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年纪小瞌睡大,刚被吵醒现下早已耷拉了眼皮,模模糊糊应了一句,
“小姐自是要长……长大的!”
王妈妈闻言叹了一口气,
“我有时盼着她快些长大,有时又望着能慢些!”
姑娘大了就要出嫁,以后也不知小姐是个什么姻缘,但愿菩萨保佑遇上一个疼她爱她的好夫君!
……
自弟弟方贤出生,柳氏大半时间便放到了小儿子身上,柳氏虽说性子温柔,但对女儿的教养却从不懈怠,又因着是商贾出身,知晓公婆有些瞧不上她,因而平日里晨黄定省是守足了规矩,对女儿一言一行也按着那大家的闺秀来,方素素性子活跃难免觉着拘束。
现下因着生了弟弟,母亲对自家倒少了关注,倒令得她觉着松泛了不少,也少了因弟弟出生而被母亲冷落之嫌。
方素素每日里上午进学,下午学武,空闲时便去逗一逗小弟弟,方贤自去了胎气,便再没有皱巴巴的样儿,一日比一日白胖起来。方素素瞧着他一日一变倒也新奇,每日里去瞧他,方贤躺在那小篮里,除了吃便是睡,但每到方素素下学时,他必要睁了眼等着,倒似知晓姐姐要回来一般。
待她姐姐把他当做大玩偶儿揉来捏去,玩耍一通之后才累极而眠,姐弟俩倒也你情我愿,玩得十分默契。
至于外头的流言方魁便寻了个机会将身边的人发作了一回,拉了几个暗中嚼耳根的仆从到院子当中打,隔不了多久外头对九小姐的婚事便少了议论。
那学堂之中小孩儿也一样,流言都是一阵风罢了,传了一阵便不再传了,方素素与方瑰兰倒交成了好友,每日里同进同出,惹得五叔家的方琳琳和四叔家的两个姐姐倒不快起来。
这一日堵了方素素问道,
“九儿,我们本是一房的姐妹,你不亲近,倒与外头人亲近起来是何道理?”
方素素本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听了很是不解应道,
“我初入学堂时你们都不肯与我说话,我与瑰兰亲近有何不对?”
方琳琳几个自是不好说,前头因人人都传方素素是个丑女嫁不出去,她们虽心里不觉着小九丑陋,但一想起若是与她亲近,说不得便要被人看做与丑女一堆儿,自是想要避着方素素的。
小孩子家也是趋利避害,但这话却是不好说。
方琳琳是个娇横的性子,虽觉不好说也不能弱了气势,当下仗着年纪比方素素大上两岁,便恨着她道,
“总之不许你与方瑰兰好,我是姐姐,你要听我的,要好也要与我们自家姐妹好才是!”
方素素不明白堂姐姐们为何如此霸道,当下摇头道,
“不成的,瑰兰对我很好,我不能因着你们不同她好!”
方琳琳几个气得不成,伸手便要推她,方素素是什么人?
那会被她们推到,当下一抬手便捏住了方琳琳的手腕子,只那么轻轻一拧,方琳琳立时哇一声哭了出来,
“好疼!好疼!”
一旁的方欢欢吓得退到一边,方喜喜与方琳琳平日最好,忙伸手去扳方素素的手,
“你放开!”
方素素又一抬左手,这么一格一挡,方喜喜便被推得蹬蹬蹬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放声大哭了起来。
方欢欢毕竟要大些,见方素素身手厉害,也不敢上前,只是一提裙子,一溜烟儿奔回室内叫了学政过来。
学政过来见方琳琳与方喜喜两人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只方素素昂然立在当场,正皱着眉头瞧着地上两人说道,
“哭什么哭?技不如人还敢伸手,活该!”
这话却是自方静那处学到的,学武之人最怕好勇斗狠,互相切磋技不如人不愿服输之辈最是令人憎恨,有些个明着打不过,便想些阴招儿对付人。
方静最怕侄女儿小小年纪起了这类心思,每日里耳提面授都是,学武者要光明磊落,若是落败那是技不如人便甘拜下风,若是占了上风,也要下手留三分,不可轻易取人性命……
这些话方素素都记得,在她看来自家没有先动手,方琳琳与方喜喜不自量力上来找事儿,打输了就哭,实在有些没脸没面,心中深以为耻。
“你们这样儿,还好脸让我跟你们亲近……”
边说还在边摇头,
这天井处本就连着男女学堂,她们这一闹两面都有人出来瞧,方琳琳与方喜喜被推到地上,裙也脏了,脸也丢了,还被方素素训斥,当下哭得更大声了。
学政过来见着皱眉,忙命人将两人扶了起来,沉声脸道,
“你们三个都给我进来!”
三人进来,学政也不问缘由,先开口各打五十大板,
“大家的闺秀,端庄淑德,怎能在学堂里动起手来,你们这般还有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么?”
方琳琳与方喜喜哭得更加厉害,
“先生,我们不敢了!”
学政转头见方素素只是抿着嘴儿不说话,心下有气又指点着方素素道,
“你乃是学武之人,难道师父没有教你戒怒戒嗔,不可轻易出手么!”
方素素绷着小脸儿应道,
“我师父教了,她说人不犯人我不犯人,是她们先动了手!”
言下之意自是能还手的!
第十一章 打手心
学政愿只想训一训便罢了,却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竟要应嘴,不由气往上撞,
“你们乃是同窗,她们动手你避过便是,为何还要还击回去,弄得这样场面真是有辱斯文!”
方素素想了想还是应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学政听了气得胡子乱抖,
“如此顽劣,心胸狭窄,以后长大还得了……”
说罢左右瞧了瞧取了墙上的戒尺下来,
“把手伸出来!”
方素素抬头瞧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学政,缓缓伸了手出来,
“啪……”
那戒尺下来,把方琳琳与方喜喜都吓得一跳,两人向后退了两步紧紧挨到了一处,方素素却是抿紧了嘴,学政气道,
“今日打你,乃是要你知晓何为谦恭礼让……尊长爱幼……”
“啪啪啪……”
却是一口气打了十下手掌,方琳琳与方喜喜在一旁瞧着被吓得不行,她们也没有想到不过几句争执倒惹来学政如此的重手。
只方素素却是一脸的木然,低头瞧了瞧手掌那处已渐渐升起火辣辣的疼感来,抬头又瞧了瞧学政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很是迷惑,
“学生知谦恭礼让,尊长爱幼的……”
不过即是她们先动了手,为何不能还手!
学政见她那这样儿是有听无懂,不由气得一个倒仰,一挥戒尺道,
“你给我到那处面墙思过去……”
……
待到下学时,众人都走了,却独留了方素素在那处面壁,家里的老仆赶了车在外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进去询问都说是被先生责罚了,足足拖了一个时辰方素素才木着脸从里头出来。
老仆见了忙上前去接了书袋,
“哎哟!我的九小姐,您这可是被先生罚了?”
方素素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爬上了马车,老仆见了也不好多问,只得打了马车往家里赶。
这眼看着午时都过了,再不回去六夫人也该急了!
这老仆在方家做了几十年,小时跟着方崇山进学,后头又伺候着方魁几兄弟进学,再后来便伺候方素素,
想当年五爷和六爷最是调皮,没少被先生责罚,却是没想到九小姐也是这般,倒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那头柳氏在家中逗着小儿子等着女儿回家用饭,也是左等不见,右等不来,忙使了人去堡外迎,接的人在堡外大路口上立了许久才见那马车回来,忙迎上去骂道,
“老曲头,你这是到那处乱逛去了,这般久才接了九小姐回来,仔细夫人等急了要你好瞧!”
那赶车的老曲头应道,
“倒不是我耽误,今儿先生留了小姐!”
说着赶车进了堡里,方素素木着脸见着柳氏,知女莫若母,柳氏见她那样儿便知这孩子定是有事儿,忙过来拉她手,方素素微微一缩,柳氏低头翻了她的手来看,却见红肿肿一片,那小手儿此时应是发的最厉害的时候!
柳氏瞧在眼里,心里一疼,
“这……这是怎么了?是被先生打了么?”
方素素点了点头,却是抿着嘴儿不说话,柳氏忙一迭声的叫丫头,
“把大夫请来给九小姐瞧瞧,可伤着了骨头!”
先生教训学生自是应该的,只是打皮肉无妨,伤着骨头可不是小事儿!
柳氏小时读书也挨过先生打手心,不过她乖巧听话受得少,不过一两下罢了,那有方素素这般足足挨了十下,先生也没有留手,伤势便重了些!
那头叫了大夫进来仔细瞧过了,
“没伤着骨头,开副活血化淤的药吃,今儿晚上不能动,明日再用药酒擦一擦就好了!忌口!”
大夫提笔写了方子交给丫头,柳氏让婆子赏了银子,拉了方素素到里头坐下,心疼的搂着她道,
“我的儿,你这是因何惹恼了先生,以至得挨了打?”
方素素应道,
“我与方琳琳她们过招了,她们技不如人被我推到地上……”
她心中不觉着是自家打了人,倒觉着是方琳琳几个向她先动了手,自家不过格挡了几下!
柳氏听了却皱眉道,
“她们为何要与你过招?”
“她们不许我与瑰兰在一处玩儿!”
这那里是过招,分明是小孩子们闹架了!
“那你可是将她们打伤了?”
女儿还小又在习武,她是天生的好力气,难道是因着不知轻重,把人打伤了?
若是打伤了人,五嫂子可不是吃素的,怕是要好好说道说道才成!
方素素摇了摇头,
“娘,我知晓的,她们没伤,只是摔到地上了!”
柳氏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家虽是兄弟多,但因着方家堡占地颇广,方崇岳嫡出的三兄弟,都分了偌大的地方住,男人们在外头办事倒是多有碰面,妯娌之间合得来便多串串门子,合不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倒少了许多争端。
方素素这一代的小辈儿们,除去逢年过节,每月的初一十五族中人齐聚时,平日里见的便少些。
女儿这话一听便是方琳琳几个大的来找茬生事,怎得先生却要责罚素素?
当下又问道,
“可是因着你们这样令得先生生气了?先生便训诫了你?她们可也被打了?”
方素素摇头应道,
“先生说我不尊长爱幼,心胸狭窄,她们打我便应避让开,不应还手!”
柳氏一听倒觉着先生这话无错,当下教导女儿道,
“先生说的是,方琳琳她们三人都比你大,一起打你,你便躲了就是,与她们计较什么……你瞧瞧,闹得先生知晓了,倒让你白白挨了打,怎不见方琳琳几个挨打!”
方素素听了却很是不屑道,
“娘,她们哭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怎么还能受得住先生打!”
敢情这孩子觉着禁得住先生打是一桩好事儿么!
柳氏闻言只觉着两处太阳穴上一股股的发疼,
“她们知晓哭,你不知晓哭么,你若是哭了先生便不会打你了!你真是个憨的,这般逞能作甚?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方素素闻言很是惊诧的瞪大了眼,
“娘,姑姑说过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女儿家也不要动不动就哭哭啼啼,扭捏作态,惹人瞧不起!”
柳氏气得抬双手揉额头两边,
“你那姑姑所言也非全对,你也不能什么事儿都要听她的!”
方素素点头道,
“我自是知晓不能全听,不过方琳琳她们哭得好丑,我才不要跟她们学呢!”
脸也花了,还坐在地上,大庭广众真丢脸!
“你……”
柳氏被自家女儿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伸指头戳她额头,
“识时务为俊杰,你……你这般硬抗着被先生打手心,有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