让一个下人婆子如此对他。若明珠不在家,很可能是去闺女家了,昨天姜展唯回家,今天请岳母去他家作客也正常。
姜展唯虽然之前一直不太待见自己。但自己这两年在黑暴营的表现优异,作战勇猛,特别是几次关键任务都是他带的路,带的准确无误,让黑暴营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已经看出来,姜展唯越来越欣赏自己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强认
陆放荣不仅武艺高强,还有一样特殊的本事,就是记性特别好。只要走过的路,哪怕再难辨别,都会牢牢刻在脑海里,不会忘记。而且,方向感极强,有些没走过的路,也能凭着感觉找到正确的方向。
陆漫的过目不忘,大概就是继承了陆放荣这个好基因。
陆放荣充分相信,姜展唯即使不记亲戚情份想卸磨杀驴,也舍不得丢弃他这样难得的人才。
而且,自己是他的丈人,是他媳妇的生父,总没有自己这个岳父上门被赶走的道理吧。
想通了,他又理直气壮坐上马车,去了东辉院。
东辉院的下人听说他是三奶奶的父亲,热情地把他请去前厅喝茶,却没有直接把他领去后院见女儿女婿,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特别是看到曾经在自己家里当过管家的王老头,看见他像不认识似的,脑袋一昂走了,还“哼”了一声,让他更不高兴。
陆放荣耐着性子在前厅等了一阵,当他看到跟着姜展唯走进来的何承时,激动不已。自己儿子长得面如冠玉,俊美无双,跟明珠、漫漫极像,也有一两分像自己。这个儿子,不说比陆家的任何一个子弟都出挑,比这个被人捧上天的女婿也出彩。
他大着嗓门招呼道,“儿子,女婿。”
他的称呼让进来的两个人都不自在起来,特别是姜展唯,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陆放荣装作没看见,对何承说道,“你昨天急匆匆地走了,爹想多看你两眼都不成,今天只得亲自来看你了。”他的眼里又有了泪光,上前两步,拉着何承的胳膊,颤抖着声音说道,“儿子,爹想了你整整两年呀。”
何承后退两步,挣脱开了陆放荣抓他的那只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今年十五岁了,陆将军想了我两年。若不是姐夫、姐姐想方设法把我们找回来,陆将军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连两年都不会想。”
陆放荣自责地说道,“承儿,对不起,其实爹爹一直记挂着你娘,可是公务太忙,蜀地又远隔千山万水,没有抽出空去找她,也不知道她还给我生了一个这样优秀的儿子。哎,是爹不好,是爹失察。”
何承又冷冷地说道,“陆将军,我姐夫并不比你清闲。但姐姐请他找我娘的时候,他马上就派人去了远隔千山万水的蜀地找我们。你不需要找借口,陆老夫人把我娘休了,我娘和我跟陆家也就没有关系了,陆将军也没有必须找我们的义务。”
陆放荣没想到看着温润儒雅的儿子这么尖锐,他也有些羞愧。其实,最开始他也想过去蜀中找人。但母亲把明珠休了以后,又迅速押着他娶了小陈氏,后来又纳了抱琴,这件事怎么就放下来了。
他说道,“承儿,你是在埋怨你祖母和爹,对吗?是,你祖母做的不对,她虽然有理由,但也不该那么做。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祖母即使做错了,我也不能埋怨她。承儿,你也不要记恨你祖母和爹了吧,天长日久,爹会补偿你们,你祖母也说了会对你们好……”
何承摇头道,“陆老夫人休我娘,她的确有她的理由。你不去找我娘,也的确有你的理由。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记恩,记情,记别人的好。但是,陆老夫人那样对我的姐姐,又纵容恶妇害我姐姐,把我姐姐扔进山里。还有你,居然听信小妇的恶言,对我姐姐不管不问,由着她被恶人欺负,逼得我姐姐上了吊……就冲这些,我会怨你们一辈子。还有,陆将军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和我娘了。在陆家休了我娘,由着我娘孤身一人去远隔千山万水的蜀地投亲,而你又娶了一个女人,纳了一个女人,你就跟我娘再也没有关系了。”
陆放荣被何承说得面红耳赤,难过地说道,“你姐姐出了那些事,爹也很难过。害她的人,我们已经处置了,给了她交待。承儿,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父亲,这点无法改变。今天你就跟我回家,爹给你找好先生,以后考科举。你这么聪明,定能中进士。又这么俊俏,被点探花也不一定。”
说着,又拄着拐上前两步,试图去拉何承。
何承后退两步,躲在了姜展唯的身后。说道,“晚辈姓何名承,继承的是何家的香火,跟陆家没有关系。”
陆放荣气坏了,这孩子怎么连祖宗都不认了,抡起大耳巴子抽上去。
姜展唯伸手挡住他,说道,“陆将军,承弟把话都跟你说清楚了,你请回吧。”
陆放荣瞪着眼睛说道,“姜将军,你再是我的长官,也是我的女婿。你不孝顺我无法,但我管教我的儿子,你还管不着。”
姜展唯说道,“据我所知,我岳母当初嫁给你是有条件的,就是她生的第一个儿子要姓何,继承何家香火,这点你和你娘都是同意了的。何况,承弟还是在岳母被陆老夫人休弃才生的。他跟你们陆家,没有任何关系。”
陆放荣说道,“不错,原来我是那么说了。可是,现在情况变了,何家是罪臣,承儿继承何家香火就不能走仕途,岂不害了他一辈子。姜将军,他年纪小不懂,可你懂啊,那是他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能由着他。”又退后几步坐在椅子上,说道,“这事我要跟明珠商量,她知书达理,会为承儿考虑的。你们让明珠出来见我,我已经有十几年没看见过她了,真是想啊!”一说到何氏,陆放荣的眼里又有了温情,说道,“原来是我不好,俸禄又低,由着我娘占了她不少嫁妆。现在我立了大功,也有了不少斩获。这些我都没给我娘,全留着给她,以后我的俸银也一文不少交给她。”
姜展唯已经被他墨迹得失去了耐性,冷脸说道,“陆将军,请回吧,我岳母是不会见你的。”
陆放荣怒道,“你再是上锋,也管不了我跟我闺女儿子的亲娘见面,管不了我认我亲儿子。”
第三百二十八章 真伤心
姜展唯冷笑了两声,说道,“我是管不着陆将军一定要认别人当你儿子。但是,做为你的上锋,我不能容许我的下属强行纠缠良家妇。做为漫漫的夫君,我更不能任她亲娘被恶男欺负,还敢在我家欺负!”
陆放荣气得眼睛都充了血,指着姜展唯大声吼道,“姜展唯,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是京城,是天下脚下,由不得你一手遮天。老子虽然是你的下属,但也是你的丈人。把老子惹火了,老子上金殿告御状。让皇上,让世人都知道你是怎样的无情不孝!”
姜展唯扯了一下嘴角,冷笑道,“陆将军颇有气势嘛。好啊,你去告御状,我就去大理寺。陆老太太纵容恶媳三番五次陷害继女,谋夺继女财物。陆将军给自己夫人动用私刑,致使夫人丧命。陆大老爷知情不报,还助纣为虐。呵呵,条条都是犯了大楚律法。”
陆放荣一噎,压低声音咬牙道,“姜展唯,处置小陈氏,给漫漫一个交待,可你是让我做的。我那样做,你也默许了,凭什么现在又来拿捏我?”
姜展唯冷笑道,“我是让你处置小陈氏,给漫漫一个交待。但是,我没有让你弄死她啊。弄死她了,你就触犯律法了。”
陆放荣气得要吐血。不弄死小陈氏,你能答应吗?陆放荣深恨自己当时太心急,被人抓住小辫子。
陆放荣看到姜展唯的脸已经非常阴沉了。在军营里,所有兄弟,包括他,只要一看见姜展唯如此表情,都是能跑多远跑多远。谁没有眼力价儿在他眼前晃,谁定会倒大霉。
可他看到紧抿双嘴一脸倔强的何承,又不想走。这个儿子明显是把自己和陆家恨上了,也不知道明珠是怎么跟他说的。明珠,从来都温温柔柔,和声细雨,怎么能跟儿子说父亲和祖母家的不是。
为了儿子,也为了能见见明珠,就忍一时之气吧。他又缓下口气说道,“不错,我和明珠、何家之前的确有过这个协议。其实,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但这事应该由明珠跟我说清楚,说让我陆家的儿子给何家继承香火。”
何承说道,“我娘不会见你。”
陆放荣咬了咬牙,又说道,“你即使姓何,我也同意你给何家继承香火,但也改变不了你是我陆放荣儿子的事实吧?”又道,“这是我女婿女儿的家,请我这个老丈人喝杯酒总是应该的。承儿陪爹吃顿饭,最好再让你娘你姐出来见见我。我这个丢了大半条命的父亲和曾经的夫君打仗回来了,当了英雄,她们应该出来见见我。特别是漫丫头,我可救过她夫君的命。”
姜展唯冷冷道,“陆将军,你救过我的命,可我也救过你的命,这不是你拿捏我和漫漫的理由。我再重申一句,我岳母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当着我的面叫她闺名,也不要再当着我的面说诋毁她名节的话,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今天我家有客,就不留你老人家在这里喝酒了。你想在我家喝酒,想见漫漫,改天吧,我们单独请你。”
陆放荣的眼睛都瞪圆了,大声喝道,“姜将军,你立下的那些大功里,我也出过力。”
姜展唯又说道,“这点我知道。我这个人公私分明,你的功劳我记在心里,也跟谢大帅说清楚了。但若你惹恼了我,我能让你进黑暴营,能让你升官发财,也有本事把你踢去千里之外。好了,你的腿还没有大好,回去好好歇歇。明天皇上嘉奖有功将士,你也要让殿听封呢。”
明天,有一定品级或是立了大功的一部分将士会去皇宫,等着皇上召见和封赏。
一听姜展唯的这些威胁,陆放荣就萎了,自己的前程还拿捏在他的手里,若在这关键时刻被他整一下,得不偿失。
陆放荣也只得忍下气站起身。想着,改天私下找明珠,明珠的心肠最软,到现在也没有改嫁,说不定还记着以前的情份。只要明珠的心偏向自己了,这几个人也没辙。
陆放荣从茶几上拿起那个盒子,对何承说道,“这是爹的一些斩获,其中还有一把完颜图的匕首,送给你和你……。”看着一旁冷脸的姜展唯,他到底把“娘”字憋回去了。又笑道,“在战场上,爹跟你姐夫一样,都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被谢大帅赞誉过许多次。”
何承没有接,看到桃儿在门口闪了一下。
刚才,他听姜展唯说陆放荣来了,就让人回内院上房跟陆漫说,把上次陆放荣给何氏的信和盒子拿出来。
何承走出去,接过桃儿手里的信和盒子,进屋递给陆放荣说道,“陆将军,这封信和这个盒子我娘不收,你拿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给我娘东西了,更不能找我娘,这于礼不合。”
陆放荣的脸红到耳后根,只得接过信,没接盒子,说道,“这是爹送你的,长辈赐不能辞。”
何承固执地把盒子放在他手上的盒子上,说道,“是我娘让我还的。”
“明珠让你还我的?她,她居来这么怨我?”陆放荣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还越来越汹涌。他是真伤心了。
他抱着两个盒子拄着拐走了,想擦擦眼泪都腾不出手来。
姜展唯和何承还是把他送上了马车。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看到那辆马车行驶在青石小路上,越来越远。
他们两人回了内院,还没进屋,就听见房里的笑闹声和猫叫狗吠声传出来,姜悦和豌豆黄的声音最大。不说何承的心情好了起来,连姜展唯的脸上都柔和下来。
见何氏和孩子们玩得欢,陆漫就跟姜展唯和何承使了一个眼角,几人去了西屋书房。
何承讲了一下大概经过。陆漫也很生气,陆放荣比她想像的还要讨厌和无赖。两人商量着,还是应该跟何氏把陆放荣今天上门的事情说清楚,让她千万不要跟那个人沾惹上……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不愿意
陆漫又说道,“都说美女怕缠夫,娘的性子软,我真怕她经不起陆放荣没皮没脸的纠缠。”
何承也怕。问道,“那怎么办呢?若娘再进了陆家,以后又有的闹。”
陆漫低声说道,“咱们今天就跟娘明说了吧,李叔很好呢,斯文,儒雅,良善,忠诚。他们青梅竹马,李叔又等了娘那么多年。娘嫁给他,肯定会幸福。”
何承缩了缩脖子,说道,“姐,这话我不敢跟娘说。”
之前他有过暗示,还把母亲惹哭了。
陆漫对陆家和陆放荣有怨恨姜展唯能理解,可挑唆被休的亲娘再嫁,姜展唯就接受无能了。
他惊悚地看着陆漫,不赞同地说道,“漫漫,你这样做是对你母亲不敬,你母亲会伤心,外人知道也会说你不孝。嫁不嫁人,应该看岳母自己的意愿,儿女不好帮她拿主意。”
姜展唯再往深想一想,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看情形,若自己真的战死在外面了,漫漫是肯定不会为自己守节的。
陆漫不知道姜展唯内心的想法,很无奈地看看面前这两个古人。自己的这个做法,在前世是为老人着想,为了让母亲有一个幸福的晚年。可古人提倡一女不嫁二夫,虽然这个朝代没有禁止女子改嫁,但女子改嫁总不算好事。
陆漫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言语,千年鸿沟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