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敛财手册——茗荷儿
时间:2019-03-29 09:50:13

  胸口离着心肺不远。
  杨萱倒抽口冷气,“那人怎样了,没出人命吧?”
  张奎道:“没出人命,可看样子伤得不轻,嘴唇都紫了。”顿一顿,眸中露出敬佩之色,“那人还真是条汉子,伤成那样还硬撑着帮我制伏了马……我留了府里名号,让他有事来寻我。”
  虽然事出有因,可毕竟是真伤了人,不可能悄没声地就走了。
  张奎做法并没错。
  可万一那人真的不治而亡或者迁延不愈,还真是件大麻烦。
  杨萱思量着,忽然心念一转,想起一事,问道:“那人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可曾留下姓名?”
  “年纪不大,二十左右岁,看着挺壮实,我本打算送他就医,他没用,只说家在相隔不远的干鱼胡同,也没有留下姓名。”
  干鱼胡同!
  杨萱微阖双目,长长出了口气。
  是了,那个人是夏怀远。
  这阵子忙忙乱乱的,竟然把这事忘记了。
  前世,辛氏带杨芷去赴宴,也是路上惊了马,被夏怀远所救。
  转天夏太太哭天抹泪地来讨医药费,辛氏二话没说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夏太太不要银票只要银子。
  辛氏特地打发松萝去附近钱庄兑换出五只二十两的银元宝。
  银元宝拎起来有些沉手,夏太太却毫不在意,讨块碎布头,略略卷起来打个结,挂在肩头健步如飞地走了。
  可不到半个月,夏太太再次上门。
  那天,她正好跟杨芷去买纸笔,她买到半沓很难得的羊脑笺,原本挺高兴,可回来就听辛氏说要将她许给夏怀远。
  她一气之下,把纸全都撕成碎片。
  夏太太贪得无厌,定然不会放弃来勒索银子的机会,只不知道会不会再要冲喜。
  无论如何,杨萱绝无可能再做冲喜新娘。
  谁愿意谁去。
  其实,杨萱对夏怀远并无印象。
  她嫁过去的时候,夏怀远已经被搬到偏僻之处等死,唯一一次见到他,是他死后。
  夏太太连夜将夏怀远搬到她屋里,吩咐她擦身穿寿衣。
  那会儿是八月中,秋意尚浅,夜风却是清冷,将烛火吹得飘摇不定。
  夏怀远静静地躺在床上,身量很长,脸颊瘦得深深地凹下去,完全脱了形,唇角好像带着一丝笑,一丝终于解脱的笑意。
  她只扫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两手抖着好半天不敢给他脱衣。
  后来是夏怀宁跟春桃他们帮忙换了衣裳。
  “二姑娘……”张奎将杨萱迟迟不出声,开口道:“那位公子挺仗义,要是他家人来索要银子,我愿意砸锅卖铁赔给他,如果要偿命,我也愿意一命抵一命。”
  杨萱笑道:“你家里还有老小要养,你砸锅卖铁让他们喝西北风?这事本不怪你,回头我禀报老爷、太太,自会有个章程出来。你且回去吧……再看看马匹和车架有没有损伤,尽早修好了,说不定哪天还得用。”
  张奎行个礼,佝偻着腰身出去。
  歇过晌,辛氏疲惫不堪地回家,杨萱亲自奉上热茶,待辛氏歇息片刻,将上午发生的事儿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辛氏。
  辛氏“咚”一声,将茶盅顿在炕桌上, “这几天忙得要命,还真会添乱……咱家马车伤了人,走到哪儿都是要赔偿,只希望那人伤得别太重,要是出了人命可不好办。”
  杨萱道:“娘,这事儿交给我吧,我能办。”
  辛氏扶额,无奈地叹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杨萱答道:“医药钱咱们给出,最多一百两,实在伤得重就二百两,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就交给官府裁断。”
  夏太太最爱的是银子,最怕的是官府。
  一边银子,一边棒槌,她心中自会取舍。
  辛氏想一想,开口道:“先备份礼,回头让张奎打听打听那人住在何处,明后天去探望一下伤情。”
  不等辛氏把礼单拟定出来,第二天一大早,夏太太就找上门来了。
  杨萱听说时,夏太太已经坐在正房院院子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嘴里还不住嘴地念叨,“我可怜的儿啊,好容易回京一趟,还没到两个月,怎么就摊上这种倒霉事儿?真是天杀的,丧尽天良……”
  辛氏站在旁边尴尬地道:“这位太太,能不能起来说话?”
  夏太太不理,仍是扯着嗓子干嚎。
  杨萱凑近前,疑惑地问:“那个……您儿子过世了,怎么这种哭法?”
  夏太太竖着眉毛嚷道:“你才死了呢,好端端地咒我儿子死?”
  重活一世,杨萱见过夏怀宁,见过夏怀茹,还是头一遭见夏太太。
  她跟前世一样,体态略胖,看着很健壮。
  身上穿了件洗得褪色的秋香色棉布袄子,袄子前襟和肘弯处都缀着大块的补丁。袄子明显有些瘦,肩膀处绷的紧紧的。
  这衣裳……
  前世夏家不富裕,可也没有窘迫到这种地步,就连孙嬷嬷跟张嬷嬷也都不曾穿过打补丁的衣裳。
  也不知她从哪里借来的?
  夏太太见杨萱打量自己,心里有些发虚,却色厉内荏地道:“看什么看,你们撞伤人还有理了?可怜我那儿躺在床上水米不进……”
  杨萱淡淡道:“看您有些面善,不知道您家里是不是姓夏?有个儿子叫做夏怀宁。”
  夏怀宁相貌随母亲,跟夏怀远并不太像。
  辛氏闻言仔细打量片刻,讶然不已,“您是夏太太?”
  夏太太没好气地说: “是又怎么样?别以为教过怀宁两天半就想抵赖银子,没门儿!”
  杨萱道:“您一口一个银子,到底请郎中花了多少钱,开方抓药花了多少钱,您说个数目字出来。”
  夏太太早就想好了,上次夏怀宁脑门被砚台打得差点没气,她是要了六十两,这次也按照六十两要,为了防止辛氏坐地还价,先自喊出个数目来,“八十两,郎中说伤了筋脉,使不得力气,得用参养着。两副药,光用参就六十多两。”
  辛氏没打算还价,张口应了,“行,医药钱我们出。”
  “还有,”夏太太眼珠子一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补充道:“郎中说每天要喝鸡汤,连着喝一个月,我们家菜蔬都吃不起,哪里喝得上鸡汤?一只鸡少说得十好几文,这一个月下来可不少钱,而且怀远得受多少罪。”
  辛氏看眼夏太太满脸的算计,叹口气,对杨萱道:“从匣子里拿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权作看在怀宁的面子,不必太过计较。”
  杨萱回屋取来银票。
  夏太太展开打量半天,认出纹银一百两的字样,仔细折好放进荷包里,展开衣袖擦擦眼泪已经半干的泪痕,威胁道:“我儿的病,能治好最好不过,要是治不好,没得完。”
  杨萱不客气地说:“不管治好治得好,就只这些银子,如果夏太太觉得吃亏,尽可以到顺天府请知府老爷决断。”
  夏太太既已得了银子,也不计较杨萱的话,拍拍身上尘土离开。
  辛氏瞧着她的背影,叹道:“要是你不提醒,我真没把她跟怀宁想到一块儿。怀宁也真是……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杨萱轻蔑地说,“夏太太来要银子,夏怀宁在家里装聋作哑,隔几天过来说他不知道,面子里子都赚到了。”
  辛氏嗔道:“阿萱不可这么刻薄,怀宁不是那种人。”
  杨萱默一默,又开口道:“娘以前不是做过梦,说姐想冲喜什么的,我觉得就是应在夏太太头上。信不信再过几天,她会哭闹着来求娶?”
  辛氏摇头,“闹也没用,我不可能让阿芷去冲喜,这不是送去守活寡吗?再者,又是这样一个婆婆……”
 
 
第76章 
  夏怀宁其实是被冤枉了的, 他并不知道前世的事情再度重现, 兄长夏怀远又一次因为相救杨家人而身受重伤。
  这几天, 他忙得出奇。
  因为启泰帝最近身体好转,太子想趁势把靖王一举扳倒,如此便可假托是圣上之命,而非兄弟阋墙。
  这样他在百姓间的名声就会好听一些。
  夏怀宁白天在顺天府学读书,晚上跟太子的幕僚们议事,连着两天都是在外面过夜。
  因为夏太太不懂政事,且嘴上不严实, 夏怀宁的行踪向来不告诉她。
  等他终于得空回去, 发现家里充斥着浓郁的苦药味儿, 而夏太太则吆三喝四地吩咐孙嬷嬷炖鸡汤。
  夏怀宁这才知道, 夏太太又一次从杨家敲诈回一百两银子。
  夏太太理直气壮地说:“他家马车撞了怀远, 我怎么不能讨点银钱回来?虽然药钱不用那么多, 可怀远天天躺着, 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我加点辛苦钱不行?”
  夏怀宁道:“如果是别人家, 随便娘怎么去讨。可那是杨家……先生指点我功课, 杨桐也经常接济我……娘为何不等我回来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夏太太拍得炕桌啪啪响, “这个家我还不能做主了?还接济你,我看你没少往杨家送东西……你娘我都没捞着吃的点心, 隔三差五你就往杨家送, 胳膊肘往外拐的玩意儿, 白养你这么些年了。”
  夏怀宁不想再跟夏太太争执,转而去瞧夏怀远。
  夏太太念着夏怀远给她那些银子,总算生出几分慈母之心,将夏怀远安置在正房的西次间,以便就近照料。
  夏怀远刚吃过药,精神还不错,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怀宁别怨怪娘,娘是穷怕了,别的都指望不上,只有银子握在手里最实在。杨家车夫原本也说,求医问诊的钱,他愿意一力承担。”
  夏怀宁抿抿嘴,片刻开口问道:“大哥伤到哪里了,大夫怎么说?”
  夏怀远无奈地道:“倒是巧,马蹄子正好踢在之前的旧伤那里,把旧毛病又引起来了。大夫说先用着原先的方子再吃两副看看。”
  “没再另外请郎中瞧?”夏怀宁挑眉。
  夏怀远摇摇头,“不用花那个冤枉钱,我的病我心里有数,好是好不了的,勉强活着就行……只是你给我寻的那差事,恐怕没法去了。我真是愧为兄长,不但没有养家糊口,反而还要仰仗你支撑这个家。”
  夏怀宁不由心酸,握一下夏怀远的手,“大哥别说外道话,这几天我有事情要忙,等忙过这三五日,定给大哥请个好点的大夫来瞧瞧。”
  夏怀远扯扯嘴角,“好!”
  没两天,太子果然使出杀手锏,将搜集到关于靖王的证据一一摆在启泰帝案前。其它犹可,但上次太子差点命丧草原,其中就有靖王的手脚。
  这般勾结外敌残害手足之事却不能忍。
  启泰帝盛怒,终于下令圈禁靖王,彻查其党羽。
  一场风波极快地蔓延开来。
  就连深居简出的王姨娘也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紧张,惶惶地问辛氏,“太太,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避一避?”
  事到临头,辛氏反而镇定下来,问王姨娘:“你想避到哪里去?”
  王姨娘哆嗦着唇角道:“我自是跟着老爷太太,但是阿桐跟阿芷,他们年纪小,总得有条活路?”
  辛氏叹口气,“难道我不想?”
  如果杨萱再年长几岁,肯定赶紧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可她还不到十二,又生得如花似玉,万一所托非人呢?
  与其被人欺凌,倒不如清清白白地死。
  而且,辛氏始终抱有侥幸之心,如果靖王能得势,杨萱可以嫁得好一点儿。
  可现在,靖王是完全指望不上了。
  就在辛氏替杨萱发愁的时候,大舅母迅速地跟张继商定了婚期,就在四月二十八。
  张家在京都置办了宅院,届时张家自家人会来京都操办亲事,先把人娶过来,等过年时候再回真定拜见族人。
  辛氏一边感慨辛媛命好,一边遣散府里下人。
  杨萱悄悄吩咐春桃,“你去椿树胡同尽头那家找萧大人,就是先前我见过的那个军士,向他打听一下现在什么情势,咱们家被牵连到何种程度。”
  萧砺应允过救她,不可能言而无信吧。
  春桃顶着大太阳去了又回来,“那家里没人,我敲了好半天门,没人应。”
  杨萱失望至极,强挤出个笑脸道:“兴许去的时候不赶巧,他正在任上也未可知,赶明儿你早起去一趟。”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春桃又去了,仍是没敲开门。
  倒是将隔壁的妇人引了出来,妇人说萧大人家里许久没人住了,这一个多月都不见有人进出。
  杨萱仅有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呆愣了好半天,将春桃的卖身契并首饰匣子递给她,“明儿等入了夜再去一趟,要是再没人,你也不必回来了,直接找春杏。如果我侥幸活着,你们就是我的指望,如果我活不成,你们可得替我收尸。”
  春桃眼泪簌簌地流,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第二天却是下了雨,春雨淅淅沥沥一整天没有停。
  春雨过后,天骤然热了起来。
  萧砺终是没有动静。
  而辛媛的嫁期却是一天天近了。
  四月二十六,该是家里姐妹和闺中好友给辛媛添妆的日子。
  杨萱是一定要去的,杨芷却借口身子不适,怕把病气过给辛媛而推脱了。
  辛氏准备了一整套赤金头面和一整套珍珠头面交给杨萱,“原本是给你留着的,都送给阿媛吧。”
  杨萱笑道:“我生得漂亮,不用这些东西也能比过阿媛。”
  她今儿穿得喜庆,身上是茜红色绣着月季花的袄子,袄子腰间捏了褶,将她才见曲线的腰身完全衬托出来,罗裙是月白色的,沿着襕边绣了一整圈的月季花,花间彩蝶飞舞,极是热闹。
  净白的小脸上透着健康的红润,娇美得好像春天枝头的初初绽开的野山樱。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