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丫头片子呢?这里的地是你家的吗?许你站着不让咱们站着?”霜霜可没绝儿的性子婉转,说话做事都是直来直去,遇到让她觉得不对的事不管对方是谁,就是一个对应法子——干净利落的怼回去。
“你这个丫头!”张先生手里的烟嘴都还没含到嘴里,就气得将烟锅往地上重重一磕。
虽说张先生的性子不太讨人喜欢,可像现在这么暴躁也并不常有,都是因为他们遇到了麻烦,让他有些急火攻心,这才没控制住脾气。
“奇怪,我刚才明明走出去了,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馒头趁着众人各自交谈的时候往前面走了一小段路,想看看路。因为这块地方有些奇怪,不知是何原因,周围弥漫着很浓的雾气,几乎无法看清前面的道路。
可更奇怪的是,他刚才明明走的是一条笔直的路,没想到绕了一圈又走了回来。
“咱们遇到鬼打墙了。”徐恩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脸嫌弃的抬手扇了扇弥漫在四周的雾气,“你也不想想,这个时节的夜晚怎么可能有这么浓的雾气。”
“所以你们连鬼打墙都解决不了?”馒头瞥了张先生和徐恩予一眼,冲着绝儿冷嘲热讽道:
“就他们这样还想跟咱们抢功。绝儿,你是神婆,对付鬼打墙肯定不在话下,来露一手给他们瞧瞧。”
“你别瞎说……”不知为何,绝儿的脸忽然变得红彤彤的,“破鬼打墙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张先生被馒头这么一顿数落,忍不住细细端详起了他,“别人都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这才半天不到,你这小子怎么就变得这么目中无人了?”
他拿出火柴,将烟锅里的烟丝点燃,然后将燃了大半的火柴利落的在半空中甩了甩,“鬼打墙当然是小儿科,出去的办法也很多,只不过我们现在正在追东西,必须得快。”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绝儿一眼,问道:“丫头,你说是不是?”
“是、是……”绝儿尴尬的别过了头,她知道张先生想说什么。
若是平时她自己遇到鬼打墙,要么就是等着天亮,或者是静心打一会儿坐,只要别乱跑,时间到了就能走出去。可今天不一样,他们赶时间,要想早点破这个鬼打墙,只能用那个办法。
可如果就连张先生都犯难停在了这儿,那就证明那个方法他也没办法做到。
绝儿将在场的几个男人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将张先生拉到一旁悄悄问道:“您的那两个小徒弟也不行啊?”
“要是行的话我早出去了。”张先生轻轻叹了口气,“他们两个不是活人,是我将不愿投胎转世的早夭婴儿的魂魄放进莲藕里做出来的莲藕人,虽身轻如燕擅长追踪,在某些方面却不能当活人使。”
“莲藕人?”绝儿忍不住又将那两个乖巧的小徒弟端详了一眼,没想到他俩的身世背景竟如此奇特可怜。
不过她更没有想到是,张先生的道行都已经到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境地了,竟能做出莲藕人来,旁人几乎无法以肉眼辨别出他俩的真身,“那怎么办?要是咱们等到天亮,那狐妖早就跑没影了。”
“狐妖!?”张先生一顿,“原来是狐妖,难怪还会使这鬼打墙的把戏。”
他自嘲的笑了笑,忽然将目光放在了馒头身上,俯到绝儿耳边指着他坏笑着问道:
“跟着你的那小子难道不是童子身啊?”
“我、我哪里知道!”绝儿就是怕张先生提这个,她一个姑娘家哪能对馒头开这个口啊,可如果是馒头的话,应该是能帮上忙的吧……
“诶哟,你竟然不知道啊?”张先生装作很震惊的样子,故意揶揄起了她。
“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么……”绝儿小声嘀咕着,目光四处游移,落到徐恩予身上的时候忽然放起了亮光。
而正好徐恩予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先发制人的抱起胳膊冷冷一哼:“别打我的主意。”
“原来他也知道破鬼打墙最快的方法。”绝儿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愈发想不通了,这个徐大夫为何从头到尾都一直跟着张先生,方才还充当了一回他的司机,以他眼高于顶的个性,未免太过纡尊降贵。
不过徐恩予可没给她这个时间思考那么多。
“锅盖头,你应该还是童子身吧?”他径直走到馒头面前,大张旗鼓的问了起来,“现在我们需要一泡童子尿才能即刻从这个鬼打墙里走出去。”
绝儿尴尬之余却不禁松了口气,总算有人替她问出来了,这下可以走出这个鬼打墙了。
谁知馒头倨傲的看了徐恩予一眼,语气平淡的说:“你问错人了。”
绝儿闻言整个人都蒙了,馒头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他……他不是处子身?这怎么可能!
她陡地想起在梦月楼,自己闯进房去救馒头的场面。馒头躺在床上,而那个狐妖身上只穿了件肚兜,垮在他的身上,难道两人在她来之前就已经……
“下流!”绝儿咬着牙骂了一句,可刚骂完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捂着嘴巴转过了身去,两手一个劲的攥着衣角,就像是在拿衣角出气。
“噢,你不是童子身。”徐恩予说着忽然一愣,后知后觉的按起馒头的肩膀,一惊一乍的问道:“你这个愣头愣脑的锅盖头竟然不是处的!?”
张先生听得不耐烦了,冷不丁的走到了徐恩予的身旁,抬起烟斗就往他的后脖颈上敲了一下:“那就你了!你要是再磨磨唧唧不愿意脱裤子,可别怪我!”
“师父!——”徐恩予扭扭捏捏的往张先生面前凑了凑,捂着嘴低声说:“当着这么多人呢,还有俩姑娘……”
“师父!?”除了霜霜之外的其他人都一脸诧异,谁都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师徒。
可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方士,八竿子打不着,徐恩予身上看不到半点师承到了张先生衣钵的痕迹。
除了他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刻薄嘴巴。
“我又没叫你当着他们的面尿!”张先生不悦的抬了抬眉头,含着烟嘴,淡淡的对身后的两个小徒弟说:“去把你们师哥的裤子扒了。”
“是,师父!”两个小徒弟笑眯眯走到徐恩予的面前,一面抱着他的腰,一面要解他的裤腰带,“师哥,我们要不客气啦!”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徐恩予急红了脸,边躲闪边想办法。他的目光迅速从在场的每个人身上划过,直到注意到萌宗,他便急不可耐的指着他说,“这不是还有个和尚嘛!他总是处子身吧!”
“阿……阿弥陀佛……”向来沉稳的萌宗这会儿竟也结巴了,背着身吞吞吐吐的说:“贫、贫僧也不行……”
第53章
“什么?和尚你竟然……”馒头笑得人仰马翻, 忍不住拍起了萌宗的肩膀,调侃道:
“毕竟和尚也是男人, 我明白,我明白。”
“阿弥陀佛, 施主不要误会, 那都是贫僧遁入空门之前的事, 之后便再没有过了……”萌宗红着脸辩解道。
绝儿实在是受不了这一群大男人,见霜霜别提多认真的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便拉着她走到一旁问道:“你写什么呢?”
“你们的聊天内容啊。”霜霜回头看了徐恩予一眼,见他已经被脱了裤子,露出了半边白花花的屁丨股,便连忙将转过脑袋看向手里的笔记本, “你们聊的内容真是太深奥了……”
“什么深奥啊, 都是他们这群男人臭不正经。”
绝儿愤懑的瞪了馒头一眼, 问霜霜:“难不成你想跟我们一起去抓狐妖?”
“狐妖?”霜霜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停下了手里的笔, 十分惊奇的看着绝儿,“这么新奇的事, 我当然要去!”
“可是很危险啊。”绝儿看着她忧愁的叹了口气,“你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懂,还是等我回来跟你讲吧。”
“不行, 我得身临其境的去体味, 笔下写出的报道才传神细致, 干咱们这一行的就得这样。”霜霜合上笔记本, 目光坚决的看着绝儿,“你不也是姑娘家,还不是往这些危险的事上扑,既然你行,我也能行。”
“可我会些保命的法术呀。”绝儿就没见过胆子这么大,性子还这么执拗的姑娘。
“那正好啊,我跟着你肯定不怕出岔子。”霜霜笑了笑,狡黠地说:“你不是还欠我个人情呢吗?”
绝儿无言以对,看来她是劝不住霜霜了。而此时,张先生已经顺利从徐恩予那里弄来了至阳的童子尿,他的两个徒弟也分别从肩上斜挎着的帆布包里取出了一只瓷碟和一捧朱砂。
张先生将朱砂置于瓷碟之中,然后将徐恩予珍贵的童子尿混入其中,待朱砂与童子尿互相融合之后,便将其分别撒向东南西北四角。
“破!——”
张先生将食指和中指竖起合拢,用力抵向眉心,站在东南西北四角的正中大喊了一声。
随着他的喊声落地,四周的浓雾便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悄无声息的消散开了。
“行了。”张先生的这一套法子绝儿也会,眼前这鬼打墙虽已破,可接下来就有些犯难了。
负责追踪秦筱的两个小徒弟既然也被困在了这里,那便意味着现在没人知道秦筱逃到了什么地方,该怎么继续追?
张先生倒好像没有绝儿这样的困扰,他大步跨到了摩托车侧边的大车厢里,往车座上一坐,冲正在一旁闹着情绪的徐恩予勾了勾手指:
“开车。”
“你知道狐妖逃哪里去了?”绝儿走到了摩托车旁,好奇的看着徐先生。
“你鼻子坏掉了吗?迷迭香气味都闻不到?这是那狐妖的障眼法。”
张先生斜睨了绝儿一眼,对车下的两个小徒弟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们两个坐到师父身上来。”
“迷迭香?”绝儿一愣,连忙耸了耸鼻子,确如张先生所说,秦筱逃窜的这一路上都残留着迷迭香气味,只是没梦月楼里那么浓,她一时着急分神,都差点没留意到。
她顺着张先生的话细细一想,这才明白其中玄机。
狐狸天生体味重,不管有没有成精化成人形,这气味都是遮盖不住的,所以才需要依靠芳香浓郁却又极其少见的迷迭香来掩盖气味。不管是梦月楼里,抑或是在她的身上。
绝儿这头才刚刚解开疑团,徐恩予那头就已经将摩托车给发动了。被留在原地的,只有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以及车后排气口那一溜不太友好的尾气。
绝儿见张先生他们转眼就没影了,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也就没心思去计较馒头的“贞操”问题,抓起萌宗催促道:
“你赶紧带我们追过去啊!隆家的舍利你不想要啦!?”
萌宗本来还在因为童子尿的事晃神,一听到绝儿提到佛家至宝舍利,便立刻恢复了神智。
他正想施法,忽然发现他们这边好像少了一个人。
“刚才跟你一起的那位女施主人呢”
绝儿一愣,连忙看了看四周,蓦地发现霜霜真的不见了。
“她刚才偷偷上了那辆摩托车。”馒头轻描淡写的说。
“怎么可能?都没人发现吗?”
绝儿觉得霜霜简直就是胡闹,且不说去追秦筱这事有多危险,关键是她与张先生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怎么就敢上了他们的车?而且怎么都没人发现?
“天这么黑,那车的动静又那么大,没被发现很正常。”馒头看着绝儿抿着嘴浅浅的笑了笑,“看起来,她比你还要人精,小算盘和鬼点子不输你。那么轻而易举的就上了徐大夫的车后座。”
馒头脸上的笑竟让绝儿看得入了迷,和他平时那种大咧咧的傻笑完全不一样,含蓄而又温柔,就仿佛是冬日里被埋在地下,历经了严寒的树种,终于在某个春光和煦的清晨,靠着坚韧顽强的生命力破土而出,冒出了象征着生机的树芽。
在那一瞬间,绝儿甚至觉得自己的魂都被他给勾没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赶紧追上他们吧。”萌宗十分合事宜的打断了绝儿脑中缥缈的思绪,将她拉回到了现实,“趁着我们还能听到一些摩托车的声音。”
绝儿怔怔的看了萌宗一眼,最后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庆幸着,幸好有萌宗在,没让她在馒头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感情沦陷。
她不是不愿意接受和面对自己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心动,而是馒头对她所表现出的男女之间的情感太过模糊,特别是在这个夜晚。
绝儿需要的是踏踏实实的安全感和明确的心意,在不能完全确认对方即使在知道自己的命格的情况下,也能接受自己的全部,付出和自己对等的感情之前,她宁愿固步自封,自己守着自己。
她是可以的。这件事,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一时的头脑发热并无法让绝儿忘记自己的身世,她要保全自己,更想保全馒头。
这样一想,绝儿竟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对于馒头,她对待起来,或许必须更加的心如止水。
别太去介意他的来历,他的过往,他能在自己身边待多久,以及他为什么不是处子身。
馒头的心思都扑在抓秦筱的事上,丝毫没有察觉到绝儿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
萌宗很快便再次施展开了“缩地成寸”之术,在张先生他们所乘坐的摩托车声彻底从耳畔边消失之前及时追了过去。
张先生他们追寻着迷迭香的气息,一路将摩托车驶到了镇外。
明亮的屋舍渐渐被他们抛至身后,除了车头灯所照亮的范围之外,四周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的建筑物、灯光和人迹。
因为远离了镇上的喧嚣,所以这里的许多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大了,特别是隐藏在黑夜之中的动物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