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紧紧捂着嘴巴,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薛柔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空气中仿佛被血腥气填满,薛柔甚至怀疑,这只手臂是刚从阿宣身上扯下的,伤口处血流不止。
“——呕!”
她终于忍不住冲去厕所,抱着马桶干呕,喉咙处一阵又一阵的恶心翻过。薛柔站在洗手台前,一遍又一遍地往脸上扑冷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镜中的女人早就失去了平时的端庄优雅,双眼浮肿面色苍白。水滴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血,是血!”
倏然,脸上的水珠突然都变成了红色的血液,一点一滴从脸上滑落,薛柔尖叫了一声,啪的一声将门甩上,匆忙从厕所逃离。
她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慌忙间忘记了被自己遗忘在书房的断臂,一个踉跄差点被绊倒。
回头看见和自己近在咫尺的断臂,薛柔再次忍不住尖叫,连滚带爬地往门边爬去。
一直到身子靠在冷冰冰的大门上,薛柔的一颗心还是跳得飞快,像是要冲出胸膛一般。
脸上全无血色,薛柔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肩膀一颤一颤的,缩在角落处。
太可怕了。
江珩根本就是一个魔鬼,他一定知道了是自己让阿宣过去的,所以才故意送了这样的东西过来。
夜幕降临,房间一点一点变暗,到了最后,所有的东西都被黑暗笼罩,如同薛柔此时的心情一般,低落至深渊。
。
因为挂念着家里的小东西,江珩并没有在老宅多呆,和江煜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暮色西垂,江珩踩着金色的光线,一步一步向别墅靠近。刚进大门,就看见管家面色不虞地站在门边,见江珩进来,忙不迭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压低了声音。
“三少,宋先生来了。”在江家,没有江父二字,有的只是宋先生三个字的称呼。
管家恭敬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言。果然他话音刚落,江珩面色一变,声线清冷:“来多久了?”
“快一个小时了。”管家回道。
江珩颔首,转身看向身后跟着的佣人,摆手示意:“让他们都退下。”每一次和宋明昊的见面,都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场。
管家会意,朝身后的人一摆手,带着别墅所有的佣人出去了。
空落落的走廊顿时只剩下江珩一人,夕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脚边。江珩微一勾唇,抬手理了理领口的褶皱,抬脚往客厅走去。
富丽堂皇客厅中央,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身上的衣服半新不旧,服帖地贴合在皮肤上。
江珩认得出,那是他上次过来穿的那件。
“江珩!”听见脚步声,低头垂眸的男人倏然站起,眼睛发亮地看向江珩的方向,“你终于来了。”
语气平常得好像普通父子。
“爸……我等了你好久了。“那一声爸最后还是在江珩的冷眸下,硬生生吞了下去。
宋明昊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双手擦着衣服的下摆,结巴道:“你,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他指着桌上的茶杯,语无伦次:“这茶不错,你……”
“你来干嘛?”江珩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眼皮子轻挑,视线落在宋明昊瘦削的脸上。其实他以前还不是这个样子,只不过后来沾染上赌瘾,才一点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像是一个行尸走肉的僵尸。
“要钱?”江珩身子往后靠,抵在沙发背上,一双黑眸深邃幽深,直直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宋明昊嘴角抽搐,像是被人窥探了心思,他尴尬笑了笑,大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江珩啊,你能不能再……借给我一点点?”
大拇指和食指摩擦,发出细碎的声音。
江珩对他的话一点都不意外,目光从宋明昊脸上移开,勾唇冷笑:“要多少?”
“一,一千万。”宋明昊不敢直视江珩的眼睛,咬唇盯着自己的鞋尖。
见江珩迟迟不开口,宋明昊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下次肯定会赢,只要我赢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江珩一口打断:“可以。”右手搁在沙发边沿,江珩面无表情地扫了宋明昊一眼,目光最后停留在他的手臂上,薄唇轻启,“老规矩,一刀一百万。”
“江珩你……”宋明昊瞳孔一缩,惊慌地站起身,食指颤抖着停在半空中。
他急急忙忙地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左手,上面全是刀痕:“这是上次的刀痕。”
宋明昊对着江珩乞求:“能不能等好了再……”
江珩不语,眼皮子一动不动,左手的食指搁在膝盖处,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并不理会宋明昊的恳求。
“江珩,爸给你跪下了,你钱那么多,整个江家都是你的……”
“闭嘴!”江珩双目涨得通红,一字一字从嘴边冒出,咬牙切齿,“你没资格提那个字。”
手背上青筋暴起,江珩半眯起眸子,转身将身后的刀子扔到宋明昊面前,下巴高抬:“自己选。”
要不从这里滚,要不一刀一刀挨着。
刀子落地的声音清脆入耳,刚好落在宋明昊腿边。他无声地咽了下口水,颤巍巍地拾起地上的东西。
锋利的刀刃亮着白光,宋明昊眼睛一闭,狠下心来往自己手上一划。
第一刀、第二刀、第三刀……
速度越来越慢,地上的鲜血越来越多,几乎要凝聚成圈,狰狞得吓人。宋明昊整只手都是抖的,他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丁半点呻。吟。
因为,江珩不喜欢。
终于到了最后一刀,宋明昊两眼一闭,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赤红的鲜血从手臂上划落,将底下的地毯都染成红色。
“真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胖梨在哪捏
第十四章
“真脏。”
江珩往地毯瞥了一眼,满地的鲜红刺激着他的视觉中枢。他眸光不变,面不改色地丢下两个字,随手扔了一张银行卡在地上,跨过地上抽搐的宋明昊,径自上了楼。
地毯上的男人紧捂着自己的伤口,眼睛紧紧闭着,脸色发白。直到江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敢发出一点呜咽。
宋明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上次是左手,这次是右手,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可起身的动作还是难以避免地扯到了伤口,他咬了咬唇,疼得龇牙咧嘴。
灼心的疼痛一点一点从伤口传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下唇已经被他咬得出血,一点血红配上宋明昊那一张雪白的面孔,格外的渗人。
左手的手心还紧紧握着刚才江珩扔下的银行卡,实物的感觉带给他不少安全感,宋明昊嘴角一扯,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宋先生。”
片刻后,管家适时地出现在客厅,对地上发生的一切早就习以为常,他面不改色地往后面跟着的两人招手,很快,客厅的地毯又重新换上新的,燃着的香薰也将空气的血腥味冲淡了不少。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平静,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处理妥当后,管家只身一人上了楼,敲开了江珩卧室的门。
“三少。”他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回报下面的情况,“人已经走了。”
江珩正站在窗前,夕阳已经垂幕,外面的光亮一点点被黑暗吞噬,到了最后,仅存的一丝光明也消失在眼底。
房间没有开灯,昏昏暗暗的,江珩的面容看得并不真切,只是隐约觉得,落寞得让人心疼。
听见管家的话,他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声,视线仍落在窗外的某处。骨节匀称的手指搭在窗台上,指甲根根分明。
半晌,管家才又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他输了多少?”
江珩终于回头,右手搭在左手腕上的手表,细细地摩挲,他抬头看了管家一眼,棕褐色的瞳孔之中,依旧是波澜不惊。
“三百万,加上和赌场借的两百万,一共是五百万。”管家觑着江珩的脸色,试探地开口问道,“三少,要和赌场那边联系吗?”
江珩摇头:“暂时不用。”
才五百万,太少了。人的欲望总是没有边界的,更何况还是染上赌瘾的人。江珩和江煜不同,江煜喜欢一刀毙命,而江珩更倾向于一点一点消磨人的意志,最后将人活生生折磨死。
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
江珩眼睛一闭,再次睁眼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怀里好像空落落的,江珩面色一沉,冷声道:“胖梨呢?”
整个江家都知道,那只叫胖梨的小狐狸是三少最近的新宠,每日不离身,爱不释手。猛然被问起,管家一噎:“不是在卧室吗?”
宋明昊来了之后,他只顾着客厅的情况,早就忘记了楼上的小祖宗。
怎么可能在卧室。
白黎只喜欢呆在床上,可是现在床上空无一物。江珩面色渐冷,大跨步从管家身边越过:“把监控调出来,我……”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杵在楼梯口的白黎,小小软软的一只,窝在台阶上,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盯着自己,写满了恐惧。
刚抬起的脚顿在半空,江珩看向白黎身后的台阶,眸光一沉。
她是刚从楼下上来的。
他和那个人说的话,还有做的事,都被她看见了。
江珩的眼睛牢牢锁在白黎身上,黑眸幽深且暗,他朝身后的管家摆手,示意对方先离开,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白黎跟前蹲下。
“怕我?”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将白黎抱在怀里,只是静静地蹲在她面前,目光和她平视。
白黎原先只是窝在柜子后面,没想到后面来了宋明昊,她原本想着等对方走了再离开,结果等着等着自己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后来,江珩就出现了。然后,她就目睹了全程,自然包括宋明昊自残的过程。
那一滴滴鲜血刺激着白黎的每一根神经,她终于知道,江家三少的狠戾无情并非空穴来风无中生有。
传闻都是,真的。
白黎无声地咽了下口水,心下胆颤,颤巍巍地抬眼,正好对上江珩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奇怪的是,之前所有的害怕恐慌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尽数消散,冥冥之中好像有某种笃定,江珩不会害自己。
白黎眼皮子动了动,黑眸澄澈空明,她舔了舔嘴角,试探地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抬起粉嫩的小爪子,轻轻扯了下江珩的裤脚。
“嗷嗷!”声音依旧是娇娇软软的,如同之前唤过的千百次一样。
江珩一愣,眼底的落寞突然被柔光所取代。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不会让那个人带着秘密离开。
可如果是眼前的小东西,江珩蓦地一笑,嘴角微微上勾,垂眸莞尔,大手抚过白黎的脑袋,俯身将她抱起。
走廊上开了灯,橘红色的光影落在江珩脸上,柔和了他的五官。
好像有一束光,打在了江珩的心上,照亮了他心底角落的一处。
在这个世上,江珩终于有了一个和他共享秘密的人,白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
深夜,紫蓝色的夜幕中,繁星点点,窗外虫声鸟鸣,清风吹起窗帘的一角,露出一隅外面的夜景。
明明是夏天,薛柔却满头虚汗,眼睛紧紧闭着,手指揪着被单,嘴唇嗫嚅。
“不要!”
一声尖叫过后,房间又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有桌上滴滴答答的钟声。月光清冷如水,透过斑驳的树枝,落了满地的银辉。
薛柔抱着被子坐起身,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眼睛空洞地望着墙上的某一处。
已经好几天了,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那只沾满血迹的断臂就会出现在她梦里。索命一般,死死拧着她纤细的脖颈,阿宣那一张看不清原来面目的脸,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自己梦里。
他一遍遍诉说自己生前遭受过的非人待遇,辱骂是薛柔害得他变成了那副模样,连下了阴曹地府都不得安宁。
贝齿紧紧咬着下唇,隐约可以看见血丝。薛柔“啪”的一声打开了床头的灯光,暖黄的光线终于驱散了心底的恐慌。
修长的手指慌忙打开床头的一个柜子,急急忙忙从里面抽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
里面放的,是她今天专门去求的平安符,还有几张辟邪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奇奇怪怪图案。薛柔捏着那几张符纸,贴近了胸口,神神叨叨嘟囔着什么。
在这之前,她一直是无神论者,可是经过了几天几夜精神的摧残后,薛柔已经彻底崩溃。她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安稳觉了,偏偏这事她又不好和旁人说起,只能一个人默默扛着。
底下的人来报,江家那天确实是找了猎犬过去,而阿宣也是当场被江珩拿住,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以江珩的手段,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阿宣。江珩这个人,一向最讨厌通风报信之辈,更何况还是个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
薛柔将头埋在膝盖上,纤长浓密的睫毛颤若羽翼,牙齿上下打颤,她害怕阿宣来找自己索命,更害怕江珩对自己的报复。
一想到阿宣的下场,薛柔就忍不住颤栗。以前她就听家里人说过江家的情况,当时她还不信,以为是外面的人夸大其词,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江家就算再怎么样,也做不出杀人放火的事。
可是今天她信了,江珩那样丧心病狂的人,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普通人做了这样的事,都会想方设法遮掩自己的行踪,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哪有人像他一样,明晃晃地将东西寄了过来,深怕自己不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一样。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黑夜无尽,更衬得薛柔肩膀单薄。她小声地抽噎着,不敢惊动家里的佣人。
她的身份在薛家本来就为人所不耻,就算不说,薛柔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没有人真正看得起她,即使是家里边的佣人。
半晌过后,身子终于不再颤抖,薛柔缓缓抬起脸,一双眼睛哭得红肿,核桃般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