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的民国记事——猫不狸
时间:2019-03-24 10:02:19

  金吉一知半解,托着断臂,偷偷犯着嘀咕:“太阳还没出来呢,您戴着墨镜,看得清路啊。”
  绝儿怀里揣着从萌宗那匀来的钞票,这是巨款中的巨款,只要是她能想得到了,基本上都能买下来,在家只管翘着二郎腿,下半辈子的吃喝都不用发愁。本该是欢天喜地的事,可她却因为听了张先生那话,心里一点都不踏实,觉得这钱捂不热,随时都能长脚飞了。
  张先生说什么都是有谱的,他说自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那肯定就不是胡诌。可能花在哪儿?绝儿想不明白,想不通,悬着一颗心。
  “绝儿,你要走了么?”霜霜依依不舍的看着绝儿,她的家不在镇上,离了梦月楼就没地方可以落脚,只能暂时先借住在隆家,等晚些时候再买回市里的火车票。
  可隆业不是个省油的灯,其他人她更是不熟,心里总觉得膈应。
  都是女儿家,绝儿看出了她的心思,便低声问:“你不想留在这里呀?”
  霜霜抿嘴点了点头,偷偷往身后的隆业身上瞄了一眼:“怕他欺负我。”
  “这里是隆家,隆老爷也醒了,那个家伙不敢的。”绝儿笑了笑,“对了,还不知道你全名呢,家住哪儿?”
  “我姓沈,名叫毓霜,小名就叫霜霜。”霜霜忧愁的叹了口气,“我家住在建京,得坐火车才回得去,只有晚上那一趟车。”
  “建京……”绝儿羡慕的想着,建京该是顶繁华的地方了。霜霜这一身的谈吐气质,还有那份体面的记者工作,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霜霜见她发着愣,拿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腰窝,看着馒头,对她坏笑着说:“刚才我可是听到你和那小子的话了,你这是快嫁人了呀。”
  “哪、哪有!”绝儿脸一红,刚才只一心惦记着怀里的巨款,差点忘记了这档子事儿。一旁馒头那副丢了魂似的模样,谁知道他刚才应下的话有没有走心。如果是胡乱应付的,绝儿可不敢当真。
  “我看他挺老实的,你们什么关系?”霜霜热切的看着她,就像是挖什么大新闻。
  绝儿看了她一眼,笑了:“你不困啊?折腾了一宿,怎么还能这么精神的瞎打听。”
  “这有什么啊,在梦月楼里干活的时候,哪天不是熬到后半夜才能踏踏实实躺回床上睡觉呀。”霜霜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经历,竟还有些心疼自己,“对了,刚才听隆家的人说你是什么神婆啊,好神秘的职业,要不让我采访你,回去写篇报道吧!”
  她边说边顺着自己的话往下一想,立马觉得这是个好点子。对,与其在隆家,还不如跟着绝儿混迹一天,说不定还能收集些新闻素材来,又能将一天时间打发过去。
  “我?”绝儿指了指自己,自嘲的笑了笑:“神婆有什么好写的,又不是多上得了台面的活儿,没听刚才隆业怎么说啊,哎。”
  “我又不是他,没那份偏见。”霜霜按着绝儿的肩膀,羡慕的说:“我还佩服你呢,现在可没几个年轻女性能像你这样,大大方方的出来闯荡谋生了。”
  她生怕绝儿不允,索性直截了当的摊牌:“其实我是没地方去,又不想待在隆家,你看咱们这一晚也算是同生死共患难,你再帮帮我行么?”
  绝儿为难的看着她:“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我现在也不回家,只怕张先生他介意……”
  “你不说不就成了?”霜霜古灵精怪的给她使了个眼色,“路又不是张先生家的,我就偷偷跟着你,大不了,在徐大夫家外面等你办完事再说?”
  绝儿正犹豫着,见徐恩予替隆老爷开完调养身体的药方,从别墅里走出来了,便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霜霜。
  徐恩予漫不经心的扫了霜霜一眼,对绝儿说:“走吧。”
  绝儿赶紧将霜霜往自己身后一拽,做贼心虚似的僵笑着点了点头。
  “馒头?”绝儿走出几步,这才想起了那个冤家。
  馒头出神的看了她一眼,连忙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你在想什么?”绝儿避着霜霜,偷偷地问了一句。
  馒头只是摇了摇头,没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自己没钱没房子,不想当倒插门。
  绝儿以为他没走心的话,他却已经开始实打实的往远处打算去了。
  他明白自己没什么本事,可知道男人得说话算话。绝儿在他心里是最好的女人,谁娶了她都是福气,如果这个福气非落到一个人头上,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认真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挺乐意。可如果对方是隆业,他就一百二十个不乐意。
  绕过徐张医馆的背后,往北边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一座独院的二层矮楼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院子的院墙上爬着青藤,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苦涩的中药味,这就是徐恩予的住处。
  “你小子又骗我,这就是你说的只有一间房的家?”张先生抬起墨镜腿,露出自己的眼睛,从镜片下扫了一眼面前的矮楼。院子里除了一字排开的长椅,什么装饰也没有,“这房子破是破了点,可怎么说也该有个三四间房吧。”
  徐恩予打开门锁,轻轻推开暗红的木门,领着头径直往屋里走,说:“这有什么好骗师父你的,能住人的只有一间房,不信自己去看。”
  自从徐恩予回国,张先生也是头一回来他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胡扯,便对金吉银吉一晃脑袋,往屋子里一瞄。
  金吉银吉立马兴奋的扑蹬扑蹬往屋子里跑,徐恩予才刚进门,就看到他俩从自己背后冲了出去,在客厅里左瞄瞄右看看,最后噔噔噔的上了楼。
  “你们两个!别乱动我屋里的东西!金吉,你胳膊不是还坏着呢吗?别乱折腾!”
  徐恩予溺爱的看了两人一眼,将身上挂着的药箱和门锁放在了柜子上,也没怎么招呼绝儿他们,便自顾自的走到一楼唯一的一间房间里,不久之后便端着一个竹筲箕走回到了院子里。
  竹筲箕里搁着的是中草药,现在时间正好,可以先放在院子里晾晒起来。
  “我没工夫招待你们,反正家里也简陋,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觉是睡不了的,要是实在困了,客厅里有一张藤椅和一个沙发可以眯瞪一会儿。楼上我的房里有张单人床,还算整洁,你们不嫌弃就自便。”
  徐大夫将筲箕里的中草药摘了摘,然后铺散开放在了院子里的长椅上。他刚准备再回房里去拿一些出来,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这个记者怎么也跟来了?”
  霜霜不好意思的绞了绞手,弱弱地说:“我没地方去……”
  “呵,合着我这成收容所了。”徐恩予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像也并没有太介意,走回客厅后,对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上小憩的张先生说,“师父,你要跟赵绝儿说什么就赶紧说,晚一些我还得回医馆,家里留不了这么些人。”
  “我这屁股还没捂热乎呢,你小子就急着撵人?”张先生在藤椅上翻了个身,用一只手掌支着下巴侧躺了起来,漫不经心的看着院子里的绝儿和馒头,问徐恩予:“你留洋之前,我给你的那些书还在不在?”
  “书?”徐恩予想了想,“天师道的那些?”
  “废话,我还能给你什么书?”
  “在倒是在,不过我没怎么看过。”徐恩予忐忑的瞥了张先生一眼,五年前他执意要留洋学西医,张先生没死心,仍想让他继承衣钵,硬塞给他一箱书。
  张先生叹了口气:“没指望你看,我现在有用,你去将书给我找出来。”
  “等我将这些中药晒完就去找出来,都在楼上搁着呢。”徐恩予正欲去拿中药,就忽然听到金吉一边噔噔的在楼梯上跑着,一边扯着嗓门嚷嚷道:
  “师父师父!二楼的房间里有好多眼珠子啊!”
  “眼珠子!?”张先生腾的坐了起来,一脸吃惊的看着徐恩予,“你小子杀人啦?”
  徐恩予眉头一拧,连忙放下手里的筲箕,急匆匆的走到楼梯口,正好看到金吉抱着一个玻璃罐下了楼,身后的银吉手里也抱着一个。
  “你们俩怎么将我做的标本都拿下来了!”他冲上前一把将金吉和银吉手里的罐子夺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又急急忙忙的往楼上的房间跑。
  绝儿和馒头在院子里好奇的看了看晒在长椅上的中草药,听到屋里的动静也连忙跑了进去。
  “张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奇的看着正欲起身的张先生。
  张先生往二楼的方向一抬手,咧嘴笑道:“楼上有好东西。”
 
 
第73章 
  徐恩予住的这栋小矮楼一共有四间房, 楼下就一间,放着中草药。楼上三间,一间是他的卧室, 另外两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放着他研究用的标本和西医器械。因为平时没什么人会来他家里,所以那间放着重要标本和器械的房都没上锁,现在被金吉银吉一折腾, 他的肠子都快给悔青了。
  他急三火四的跑到器械房的门外往门内一看,差点两眼摸黑气得当场晕过去。
  他搁在架子上被福尔马林泡着的内脏标本被挪的到处都是, 连罐子都被打开了, 要是他再发现的晚一些,那些标本就全废了。
  用来研究用的手术台上被踩了一串小脚印, 一看就是金吉银吉干的好事。
  徐恩予赶忙挨个将标本罐给扣好放回原位,擦着一百多大洋买来的手术台,心疼得直滴血。
  张先生随后赶到, 靠在门边看着他的样子, 背地里一个劲的偷乐,心想着谁叫他崇洋媚外非学什么西医, 要是好好跟着他学道, 哪来这么多屁事。
  “徐恩予,我给你的书在哪里?”
  徐恩予连回头看张先生的工夫都没有, 只是抬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里。”
  张先生走到隔壁的房间, 一推开门什么都没看见, 漆黑的一片,只闻到一股印刷墨汁的气味,原是对面窗子边上的帘子还没拉开。
  正好绝儿他们也来二楼看热闹了,张先生走到窗边拉开深蓝卡其布窗帘,对站在门外的他们说:
  “你们来得正好,是时候谈谈锅盖头的问题了。”
  馒头一听,身子便跟触电似的颤了一下,连大气都不敢出,心脏砰砰直跳。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张先生到底知道些什么。他很忐忑,也很害怕。
  绝儿比他更紧张,连往屋里迈的脚都跟灌了铅一样,倒不是她怕听到什么可怕的内容,而是怕她怀里的一千块大洋遭遇什么不测。
  张先生找书找得焦头烂额,徐恩予的书柜里放着的都是他看不懂的外文书,看得懂得吧,只有那么几本中医的。他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气急之下咆哮道:
  “徐恩予!你给我过来将书找出来!”
  “马上来!”徐恩予在隔壁房间应了一声,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先放下手里收拾的活。张先生的性子他最清楚,要是动作慢了惹恼了他,放火烧房子的事他都能干出来。
  他绕过挤在门口的一堆人,站在房间正中往屋里的家具上寻看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到张先生身后那张用布盖着的木箱子上。
  箱子有些时日没打开过了,上面盖着的布上积着厚厚一层灰。
  “师父,你要哪一本?”徐恩予蹲在木箱旁,回头看了张先生一眼。
  “上面写着一个‘赵’字的。”张先生顿了顿,“肯定是最破的那本。”
  “‘赵’字”张先生的话在绝儿心里晃了一下,忙上前问他,“张先生,是不是那年我师父借给你的那一本?”
  “小丫头,记性挺好。”张先生吸了吸鼻子,“可惜没机会当面还给他。”
  张先生所说的那本书,恰巧就是在绝儿师父遇难前几天借去的,谁都没想到那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跟师父有关的,都记得清楚。”绝儿垂了垂眼眸,那时她才十岁。
  张先生不想提这些令人伤感唏嘘的往事,连忙转移话题,冲馒头招了招手,“小子,你过来。”
  说完,他歪着头看了霜霜一眼,不悦的问:“你这个小记者怎么还没走啊,又想凑什么热闹?”
  “我、我是跟着绝儿一道的。”霜霜上前抱起了绝儿的胳膊,理不直气也不壮。
  张先生冷冷笑了一声:“你这姑娘胆子也忒大了,什么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家里都敢闯,就不怕遇到坏人把你绑去卖喽?”
  “谁敢绑我!我爹可是——”霜霜话只说了一半,觉得好像有些不合适,便及时改了口,“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了那人。”
  绝儿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直觉告诉她,霜霜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没说。
  “师父,是不是这本。”徐恩予将书找出来递给了张先生。
  张先生接过书,轻轻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又爱惜的用手将卷折起来了的书角给轻轻抚平,十分怀念的用指尖在封面角落的“赵”字上触了触,便将书还给了绝儿。
  “既然你是的他的徒弟,这本书就给你留着吧。”
  “满汉全席!?”绝儿接过书,还以为师父留下来的是什么道法秘籍,可一看书名便傻了眼。
  张先生不知想起什么,郎朗笑了几声:
  “狗屁的满汉全席,鬼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给起了这么个书名,这书里记载的都是你师父早些年走遍五湖四海看来的道术与符咒法。”
  “都是我师父自己写的?”绝儿有些意外,连忙翻开书看了几页,确实是师父的笔迹,而且里面还画着许多符咒的图案,“这本书跟馒头有什么关系?”
  “上回你带去我石屋的棺材,自己可有仔细看过?”
  绝儿不解,摇了摇头:“那次我急着办事,没细看,那棺材有什么问题?”
  “那棺材底下画着一个敛气符。”张先生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了起来,不着痕迹的往馒头身上扫了一眼,对绝儿说:“你在书里翻翻看,可有敛气符的注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