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沈顾看来,魏小千从小到大被母亲和姨母们过度关怀,虽然看着挺惨,但是拥有那么多家人,彼此惦念牵挂,也着实是一件幸福的事。
与魏小千相比,沈顾可谓是自由放养长大的,他和老爹两人,两条老光棍相依为命,家里只有一帮属下兄弟,没有女人,日子过得半分烟火气都没有。
所以有的时候,沈顾会很羡慕魏小千。
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魏小千的家人找来,还是因为听到了妹妹的消息,沈顾毫无睡意,独自坐在房间里,总会忍不住想起一些让他生厌的回忆。
于是他便披上了大衣,一个人出门闲逛,想要排解一下心中烦闷的情绪。
沈顾一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当然,变成狗以后除外。所以他挑了一个比较偏僻的胡同,谁知这大晚上的,这么黑暗僻静的胡同里,居然站着一个人。
而且,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这女孩的皮肤非常白皙,以至于在这么黑的胡同里,都能看清她的五官。女孩长得很清秀,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那双眼睛特别大的原因,乍一看,会给人一种懵懂无知的感觉。
沈顾有心提醒女孩,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种地方不太安全,然而还不等他过去,胡同另一边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
醉汉看见女孩,笑声里多了些淫`邪之意,一步步靠近女孩。
然而女孩却一动不动,只是睁着大眼睛看那醉汉。
沈顾已经看出醉汉的歹心,正准备上前,谁料背后却忽然有人拉住他。沈顾一惊,寻常人靠近十米之内他都会立刻察觉,可是此时这人居然已经拉住了他,他却一点都没察觉!
沈顾转过身,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笑容有点痞,但是眼眸清亮,看着并无恶意。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示意沈顾不要过去。
沈顾不明所以,就在这时——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要不要哥哥陪你……”醉汉伸手想要去摸女孩的脸,下一秒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黑夜中,一声关节脱臼的声音,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原来,就在醉汉即将触碰到女孩的一瞬,女孩竟然直接拎着这人的胳膊,将他在空中抡了半圈,狠狠掼到了地上。
沈顾:“……”
“哎,范一摇!怎么把人摔晕了!”站在沈顾身后的年轻男人“啧”了一声,无比惋惜地向女孩走去,“这人都晕了,咱还怎么讹钱?”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被她摔没了知觉的醉鬼,很无辜,不过还是接受批评,认真点头:“哦哦,再换一个吧,这次我轻点。”
“这种事只有一次能得手,干多了,不怕蹲大狱?”
女孩有点懊恼地抓抓头,“那咋办呀?明天的早饭钱还没着落呢!”
男人在女孩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又生一计,“有了。”
女孩莫名其妙:“啥就有了?”
男人:“有办法搞到钱了。”
女孩:“啥办法!”
男人:“让我薅点你身上的毛,做几个狗毛垫子摆摊卖钱吧?”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出胡同,沈顾却听得愣住了。
薅点毛?狗毛垫子?
难道那姑娘也是个天狗异兽?
第二天,魏小千索性保持兔子的形态,在霍老爷子的房间里躲了一上午,等到如意楼中午演出时间到了,直接去从房顶一路跳到如意楼的后台。
今天如意楼即将推出新剧目,是《少女与猫》的续集《猫的报恩》,当初在《少女与猫》演出的时候,便有很多小姐夫人在心里暗暗想象,若是猫能够变成人陪在少女身边该多好,如续作推出,果然是这个走向,自然吸引了很多观众来戏楼。
霍颜早上问过谢时,能不能抽出空来,今天陪她一起看一场皮影戏,谢时略作迟疑,便答应了,说上午抓紧时间处理了公务,中午再回来。
因此霍颜对今天的这场皮影戏就更加期待了。
而同一时间,在人潮涌动的如意楼大门口,昨晚沈顾无意中在胡同里碰到的那个女孩,正拿着一份报纸,仰头看如意楼的牌匾。
“天下第一戏楼,就是这里了!”
女孩手上拿的报纸,最上面正是一则配有猫咪迎亲队伍照片的新闻。
第161章 来客四
终于到了演出时间, 如意楼大门打开, 开始往里面放客人,门口一共安排了两个伙计检票。
“哎, 这位小姐,您的戏票呢?”小伙计见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女孩,穿着一身棉袄, 头戴一顶狗皮帽子, 就这么大喇喇直接往大门里走,忙伸手拦住。
“啊?啥玩意儿?”女孩表情疑惑。
小伙计:“看戏的戏票呀!”
女孩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人人手里拿着一张戏票, 这才恍然。
“哦,戏票去哪里领呀?”
小伙计:“……”
这姑娘是来搞笑的么?还去哪里领!他们如意楼的戏票买都买不到的好么!
小伙计:“小姐,抱歉了,戏票已经售罄, 没有戏票没法进去,您还是下次请早!”
等在女孩身后的人也不耐烦了,催促道:“没有戏票就走吧, 不要在这里碍事。”
女孩个子小小,就这么推推搡搡地被人群挤出来, 头上的狗皮帽子都给碰掉了,要不是身后的青年及时扶住, 都要给挤个屁股蹲儿了。她忙不迭弯腰将帽子从地上捡起来,拍拍土扣在头上,和青年抱怨道:“他们说没有戏票不让进呢。”
青年将女孩戴歪了的狗皮帽子扶正, 安慰道:“反正我们也是来找人的,估计演出结束了就可以进去了。”
此时客人基本都已经入场了,门口的人越来越少,女孩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看上去似乎对戏楼里的东西十分向往。
青年见状,便问:“你想看戏?”
女孩:“没看过皮影戏呢,也不知道是个啥东西……”
就在这时,有个中年男人袖着手凑过来,嘿嘿冲女孩一笑,“姑娘,是不是想进去看戏,我这里有戏票,两块一张,要吗?”
男人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戏票,在女孩面前晃了晃,他这张是最普通的堂票,原价也就是三毛钱,到了男人这里,价格居然翻了七八倍。
女孩:“要!!”
票贩子眼睛顿时一亮,“好嘞!两块钱!”
女孩低头翻了翻挂在腰间的荷包。
翻出一毛,没了。
票贩子:“……”
他妈的你个臭丫头,玩老子呢!
“没钱看什么戏!”票贩瞪了女孩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女孩很懊恼,直接蹲在地上不起来了,没精打采道:“哎,要不是包袱被偷了,就可以看戏了。”
站在女孩身边的青年问;“真的那么想看这里的皮影戏吗?”
女孩摇摇头,“只是太无聊了嘛。待在这里没事做呀!所以北平城有什么好,贼那么多,人又穷!”
如意街上不少路人听到女孩说的话,不乐意了,“你这小妮子,怎么看出我们穷了?你又是打哪儿来的?”
女孩推了推头上的狗皮帽子,“咦?不穷吗?你们这里街上都没有穿貂的。”
路人们:“……”
青年笑着向如意街上的路人们赔礼道歉,然后赶忙将女孩拉到旁边胡同里。
“哎呀,你拽我干啥呀!”女孩不满。
“我怕你挨揍。”青年说着,又往如意楼大门看了看,眼睛微眯,笑得有点蔫坏,“我说,你是不是想进去看戏?”
十分钟后,如意街拐角的公共茅房里,青年在女厕所门口徘徊,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背对着厕所,压低声问:“好了没?”
“哦哦,好了!”一条细细白白的胳膊伸出来,塞给青年一团衣服。
青年将衣服收好了,看四周没人,又偷偷从女厕所溜出来。
然而这次,他的身后跟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狗。
如意楼门口的两个伙计见许久没有再来客人,应该是所有人都入场了,正要关门,却见一个毛乎乎的什么东西忽然窜过来。
两个伙计一愣,待看清那从门缝里溜进去的东西是什么时,才放下心来。
哎呦,这不是小姐家养的那只长得特别像狼的狗嘛,好久不见了呀!
霍颜坐在二层包厢里,身边坐着刚刚从公署赶回来的谢时。
“今天这场戏,你可要好好看。”霍颜对谢时道。
谢时疑惑地看向霍颜,“今天这场戏,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霍颜神秘地冲他眨眨眼,“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两人正在说话间,霍颜忽然瞥见了从大门口窜进来的哈士奇,不禁意外,“呦,今天沈顾怎么以原型的身份来看戏了?”
谢时一听沈顾的名字,当即显露出不悦,顺着霍颜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那只正在观众席间东张西望的哈士奇,眉间微微蹙起。
“那不是沈顾。”谢时道。
霍颜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说什么?”
谢时:“那只狗,不是沈顾。”
霍颜又仔细看向一楼的哈士奇,此时这狗子正盯着一个小孩手里拿的糖葫芦,看得狗眼睛都直了。
这时霍颜也看出来了,虽然都是哈士奇,虽然长得很像,但是仔细辨别,还是能看出毛色花纹的不同。
难道这是另一只天狗异兽?
可是这也和沈顾长得太像了吧……
而此时在霍颜和谢时的包厢隔壁,周可温正陪着魏夫人和三位姨妈说话。
魏夫人:“可温,你要知道,就算你让我看了这场皮影戏,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一定会带小千回去的。他若是想要留在这里,除非和我们家族断绝了关系。”
周可温:“我没说让您改主意,只是觉得,小千他在这里做了这么久的皮影前声,又成就了这么大的名气,一定特别想让您和几位姨妈看到。就算几位不赞成他的选择,难道不好奇他这段日子都在外面做了什么吗?难道不想知道,他平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魏夫人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向戏台看去。
此时戏楼里的伙计们敲响铜锣,示意大家安静,演出即将开始。
戏楼两边拉上了厚厚的帘子,阻隔了门窗上透进来的阳光,整座戏楼变得昏暗起来,唯有那戏台上一方皮影灯箱,燃起亮光。
第162章 强敌一
皮影戏正式开始, 月琴小调开启了前奏, 然而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三声巨响,几乎要震塌了半个北平城, 连桌子上的茶碗都跟着震动。
怎么了这是?外面不会是打起来了吧?洋人又攻城了?!
如意楼内顿时一阵骚乱,首先是坐在最靠近大门口的人,借着地理优势最先跑出去。他们自己跑倒也算了, 偏偏还要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犹如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些人一跑,旁边一些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跑,到最后整个戏楼里的人都跟着往外拥挤。
小孩在哭, 女人在叫,场面越来越混乱。
霍颜立刻组织戏楼里的伙计维持秩序,然而已经失控的人群,又怎么能接受管控?便如一群热锅上的蚂蚁, 越慌越乱,越乱越慌,不时有人大喊:“别推!”“别挤!”
然而无济于事。
“都闪开!要死人了!”
一个半大小子倒在地上, 无数双脚从他身上踩踏而过,女人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吼叫, 努力将靠近他儿子的人全都推开,这么一推搡, 顿时又有不少人脚下不稳,向后倾倒。
霍颜被堵在二楼下不去,在楼上的栏杆上看到楼下这一幕, 瞬间面无人色。
遭了!
又是砰地一声。
然而这次的声音和刚才的不同,而且并不是从远处传来,而是源自于戏楼内部。
砰砰砰砰砰!
戏楼里一片尖叫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或蹲或趴,不敢再动。
谢时沉着脸,收回了配枪,枪口还冒着因□□摩擦而产生的薄烟。
“都不要乱动,有秩序地退出。”谢时冷声命令,他的亲卫们从如意楼各个角落里站出来,训练有素安排宾客们撤出。
没有人再敢声张挣扎,生怕下一发枪子儿直接招呼到自己身上。先前被踩踏在地上的人总算脱险,不幸中的万幸,没有人受伤。
不多时,宾客满座的戏楼便人去楼空,只留下满地狼藉。
谢时:“刚才你注意到了吗?”
霍颜:“你是说人群中那几个故意挑事的人?”
谢时点点头,“还有那几个最先跑出去的,坐在门口的人,要不要我查一查?”
霍颜想了想,摇头,“不必了,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些人是谁派来的。”
其实想想也难怪,就算事发突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将这些宾客搅成一锅粥,也有点太蹊跷了,肯定是有人从中故意捣乱。仅仅是霍颜看到的,就发现有两三个面生的高壮男人,有意在人群中推挤制造混乱。
春巧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一楼跑上来,神色慌张,“阿颜姐,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霍颜冷笑,“发生什么事,一会儿就知道了。”
她就觉得最近的日子过得太顺心了些,这不,马上就有人来给她找不痛快了。
此时如意楼的宾客们全都已经撤出去,依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街上打听情况。
还是那几个坐在门口位置的人,此时已经开始在人群中宣传开了。
“别慌别慌,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不是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