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变化星辰,而是直接幻化出那些图案。
步莨目光一转,接上他片刻未移的视线,暖流在心头泛起潮涌,汇在了眼眶。模糊的视线中,她曾看不清的梦中人,就在眼前。
步莨眨去泪花,清澈眸眼映出他带笑的俊颜:“从小起,你就在我身旁吗?哭闹时为我画下一方晶亮,害怕时护我周全赶走大老鼠,发烧时在我床边陪伴着我。其实全是你吗?”
帝君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你都记起来了?”
步莨摇头:“我从未忘记过,只是太久太零碎,我便以为一切是梦。可你为何会从小陪在我身边?你是神帝,我只是个无名凡人,我不懂。”
帝君眸中盈满缱绻柔情:“我只能稍微点明:你前世就是我的爱人,我在等你此生轮回结束,接你回去同我携手生生世世。你可愿再次相信我?”
步莨定定端看他,能容纳漫天星辉的这双眼,真挚怎会有假?她只是刚开始过于震惊,茫然不知所措,恐惧困惑她心头,才会滋生各种不安。
她扑入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泪浸在他衣襟。“我信啊!我信!我再不逃了。”
帝君收紧双臂,可算安抚好了她的心,心间大石顿时落地。他一边用手指梳着她长发,一边道:“可我身子并未复原,需得闭关,同你此次分别不知会多久,我没办法承诺回来的时日。”
步莨在他怀中蹭掉眼泪,抬头一抹悦然灿笑:“没关系,我等你,等你出关来接我。倘若你身子还未复原,待我轮回结束就去找你!”
氤氲泪雾的眼却比星空更夺目,晶莹的泪花闪着坚定的光彩,是她奋不顾身的爱意。
帝君心池漾起一片情动,轻抬她下巴,低身落下一吻。
良久,半空听得云朵上害羞的对话。
“这云结实吗?”被压在云上的步莨担忧问道。
“试试不就知道了?”帝君故意不答。
“四面露天……会被其他神仙窥探吗?”
“他们哪敢?”帝君见她犹豫不宁,只得安抚道:“放心,待会儿我就起雾,无人看得见听得到。”
“可是……”
“没有可是了!”已是蓄势待发,哪容她再迟疑磨人。帝君快速捻诀,云团周围大雾顿起。
被堵住嘴的步莨只得哼哼唧唧,再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一章
四个月后。
雁清寨众人奇怪寨主突然容光焕发, 精神面貌如同当年刚娶夫君时,瞧不出一丝愁苦伤色。
他们哪里晓得寨主的夫君非但没死,还是个神仙。夫妻二人消除了误解, 恩爱情深,即便曦华暂且离开, 步莨也不会再黯然伤神,心境自然开朗如初。
大家虽不解, 却是替寨主高兴, 能从伤痛中熬过来实属不易。
最安心的当属李舒平和穆向南, 步莨不再哭着要离开雁清寨, 两人委实暗自庆幸不少。
但穆向南最近有些愁,因他第三次同白翎求婚被拒。
两人分明互相有好感,手也牵过,亲也亲了, 他能感觉白翎喜欢自己, 也觉得是时候将她娶进门照顾一生。可不知白翎为何一直有意无意地推拒。
每次他表明要娶她时, 白翎脸上并无惊喜, 甚至瞧起来几分伤愁。穆向南更是云里雾里,弄不清楚她心思。
一日晌午,清方堂开完议会,穆向南喊住步莨, 将自己和白翎的事同她大概说了一下, 想让她帮忙劝说,女儿家的心思兴许找女子交谈会容易些。
步莨本也疑惑他们二人为何迟迟没有要成亲的动静, 但因这是私事,她不好过问。如此,她当是乐意去当个说客,二话不说答应了。
就在步莨正要离开清方堂去找白翎时,守卫的寨兵行色匆匆地跑进来通报:“有一队五十人左右的官兵人马正集结在寨外,说要见寨主。”
步莨和李舒平、穆向南面面相觑,顾不得手头的事,急忙赶去寨外。听到消息的寨民也纷纷赶过去。
见到声势浩荡的人马,大家委实惊了惊,领队的身着盔甲将服,可不是一般官。不免惊疑,寨中生意一向规矩,怎会惹到了大人物?
骑马在前的将领喊道:“哪位是雁清寨寨主?”
步莨立身上前:“在下就是!敢问诸位来我雁清寨有何贵干?”
那人道:“我乃皇上麾下御军统领齐岩,奉圣上口谕,前来雁清寨捉拿妖物!”
此话一出,众人一顿,随即哄然大笑。
步莨听言眉头一皱,莫非曦华是妖这件事给误传开了?
李舒平拱手道:“齐将军是否弄错了?我雁清寨上百人都是原来步家搬迁过来的家属,从未听说什么妖物?”
坐在马上的齐岩横眉瞪目:“雁清寨是否收留过一位叫白翎的青楼女子?她就是个妖物!速速将其带出来,若是公然违抗,我们就得进寨抓妖!”
大家听言惊惧愕然,哪敢信平日里温柔贤惠的白翎是个妖?
“一派胡言!”穆向南怒不可遏,喝道:“凭你们张嘴胡乱定罪!没有证据就在此信口雌黄!”
“哈哈哈!”齐岩大笑:“就是怕你们不信,我们把捉妖的道士也请来了,赶紧将那叫做白翎的妖带上来,本将可以让你们一个个看清楚!”
就在双方争持不下时,眼见齐岩战马蹄跺不安,就要冲进寨,一道清亮声音响起。
“不用如此麻烦,我随你们去。此事是我隐瞒了雁清寨,他们毫不知情,还望将军不要牵连无辜人等。”
大家转身看去,只见一身素衣的白翎轻步踏来。她视线落在穆向南眼中,闪过几分哀伤,几分愧疚。
白翎的话显然当众承认了自己是妖,寨中之人哪里敢信,俱是惶恐地看着她朝官兵那走去。
步莨也傻了眼,正想上前问个究竟。穆向南两步冲过去,抓住白翎的手臂,张嘴几次却不知说何,皱眉抿唇沉色未语。
白翎握住他手,莞尔淡笑:“向南,对不住瞒了你许久。我其实很想嫁给你,这是我日思夜想的梦,可终究也只能是个梦了。真心希望你可以寻到一位好姑娘,不再辜负你的一番真情。”
说罢,她轻轻推开他手,始终挂着一抹温柔的微笑,目光在他面容流连片刻,转身离开。
穆向南红着眼,两拳紧握,别开身没敢看她背影。
白翎是妖,又是皇帝亲自下口谕派人来抓,步莨几人根本毫无对策。当场无法硬抗,只能容后再想解决的办法。
哪知齐岩突然指向步莨:“劳烦雁清寨寨主同我们回宫一同接受审问。”
此话当即惹得众人恼火,纷纷大声喧说不满。
李舒平也是即刻黑脸:“我们包括寨主对白翎之事皆是毫不知情,审问必然毫无意义。”
“有无意义可不是你们说了算!雁清寨私自藏匿妖物,本就是重罪,即便要为自己开脱,也需在公堂之上对簿。皇上说了,若有违抗者,即刻捉拿!”
齐岩话音刚落,士兵唰唰举兵器严正以待,将形势逼迫得更为严峻。
李舒平还想辩驳,步莨拍拍他肩膀劝道:“我随他们走一趟,不然雁清寨就得有麻烦。”
“可是……”李舒平欲言又止。当初步莨的母亲便是被官兵莫名带走后出了事,他当是忧虑非常。
步莨在他耳边小声道:“待我离开,你火速赶去沈府找管家,将今日之事言明。”
李舒平这才想起沈霄,忙点头应下。如今唯有摄政王才能帮雁清寨度此劫难。
而在一旁树下将一切了解清楚的娄晟,转身飞速去了石屋,同灵虹说明此事。灵虹担心公主安危,想化身蝴蝶跟随她身边保护。
娄晟听到有捉妖的道士,灵虹修为低,甚是冒险,遂让她待在寨中。
“你放心,我自会护得公主周全。”说罢,娄晟跃下山,隐没身形,追着那队人马而去。
***
当日火急火燎赶去沈府的李舒平,却从管家口中得知沈霄前两日带于长青等人去往骊城考察旱灾情况。
他顿时就觉得此事蹊跷得很,怎沈霄刚走,这事就找来了?未免太巧。
管家明白事情急迫,也知步莨在自家主子心底的重要性。便让李舒平稍等,他去同老爷讲明事情。
沈卓渊听完气得怒拍扶手:“皇上虽已是弱冠之年,但他能力不足,许多事还是得依仗霄儿。皇上怎会知晓步莨同霄儿的关系,更遑论什么捉妖!定是被太皇太后三言两语挑唆。这事不用想也知道是她从中做梗!”
他想了想,立马走到桌前坐下,写下书信一封,盖上名签,交给管家:“你赶紧前往俞府,俞将军有快马宝驹,他会派人去通知霄儿。太皇太后许会用步莨和白翎大做文章,这事耽搁不得。”
“是!”管家接过信封即刻出发。
***
步莨被关入皇宫牢房已有两日,却丝毫不见有人来提审。
她坐在木板上,手指扯着稻草垫:“也不知白翎被关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日晌午,她就被官差带了出去,来到宫内一处空地。
步莨放眼望去,视线掠过高处就坐的几个人,也不知是皇家的哪些人。
视线定在空地中一个贴满符纸的铁笼子,笼内关着一女子,披头散发趴在笼中。碎裂的衣裳满是血迹,雪白的肌肤长出褐羽,一双翅膀搭在身上,笼内散落带血的羽毛。
铁笼旁的三位道士收了念咒的声,朝上鞠躬:“启禀皇上、太皇太后,此妖已现形,是一只画眉鸟。”
步莨听言,试探喊道:“白翎?!”
笼中之人忽抖了抖翅膀,缓缓抬起脸来,血迹蜿蜒的一张脸,却遮掩不住她的绝色丽容。“阿莨……”她虚弱唤了声。
步莨惊得瞠目,白翎果真是妖?可见她如今被虐的惨状,步莨心口顿时怒火灼烧,抬步就要冲过去。
官差拽住她,将她拖至铁笼旁边,用木板猛地打她膝盖弯:“跪下!”
步莨猝然跪下,奇特的是,并未感觉到疼痛,就像用木板轻轻碰了下而已。但她此刻再如何愤怒也不得不忍气低头。
“你就是雁清寨寨主?”上方响起沧桑却有力的声音,命令道:“抬起头来。”
步莨抬头,冷冷扫看台上。开口的人一身藏青色华贵服饰,年龄约莫五六十,凤钗金珠满头戴,应是太皇太后。她目光一转,旁边坐着的少年就是皇上了?
“的确是个美人,难怪能把摄政王的心都给勾引了去。”太皇太后话语几分讥讽。
此话听得步莨莫名其妙,不是抓她来审问白翎的事吗?怎还能扯到沈霄那去?
若说此时她还不知自己被抓来的目的为何,两个时辰后,被请去太皇太后的宫殿,听完太皇太后一番言论,她可算是理清整个事件。
白翎和她都只是权势下的棋子,利用白翎来牵住她,再利用她扼制沈霄。
“步寨主可考虑清楚了?”太皇太后端着茶杯,不徐不疾吹着:“倘若你愿意偷出兵符,哀家即刻放了那妖物,倘若不依,都城的百姓应当都没见过妖物吧?届时在城楼下,让众人观赏火烧妖物,当是奇事一桩啊。”
步莨忍着胸腔怒意,冷声道:“太皇太后未免太高看小女!兵符如此重要之物,摄政王难不成会放在木桌上等我去拿不成?”
太皇太后饮一口茶,道:“哀家倒有一个计策,只要你嫁给摄政王,以他对你的宠爱,知晓他的私密之事又怎会是难事?不过呢,能不能偷来,这就得靠你自己了。”
“难不成我突然说嫁给他?以他的城府还看不出端倪吗?”步莨直觉这个提议可笑至极。
太皇太后放下茶杯,眼中阴骘乍现:“哀家只要求结果,至于该如何做,步寨主当是深知勾人技巧吧?否则摄政王这般冷心寡情之人怎会被你迷了心。待摄政王回朝后,一个月内,哀家要见到兵符。另外,倘若你将这事诉与摄政王,被哀家得知,命断的可就不止那妖物,寨主这么聪明,应该懂得哀家未尽之言。”
步莨怎不知她所言,白翎只是一个警告,她是拿整个寨子威胁她!
步莨终究别无他法,螳臂如何挡车,皇家的势力岂是她能抗衡的。况且沈霄还未出现,她暂时求助无门。
思忖再三,步莨只得暂且应下。但提出要去先看望白翎,知晓其状况。
太皇太后料她也折腾不出大风浪,便准了她。
***
见到白翎,步莨跪在铁笼外,握着她的手,满是血迹,心疼不已。
她极为小声道:“你是妖,有法力,为何不逃?”
白翎无奈摇头:“我若是逃了,他们更有罪名加注在雁清寨。”
步莨忍泪道:“你也是为着向南吧?怕他受牵连。不嫁给他也是为他着想吧?”
白翎目光暗淡,低头未语。
步莨道:“向南是真心爱着你的,你被抓那日,他还求我同你打听心思,你一日不嫁给他,他便一日心神不宁。你怕他以为你是妖,会害怕,所以才……”
“不是的。”白翎面露哀色,泪水滴落:“向南不是这般没胆量的人,我信他。但人妖不可结合,我无法为他生育,还会耗尽他精气,会害了他。只要能陪着他,我都心甘情愿。”
良久,步莨擦了擦泪眼,安抚道:“不要离弃他,即便无法生育,我相信向南他想要的只是同你携手一生。你在此忍忍,我定想办法救你出去。”
白翎猛抬头,抓住她手:“阿莨,你可不要因为我去冒险,这不值当。那些人,你斗不过的。”
步莨拍拍她手:“你放心,我自有考量。”
***
三日后,连夜赶回都城的沈霄直奔沈府,见到步莨那一刹那,提着的心胆霎时放下来。
他两步跨去,猛地将她抱在怀中,拥得紧:“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仔细听,他声音都颤得似悬在半空。
步莨能感觉他双臂也在微微颤抖,是真心为她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