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迟轻笑一下,先把外间的粥罐提过来放在她床边的桌上,这才追过去看孟瑶,但她锁了门,任凭他怎么叫也不肯出来。
等他回来时,阮宁已经吃完了一整罐粥,撑到肚子疼,正扶着桌子眼泪汪汪。
阮宁觉得,活了半辈子也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挫败过,先是被饿晕,然后吃得太急太撑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她穿的怕不是虐文女主,是谐星?更要命的是这个谐星还身娇体软,感情超纤细敏感,她只是稍微觉到一丝羞惭,眼睛里立刻就迸出了眼泪,滔滔不绝。
孟迟笑出了声,他在边上坐下,闲闲地看她扶着桌子艰难地移动,他猜她是想消食。
“走路没用。”孟迟又看她折腾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指点,“你吃的太急呛了凉风,所以肚子疼,要揉一揉,揉开了就好了。”
孟瑶小时候就有这毛病,吃饭一急就肚子疼,每每都要他揉上一会儿才能好。
阮宁半信半疑,然而肚子实在太疼,于是犹豫着在床边坐下,背对着孟迟用力地揉着,只是揉了半天也不得法,肚子反而更疼了。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孟迟一眼,想问问他怎么揉,却又不敢开口。
她嘴唇上有淡淡的樱红色,衬着她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看上去出奇的软。
孟迟心底有些燥,他走过去弯了腰,大手放在她的肚脐上方,低声说:“手要搓热,在肚脐上面朝一个方向揉,就像这样。”
他示范似的揉了一下,手很热,像捂了一只火炉似的,热气透过衣衫渗进皮肤里,一阵阵熨帖。阮宁咬着唇,有些犹豫该不该让他放手。
孟迟很快拿开了手,掌心有些凉,热意被她微凉的身体带走了一些,在炎热的夏天,这样冰凉的身子可真是个宝,孟迟想着,眸子又暗了几分。
窗外,去而复返的孟瑶死死咬住了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她一言不发站在那里看着,直到屋里的蜡烛被吹熄,她听见孟迟走到外间竹榻上睡下了,他竟然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元宁。
这女人,留不得了。
第二天早上阮宁醒来时,孟迟已经起床了,孟瑶也在,正跟孟迟说着话:“哥哥,让她搬回去住。”
孟迟淡淡地说:“我先带她去衙门,尽快在外面给她另找一个住处。”
是防着他不在的时候她整她吗?孟瑶的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忍着恨意说:“衙门里人多嘴杂,看见了不好,你先去找房子,让她在家,你放心,我不会再饿着她。”
孟迟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点了头。
孟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阮宁觉得,今天孟瑶看她的眼神简直像在放飞刀,她琢磨着反正就要走了,还是不要得罪她的好,于是躲在屋里没出去,忽然听见门外有人说:“孟姑娘,我是元宁的未婚夫婿,专程来接她的。”
又听孟瑶说:“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滚!”
阮宁跑出去时,只见一个穿长衫的年轻男子正被孟瑶拿扫帚往外赶,阮宁连忙大声叫道:“郑公子,我就是元宁!”
年轻男子冲她招手,大声说:“元宁,我是郑瑜,我来接你成亲!”
话没说完,孟瑶一扫帚打在他头上,几个仆人推搡着他出了门。
阮宁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讨厌我吗?有人接我走你还不满?”
孟瑶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半晌才说:“我哥又没让你走!”
阮宁不怕她,怕的是孟迟,她连忙说道:“我跟郑家定过亲的,你哥也不可能拦着我。”
孟瑶哼了一声,一脸阴沉地走了。
眼看四下没人,阮宁壮着胆子摸到大门跟前,探头出去一看,郑瑜正在附近晃悠,一看见她就跑过来叫着她的名字说:“元宁,你头发怎么没了?”
阮宁连忙冲他摆手,低声说:“我在后面的角门等你,快去!”
今天的好运气似乎很眷顾她,阮宁偷偷摸摸往排屋走,居然一路上也没人拦她,角门正好开着,元宁鼓足勇气一脚跨出去,正好看见郑瑜对她一笑:“走!”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最近有啥好看的剧推荐不?严重剧荒啊啊
第66章 继兄
一刻钟后孙家琮来了, 孟迟已经寻好了房子,命他过来帮阮宁收拾东西搬家。
孙家琮一看见孟瑶就笑:“阿瑶妹妹, 孟哥说你同意咱们的亲事了?我办完这事就回家说一声, 好早些准备起来。”
孟瑶怔住了, 他竟然真的跟孙家琮说了?这么着急要把她嫁出去吗?
她的眼圈红了, 转了身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孙家琮还以为她在害羞,连忙追上来轻声说:“阿瑶你放心, 我以后一定像孟哥一样好好照顾你。”
孟瑶猛地站住了,恶狠狠地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哥比?”
孙家琮就算是个傻子, 也能听出她毫不掩饰的嫌弃, 他一张微黑的脸上顿时泛出几分红,许久才笑了笑,淡淡地说:“我自然没法跟孟哥比,孟姑娘看不上我也是该当的,既然如此,这事我以后再也不会提起。”
“算你有自知之明!”孟瑶愤愤地说。
她扭身就走,孙家琮追上来,问:“元宁姑娘呢?孟哥让我来接她。”
“谁耐烦管她,你自己找去。”孟瑶指指后院, 自顾自走了。
孙家琮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院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好容易抓住两个玩泥巴的小孩打听, 其中一个说:“好像那会子有个女的往街上去。”
孙家琮连忙跑出去看时,门外是条人来人往的热闹小街,哪里还有元宁的人影?
孟迟回来时,孟瑶正在厨房炒菜,一看见他就欢欢喜喜地说:“我就猜哥哥中午会回来。”
“元宁呢?”孟迟面色阴沉。
“谁知道,大概偷偷跑出去逛了。”孟瑶漫不经心地说,“哥,我炖了肉,你要不要加些豆腐进去?”
孟迟没有答话,他大步走出去召集了家下的佣人,问道:“上午谁在后院?”
一群人全都摇头。
孟迟直觉有问题,十几个人安排分工,何至于连一个都不在后院?
“上午有个姓郑的男人来找过她,”孟瑶拿着锅铲在门口说,“那个小贱人一看见他眼睛都直了,我看那男的不像好人,就把他打出去了,说来也怪,那男人前脚走,后脚小贱人就不见了。”
“郑瑜?”孟迟明白了,心里陡然一空,她那天就想去郑家,果然被她找到了机会走了。
“孟哥,”孙家琮小声在旁边提醒,“我问了街坊,没人看见过元宁姑娘,不应当呀。”
一句话提醒了孟迟,元宁没有头发又是个脸生的美貌女子,十分惹眼,假如她是从后院角门溜出去的,满街的人怎么可能没人留意到?
他下意识地看了孟瑶一眼,孟瑶立刻说:“别是跟着野男人跑了?”
“是不是,查一下就知道了。”孟迟淡淡地说。
孟瑶怔了一下,跟着又笑说:“哥,腿长在她自己身上,你还绑着她不成?理她干嘛,饭快做得了,咱们先吃饭。”
“不吃了。”孟迟推开角门,迈步走了出去。
孟瑶追出去时,只见孙家琮仍在街坊中间打听消息,孟迟却已经走远了,她握着锅铲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就掉了眼泪。
孙家琮看见了,脸色微微一变,跟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跟街坊说起话来。
十几里外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阮宁悄悄打开房门,提心吊胆地往院门跟前溜。
她在一刻钟前突然发现这个郑瑜有些不对。原文里说的清清楚楚,郑瑜是秀才出身,性子温软,但是这个郑瑜虽然长得一副斯文模样,刚刚来的路上去买吃食时,他对着水牌报菜名居然认错了三四个字,连阮宁这个只认得简体字的都比他强。
阮宁顿时起了疑心,跟着想到,她从孟家跑出来时,郑瑜立刻取了一套男人的衣帽给她换上,所以他们才没引起任何注意顺利逃走了——衣服也就罢了,他怎么会想起来专门给她准备一顶帽子来遮掩光头?他刚见到她时分明还问她怎么没了头发。
阮宁越想越怕,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正在拿不定主意,郑瑜忽然指着前面一个小院说:“到了,这是我朋友的房子,咱们先在这里落脚,等下雇辆车去登州。”
阮宁不想进去,就凭她现在这幅身体,一进屋基本就是任人宰割,但是容不得她推辞,院子里已经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把挽起她的胳膊,毫不费力地把她拽进去了。
阮宁根本反抗不了,她只能装作毫不知情地在屋里坐下,开口试探:“郑公子,月底就是令堂的寿辰,咱们回去时应该能赶上给她老人家过寿?”
“能,肯定能,咱们走的快些就是。”郑瑜笑嘻嘻地说。
阮宁心里一片冰凉。原文里写过,郑瑜的母亲冬天里过寿,原身上门祝寿,结果被郑家人挡在门外羞辱了一番,这个情节她肯定没有记错,而郑瑜这个当儿子的更不可能记错母亲的生日。
除非这人不是郑瑜。
一旦发现一个破绽,其他的破绽就会接二连三被发现。阮宁坐在旁边,很快发现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跟“郑瑜”说话时不时拍他一下,十分亲昵,根本不像他说的,那女人是他朋友的妻子。
“郑公子,我穿成这样不方便,想出去买几件衣服穿。”阮宁试图找借口出门。
“你不用买,”那女人笑嘻嘻地说,“我这儿什么漂亮衣裳都有,你等着,我给你拿。”
她站起身来,风摆杨柳地往后面去了,屋里飘起一阵浓烈的香风,阮宁瞬间想到了古装剧里的老鸨。
衣服拿出来时,更加坐实了她的猜想,花红柳绿的颜色不说,那半透明的质地,艳丽的绣花,还有紧贴着胸腰的设计,她一路走来,就没见哪个良家妇女这么穿过。
不仅是老鸨,还是个低档青楼里的老鸨,审美低俗。阮宁郁闷到了极点,穿越女即便沦落,待遇怎么也得是秦淮河那种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为毛到了她这里档次就这么低?
她推辞说:“我是出家人,不穿这种衣服。”
“哎呀,出家人,我这里还没收过出家人。”女人拿手帕捂着嘴,“你不用出去买,待会儿我叫人来给你量身,做几件僧袍。”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一拍“郑瑜”的大腿:“我以前怎么没想到这招?没准儿也有人喜欢这调调,就是应该先把头发留起来,光头太古怪了。”
擦,这么低档的青楼居然还提供制服项目。
阮宁心里咒骂着,脸上继续装出不谙世事的乖巧模样:“姐姐,我有些累,能不能带我到房里休息一会儿?”
或许这声明显恭维的“姐姐”取悦了女人,她很快给阮宁安排了一间安静的屋子,阮宁等了半天,好容易等到门前没人了,立马溜出去,准备逃跑。
可惜,她在大门跟前被两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拦住了,那女人很快赶了过来,笑着问道:“妹妹想去哪儿呀?”
“我有点闷,想出来逛逛。”阮宁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逛好了?该回去了。”女人说道。
“我想到街上逛逛。”稍有些紧张,心跳就快到无法忍受,阮宁悄悄捂着心口,努力想平复情绪。
女人冲“郑瑜”摆手:“朱老三,我看你也别装了,眼瞅着这小雌儿已经看出来了,想逃跑哩。”
朱老三走近了,忽地伸手在阮宁脸上摸了一把,摇着头说:“小尼姑挺机灵的,本来还想多哄你玩一会儿。”
女人拍开他的手,撇撇嘴说:“行了,身价钱给了你,人就是我的了,少动手动脚的,这雌儿好个相貌,我还等着破瓜时卖个好价钱哩。”
擦,果然是老鸨!
阮宁连忙吵嚷着说:“我哥是骁云卫的孟迟,你们赶紧把我放了,不然我哥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女人脸色变了变,向朱老三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孟迟是个狠角色,我花大价钱从你手上买雏儿为的是做生意,我可不招惹这种活阎王。”
“听她瞎说,孟迟什么时候有个当姑子的妹妹?”
朱老三说着凑在女人耳朵边上悄悄又说了几句话,女人松了一口气,冲着大汉一挥手:“把她带回去!”
阮宁挣扎着大叫起来,但一个大汉捂住了她的嘴,另一个扭住她的手拖着她往里走,她根本没能力抵抗,更要命的是,刚刚的紧张和反抗似乎耗尽了原身仅有的体力,她眼前一阵阵发黑,神志越来与不清醒,终于,在被拖出去十几步后,阮宁失去了知觉。
“孟老弟,我照着你妹妹的样貌身量问了一遍,都没见过这么个小尼姑,但是有个兄弟看见有人带着个挺瘦挺白净的小相公从你家那边过来,往程丽姐那儿去了。”这几条街的团头,也就是乞丐的头儿,向孟迟说道,“他说那个小相公除了不是女人,哪儿哪儿都挺像你妹妹的,戴着帽子也看不出有没有头发,要不你去瞧瞧?”
孟迟一拱手:“多谢大哥!”
他跃上马飞奔而去,程丽姐他知道,经营着几家妓馆,最是心狠手辣,小娘子们到了她手上没有不被扒一层皮的,元宁最好平安无事,否则,他要她生不如死!
第67章 继兄
“不好了, 孟迟闯进来要人啦!”龟公一道烟地冲进屋里,对着程丽姐大喊。
程丽姐的脸色顿时变了,喃喃地说:“臭王八朱老三, 这不是坑老娘嘛!”
她站起身往外迎, 急急地说:“把那个雌儿藏到暗室里!”
孟迟是什么人她最清楚,平头百姓里爬上去的, 心狠手辣不怕死,她也是市井里混的, 最知道这种人得罪不得。然而朱老三送来那个小尼姑长得实在漂亮,肯定能大赚一笔,她贪图银子, 这才不顾小尼姑的威胁把人留下了。
程丽姐飞快地走着,心里把朱老三骂了个狗血喷头,他赌咒发誓说没事的, 结果却把孟迟这个活阎王给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