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条好狗。”云初看着那条“疯狗”,从窜出来、咬完马,再撒腿跑走,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承恩公府随行的护卫们根本来不及拔刀,它便早已没了踪影。
“来了来了!英雄救美!快看!”苏锦泽更加兴奋地指着另一侧喊道。
云初凝神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鸦青色骑装的年轻男子,从自己马上腾空而起,稳稳落在惊马的车辕上,伸手往马车里一捞,将车中惊叫的顾婉柔一把捞进怀里,而后就地一滚,两人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滚落在地上!
“哎呦呦!看看!襦裙领口开的太低,不是好事呀!”苏锦泽幸灾乐祸地点评道。
顾婉柔穿着一身烟绿色的大袖、齐胸、轻纱襦裙,这么一惊一扯一滚,整件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为了避免走光,她只能紧紧搂着男人的脖子,而那救下她的男人的脸,正埋在她那半裸的雪白胸脯之上!
英雄救美的戏码,就这么生生被扭转成了一幅半遮半掩的活春宫!
正在众人一脸兴味地围上去,想要近距离观看之时,一个贵人带着侍卫怒气冲冲地拨开人群奔,抽出佩剑就要往救人的男子身上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救人男子狠狠扒拉下顾婉柔的手,腾地而起,在那贵人面前立定,朗声说道:“承恩公世子,这么对自己亲妹妹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怕是不妥吧!”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连酒楼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救人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渝国公世子,赵飞白!
第322章 夜话
承恩公世子顾志坚一看见那人竟是赵飞白,且在场的人统统听见了他的话,“咣当”一声,手里的剑重重跌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顾婉柔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费尽心思的筹谋,几个月锲而不舍的忍耐,统统付诸流水,她心心念念的太子妃的位置,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化为乌有……
“顾二娘子,我现在就回府告知父母,即刻便到府上提亲,还望娘子原谅则个。”赵飞白对着她拱手施礼道。
顾婉柔紧紧攥着衣襟,目眦尽裂地瞪视着他,眼中是怨是恨更是毒!
她张了张嘴,不知为何,竟发不出半点声响。
赵飞白朝她阴恻恻一笑,看也不看顾志坚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厉害了,我的哥哥们!”苏锦泽看着顾婉柔披着披风,耷拉脑袋,狼狈羞愧的身影,啧啧赞叹出声:“赵飞白这样的身份,顾志坚杀不得,这么多人看着赵飞白的脸埋在豆腐里……顾婉柔这回妥妥要嫁进渝国公府了。”
“你怎么知道赵飞白今天会在这儿演这出戏?”容姝疑惑地问道。
云初眉心一动,却没有看向苏锦泽,反而看着容姝若有所思。
苏锦泽笑容微滞,赶忙说道:“那自然是有兄弟告诉我……”
“顾志坚来的这般快,一定有人提前通知他,赵飞白当众喝出他和顾婉柔的身份,这件事便板上钉钉没跑了。”云初打断他的话。
想到赵飞白现在已经等同于太监,不管是不是自己弄的,总归不会太好受,恐怕没精力算计这些……
“这是太子还是楚沄的主意?”云初直截了当地问道。
苏锦泽扶额:“你们两个,就不能纯粹做个看客看场戏?”
“后天是宣阳长公主的生辰宴,今天顾婉柔刚进京,就来了这么一出戏,且不说承恩公府的行踪赵飞白怎么会知道,只你提前在这上头安排了坐席这一样……实在是令人不得不生疑。”容姝疑惑地问道。
云初笑得意味深长:“二哥哥究竟是站在哪边的,可要早作选择,这般藏着掖着,说不定到头来两边不是人,妹妹我可救不了你……”
苏锦泽竖眉,果断回答:“我自然是跟你们一伙的!”
云初但笑不语,容姝抱肘审视着他。
苏锦泽拗不过,闭目咬牙道:“是,是三哥!”
……
“你说什么?”太子蹭地站起身,春风和煦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冰。
苏锦泽赶忙躲到楚沄身后:“她们逼我投诚,无奈之下,我才说的,要不然以后就不能帮六哥卧底了!殿下最亲和,便是说出去,她们也只有感念的份。”
“噗”楚沄不禁笑出声来,那张冷冰冰的脸,到显出几分春风和煦的意思来。
苏锦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俩:怎么两个人跟互换了脸一样……
“容三娘有没有说什么?”太子急忙问道。
苏锦泽茫然地摇摇头:“三娘没说什么,倒是七娘……”
楚沄转身看向他。
“七娘说,顾婉柔这回被这么坑掉,等于把顾家从太子妃位置上拉了下来,恐怕这位置要被京城的女眷们争成筛子。”苏锦泽小声说道。
楚沄松了口气。
“筛子?什么筛子?”太子忙问。
“哪家女子要是沾上太子妃的边,都会被戳成筛子。”苏锦泽似懂非懂地复述道。
楚沄意味深长地看向太子。
太子扶额:“六郎,你婚期应该趁云大人还没回来,尽早定下,免得夜长梦多!”
……
盛夏,临水的风灯在轻柔摇曳,月满荷池。
云初凭栏而坐,蹙眉看着眼前的人:“先说好,聊天可以,别动手动脚,还没成婚,阖府暗卫们全盯着呢!”
楚沄点点头:“好,听你的。”
又一本正经地问:“我能坐下吗?”
尾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旖旎。
尽管他冷着脸,剑眉、星目、薄唇、连同下巴上的美人沟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清淡模样,云初就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刻意的撩拨。
她强自按下怦怦直跳的心脏,堪堪移开眼看向荷池,待他在她身边坐下,忽略包围在身周的那股凛冽磨人的气息,赶忙开口问道:“太子是不是对三姐起了什么心思?”
楚沄唇角微勾,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云初一怔,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便回答了,蹙眉问道:“他想做什么?”
“明日渝国公会为赵飞白和顾婉柔请旨赐婚,顾家嫡支已无适龄女子可做太子妃,太祖的口头之约自然不再作数。”楚沄看着她的侧脸回答。
云初轻揉眉心,挡住他的视线,呼吸却有几分凌乱:“太子这样的身份地位,对三姐不是良配。”
“你不是担心容姝死在边关吗,如果她能一直留在京城,不是更好?”楚沄唇角微勾,声音带着笑意。
“太子恐怕还没明白。”云初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楚沄:“三姐这种性子,若有人像顾婉柔这样,敢在她面前作妖,必会挥剑斩了那人。太子以后准备纳几个侧妃给三姐练剑?”
楚沄凤眼微眯。
云初叹息一声:“三姐是我最好的朋友,倘若她以后过的不好,我心里也会难受,我今天试探过三姐,眼下并未对太子动情……”
说到此,见楚沄若有所思,她顿了顿,继续道:“太子妃的位置,那些人既然下了那么大功夫要将顾婉柔推上去,如今这样的情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太子不顾这些,执意要将三姐摆在明面上,恐怕……不管她在哪里,都难免会落得身死的下场,我不能眼睁睁看她死。”
“你想让我做什么?”楚沄手指轻敲石栏,看着她问道。
云初摇摇头:“不,我不是想让你做什么,而是要知会你一声,无论太子想对三姐做什么,我必会倾尽全力阻止……这样一定会让你为难,可我却是非做不可。”
楚沄看着她沉默不语,古潭一般的眼眸里,泛起丝丝复杂的纹路,令云初呼吸一滞。
良久,他低声轻问:“难道遇见这样的事,你只有‘斩断情丝’这一种方法吗?”
“除了这个,难道还能有别的办法吗?”云初不解地反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阿兄已经对这些考虑周全了呢?或许阿兄并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会广纳侧妃?”
楚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把你所有的担心和顾忌,像以前面对鬼魂时的我那样,坦然倾诉,给对方一个解决问题的机会?”
云初身子一僵,她听出来了,楚沄虽然说的是太子,却句句指的都是自己和他!
楚沄伸出手,将她轻垂的发丝挽到耳后,哑声说道:“七娘,你今天能告诉我这些,我心里很欢喜,当初在般若寺,咱们也曾这般秉烛夜谈……这些顾虑,咱们告诉阿兄,由他来做决定,若是他做不到,咱们再想办法,好吗?”
第323章 宴起
宣阳长公主府位于兴宁坊,与燕国长公主府只有一街之隔,初一这天一大早赴宴的马车将整条路堵得严严实实。
“娘子,我方才悄悄出门看了,云府和周府的马车,都在车队里排着呢,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能进府。”角荷从外头一溜烟跑进来,凑到云初耳边说道。
“云府……谁来了?”云初问道。
“两辆马车,前头那辆,跟车的妈妈看着像姑洗妈妈,难不成是太夫人来了?”角荷问道。
云初沉吟道:“捧墨死的蹊跷,姑洗妈妈绝不会跟着周氏,他们既得了八字,总要认认看,把祖母从城郊的庄子上接来赴宴,进可攻,退可守,果然是好谋算。”
“那……”角荷担忧地看着云初,其它三个丫头脸上,也是一脸郁色。
云初坐在铜镜前头,笑看她们一眼:“怕什么,今天你和商兰守家,宫芷、徽竹和乐白姑姑,尽够用了。你们且下去准备,宫芷给我贴个花钿吧,这额头看着太素了。”
徽竹闻音知雅,领众人退了下去,宫芷拧了湿帕子,敷在云初的额头,不过几息的功夫,额头的印记便清晰地显现出来。
“行了,这样就好。”云初笑着说道。
待宫芷躬身退出去,云初拿起妆盒上的那枚玉坠,看着上头的图腾,低声轻唤:“青女。”
一阵寒风拂面,青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咦?”青女惊讶出声。
云初抬眼看向她,只见她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那枚玉坠。
“这是母亲遗留之物,可有什么不妥?”云初心里一动,想到上一世她戴着它从未离身,不由得问道:“我只要戴上她便看不见鬼魂了。”
青女没有回答,素手拿起玉坠,闭目许久,才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云初,眼中含着几分悲悯,却没有说话。
云初直愣愣地看着她拿起了玉坠:“你……你能控物?”
“你莫忘了,唤醒我时,你曾滴过一滴血。”青女淡声说道。
云初看向铜镜,眉心的印记已变得极淡,她瞬间明白过来:“所以你附在我的眉心,会被人看见,因为你如今的实体,是一滴血?”
“这是一种血咒,那日开棺见到的女子,便是用的这种咒术。在未死之人的身上用青女之血刺下血咒,待到此人死后,魂魄便能沾上血,从而将魂魄锢于某处。”青女慢声解释道。
云初更加糊涂了,若照这样说,慧娘的事便说不通,慧娘明明说自己是死后才被人施的咒……
“只能是未死之人才可以吗?那你呢?你是早已经死去的人……又怎么会……”她疑惑地问。
“这个咒术当然是给那些看不见鬼魂的人用的,为的就是让死后的灵魂能够沾上青女一脉的血液,而你天生能视阴阳,自然可以将血直接滴到鬼魂之上。”青女回答道。
云初听到这里,心神一震:“我见过一个鬼魂,她与阿晚和解元霜的症状相似,却说是死后被施的咒术,难不成这世间,还有人同我一样,能视鬼魂?”
“绝对没有。”青女断然否定道:“你是锁魂阵召唤来的异世之魂,锁魂阵既能选中你,便是与我同脉同承之人,青女一脉若还有第二人,我定会有所感应。”
“青女一脉?你不是青女吗?”这个词云初还是第一次听说,之前听到的对于她血脉的称谓,不是国巫便是圣女……
“我便是青女一脉的始祖。”青女看着她说道。
云初心里早有猜测,从她口中听到,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这些话信息量太大,想到原主曾给慧娘留下的口信儿,看来李家的祖坟,是非扒不可了!
她又看向青女手里的玉坠,再次问道:“这玉坠究竟有什么古怪?为何我戴上以后就看不见鬼了?”
“这玉坠能镇魂,是我生前最爱之物,死后一直随葬在身,如今辗转几世,重又回到了我身边。”青女看向她的目光里再次带上悲悯之色。
“随葬?”云初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节所在:“你既然是青女的始祖,国巫一族历朝历代皆有无上的荣光,你随葬的物品又怎么会轻易流落出来?难道……当年青炎族隐居的西南深山,便是你的葬身之处,所以那些人是为了找到你的尸身?”
说到这,她再次摇摇头:“不对,西南深山若是你的葬身之处,为何你的灵魂会在般若寺的壁画上?”
“凌山之顶到墓穴所在的山腹,是上古的大阵。这样的大阵并不止这一处,还有一处在我葬身之地。我本在另一处,是你的血将我唤到了这里。”青女回答道。
云初还想继续问下去,看一眼沙漏,时辰已经差不多了,想到要办的事,朝青女郑重一福:“今日将你唤出来,是有事相托。”
青女眼神询问。
“今日宣阳长公主的生辰宴,几乎邀请了京城里所有达官显贵家的女子,刺血咒是那些人惯用的伎俩,且位置刺的隐秘,不可能一一扒开她们的头皮查看,不知你可有办法?我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的身上被刺有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