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雅!”
他吓得冲进去,浴室里没人。
身后忽然传来动静。
乔雅从衣橱里爬出来,腿上还打着石膏,一时起不来。她也不强求,随地坐在地上,撩了下长发,仰头看着他笑:“能抱我起来么?”
她莹白的天鹅颈上点缀着朵朵红梅,唇上的笑意撩人。
沈以臻手脚冰凉,走过去,蹲下来,掐住她的下巴,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不知道是怕的还是恨的。
“你就这么恨我吗?”
他逼近她,声声质问:“你是想吓死我吗?”
乔雅摇头,纯质无辜地笑:“没,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她没说谎,确实是一时兴起。
她等沈以臻离开了房间,就下了床,换了身衣服,坐到了梳妆台处。她拿着梳子梳头发,目光落到了旁边的修眉刀上,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划到了胳膊上。
很痛。
她叫出来,眼泪汪汪地指了指自己的伤处:“还在流血。”
她穿了件粉色的连衣裙,上面带着亮片装饰,一闪一闪的,有点刺眼。
她伤在左小臂,一指长的伤口,有点深,鲜血染红了半条胳膊,比那亮片还要刺眼。
“我不心疼!我一点都不心疼!”
沈以臻大声吼着,然后毫不留情地按到伤口上,看着鲜血渗出来,一字一句地问:“还疼吗?”
乔雅点头,疼得眼泪汪汪直抽抽:“疼疼疼,疼死了,快去拿急救药箱。”
沈以臻没动,看着血滴在地板上,捧着她的脸笑:“多好看的颜色,你瞧瞧,我见血就兴奋,你是在撩我吗?嗯?乔乔——”
他依旧把她的名字喊得柔情百转,分外缠/绵,但话音才落,忽然把她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那床褥软实,扔上去,并没有多疼,就是让人有点懵。
乔雅茫然了片刻,身上忽地压上一座山,随后便是紊乱的、炙热的足以灼烧人的气息。
“阿臻——”
她喘息着喃喃:“阿臻,我疼,真的好疼——”
沈以臻也要疼死了,一想到她不爱他,就要疼死了。他眼泪落下来,一滴滴砸到她脸上,失控地吼着:“你要我的命,好,我给你!”
他下了床,找到她划伤自己的工具,拿着那薄薄的修眉刀塞到她手里。
“给你!”
“我给你机会!”
“乔雅,我给你弄死我的机会!”
他几乎是疯了,见她拿不稳,便帮着她握住了,然后一下下往自己手臂上划。
他面目狰狞,用力狠,一下下深的厉害,鲜血汹涌地流出来,血腥味浓的让人呕吐。
乔雅确实呕吐了,趴到床上吐得昏天暗地。
沈以臻把她拽过来,扯开了浴袍,修眉刀塞到她手里,让她在他胸口一笔笔划她的名字:一撇,一横……
“啊——”
有仆人冲进来,看到大床上大片大片的血红,吓得尖叫:“出人命了!快叫救护车!”
“都滚出去!”
“不要碰我!”
沈以臻回头怒喝,斥退想要上前拦住他的人,眼睛整个被血染红了,像是癫狂的野兽。
他继续握着乔雅的手写字,再一撇,一捺,再再一撇,一竖……
6个笔画,6道伤痕,无数滴鲜血……
他的一腔真情啊,也如这鲜血流去了……
“够了吗?”
他笑了,严重失血让他面色白的像只鬼,意识也在混沌,说话的声音也颤了:“乔、乔雅,我、我恨死你了。”
第42章 你别丢下我(捉虫)
乔雅听过沈以臻说过很多次“我恨死你了”。
但她觉得, 这一句确实是真的了。
沈以臻倒下来,重重砸在她心口上。
他胸膛斑驳的伤口不停流血,鲜红的、滚烫如火的, 滴在肌肤上,烧的她眼里都是泪。
乔雅推开他,眼前雾蒙蒙的, 忽然间,他身下浸湿了床褥的血流动起来,那么浓、那么烈,像是灼烧的火焰。
“啊——”她狠狠抓着头发, 像是被烧到了, 跳下床。可她腿还动不了, 直接从床上栽了下来。
有仆人上前扶起她,其他人则面色仓惶地拨打着急救、报警电话。
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多鲜血, 跟个凶杀现场似的,心头都发怵。
然而,在这些慌张的仆人中, 那个媚眼如丝的女仆却是冷静的。她往后退了几步,摸出了手机, 打了个电话,小声汇报着:“周先生,沈三少出事了。他跟乔雅小姐起了争执,拿了修眉刀往自己身上划……”
“情况如何?”
“不容乐观。”
女仆余光扫着慌乱的人群,见没人注意自己, 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流了太多血,他已经昏过去了。”
“那很好。”
三个字落下,电话倏然挂断。
周豫躺在病床上,握着挂断的手机,看着病房上的天花板,一只阴郁的眼睛转了转,又打了个电话:“沈夫人,我是周豫。”
沈夫人是宋璇,此刻正咆哮着跟沈琮理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从来看不起我们母子!你眼里只有孙姝跟她那个孽种!”
“注意你的言辞!”
沈琮听不得别人对孙姝不敬,冷着脸呵斥:“当初是你求我看在以沣跟以霖的份上跟你复婚,你想给他们一个健全的家庭,我成全你,但你真的太贪心了!”
“我贪心?”
宋璇已经出离愤怒了,眼里尽然是恨意:“沈氏集团的今天,我们宋家也出了不少力,你这么忘恩负义、分配不公,也不怕别人骂你丧良——”
她骂到这里,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没去接,手机还在响。
一阵刺耳的铃声。
宋璇停顿了片刻,火气散去了些,也恢复了冷静。她抓起手机,丢下一句:“这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这听来就是耍狠的话,不曾想,一语成谶。
“沈夫人,我是周豫。”
“我给你送个好消息,如何?”
“沈以臻在乔氏别墅受伤,重度昏迷,稍后会送去医院急救。”
“沈老爷子在安排遗嘱了吧?很寒心吧?”
“沈夫人,您的机会来了。”
……
他的声音温柔、邪魅,一句比一句充满蛊惑力。
宋璇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抓住了,然后,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言语走:“我估计他会被送去江北中心医院急救,那是您的地盘,手术中出点小问题很正常,而且,沈夫人,这操作您也熟悉的。当初孙姝难产而死,不就是您的手笔吗?”
他在结识沈以臻面前,就把沈家的事调查的门儿清。
他也没打算翻出宋璇跟孙姝的恩怨,但目前自己无人可用,只能走宋璇这一步棋。
只要沈以臻出了事,沈乔的合作就彻底破裂了。摇摇欲坠的乔家必然会遭受沈琮的报复,包括乔雅,到时候她只能依靠他。他是她的救世主啊!
宋璇不明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也不傻,已经感觉到了周豫的敌意:“你在威胁我?”
直言孙姝的真正死因,可不就是在威胁她?
“no!no!no!”
周豫自不会承认,温声轻笑:“我们是朋友,沈以臻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宋夫人,您筹谋多年,隐忍半生,难道眼睁睁看着沈氏集团的继承权落入抢你丈夫、坏你婚姻、毁你一生幸福的、女人的儿子手中?”
他在拉仇恨值方面一向经验丰富,几句话就点燃了宋璇心中的滔天恨意。
周豫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她的杀意,便又添了一把火:“您只有这一次机会。沈夫人,不是他死,便是你们的生不如死。”
得不到沈氏集团,那滔天富贵尽送于仇人,对他们来说,可不就是生不如死?
“呵,看来我要好好谢谢周先生了。”
宋璇半是讥讽,半是无奈。她知道周豫在算计她,可她没办法,无法拒绝。她挂断电话,阴冷的眼睛杀意泛滥:孙姝,这么多年,你跟你的孽种就是萦绕我心头的噩梦,现在,噩梦终于要结束了。我送你儿子去见你吧!
她站在庭院中,咬牙切齿地想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又慌乱的叫喊:“快,快备车,去中心医院!”
宋璇闻声回头,就见沈琮脚步凌乱地上了车,没一会儿,车子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看来沈以臻还真的出了事。
她握着手机,凝神沉思了好一会,才拨打了一个电话,缓缓道:“曾主任,沈以臻,我要他……死!”
江北中心医院
沈以臻没死掉,但跟死没差了。
他被送进了医院,进行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急救时间后——
“沈老先生——”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年过半百的主治医师曾谙面色凝重地走出来:“沈少爷的手术是成功的,但是,他失血过多导致脑缺氧,加上求生意识比较低,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他话音落下后,有护士推着沈以臻出来。
他躺在担架车上,面色苍白,眼眸紧闭,左胳膊上缠着的白纱还沁着血,胸膛上缠着的纱布亦然。
他伤的惨烈。
沈琮不敢相信这是他意气风发、狂野肆意的儿子。他看着担架上满身鲜血、昏迷不醒的人,伸出手想摸摸,又收回来,怕弄疼了他。
太脆弱了!
一夕间,他成了死神惦记着的人。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问的时候,声音颤抖,已然老泪纵横。
“沈少爷全身16处划伤,处处都很深,一共缝了128针。”
曾谙垂下视线,像是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声说:“眼下,伤口都做了处理,也急速输了血,只是,失血过多,时间又长,呈现脑缺氧状态,加上他缺少求生意识,倘若三天内醒不来,可能……就永远醒不来了。您做好……心理准备。”
他在手术前就了解沈以臻受伤的原因,所以,借着他近乎自残的行为推脱责任。
沈琮没想到德高望重如他会包藏祸心,没多想,只专注他话中的表面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流了点血,你这都说的什么话!”
他怒不可遏,走上前,抓住曾谙的衣服,威吓道:“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我的儿子必须好好的,不然,你们都别干了!”
这完全是不讲理了。
其他医生看到他要逞凶的趋势,忙走过来拉开他,纷纷劝着:“沈老先生,我们也想沈少爷好好的,可是,我们真的尽力了。”
“目前只能尽力唤醒沈少爷的求生意识,只要您不放弃,他一定会醒来的!”
“是啊,是啊,沈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来的!”
……
他们好言好语劝着,沈琮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他推开挡在身边的医生,握住儿子的手,紧紧的,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没了音。他的儿子啊,他忽视过、虐打过,如今终于知道疼惜了,却是这么个结局。他心痛,悔恨,愤怒,最后全化成了赤果果的杀机:都是那个女人!
沈琮想到乔雅,就恨得牙痒痒。他四处看了眼,没发现她的存在,却是看到了等候在不远处的乔氏夫妻。他们本就在这家医院里,一从仆人的叙述中了解了情况,就匆匆过来了。大抵知道沈以臻出事离不开乔雅,心里也是慌张的。此刻,又听到沈以臻有可能永远醒不来,更慌了。
这可是要命的事啊!
得罪了沈家,乔氏集团怎么办?乔家怎么办?
“沈总,你别担心,以臻那孩子素来争气,肯定会醒来的。”
乔亦坤身体还病着,坐在轮椅上。他害怕沈琮迁怒到乔氏集团,自推着轮椅过去了,巴结着说:“我这就让乔雅过来,以臻喜欢她,知道她在身边,肯定会很快醒来的。”
沈琮知道他心里所想,握住拳头,忍下了怒火和恨意。他没理他,走向姚玥,二话没说,一巴掌扇上去:“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倘若他有个好歹,你就以死谢罪吧!”
这是他的态度!
倘若沈以臻出事,他一定要相关的人给他陪葬。
乔亦坤明白他的暗示,忙让妻子去带乔雅过来。
乔雅还在房间里。
满屋子的血腥味,可怖的凶杀现场,周围议论的仆人,不停询问她的警察……好可怕的景象,好多的声音,忽然,都变了,空间在急速扭曲,血色的大床打着旋儿在滴血,从里面爬出好些个奇形怪状、鲜血淋漓的尸体,他们抓住她的手、拽住她的脚、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啊,走开,别碰我!”
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拖着打着石膏的腿往后缩。
仆人们上前去,想把她扶起来,但被她挥开了。
“别碰我!”
乔雅眼睛通红,视线涣散,恐惧又凄厉地尖叫:“爸,爸,妈,妈,乔颖,乔颖,叶南峤,救救我——”
没有人来。
再没有人救她。
自从穿进这个凶险又凉薄的世界,她孤单一人,无从依靠。
曾有人给过她肩膀,给过她爱和温暖,但被她狠狠碾碎了。
沈以臻……
她开始哭,开始拍打,开始在地上乱爬。
地上有沈以臻留下的血迹。
乔雅不小心爬上去,手上一阵黏湿。她愣住了,慢慢摊开双手,满手的血渍,忽地,她双手抱住头,又一阵失控地惊惧尖叫:“我杀人了!我杀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