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因出了这事,守城将领不敢再小觑,于是吩咐下面,无论谁要入城,一律按照规矩来,排队进去,不许搞特权阶级。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其实,这些勋贵之家,小小的守城将官是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的,但正因未得罪不起,才被逼的一视同仁。
这样的话,总归能堵住大家的口,也不至于因为谁家先入城,谁家后入城而闹起来。
若先前没出了这事,守城兵士见到陆铮,自然是老老实实放行的,可先前偏偏出了那事,上头又有了那样的交代,他们就不好私自做主放陆铮进去了。
这自然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担心那后头排着的一众勋贵们,见到陆铮一行先进去了,又闹起来,这些人随便拎出一个来,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秉着一个两个都得罪不起的原则,他们也就只好遵照上命,一视同仁了。
所以,尽管惧服于陆铮的身份气势,守成兵士还是忍着抖将不能放陆铮等先行入城的原因说了一遍,请求陆铮谅解。
陆铮听完守城兵士的话,便不由蹙起了眉心。
这倒是他不曾想到的,不过他倒是没怀疑守城兵士的话,为了抢着谁先入城而动起手来,确实是那些只知道享乐的勋贵们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一向是不喜欢与这些人为伍的,更不屑跟他们一样,做些仗势欺人之事,可是,眼下他们又确实急着入城,这……
正当陆铮觉得为难之际,就见母亲林氏与安笙坐的那辆马车的车窗被人打开了,接着,安笙的小脸出现在车窗旁,正在朝自己招手。
风雪浓重,安笙却笑得格外和软,小小的手微微蜷着朝自己一招一招的,不知道为何,就让陆铮想到了曾经在西市见到了那种蓝眼珠的猫。
据说是波斯一带过来的,白色的长毛蓝色的眼珠,倒是挺罕见的。
安笙此刻的神情动作,简直像极了那种猫。
陆铮忽然觉得心里好像也被那软软的猫爪轻轻挠了一下,似痒似疼,难以形容。
陆铮策马朝安笙行去,正好在车窗边停下,安笙明显是有话要跟他说,是以他一过来,便躬下身去,附耳到安笙唇边,方便安笙说话。
然后,安笙便圈起双手,在陆铮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只见陆铮听罢,神情似乎有些不能置信,但又好像有些想笑似的。
大家都看着陆铮,陆铮立即又敛了神情,再次策马到守城兵士面前。
那守城兵士以为陆铮要发火,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痒了,结果就听陆铮高声道:“按说你这样做也是按照规矩行事,我也十分赞同,但是,事出从急,方才这孩子的双亲在城门口苦求已久,孩子情况多危急,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也都跟着揪心不已,但大家毕竟都不是大夫,就算替这孩子着急却仍旧没法子帮他,幸而我未婚妻略通些歧黄之术,方才让这孩子转危为安,但孩子高热不退,必须赶快用药,可如今这城门外面哪里去寻药孩子用,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要提前进城,你们按规矩行事我不怪你们,但是,你们也太小瞧我身后的这些贵人们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没有机会救人便罢了,既有机会,谁又会见死不救!你们当这些人家寻常施粥赠药尽是做给旁人看得么,人家是真有慈悲心肠,一心向善,你们却拦着不许大家向善,这是为何!”
陆铮这番话说的声音极高,不止近前的人听到了,后面拍着长龙的队伍也都尽数听到了。
要说原本还有些等着看热闹,看陆铮一家怎么进城去的,听了这话,却是再都坐不住了。
陆铮这话明着是在夸奖他们,但实际上也是在激他们啊。
高帽子谁都喜欢,但高帽子可也不是那么好戴的。
陆铮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接不接都得接了。
南诏尚佛法,讲究向善,连皇上和太后都是如此,何况他们这些勋贵?
甭管是真心向善还是沽名钓誉,求的不好都是那个名声,若今日不放陆铮他们先行入城,岂不是叫人觉得他们善心不够么。
这可怎么了得!
于是乎,就见陆铮的话音方落,人群中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守城兵士一听,居然都是让他们先放陆家一行入城的话。
这,这还是那群方才为了谁先入城,你看我不顺眼,我瞧你也如眼中钉的,分毫不肯相让的勋贵们么?
不说守城兵士如何被跌破眼睛,单说这城门口一时间异口同声,说的全都是让陆铮一行先入城的话。
这一面倒的情势看傻了守成兵士,也引来的守成将官。
最终,陆铮一家在众人齐声的劝服声中,入了城。
林氏在马车里,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陆铮的话应该是安笙教的,不禁为这个未来儿媳妇的巧思高兴。
待送了福哥儿一家去了医馆,找了妥帖的大夫给福哥儿瞧病开了药,留下陆文和两个仆妇,还有一辆马车候在医馆后,林氏和陆铮便先送安笙回永宁侯府。
回永宁侯府的路上,林氏才问安笙,怎么想到要陆铮那样说。
安笙笑了笑,解释说:“这京都里很多所谓的贵人们,大都是沽名钓誉之辈,对名声之类看得尤为重要,南诏崇尚佛法,世人皆讲究善心为怀,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世子说出那番话来,他们为了自己仁善的名声,一定会附和,并会主动要求守成兵将先放我们一行入城,其实说白了,倒也可以算是人心所向吧。”
身份越高的人,往往越爱惜名声,就算有一两个不同声音,在当时那种情状下,也必然会被大多数的声浪淹没的,这便是人心所向的力量。
第770章 突然召见
林氏听了安笙的话,便缓缓笑了起来。
她早知道安笙聪慧,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能立即想出最好最妥善的解决办法,还是不容易的。
原本就喜欢安笙这慧黠的性子,如今更是又添了几分喜爱,看着安笙是愈发觉得满意可心。
未来婆媳两个正在马车里说话,马车却骤然停了,林氏刚要命扶冬问出了何事,就听外头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
“陆大人,请遂卑职进宫走一趟,皇上召见。”
皇上召见?
林氏闻言一愣,去看安笙,就见安笙也是一样的怔愣。
林氏敛了神思,轻轻不拍了拍安笙的手以示安抚,然后自己上前挪到车厢门口,推开车门,向外看去,就见一个禁军打扮的小将站在陆铮面前,正做拱手状。
林氏目光微微动了动,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铮儿,怎么了?”
那禁军小将见到林氏出来,便又朝林氏拱手道:“见过夫人。”
林氏是国公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这禁军小将不过一个七品将官,见得林氏行礼问好倒是合乎规矩的。
林氏像是才看到这小将似的,缓声笑出来,跟那小将颔首应了声好,尔后才不经意问道:“这位大人可是找我儿有军务相商吗,那就不打搅你们了。”
那小将军大概没想到堂堂护国公夫人这般平易近人,不觉地就放松了些,答说:“不是军务,是皇上要召陆大人进宫,有事要问。”
林氏闻言,心中便是一动。
眼下还是休沐,除了军务方面,皇上还能为什么事召见陆铮进宫?
难道,是西北起了战事,可西北若有战事,陆家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收到?
林氏心里惊疑,但也不好当着这禁军郎将的面打探皇上的事情,因而只好看了看陆铮。
母子俩迅速交换了个眼神,陆铮对那郎将点头道:“容我与家人说句话,便随你入宫。”
陆铮语气并不算多客气,但也并不生硬压人,那郎将难能与陆铮这位少年将军对话,听得陆铮这般说,立即点头答应下来,还十分体贴地退到了一旁等候,给陆铮与家人说话腾出空间。
这倒是个有眼色的,只是位微人轻,虽奉命来召人,却未必知道皇上召见到底所为何事,是以陆铮和林氏都没问他。
陆铮下了马,走到马车边上,林氏将马车们打的开一些,让陆铮和安笙都能看到彼此。
陆铮先跟林氏说了两句话,然后,又对安笙道:“皇上召我入宫,我不能送你回府了,但母亲会陪着你,若是回府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同母亲说,不必顾虑。”
安笙岁有话想问,但也知道眼下不是好时候,况且就算问了,陆铮也未必能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因而便温声应说:“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与伯母一同回去,不会有事的。”
陆铮特地叮嘱她是何用意,她不是不明白,但是,侯府里的事情她也确实并不惧怕,但陆铮一番关切之意,她还是领情的。
皇上召见,陆铮也不能耽搁太久,是以说了这两句话,便准备离开了。
林氏大概是为了缓和气氛,所以故意嗔道:“行了,你有事就赶紧忙去吧,有我送安笙回去,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铮听了林氏的话,似乎笑了一下,“有母亲在,儿子自然是放心的,那母亲,安笙,我就先走了。”
说完,便转身重新上马,朝陆文点头示意都,跟那禁军郎官一道往皇宫方向去了。
林氏和安笙等目送他们离开,心里却都不像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镇定。
实在是,皇上忽然召陆铮进宫,让人有些想不透。
林氏和陆文将安笙送回永宁侯府后,便立即回护国公府去了,林氏一回去,就让陆文先去问问手下人,西北那边可有异动传来,然后自己则去了荣禧堂见老太君魏氏。
老太君魏氏虽在府里的事情上偏私了一些,但是,举凡大事还是不糊涂的,这些年,林氏与魏氏婆媳两个相互扶持搭理国公府,再很多事情上面,婆媳俩该有的默契还是有的。
林氏因为摸不准皇上的态度,所以特地来找魏氏商量。
……
皇宫。
陆铮随同禁军郎官进了宫后,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去临华殿见惠帝。
因为是休沐,惠帝也不上早朝,所以这会儿人是在临华殿的。
陆铮也由此推测,惠帝召他入宫,为的应该不是朝政大事,否则的话,该在御书房召见才对。
可是,这就更让人费解了,不为朝政大师,惠帝召见他做什么呢?
不过很快,陆铮就知道惠帝召见自己到底是所为何事了。
原来竟是为了萧良!
站在临华殿偏殿之中,陆铮对着跪在自己身侧的德郡王投去了冷然的一瞥。
他是真没想到,德郡王会为了萧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进宫状告自己。
不过,德郡王当着他的面,字字句句说他仗势欺人,恃武行凶,是不是,有点儿布将他放在眼里!
陆铮听完德郡王一番哭诉,连个磕巴都没打,也不等惠帝说话,便直接道:“陛下,当日之事,实非德郡王所言,德郡王不知是听信一面之词还是故意针对臣才这样说的,臣不知道,但是,臣却知道德郡王此言实在不属实,陛下圣明,是以臣肯请陛下听臣一言。”
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叫惠帝心里舒服点儿,实际上,就是惠帝不同意,陆铮也是不可能任由德郡王歪曲事实冤枉他的,该说的话,怎么都要说,不过,让惠帝心里头舒服点儿,再听他的话,必然也会用心点儿。
果然,惠帝听了陆铮一番话,心里颇为舒服,觉得陆铮知道敬重他,恪守为人臣的本分,因而便立即允了陆铮所请。
事实上,他自己本身也不是很相信德郡王的那些话。
陆铮没进宫执勤啊,德郡王已经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了,他听第一遍的时候,就觉得德郡王说的不可能是真的,如今再听第二遍,依旧是这般感觉。
第771章 交锋
不过,他心里虽认为德郡王所言不实,却不能直接表露出来。
毕竟,德郡王好歹也是皇室宗族,总不好太不给面子,所以他就想,既然德郡王是来告陆铮的状的,那就将陆铮这个当事人也叫来问问就是了。
而陆铮的反应也跟他预料的差不多,对答起来底气十足。
若不是真的问心无愧,恐怕是做不到这般的。
因为心内已经有了大致判断,所以惠帝听陆铮陈情的时候,其实是并不太上心的,但当然也不是左耳听右耳出那样,该听的倒是都听了去。
陆铮所说的经过,跟德郡王所说的,可是截然不同的,后者着重强调陆铮加害萧良,意欲取萧良性命,居心叵测,但前者确实纯粹描述事实,并无歪曲之意,孰是孰非,其实惠帝心里早有了判断。
但这是个不好判的官司,德郡王和陆铮二人所代表的利益关系不同,二人各执一词说出来的话,并不能完全让人确信,可若是不判这官司,他们二人若是吵来吵去没完没了也叫人头疼,因而,惠帝想了想,便给二人出了个共同的“难题”。
惠帝轻轻啧了一声,做出为难的样子来,“你们二人所说,朕已悉知,可这件事,仅凭你们二人之言,实在是不好判断是非对错啊,你们都是南诏的肱骨重臣,是朕的左膀右臂,倘或冤屈了谁,朕心里都不安,这样吧,既然那日还有旁人在场,那不若就叫那些证人前来一问,不就知道孰是孰非了么,两位爱卿觉得,朕这样做,可好啊?”
陆铮对这话不置可否,他这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他说句话,杜奕衡他们必然会来作证,但是萧良那边,恐怕难办吧。
那日跟萧良出来的都是京里几个有名的纨绔,平日走马斗鸡,吃喝玩乐在行,可若是真遇到事,只怕没一个是有胆子出来承担的。
要是他猜的不错,眼下那日跟着萧良的那几个纨绔,肯定都已经称并不出了吧。
这些人就是这样,事不关己,便想着睡也不得罪最好,自然轻易不肯出来作证。
而这些人不出来,只叫杜奕衡他们几个,德郡王肯定不依,说不定还要说他跟杜奕衡他们串通起来加害萧良,自己被泼了脏水已经很叫人恼火了,他自然不愿意将好友们再扯进来。
而双方的证人都叫不来,这件事最后想必也只能不了了之。
想来,皇上从一开始,也就是这么打算的,否则也不会提及叫证人来问话了。
本以为皇上召他入宫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却原来不过是这件事,德郡王真是好胆子,敢拿这种不实之事来攀扯他,这是在不像是德郡王素日为人,难不成,这是为了儿子失去理智了?
不说陆铮如何思索,德郡王此刻却是暗藏火气。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眼下的结果,但是,他亲自进宫来哭诉告状,却只换来这么个轻拿轻放的结果,他心里到底是不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