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现在外面风向也变了,几日前,外面还有不少说人是陆铮杀的,可这几日,这些声音竟然都被另外一股声浪给盖过去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弘济寺的那场法会。
普云大师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南诏笃信佛法的信众太多,一人一句,谈及此事捎带上陆铮一句,陆铮仁善的美名便不可遏制地传播了出来。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呢?
况且,陆铮与萧良几次争端,从来都没有下过杀手,唯一下手揍人的那一回,也是因为萧良太过分了,才会挨揍,那么多次都没有杀了萧良,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就杀人了呢?
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这是其一,其二,陆铮自小到大,除了有个克妻的恶名之外,外界对他的评价还是一直很高的,陆家威名在外,又出了那么多为国战死的忠臣良将,而萧良呢,不过是一个没什么作为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陆铮又怎会想要杀他呢?
不是不能,或许该说是不屑才对。
有了这些说法,陆铮是杀害萧良的凶手这个说法,便有些站不住脚了。
也不知道是被人反驳的次数多了,还是怎么的,后来,说陆铮是杀人凶手的声音,便渐渐消失了。
……
瑞王府,书房。
啪地一声,书房里面再次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瑞王急躁的吼叫。
“蠢货!一群蠢货,这么点儿事情都办不好,本王要你们何用!滚,都给我滚!”
话音刚落,从书房里面就“滚”出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都是做侍卫装扮,从书房里面退出来时,个个衣衫下摆上都洇着水迹,有两个人衣摆上还沾着冲泡开的茶叶,不难看出,那泼在他们下摆上的水迹到底是什么。
伴随着这些人退出来的同时,有另外两个人,正好来到了书房外,这二人正是睿王府的管家和瑞王外祖父,兵部尚书汪德蒲。
瑞王怒骂赶人的这一幕,恰好被二人看个正着。
瑞王府的管家略有些尴尬,怕汪德蒲多想,便低声替瑞王解释道:“尚书大人莫怪,王爷这几日太过着急了,心情有些不好,并非是冲着您来的。”
汪德蒲焉能不知道瑞王到底是什么性子,但此刻就算发作,也没什么意义,何况就瑞王那个性子,他若是这会儿发作,完全只能叫瑞王更加生气,并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是火上浇油。
汪德蒲算计了大半辈子,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也不会在瑞王府的下人们面前,叫瑞王难看,因而闻言只道:“不怪王爷。”
睿王府的管家见汪德蒲确实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放心,上前一步,轻轻敲了敲门板,请示道:“王爷,尚书大人来了。”
其实,瑞王方才就已经得知汪德蒲来了,但还是在汪德蒲面前上演了一出训斥家奴的戏码,是否有故意做给汪德蒲看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也正因如此,管家方才才会特地跟汪德蒲解释了一句,就是怕汪德蒲多心。
不管瑞王是什么意思,他身为瑞王府的管家,自然还是要替瑞王做全了面子的。
好在汪德蒲似乎真没有计较的心思,管家这才稍稍放心。
瑞王方才之举,未必没有迁怒汪德蒲的意思,而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外面的那些流言。
瑞王大概真没想到,一场祈福法会,会给陆铮带来这么大的助益,竟然生生扭转了众人对陆铮的印象。
明明在此之前,人们提到陆铮,还多是觉得他克妻暴戾呢,反正总归不是什么好说辞,可不过就因为一场祈福法会,大家对陆铮的印象就好像完全转变了似的,好像陆铮在他们心目中,已经等同于活菩萨,所以是绝对不可能残忍杀害萧良的。
费心设了这么一个局,不惜舍弃德郡王这个棋子,却没有如预料中的那样,拿下陆铮,这叫瑞王如何能不生气?!
汪德蒲进去书房的时候,瑞王似乎余怒仍旧未消,看见汪德蒲,也只冷淡而敷衍地叫了一声,“外祖”,便没什么表示了。
汪德蒲见他这样,便默默吸气,跟自己说,他这么大岁数了,不能同小辈计较,要宽容,要大量,如此劝了自己几遍,方才压下心头的火气,拱手行了一礼,“老臣见过瑞王殿下。”
他这样,瑞王倒也不好再朝他撒气了,于是便请他坐下,又叫管家命人奉茶上来。
方才的茶都被他摔了,这会儿书房里满地碎瓷和茶叶,管家叫人进来收拾了,片刻后,又端上新茶来,给他们祖孙俩,等书房里收拾干净后,才带人离开,重新关紧了书房的门。
一口热茶下肚,瑞王心间戾气稍散,问汪德蒲说:“不知外祖此刻前来,所为何事?”
汪德蒲拨了拨茶盏的盖子,却并没有喝茶,开门见山地道:“想必殿下也听到外面那些流言了,老臣就是想来问问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第816章 穷则思变
汪德蒲的话刚问完,瑞王那边就安静了下来。
汪德蒲再望过去,就见他半垂着眼睑喝茶,好像没听到自己的问题似的,但书房里此刻就他们祖孙二人,他说话的声音虽说不算很大,却也不算很小,断不至于会叫瑞王听不见,可瑞王听见了却装作跟没听见似的,这态度就很叫人玩味了。
汪德蒲老脸顿时一沉,心头不由一阵火光。
瑞王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了,在他面前也要这样拿架子,是半分没将他这个外祖父放在眼里。
“殿下……”定了定神,汪德蒲只好又出声提醒。
话刚出口,就听瑞王道:“外祖,那依您之见,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瑞王忽然这么问,倒叫汪德蒲愣了一下,随后才蹙眉道:“殿下,眼下情势对您极为不利,依老臣之见,这案子不该再拖下去了。”
拖来拖去,没将陆铮拖垮,反倒先将瑞王的好感败干净了,这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可是,汪德蒲对瑞王也了解,以瑞王的脾气秉性,必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算了的,因而,他才又等了几日,等到情势越来越不乐观后,才来说这个话。
瑞王不是个能听进去别人谏言的性子,忠言逆耳到了瑞王耳中,剩下的大概就只有逆耳了,可是,身为瑞王的外祖父,他们这一派中的领军人物,汪德蒲又不得不来说这个话。
若是他不说,那就真的没人能说了。
眼下情势确实不容乐观,他们安排人在外散播对陆铮不利的流言,如今已经散播不动了,这条路已然走不通,若是再不思变,搞不好反而会将他们自己拖下水。
若是瑞王真被这个案子败光了名声,那可就糟了。
“殿下,”汪德蒲整理了下语言,尽量用比较和缓的语气劝道,“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眼下情势已然对我们不利,舆论偏向陆铮那一面,我们若是再借由此事多做纠缠,反而要起反作用,陆铮的身份如何与您相比,实在没有必要用您来换他,殿下三思啊。”
前面就说过了,瑞王不是个能听得进去忠言的人,但是,对于一些阿谀奉承之言,倒是喜欢得紧,汪德蒲这几句话,语气拿捏得很好,并不十分刻意,倒是说进瑞王心坎里去了。
瑞王面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外祖这话说的,他自是不能同本王相提并论的,他是谁,本王是谁,自是没有可比性的!”
汪德蒲听了这话,忍着一腔火气,言不由衷地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所以,老臣才斗胆劝殿下,穷则思变。”
大概是汪德蒲的奉承起了作用,瑞王脸色语气都好了很多,似乎也能听得进去汪德蒲的意见了,遂问:“那依外祖之见,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
汪德蒲闻言便觑了觑瑞王的脸色,思忖了一下后,道:“老臣以为,此案不宜再拖下去,既然刑部和大理寺急着破案,那不然,我们就帮他们破了这个案子。”
虽然心有不甘,但瑞王也不得不承认,汪德蒲所言也是有道理的。
若不是清楚这一点,方才他也不会发那么大火了。
这几日早朝,皇上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外面流言满天飞,可说陆铮的那些坏话都被压下去了,说他的倒是甚嚣尘上,再这么下去,假的也要变成真的,更何况,有些话还不是假的。
穷则思变,汪德蒲说的没错,现在他们就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了。
“外祖所言有理,那不知,外祖觉得,应该怎么帮刑部和大理寺破了这个案子呢?”瑞王发脾气在行,但是出主意历来是不行的,于是乎便去问汪德蒲可有妙计。
汪德蒲既然来到瑞王府上,那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的,因而,便起身朝瑞王拱了拱手,道了声得罪,然后,缓步走到瑞王身边,附在瑞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声音太低,叫人听不清楚,不过瑞王听罢顿时就笑了,还不住地点头,看起来甚为赞同。
“此计甚妙,那这事就交给外祖办,本王就等您的好消息了。”
“王爷放心,老臣必会办妥当的。”汪德蒲颔首应道。
他自然是不会像瑞王那样,做坏事又擦不干净屁股,等着别人来揪自己的小辫子,既然要做,自然是要确定万无一失的!
汪德蒲离开后,瑞王自觉事情交给汪德蒲办必是万无一失,便想找点儿乐子缓解一下苦闷的心情,于是便叫了府里养的几个伶人过来取乐解闷。
这些事情,已经离开了的汪德蒲自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的话,此刻怕是也很难维持住沉肃的假象了。
不过,汪德蒲不知道,一直盯着瑞王府动静的太子却知道,得知瑞王有了闲情逸致招伶人取乐,太子便招来门下客卿谋士过来议事。
议了半个时辰左右,众人得出两个结论,一是瑞王忽然放松警惕,很有可能是有什么更厉害的后手等着,二是瑞王之所以放松,多半是打算放弃跟他们死磕,不管这个案子了。
太子本人更加倾向于后者,客卿谋士们争论不休,各持己见,他摆摆手,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他也没说什么,只叫大家回去。
众人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纵然有些不解,但还是都退下去了。
等这些人走了,太子又才唤来几名暗卫,吩咐他去给陆铮,右相还有文国公送个口信。
依太子对自己这位皇兄的了解,倘或大皇子放弃跟他们死磕这个案子,那多半还是要生事,比如,让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尽快结案。
至于如何尽快结案,太子心中有几个猜测,一时间却也不好说哪个可能性更大一些,只能叫暗卫先跟陆铮几人说一下,叫他们有个准备。
不论如何,预先做好准备总归没错的。
很快,陆铮等人就接到太子叫暗卫传的话了,几人也分别给太子传来回话,皆说他们知道了,会做好准备应对大皇子和汪德蒲等人的突然发难。
第817章 又现命案
但有些时候,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即便你设想了无数可能,做了诸多准备,等得知真相的时候,仍旧不由侧目。
太子等人也做了许多猜测,但是却万万没想到,汪德蒲和大皇子这么狠。
萧良的凶杀案过去的第五日,邺京城又出了一起人命案,死者是个更夫,依旧是深夜被杀,清早被发现,最要紧的是,死因跟萧良一模一样,就连刺死更夫的匕首,都跟萧良的那个一模一样。
原本以为又是个无头官司,哪想这一回,竟然抽丝剥茧找到了证据。
首先,这次杀人的凶器是有出处的,据卖这个匕首的老板说,前几日有个外族人来他这里买了这把匕首,因为对方迥异于南诏人的长相,所以他记得很清楚。
既然凶器有了出处,那就好查多了,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赶紧派人去找这个店老板说的那外族人。
但是找了一圈就发现,这人早在昨日就出城了,已经不在邺京城内了。
这下线索又断了,但刑部和大理寺总归不像前几日那么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了。
事情牵扯到外族,更容易引起重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不敢耽搁,随即便进宫面圣,将此事如实禀告给惠帝。
他们俩之所以这么着急,无非是因为若凶手真是外族人,那很有可能会引起两国交战,即便引不起交战,或许也会影响邦交,所以自然不敢怠慢。
惠帝听后果然勃然大怒,直说这些外族人狼子野心,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下人命案。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凝重,听皇上这话,倒好像是已经认定了这外族人就是凶手。
可若是如此的话,案子岂非更加复杂了?
眼下都到年根儿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节骨眼上,若是闹起外乱,可不是什么好事。
刑部尚书王忠肃向来忠直,思忖了片刻后,还是道:“陛下,此案牵扯到外族人士,恐怕不好轻忽,臣以为,还是该彻查清楚,若作案之人并非这外族人士,此事传出去,怕是要影响两国邦交啊。”
忠言向来逆耳,少有人能完全听得进去,就算听进去了,也未必真心喜欢。
惠帝就是如此。
不过,他虽然不喜欢忠言直谏,却到底也不是昏君,明白王忠肃所说并非没有道理,因而,便叫他们彻查此事,吩咐他们一定要查清楚这两宗命案到底是不是那外族人所为。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领命而去,又分头忙碌起来。
原本还以为有望破获此案,结果,现在反倒更加复杂了。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进宫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各府,瑞王听说之后,气得立即叫人去请汪德蒲。
汪德蒲到了瑞王府,自然是先接到了瑞王一番埋怨,言语间不外乎埋怨他多生事端。
面对瑞王的埋怨,汪德蒲倒也不生气,只叫瑞王别着急。
瑞王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火气也就渐渐消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他。
很快,瑞王就知道汪德蒲说的别急是何意了。
因为,邺京城内又出了一起命案。
跟前两次一样,无论是死因,死状皆与萧良和之前那个更夫一模一样。
但是,之前买匕首的外族人却并不在邺京,这两日,城门口的巡防士兵一直注意着这个外族人士,并没有见过他入城。
要么是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以悄无声息在潜入城内杀人,要么就是乔装的本事出神入化,能瞒过所有巡防士兵。
但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首先,外族人与南诏人长相就很迥异,邺京的外族人士虽多,但也不至于多过南诏本地人士,所以,外族人士再如何乔装,也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