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的铺子离西市不算太远,他派人过去,若抄近路,大约多半个时辰,就能来回,安笙倒是可以等一等。
不过,她一直留在苏远这里等消息,也不大好,便说先去别处逛逛,等会儿再回来。
苏远将她送到门口,正好又有别的客人上门,便同安笙客气颔首道别后,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安笙带着青葙,在附近闲逛了起来。
一路上,几乎处处都能听见议论萧良的声音。
行至行人稀少之处,青葙忍不住跟安笙耳语道:“小姐,这位萧大世子,这下可是出了名了,现如今,怕是整个邺京城里,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人了!”
青葙一直为萧良在观莲节时出言侮辱安笙的事情,耿耿于怀,今见萧良倒霉,也跟郑妈妈一样,觉得分外解气。
安笙却没多少心思想别的事情,一时没从胡大那里得到确切消息,她便觉得一时不得安稳,又哪里再有心思去想萧良倒霉是否解气呢?
青葙见安笙不说话,面色颇有些沉重,便知道她心中有事,也不再说了,小心陪在一旁。
主仆俩在外面逛了半个多时辰,才又折返回苏远的铺子。
她们俩回去的时候,铺子里正好没什么客人,苏远见了她们,忙笑呵呵地迎了说来。
“顾二小姐回来了?可是还觉得苏某这里的东西,尚能入眼?”
安笙含笑回道:“苏先生客气了,你这里的东西若都不能入眼,别处又有什么好东西了呢?”
说话间,几人便进了铺子里面。
苏远借着给安笙拿东西的机会,小声道:“胡大让我跟你说,昨夜,他跟着萧良的时候,碰上了陆将军,萧良酒饮多了,言辞孟浪,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侮辱你,陆将军生气,便趁着萧良回府的时候,将人给掳了,今早……”
说到这里,苏远停了一下,有些小心地看了眼安笙的反应。
见安笙一脸沉静,仿佛并无什么变化,苏远才又接着道:“今早,陆将军与胡大一起,将萧良扒了衣服,扔在了西市街口,余下的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不过胡大还是让我同你说一下,萧良今早是被德郡王妃接走的,这事还惊动了京兆尹衙门,萧良的身份算是被彻底坐实了,所以,外头才传的这么热闹的。”
苏远说完以后,便去看安笙的反应。
可等了好一会儿,安笙仍旧没什么反应。
苏远自问对安笙算是比较了解了,二人相互扶持走过的那几年,可不是白白相处的,那几年相处下来,足够他们了解彼此了。
可今日,苏远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看不透安笙。
听了这件事,安笙到底是高兴呢,还是不快了?
他怎么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苏远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那个……我觉得吧,这件事也不能怪将军跟胡大,你说对吧?别说他们了,就是我,听见有人那样辱没你,我也是不肯饶了那人的,所以说……”
苏远话还没说完,便忽然被安笙拽住了袖子。
苏远一惊,便听安笙道:“你得帮我个忙!”
“好好好,你说你说,别说一个忙了,就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我也依你啊,你先松开,万一有人来了,见到你这样,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呢,你这是生怕别人传不出你的坏话去啊!”说着,苏远便轻轻扫了一下,将安笙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扫了下去。
他们俩少时一同长大,亲如兄妹,早些年关系亲近,并不防备彼此,但二人都不是孟浪之人,行止向来有度,像安笙今日这般反应,着实少见。
若是在代州,苏远倒是不怕什么,可如今在邺京,处处都要堤防,苏远怕别人传出安笙什么难听的话去,又怕他们俩关系暴露,自己不能帮着安笙收集消息,故而十分小心。
安笙也是一时急了,被苏远不轻不重扫了一下,心也慢慢定了下来。
“你帮我找人传些消息出去,就说……德郡王世子觊觎大皇子府上歌姬美色,多次在私交好友面前提及此事,言辞孟浪,不加收敛,甚至,昨夜在春风阁夜会友人时,还曾提及此事,记得传的真一点儿,发散一些,尽量多传些地方。”
既然萧良跟大皇子要坑害陆铮,就别怪她反过来坑害他们了!
萧良这笔账,她是不会让德郡王府记在陆铮头上的,大皇子便是个很好的背锅人选么,既然他那么喜欢坑陆铮,她便也坑坑他好了。
这事到了现在,已经很难说清楚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了。
百姓们已经不那么关心此事真假到底如何,他们所关心的,不过是这份八卦够不够劲爆而已!
既如此,她就再添些大料进去,给大家再多提供点儿谈资。
皇家秘辛啊,一向是百姓们最喜欢听的了,等这个料再爆出去,恐怕不用她再找人多加工,百姓们就能帮着她,好好地将这个传言夸大其词,传到人尽皆知。
到那时,她倒要看看,德郡王与大皇子,都要如何应对!
第572章 跳坑
汪德蒲想明白了惠帝不对劲的原因,脸色登时就变了。
他几乎顾不上惠帝会不会发现,只拼命地朝大皇子使眼色。
可惜,大皇子此刻正说到兴处,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或者说,不是没注意到,而是不想注意到,也说不一定呢。
若有心,早在做这件事之前,大皇子就该同汪德蒲商量了。
可是大皇子事先未向汪德蒲透露分毫,很明显,是成心不想让汪德蒲参与此事。
又或者说,是不信任他……
汪德蒲也明这个道理,所以又气又急。
他气大皇子的刚愎自用,不听劝告,也急大皇子不会审时度势,看惠帝眼色。
可是,他再气再急也没用了。
因为,大皇子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全部都说了……
汪德蒲几乎是认命一般地闭上了双眼,强忍着心头的一口老血,没有当场喷出来。
大皇子还在继续说服惠帝,派人去四方馆取证。
汪德蒲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能预料到,惠帝接下来的一系列反应了。
而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出声的太子,也忽然站了出来。
想当然耳,太子同大皇子,站的绝对是对立面。
大皇子主张派人去四方馆查证,太子就坚决不同意。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大皇兄此话不妥。”
太子这话一出,大皇子竟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暴怒,反倒挺平静的。
当然,如果忽略他略显“扭曲”的表情,这平静的假象,可能更为真切一点儿。
不明内情的人,都以为大皇子这般反应,是在强压怒火,同时也都在猜测,大皇子何时会爆发,这二人又何时会来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
可是,他们都失望了。
预料中的激烈对决并没有出现,大皇子几乎只是面色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便又恢复了正常,尔后平静反问:“太子这样说,可有证据?”
太子并未回答大皇子的话,好像很急于跟惠帝解释什么似的,语气甚至有些急迫慌乱。
“父皇,四方馆招待的皆是各国使臣,实在不宜随意打扰,这世上从来都没有不透风的墙,哪里又有真正的隐秘呢?若真惊动了四方馆中的各国来使,又没有证实薛刘二位大人的话,岂不有损南诏国威?还望父皇三思!”
太子的急切,让大皇子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结果。
他强压下心头的兴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分毫不让地朝太子呛声道:“太子这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了吧?父皇下令,难道还搜不成个小小的四方馆?再说各国使臣来使,都是抱着极大诚意而来,只要给出的理由得当,就算是被使臣们知道了父皇派人搜查四方馆,又能怎样?太子这样不想父皇下令搜查四方馆,莫不是,想要隐藏什么?”
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太子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脸色。
大皇子见太子面露惊慌,不由更加得意。
“父皇,儿臣以为,太子如此推三阻四,恐与此事也有牵连,还请父皇明断!”
大皇子口气笃定,好像是已经得到了,能证明太子跟这件事情有关的证据,所以,才底气十足。
他觉得自己底气足是应该的。
他手中有“重要”证据,四方馆那边又已经安排好了,只要父皇这边一派人去四方馆,他就有把握将太子和陆铮牵扯进来。
就算不能一举击垮他们,但是,能搓一搓他们的锐气,也是够让人高兴的了。
太子近来,风头可是足得很啊!
“父皇圣明,儿臣出言劝阻,绝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一心为国事考虑,还请父皇明断啊!”太子大声呼冤。
大皇子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了嘲讽。
“没有私心?太子可真是强言能辨,匈奴使者可是太子招待的,如今使者不在四方馆,太子难道不该给父皇,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么?”
总算是说到正题上来了,太子暗暗勾了下唇角,心说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大皇子风头正劲,自我感觉正良好呢,压根没注意到太子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
汪德蒲却瞧见了,因而不由更加心痛难忍。
他明知道大皇子说错了话,却不能出言提醒,这才是最让他懊恼的。
可大皇子毕竟是皇上亲子,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汪德蒲知道,皇上再生气,也不会真对大皇子下狠手。
但是,一旦汪家也牵扯进去,皇上肯定要多想。
所以说,他这一开口,不是救大皇子,反而是在害他。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大皇子蠢不自知地,跳进别人挖好的坑里去,汪德蒲真是恨得牙根都痒了!
大皇子跟太子,就这么在朝堂上吵了起来了。
虽说二人也不只吵过这一次了的,但是,这一次明显比以往吵得都要凶。
大皇子简直可以说是火力全开了,几乎就要打的太子没有还手之力了。
这个情况可不多见,众人不由暗暗心惊,心道难不成大皇子真捏住了太子的把柄,所以,才这么有底气的吗?
大皇子陷入了酣战。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试过将太子堵得说不出话来,那种兴奋的感觉,简直无法比拟!
可是,凡事过犹不及,太过兴奋的结果就是,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惠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百官们到底主要盯着的,还是惠帝,一见惠帝脸色难看起来,均都垂首不语,装起了壁花。
大皇子酣畅淋漓地怼了太子一场,兴奋地几乎要不能自持。
当太子再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他的时候,大皇子认为时机到了,所以,他重新转向了惠帝。
这一转向惠帝,大皇子就看到了惠帝阴沉如水的脸色。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的。
不过很快,他便又定下了心神,担心的情绪不在了,甚至有些窃喜。
他直觉认为,惠帝这般反应,尽是因为,太子在他的强势逼问下,无力招架,露出了马脚的缘故。
他忍不住得意地想,这一次,他倒要看看,太子该怎么自圆其说,为自己,为他的心腹脱罪!
第573章 偏疼
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自信,大皇子整了整衣摆,准备再次开口,请惠帝派人前去四方馆取证。
他几乎认为,这一次,惠帝是一定会答应他的建议的。
因为,太子的反应已经足以引起惠帝的怀疑了。
可是,他带着满腹自信,才要开口,却被惠帝的怒斥给吓得几乎失声。
惠帝朝他发火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又是这样了?
大皇子不解,又不甘,甚至,还有些怨恨。
为什么,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父皇还是不肯相信他,反而还偏袒太子?
难道,就因为他是太子吗?
“父皇,您……”
“你闭嘴!”惠帝的怒火几乎要将大皇子整个人烧穿了,“你很好,真是越来越能耐了,你,你,你……”
惠帝指着大皇子,连说了三个你字,都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
汪德蒲见情势不妙,忙跪地劝道:“皇上息怒,龙体要紧啊!”
随着他这一声劝阻,尚且在震惊中的百官们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纷纷跟着跪下,劝惠帝息怒。
群臣皆拜,太子也跪了下去,劝惠帝保重龙体。
大皇子纵然不愿,见状也只得跟着跪了下去,但却咬着牙没有开口。
反正下面人喊声震天,他开不开口,又有什么区别?
父皇如此偏袒太子,他就算劝他保重龙体,又能怎么样?
如今,父皇的心中只怕已经没有他这个儿子了!
思及此,大皇子不由一阵悲怆!
自己苦心安排了这场告状的戏码,现在看来,简直像是个傻子!
他还以为,有了证据,就能让太子栽个大跟头呢,可没想到,太子才是被父皇偏袒的那一个。
既如此,自己还争个什么劲儿?
没了君心和圣宠,又不是正统的太子,他难不成还能争来那个位置么?
他一直以为,父皇是偏袒他的,最宠爱的儿子,也是他,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众臣齐齐参拜劝阻,惠帝的气慢慢降了下来,虽说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总算不那么吓人了。
惠帝今日的反应,确实与以往不同。
别说大皇子看不明白,就是百官们也少有看明白的。
没想到,让他们吃惊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惠帝怒气暂平之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命人将薛伟刘信拿下。
这道命令一出,傻眼的可不只有两个当事人,还有一群看客。
而大皇子,则几乎已经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他想,既然惠帝有心偏袒,他再做什么,也都是无用功,那做与不做,又有何分别?
大皇子的不作为,直接吓傻了薛伟刘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