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实在奇怪,杀了方家人为何不走,竟还在镇上住下,每日里状似悠闲的四处乱逛!
侯德宝一听立时变了脸,
“他们怎么还在这处?”
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图谋不成?
侯德宝抠着头皮也想不出娲神派所图为何,只得吩咐徒弟道,
“你跟素素在家里别出门,我们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便带她走……”
顿了顿又问,
“街头贴的告示你可是瞧见了?”
宋屻波应道,
“今儿早上官府的衙役敲锣让人去瞧!我没跟着出去!”
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这事儿待那小丫头醒过来再说吧!”
说罢将告示上写的什么,京城方家与卧龙镇方家是个什么牵连全数讲给了徒弟听,宋屻波闻言脸上变了色,
“这么说素素一家岂不是成叛逆同党么?”
侯德宝点头道,
“这两家姓方的打断骨头连着筋,也是掰扯不开的,皇帝这一回要收拾了京城方家,自是连卧龙镇方家也不会放过的!”
“那素素怎么办?”
“怎么办!现下又是官府又是娲神派的人,你们定要藏好了!待她伤好了我们便送她到方家人身边去!”
方家人即是敢举家撤离必是有万全的安排,总比跟着他们师徒强!
宋屻波闻言虽是不舍但也知这是对素素最好的了,当下点头道,
“好!”
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方家在这卧龙镇根深地固,枝叶繁茂,不知有多少外姓旁枝与他们千丝万缕,这还要看官府的意思,若是官府要赶尽杀绝,只怕这卧龙镇上许多人家都逃不了了!”
“这……应该不能吧!”
卧龙镇上一百八十九户人家,里头怕是一百户人家都与方家有牵连,若真是那样,这卧龙镇只怕要哀鸿一地了!
侯德宝叹了一口气道,
“但愿官府不会如此暴虐!”
总算官府并未如此,隔了一日又发了告示称卧龙镇方家乃是叛逆余党,圣上心怀慈悲怜惜妇孺,只究首犯,其余旁枝从者,肯自新悔过者一概不问,有上报方家人下落者还可得重赏。
虽说不追究但卧龙镇上凡与方家有瓜葛的人家都是关门闭户,老少不出,生意关张,酒肆歇业,一时之间竟弄得一个热闹的卧龙镇变得冷清起来。
那方家堡众人原是去救了火,瞧见满地的尸首才惊觉是灭门的惨案,又去县府衙门报了案,却不料官府人到这处瞧了瞧只说了一句,
“用火不慎,引燃房屋以至全家烧死!”
卧龙镇上百姓都是长了眼的,这烧死的会全家无人一逃出,烧死的会倒伏在四面广阔的练武场上,有的还尸首分离,这分明就是被人屠了全家。
镇上有与方家沾亲的原叫嚷着县衙办事不利,要去州府衙门告状的,却是上头一纸告示下来,便只能息气吞声,再不敢说话了。
因这事以至过了好几日,方家堡中众人的骨骸原样未动,依旧散落于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入土为安。
又隔了几日方素素身子大好,便要回方家堡收敛方家人遣骸,侯德宝很是犹豫,
“此时不宜露面!”
只是瞧着小丫头默然垂泪的样儿,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人都死了还不准入土为安么!
咬牙道,
“半夜过去,天亮必回!”
此时的方家堡已是被烧的面目疮痍,遍地焦土,三人来到这处,方素素回过头来对侯德宝师徒二人摆手道,
“你们便在这处等我吧!”
宋屻波刚要说话却被侯德宝拦住了,
“由她去吧!”
两人眼瞧着方素素的身影缓缓没入了黑暗之中,不多时里头传来幽幽的哭泣之声,这一场大火早已将方家人烧得尸骨零乱,再也分辨不清了!
前院的花圃早已烧成了焦黑,方素素徒手扒开了里头的泥土,将目力所及之的骸骨,一根根,一枚枚的捡起来抱在怀中,小心的放入其中。
这一捡便是大半夜,直到天边破晓,鸡鸣响起,这才将泥土重又掩回去,一掌掌拍平,重重一个响头磕了下去,
“大阿爷,你们且先在这处委屈一些时日,待素素为你们报仇雪恨,找回家人之后,必重建我方家堡,复扬我方家人声威!”
“咚咚咚……”
这厢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擦干了脸上的眼泪,一步步缓缓走了出去。
侯德宝师徒在外头等得已是一身露水,正自焦急间见着方素素出来,宋屻波忙上去拉了她的手,触手一片湿润,翻过来一瞧早已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宋屻波瞧着心疼的受不了,只得放到嘴边细细的吹气,方素素却似毫无知觉一般任他摆弄,侯德宝见状叹了一口气道,
“丫头,天放亮了,我们快走吧!”
这类灭门的家仇旁人如何能明白她心中的痛与恨,再多劝慰话儿也说不进心里去的!
师徒两人只能默默无言陪着方素素回到卧龙镇上,去买了药给她敷到指上,用白布细细的包好。
第六十六章 忿出手
他们却是不知第二日便有人上了方家堡,瞧着花圃之中新鲜的泥土痕迹,冷笑连连,
“看来这卧龙镇上还真有方家人在!”
他留在卧龙镇便是想就近选一处落脚处好分派人手办事,卧龙镇离着蜀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即能离了官府耳目,又能就近监视方家堡,说不得方家人得了信儿回来,立时就可守株待兔。
没想到还真让他碰上了!
隔了又几日这卧龙镇上突然传起流言来,
“你们听说了么?”
“什么?”
“方家堡里闹鬼了!”
“啊!什么……闹……闹鬼了?”
“那方家堡中人死得那么惨,怎么会不闹鬼,全堡上下几百口人死于非命,惨啊!”
“怎么个闹鬼法?”
“说是半夜有鬼哭之声,那里头的骸骨都自发自动的立起来走动,行走做事还如生前一般!”
“啊!竟如斯可怖!”
“可不是么!说是那处一到半夜就有鬼火幢幢,还有人听到人喊马嘶之声,倒与平常方家堡未毁之前一样!”
“我瞧着必是那方家人死的太冤,以至进不了地府,在这阳间游荡呢!”
“……少说!少说!吓得爷爷白毛汗都出来了……”
……
这流言传来传去愈演愈烈,四里八乡全数都知晓了,最后竟传到了县爷耳中,县爷闻言大怒,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来的神神鬼鬼,那方家人谋反叛逆,家中失火被烧乃是受了老天谴责,便是做了鬼也要入十八层地狱的!”
旁边有师爷忙道,
“县爷息怒,这处乡民愚不受教,神鬼精怪之说盛行,依小的愚见,这多半也是心里有鬼因而疑心之故,不如请了几个道士和尚前去做法一番,对外便称鬼怪已收服,乡民闻听心下必安,自也不疑有鬼了!”
县爷一听抚须点头道,
“嗯!师爷说的有理,便照此办理!”
隔一日果然去凌云寺里请了高僧,这厢搬了家伙到方家堡前头摆道场,又敲锣打敲令众乡民前去观瞧。
高僧在这处诵经敲钟,咚咚锵锵弄了三日才算是将事儿给办完了,却又道,
“这方家人鬼魂不安兼是因骨骸沾染了邪气做怪,需得取出来挫骨扬灰才成!”
众人听了一阵哗然,
“这……这是那门子的去邪法?”
“就是……人都死了还要挫骨扬灰,这也太狠了吧!”
……
那一旁持刀挺立的衙役横眉立目,手中钢刀抽出来半截喝道,
“肃静!不得喧哗!”
做法的和尚果然命人将方家堡上上下下各处的骨骸捡到了一处,连那花圃之中的都不放过,重又挖出来堆至了前院练武场上头,
“待贫僧诵经九九八十一遍,到明日天明时便可动手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哄而散,
“这方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全家身死不说还要落得这种下场!”
“不是说谋反叛逆么?”
“胡说什么,方家人怎么会谋反?”
“就是!就是!官府那告示我瞧着也是胡说的,方家人一向乐善好施,家中儿郎虽个个习武也不见那一个出来抢男霸女……”
众人下了山去,回到时镇上消息便传开了,宋二这时正独自开着铺子,最近镇上萧条生意不好做,他一人闲坐铺中听街上人人都在议论纷纷,不由的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人还要与方家过不去?”
人都死了!
侯德宝自是瞧出中间不对劲儿来了,想到这处便疑心到那娲神派身上,细细一品味儿便知晓了蹊跷,
哼!这是有人想引方家人出来!
真正是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未免也太过了吧!
想到这处侯德宝独坐在饼铺之中不由暗想,
那小丫头虽说知晓父母幼弟还在,但毕竟方家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命没了,你让她心中如何不恨?
这几日小丫头呆在家中养伤,却是沉默寡言比往日消沉了不少,人瞧着瞧着都瘦下去了,若是让她知晓了这信儿只怕心里更加难受!
还是让臭小子将她看紧些!
左右自家那臭小子是白便宜方家了,如今便只差长到那丫头身上了!
回去叮嘱他小心门户别让那些个长舌头的邻里来串门,若是一不小心说漏出去便坏了!
这厢想了想又冷笑道,
“娲神教也是太过张狂,你当我中原武林无人了么!”
幸喜前头召了几位江湖上的朋友过来卧龙镇,之前他们是来方家提亲的,现下方家出此惨事,若是让个娲神派便这样为祸一方,岂不是生生打了中原武林的脸面么?朝廷无能自有我等草莽汉子来管!
想到这处忙取了牌子挂到外头,
“店家有事,今日歇业。”
急匆匆回去背着方素素拉了徒弟如此这般的叮嘱了一番,宋屻波听了脸上变色,
“娲神派竟如此张狂!我也要跟着去!”
“嘿!小子……”
侯德宝一拍他脑袋,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好好瞧紧了你那小媳妇儿才是正经,少给我添乱!”
宋屻波脸立时腾的红了,羞恼成怒道,
“死老鬼,你少胡说八道!素素现下正是最难过的时候,这话可不许你传到她耳朵里!”
侯德宝又给他一巴掌,
“臭小子,你师父我是那般没有分寸之人么!再说了这小媳妇可不是我说的!”
见宋屻波怒目瞪他,忙转回话题道,
“你只管盯好了那小丫头,今儿晚上可不许出去!且瞧瞧你师父我的手段,给那帮子蛮子变个戏法儿,也好让他们知晓知晓我中原武林的手段!”
这厢与宋屻波将事儿一说好,便寻了一个借口又出去了,宋老头见儿子连铺子也不看就溜出去了,忙问孙儿道,
“你爹这几日怎得魂不守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宋屻波哄他道,
“还不是生意不好,我爹想到别的镇上瞧瞧,若是这镇上的生意再不成,便担些饼到外头卖去!”
宋老头闻言叹了一口气道,
“好好的人家怎么说没便没了,这样好的人家都要说人造反,皇帝佬儿真是瞎了眼!”
宋屻波瞧了瞧里头忙悄声对宋老头道,
“阿爷莫在素素面前提起这事,她前头被匪人吓掉了魂,这几日才好起来最听不得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了!”
宋老头点头道,
“我晓得!我晓得,你放心就是!”
里头方素素蜷了双腿,抱膝坐在床上,下巴搁在膝头,双眼直愣愣瞧着对面斑驳的墙面,祖孙两人的话却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