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视野里能够看到他,只要伸手能够触及他,心便是满满当当踏踏实实的。
是不是,这就叫做耳鬓厮磨?
杨萱满足地低叹声,更紧地靠在萧砺胸前,他的心跳强壮有力,就响在她耳畔,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衣衫源源不断地向她袭来。
萧砺把带回来的匣子给她看,“原本觉得金簪俗气,没想到镶上青金石会很好看,还配着耳坠子,你喜欢吗?”
杨萱弯了唇角笑。
他这么大喇喇地问,她自然说喜欢,难不成要说不喜欢?
她喜欢他为自己花银子。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萧砺可是“勒索”过辛氏好几次银子,而且得了银元宝都要咬一口已验真假。
现在却三五不时地给她买钗买簪,上百两的银子,丝毫不心疼。
萧砺瞧见她的笑容,轻轻在她腮边啄一下,“这对玛瑙珠子是义父给的礼,说是先太后原本用来串手串的。”
玛瑙石很平常,可打磨得这么漂亮,个头又这么大的却少。
因为要串手串,上面还给打了孔。
杨萱仔细端量着,有些为难,“要是镶簪子得重新切割,太可惜了;要是串手串,没有另外差不多个头的石头来配;要不系根红绳挂在脖子上?”
萧砺出主意,“做对耳坠好了,我另外给你买差不多成色的簪。”
杨萱白他一眼,“这么大的石头,得把我耳垂拉断了吧?”
萧砺忍俊不禁,低头寻到她的唇含住了,呢喃不清地唤她,“萱萱,我的萱萱……你怎么这么有趣?”
杨萱温顺在他臂弯里,任他予取予求。
未几,萧砺叹道:“要不咱们早点成亲,改成三月?”
杨萱俏脸生霞,眉梢眼底蕴着素日难得一见的妩媚,声音柔得似水,“都是合算出来的吉日,哪里能随便改动?”
萧砺梗一下。
两人八字没合成,吉日自然也没定下来,是他自己翻黄历觉得六月初八不错,而且杨萱就是满了整三年的孝。
其实,只要除服,一应喜事完全可以操办起来。
早知道……早知道定在三月,或者四月也好,六月实在太久了,他想早点跟她盖同一床被子。
两人唧唧喳喳又聊片刻,萧砺见杨萱眉间已略有倦意,轻笑道:“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睡迟了没精神……我看这件大红褙子很好看,明天就换这件。”
杨萱恍然记起先前的话,连忙站起身,褙子已经被揉搓得起了褶子,需要重新熨过才行,明天肯定穿不得了。
不由嘟起嘴,“都怪大人!”
虽是嗔怪,可眉眼里全是温柔。
萧砺微笑着目送她撩起门帘走进内室,怅然地叹了口气。
虽然已经三天没有睡个囫囵觉了,萧砺躺在暄软的被窝里,大睁着眼毫无睡意,满脑子尽是杨萱的气息与味道。
甘甜、柔美,像是记忆深处巷子口的棉花糖,尝过一口便想着下一口。
尝过这一处便想着被肚兜包裹着的另一处。
翻来覆去,直到街上传来三更天的梆子声,才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梦里是一片山峦起伏,他肆意地驰骋其上,奋力地开疆拓土。
忽而脑中白光一闪,萧砺猛地自梦中醒来,低低咒骂声,起身,轻手轻脚地打开衣柜寻到中衣中裤,把身上的换下来胡乱擦了擦,到后罩房提桶井水搓洗干净,趁着天色朦胧搭在竹竿上。
再过些时候,天光逐渐亮起来,萧砺叠好被褥放到炕柜里,打开窗子。
初秋的风带着丝丝沁凉直扑过来,散去了那股令人尴尬的气味。
蕙心小跑着进来回禀道:“大人,诚平说外头来了位女客,说是姓辛,从扬州过来的。”
姓辛的女眷,十有八~九是辛三太太。
萧砺扫一眼门口垂着的棉布帘子,低声道:“先请进来,我随后就去。”
蕙心猜想杨萱尚未起身,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萧砺紧跟着过去。
来人果然是辛三太太,正吩咐随身带的婆子小厮从马车往下搬东西。
看到萧砺,辛三太太立刻笑着招呼,“萧兄弟。”
萧砺眼角抽了抽,随着杨萱的称呼道:“舅母屋里请,东西交给下人。”吩咐诚平、诚安和邵南他们帮着搭把手,将辛三太太让进正院厅堂。
春桃连忙沏了茶过来,屈膝行个礼,“舅太太稍坐片刻,姑娘还没起身,我去叫她。”
萧砺淡淡道:“我去叫。”
撩帘走进东次间。
辛三太太大吃一惊,又想起进门时他唤的一声“舅母”,顿时坐立难安,连手里茶也顾不得喝,竖起耳朵听里面动静,却是什么也听不到。
有心想问问春桃,又怕落了杨萱面子,只佯作平静地问了问近些日子的天气情况。
外头,辛三太太心急如焚,屋里杨萱睡得正香,许是做了什么好梦,腮边带着浅浅笑意,唇角也微微翘着,安详而宁静。
萧砺不舍得唤她起身,可又不好让辛三太太久等,遂俯低身子,轻轻吻在她额头,“萱萱,醒来了。”
杨萱不情愿地皱眉,“大人,不想起。”
萧砺忍不住笑,继续亲她鼻尖,“萱萱,醒了……再不醒,接着亲了。”
杨萱睁开眼,嘟哝道:“什么时辰了?”
萧砺亲昵地蹭蹭她脸颊,“时辰还早着,不过三舅母来了,正在厅堂里等。”
“三舅母?”杨萱低喃声,“腾”地坐起身,“大人怎么不早叫我?”急匆匆地寻衣裳。
萧砺一件件递给她,“你慢慢穿,不用急,春桃在跟前伺候着。”
杨萱扶额。
她怎可能不急,长辈都已经上门了,她还躺着呼呼大睡,这根本全没有半点礼数啊。
可现在却非发火的时候。
杨萱将萧砺撵出去,飞速地穿好衣裳,去净房换过行经用品,洗手洗脸,然后极快地把头发梳成一对双环髻,连钗簪都来不及戴,便走出门外。
听到门帘响,辛三太太急忙转过头,心骤然松了下来。
杨萱穿缥色袄子,湖水绿的罗裙,亭亭玉立,眉眼虽见开阔但稚气犹存,很显然依旧是个姑娘家。
并没有被人欺负了去。
辛三太太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阿萱!”
杨萱已然跪在地上给辛三太太磕头,“三舅母。”
“快起来,”辛三太太忙伸手拉她,“你这孩子,行这么大礼干什么?”
杨萱唇角含笑,眸中却泪光盈盈,“我想舅母了,舅母是几时进京的?”
辛三太太掏帕子替她拭了泪,又摁摁自己眼角,含泪笑道:“……过了中秋节走的,路上紧赶慢赶,昨天晚上赶到时已经关了城门,在驿站歇了一晚,一大早进的城……先去了椿树胡同见门锁着。幸好想起你写信说要回祖屋,又掉头往这边来,还好没误了你的吉时。你定在几时行礼?”
“因为我,让舅母辛苦了,”杨萱起身给辛三太太续上茶,“选了辰正三刻,还早着。不知三舅舅一向可好,平哥儿也可好,怎么没带着一起来?”
辛三太太道:“都好着,我着急赶路,带着平哥儿不方便,你舅舅忙完除服礼也动身了,这会儿正在路上,估摸再有个七八天就能到。”
“真的?”杨萱粲然笑道,“三舅舅也来了?”
辛三太太点头,“看不见你,他时不时惦记着,跑上这一趟看到你好好的,他也就放心了。”
两人正说着话,里屋的萧砺整理好杨萱的床铺大步走出来,温声道:“我去吩咐早饭。”
辛三太太看着萧砺高大的身影,开口问道:“阿萱,你跟这萧兄弟是怎么回事……”
第151章
杨萱愣一下, 忽地想到,萧砺在水井胡同住的时候,三舅舅曾经伤了手, 得过萧砺的伤药。两人从此便称兄道弟。
三舅母是随了三舅舅的称呼。
可这样论起来她跟萧砺岂不就差了一辈?
不过他们又不是正经亲戚, 只是随便称呼而已, 算不到辈分上。
杨萱沉吟数息, 实话实说,“舅母, 我跟萧大人已经定了亲, 转年六月成亲。”
辛三太太轻声道:“按规矩你们成亲前不能住一起,”顿一顿, 又道:“可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只平常注意些,别落人口舌。”
杨萱落难之时, 无家可归, 已跟萧砺住了两年多,现在再谈规矩不免可笑。
但眼下房屋空余, 两人没有必要非得腻在一处,像萧砺这般出入闺房毫不避讳,传到外头去, 总不是件好事。
杨萱心里明白, 低低应了声“是”。
未几, 忆夏端过饭来。
杨萱吩咐她摆到炕桌上。
早饭跟平常相差无几, 两碟小菜,一碟奶香馒头,一碟素馅包子,因为今天是杨萱生辰,还特意煮了面。
辛三太太着实饿了,吃完一小碗面之后,又吃了四只包子,不迭声地夸好吃。
杨萱笑道:“这是新买的下人,荤菜做得一般,素菜做得却极好,尤其擅长面食,除了包子、馒头还能做生煎包、油酥火烧、韭菜合子,回头让她慢慢做给舅母吃。”
两人刚吃完饭,透过半开的窗棂,就见挺着大肚子,步履蹒跚的文竹走进院子。
杨萱忙让忆夏过去搀扶着。
文竹进来,看到辛三太太便要磕头。
辛三太太怎可能让她行这般大礼,不等她弯腰就扶住她,嗔道:“你都双身子的人,还讲究这些干什么……看样子月份不浅了,几时生产,是个姐儿还是哥儿?”
文竹站定,笑答:“眼看就八个月了,十月底或者冬月头上生……郎中说像是个哥儿。”
辛三太太笑道:“你肚子大,腰身却不显,看着就像个哥儿。”
杨萱告诉辛三太太,文竹是许给杨修文先前的小厮,两人现在经管着点心铺子,又介绍了春桃的婆家,打算四月间把春桃嫁出去。
辛三太太听着她讲述,一桩桩一件件清楚明白,又见院子里进出的下人,都衣着整齐行止有度,不由叹道:“阿萱长大了,能当一头家了。”
杨萱笑道:“舅母,我已经十五了,谁家闺女十五岁还不会当家?”
辛三太太但笑不语。
别人家的闺女都是十三四岁上,娘亲手把手地教,如何打理中馈,如何管束下人,如何侍奉公婆和睦妯娌,又如何应对小姑。
杨萱还没来得及学,都是自己摸索出来的,而且还做得这么好。
正说着话,春桃笑盈盈地进来道:“姑娘,还有两刻钟,该预备起来了吧?”
“可不是?”辛三太太拍一下脑门,“别只顾着说话,把正经大事耽误了。”说着从带来的包裹里掏出只匣子,“我带了支簪,看看能不能用?”
匣子里是支赤金点翠蝴蝶簪,蝶身用了点翠,蝶翅则是金丝缠绕而成,上面镶着细碎的红宝石,颤巍巍的仿佛要展翅飞翔。
比萧砺送的赤金镶青金石的簪子要贵重而且好看得多。
杨萱想戴萧砺那支,又怕拂了三舅母一片情意,正犹豫不决,只见蕙心急匆匆进来,“姑娘,姑娘,外头来了两个內侍传旨。”
屋里人面面相觑,俱都露出震惊之色。
尤其辛三太太,更是慌了神,“怎么会有內侍来,不是又要抄家吧?咱家可经不起这般折腾。”
杨萱安慰道:“不会,咱们又没做亏心事,平白无故为何要抄家?”
话音刚落,萧砺大步走进,沉声道:“萱萱,你把香案供起来,不用慌,我在呢,我到外面看看。”
杨萱点点头,跟辛三太太和春桃一起将香案摆在厅堂靠北墙的首位。
如果领了圣旨,是要先供奉三日,然后才能收起来妥善保管。
香案刚摆好,萧砺引着两位內侍阔步而入。
內侍脸面都很生,穿着青色长衫,前头的约莫三十出头,神情有些倨傲,后面那位只有十七八岁,手里托着只朱漆托盘,用大红色姑绒盖着。
看两人衣着不太像是在御书房伺候的。
杨萱有些担心,可看到萧砺眸中隐隐的笑意,便又松快起来,迎上前屈膝行礼。
年长的內侍昂着头,提高声音道:“皇后娘娘口谕……”
杨萱忙敛袂跪下,只听那人续道:“贺杨二姑娘及笄礼,特赐羊脂玉五福如意簪一支!”
年轻內侍掀起姑绒,将托盘递到杨萱跟前。
“谢皇后娘娘恩典,”杨萱磕头谢恩,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玉簪。
辛三太太长舒一口气,心中惧怕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与有荣焉的自豪,“待会儿就用皇后娘娘赏的簪行礼。”
“好,”杨萱点点头,将玉簪交给春桃,“仔细收着。”
这时蕙心又托着只托盘进来,“姑娘,有个说是姓范的内侍打发人送来的礼。”
杨萱疑惑不解,她认识姓范的太监也只有范直一人,萧砺昨晚刚带回一对玛瑙珠子,怎么又送了礼来?
一边想,一边掀开蒙着的大红绸布。
托盘上赫然躺着只金镯子。
看起来挺粗,份量应该不轻。
杨萱问询般看向萧砺,萧砺面上神情浅淡,沉声吩咐蕙心,“请来人进来。”
没大会儿,门口走进个十一二岁的童子,穿身靛蓝色裋褐,正是给范直看门的小十一。
小十一四下稍打量,朝杨萱拱拱手,清脆地道:“小的奉义父范直之命给杨姑娘贺寿,恭贺杨姑娘芳诞。”
杨萱更是讶异,完全不知道范直葫芦里埋得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