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便带着青葙沿着墙根匆匆走了。
前面曾说过,永宁侯府宅院系当年太祖皇帝所赐,因而占地颇大,但如今侯府荣光早已不复当年,所以很多地方便荒废了。
安笙前世虽只在永宁侯府待了三个年头,却无意间勘破这府中内外格局,如今倒正方便了她行事。
大宅门里阴私多,见不得光的地方自然也多。
安笙带着青葙走的,正是永宁侯府最见不得光的一处地方。
青葙别的不怕,却独怕那牛鬼蛇神,是以从入了这荒废的院子,便紧紧地抓着安笙的手,头也不敢多抬。
安笙拍拍她的手,安抚道:“这世间远有比鬼神骇人多的东西,你又没做亏心事,怕这些东西做什么。”
青葙哆哆嗦嗦地胡乱应了一声,然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显见是想要快些走出这院子。
安笙知道她怕这些,也不勉强,只带着她,再走快了些。
好在这院子不算太大,没一会儿,主仆俩便走到了这院子的后门。
年久失修,那后院门的木头早就朽败不堪,轻轻一推,便吱呀一声开了。
安笙没有停留,带着青葙快步出了院门,往前再走没多远,便是永宁侯府外院的一处偏门。
这处偏门久无人打理,上头一把铁锁锈迹斑斑,给人一种一扯便能扯断的感觉。
可安笙不会真的以为,那有小孩手臂大小的铁锁会真的一拽就开,别再拽不开,倒引来永宁侯府的府卫,可就麻烦了。
她既来了此处,自然就有更好的出门法子。
当然了,有时候理想和现实之间,自然也会有几分差距的。
咳,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对,不拘小节……
“小姐,您不会真让奴婢从这里出去吧?”青葙一脸不情愿地看着脚边那个不算太大的洞口。
真不是她多想,这真不是,给那啥准备的洞么?
安笙掩饰地咳了一声,“你别多想,此处,其实是我那位三叔小时候偷跑出府命人挖的,只是时间久远,他如今年岁也大了,故而可能忘了这个地方,也没叫人填上,如今岂不正成全了你我。”
青葙看了看安笙,又看了看脚边那洞口,默默叹了口气。
好吧,她就知道话本里写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动不动飞身越过一丈高墙,哪有女儿家功夫那般高深的。
这般想着,青葙认命地蹲下去,从那洞口小心挪了出去。
幸好,这洞口还不算太小,她蹲着慢慢蹭一蹭,也就挪腾出来了。
否则大半夜的,叫她带着小姐爬洞出府,不对,是小姐带着她,实在有损小姐高大光辉的形象啊!
青葙出去后,安笙便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从那洞口挪腾出去了。
不过是个洞而已,她又不是那些万事讲究不折腰,将气节看得比命重的君子,她不过是个,努力想要掌控自己命运的小女子罢了。
活着已是不易,哪有心思计较这些。
出了侯府,安笙和青葙主仆便加快脚步一路向北疾行。
此时有些功夫底子的好处便看出来了,至少走这么快,也没见二人有气力不济的情况出现。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北华街。
安笙凭着前世记忆,很快便找到了胡大信中所说的那条窄巷,然后带着青葙快步进了巷子,直接往窄巷尽头而去。
第29章 明晃晃地威胁
到了窄巷尽头那户人家门前,青葙便上前去叩响门扉。
铛铛挡三声响过,却久久不见人来应门。
青葙还想再敲,却被安笙伸手阻止了。
无人来应门,那更好。
安笙抽出袖中的短匕,走上前去,将匕首插进了门闩上。
稍稍用些巧劲一拨,那门闩便应声掉落,再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安笙和青葙忙放轻了脚步进了院子。
……
与此同时,屋内。
“少爷,有人来了!”一藏蓝劲装男子低声向堂中站着的黑衣男子道。
他二人都以黑巾覆面,显见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黑衣男子闻言眸光闪了闪,忽然俯首靠近趴在地上的老道,如隼般锐利的目光直瞧进老道眼中,将老道吓得浑身抖得更加厉害。
片刻后,他才冷声道:“记住你自己的承诺,明日若敢胡说八道,定来取你性命!”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老朽不敢,绝对不敢乱说一个字。”老道听了男子的话,忙不住地磕头求道。
黑衣男子冷冷地瞥了老道一眼,然后对自己的属下打了个眼色。
属下意会,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内堂,从卧房里面的窗口跳了出去。
跳出去后,二人并未急着离开,而是飞身上了房顶,落在正堂上方位置,伏身揭开了一块瓦片,低头看去。
方才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外面来的人有些功夫底子,但是并不高,他二人若刻意收敛了气息,自能不被来人察觉。
如此时辰来这里,由不得他们不怀疑。
正堂内点着油灯,安笙和青葙以为屋中还有别的客人,不敢掉以轻心,遂放慢了脚步,沿着墙根小心地靠近正堂的位置。
好容易挪到了窗边,却听不到里面有何动静。
等了片刻,安笙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遂用手指点破了窗上的棉纱,小心地看向屋内。
视线转了转,定在堂中。
只见她要找的那个老道,正死狗一样靠在椅子腿上喘着气,面上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安笙收回了视线,蹙起了两弯好看的柳眉。
果真有蹊跷。
“小姐,怎么了?”青葙见安笙表情凝重,遂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用气声问道。
“有人来过。”安笙同样低声回道。
青葙捂住嘴巴,瞪圆了眼睛,然后伸手指了指屋内。
安笙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向正堂门口走去。
既然来了,就断没有这么回去的道理,为了她自己的命运,前面便是龙潭虎穴,她也得闯一闯。
青葙见了赶忙跟上。
主仆俩一前一后进了屋。
脚步声惊醒了还坐在地上,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老道士。
许是刚才被那两名男子吓得狠了,此时再听见脚步声,那老道不由自主地便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然后也不等看清楚来人,便磕头哭求道:“好汉饶命,少侠饶命,小老儿就是混口饭吃,真的再也不敢胡说骗钱了,求你们饶了我这条贱命吧!”
咚咚咚的磕头声格外的响,可见这老道磕得“心诚”。
安笙和青葙互相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解。
老道磕头求了半天,也不见来人吱声,只好提着胆子偷偷地抬头看了过去。
这一看,才知道,原来来人并非刚才那俩人。
老道不由松了口气,刚要放松放松,却忽然又被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再出。
他今晚是触怒了哪路天神,怎么接二连三被人用刀驾着脖子!
“女……女……女侠饶……饶命……”老道抖着声音恨不能仰天嚎啕一场。
青葙闻言手不禁一抖,匕首又向前推进了几分,锋利的刀刃瞬间割破老道颈间的皮肤。
安笙给了青葙一道安抚的眼神,然后轻笑道:“张天师好眼力。”
她跟青葙刻意伪装过,却一眼被这老道识破真身,可见是个有些眼力的。
不过安笙知道这江湖术士的老底,也知道他的眼力是如何练就的,可没有真心敬服他的感觉。
花丛间、脂粉堆里穿梭练就的眼力,有什么可称道的。
张天师一下被人点破身份,心里就有了几分计较。
能一下道出他身份名号的,可见是个熟人。
他熟悉的女人,又拿着刀对着他的,那可能就只有一种人了。
思及此,他忽然不害怕了,面上甚至挂上了涎皮赖脸的笑。
“呦,这是寻芳楼的翠儿啊,还是万花楼的莺儿?又或者是春风阁的百香?这娇滴滴的瓷白柔荑,可不是拿着刀子的,快挪开了去,爷今夜受了惊,没工夫陪你们玩这等把戏,有这功夫,倒不如去床上替爷压压惊了!”
说着,张天师就要伸手去握青葙持刀的手。
啪!
一个巴掌将张天师的老菊花脸扇到了一边。
接着,又一个巴掌,又把他那一脸褶子扇向了另一边。
青葙狠狠地瞪着张天师。
这个口出狂言的老匹夫,要不是小姐出手快,她定然用手里的刀将他舌头割下来。
竟然用这等下流狎玩的口气说她!
安笙那两巴掌用足了力气,扇的自己手都隐隐有些发麻,更别提张天师这个被打的了。
他缓过神来之后,就去唆了唆自己的后槽牙,然后便发现,刚才就有些松动的那颗犬齿,彻底掉了下来!
张天师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还沾着血的犬齿,怒意登时涌上头顶。
可惜,还没等他动弹呢,安笙的一句话,就将他彻底钉在了当场,连那鼓起的几分怒意,也被彻底消了个干净。
“你再动一下,我保证,你掉的可不只是一颗牙了。”
匕首的寒意逼近胯间,张天师整个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喘了,整个人彻底萎了下去。
安笙见他消停了,这才轻声问道:“听说,张天生今日接了一桩大差事。”
女孩子的声音明明那么柔软可亲,平易近人,可胯间的那把寒刃却与她此刻的温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张天师不敢有片刻的停顿,分毫的隐瞒。
“是是是,姑娘想要小老儿做什么,您尽管吩咐,只求您万别冲动,万别冲动!”
第30章 威胁太大,不敢不从
安笙闻言轻轻笑了。
片刻后,她才道:“这话该我问天师才对,天师自己答应了什么,难道忘了不成?”
张天师听罢一愣。
心中瞬间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但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哪有高门大院里的闺阁小姐会大晚上出门,来他这里拿刀威胁他的?
他不信!
可若不是,又有哪个女子,会这时候为了这件事来找他呢?
莫不是陆家那位大少爷的爱慕者?
好像也牵强了点儿。
那陆大少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身子骨还不如他这个老头子强健,难道还真能有哪家的娇小姐愿意嫁进去守活寡?
也说不定啊……
那陆家是何等门庭?
乃是膏粱为食、锦绣做衣的南诏第一名门,还真就说不准,有那小门小户的女子,为了荣华富庶愿意嫁进去呢!
这般一想,张天师忽然觉得一切有了合理的解释,人也没那么害怕了。
眼前这姑娘所求,倒是与方才那两个武艺高强的侠士的要求不谋而合,自己倒也省事,自痛快答应了她就是。
须知万事都没有命要紧。
“姑娘有何吩咐,小老儿必当遵从,您且请讲。”张天师稳了稳心神,如是道。
安笙定定地看了看张天师,尔后问道:“听说天师应了那位夫人,要替她儿子和一位姑娘合个好八字,批个天作之合的好姻缘?是也不是?”
“是。”张天师不敢隐瞒,小心地点了点头。
安笙又轻笑了一声,“那天师可仔细替二人合过八字了?”
张天师目光闪了闪,继续点头,“合过了。”
“哦,如何?”安笙挑了挑秀眉,问道。
“相生相克,极为不合,若强行结缘,必有一方早早折损。”
胯间威胁太过大,张天师不敢妄言欺骗。
安笙听到了真话,满意地点点头,“天师乃修道之人,想来也讲究缘法,既如此,知道明日该如何跟那位夫人说了么?”
张天师愣了一瞬,随即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姑娘放心,我必定实话实说,彻底断了那位夫人的念头。”
“天师莫要欺我,说话可要算话呀。”安笙提着匕首,轻轻在地砖上敲了两下。
“算算算,姑娘放心,我若有半句虚言,定叫天打五雷轰!”
张天师见此情状哪敢不应,抖着腿哆嗦着嘴唇答应得痛快极了。
他是真怕,安笙手下一个不稳,他就彻底成了废人……
这样的威胁,这世间怕是没有哪个男子能不害怕!
安笙却好似还不放心,忽然欺身靠近了张天师些许,口中吐出轻轻软软的话音。
“张天师说话可定要算话,否则的话,我怕南城铁甲巷里的那对母子,你就再也见不到了。”
张天师闻言双瞳立即张得大大的,眼珠暴突,看向安笙的目光里充满了不敢置信和浓浓的惧怕。
安笙直起身,藏在帷兜后的小脸冷冷的。
他倒是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可为了金银财帛算计别家孩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良心有片刻不安?
既看出了自己跟陆铭的八字天生不合,却还毫不在意,满口答应郑氏给自己和陆铭批段好姻缘,他就不怕造业障么!
“天师记得自己的承诺,若明日有一句虚言,别怪我不客气!”
留下这句话,安笙便带着青葙走了。
入了院中,但见如水月华倾洒而下,安笙脚步顿了一瞬,抬头看了看满天繁星,然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今夜无云无雾,白日里天气极为晴朗,可入了夜,这风依旧是冷的。
空气里那似有若无的冷香,分外熟悉呢……
安笙带着青葙快步走了。
屋内的老道张天师等了一阵,确定外面的脚步声都没了之后,这才抖着两条腿勉强爬起来,挣扎着向外走去。
他好容易在知天命的高龄才得了一个儿子,万不能出任何意外!
谁知好容易扶着门框站到了门口,却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张倒吊着的脸吓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