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想回答她这就是真的,回头一看,发现青苗已经累得睡着了。他摇摇头,只好把青苗也带回房间里让她好好睡了一觉。
这一觉一下子就睡到了傍晚,三个昨晚精疲力尽的人这才爬起来,在餐厅相遇。
青苗搅了搅碗里还是烫乎乎的粥,怨念地暂且放下汤匙。贺余年似是饿得很了,在保持着礼仪规范的前提下大口吃着。而那个黑衣人,仅仅是坐在这里就十分不安了,什么也没吃。
一个是皇子,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暗卫之类的了。
皇子,就是帝国的下一代。现在正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和青苗一起吃饭,甚至还有不少事情要仰仗青苗!
她这一刻好像明白了吕不韦当年的感受,什么是奇货可居。
那是一种,你有能力对一个帝国进行投资,你能影响到整个国家的未来的感觉!
好像是罂粟一般,甜美的让人难以放下。
她看向贺余年,好似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说,“余年,暂且住在我这里吧。”
贺余年的手停了,他从青禾新给他找出来的衣衫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擦拭了一下嘴唇,又理了理衣服,用这短暂的时间思考着这个问题。
最后,他抬眸递给青苗一个歉意的眼神,说道,“掌柜的想必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不简单了。我若暂且留下,可能会给掌柜的带来许多麻烦,掌柜的对东家想必也不好交代。掌柜的接连几次救我于危难,这份恩情我不会忘的。有朝一日我若能……”这两个字被他隐没在口中,青苗猜应该是登顶。
“必将报答掌柜的大恩大德。”他一字一顿,将此事郑重地铭刻在了心里。
贺余年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花纹,精美异常。“就以此物做一个见证吧。”
他说着,递给了青苗。
青苗接过,这玉佩为羊脂白玉,触手温润,白得仿佛是一块凝固的羊乳,让人爱不释手。把玩了两下过了过手瘾,青苗又把它退了回去。
“谁告诉你我只是一个掌柜的了?能救下你,我就不会怕这些东西。”青苗霸气地回望,曾经元婴期老祖的气势在这一刻全开!
那是历经风波后的平静无波,那是面对危险时的从容淡然,那是做好反击准备的波澜壮阔!
她现在修为都被压制了又如何?武力值从来都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你若住下来,这里的书籍,都随你看!你会知道它们的价值的。”青苗侧脸斜睨过去,最后一句话富有深意。
这满满一屋子的书有什么呢?
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从香皂的制法到火药的配比,从农具的改进技术到帆船的制造……应有尽有!
有了这些,国家生产力飞速发展将不是一个套话!
这,才是这个时代最大的财富。
可笑这两任皇帝一心沉浸在加强中央集权之中!
呵!国家根基不稳又操之过急,最终只能导致祸患!
贺余年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以为这里就是一些诸如术数之类的小有用处却也不甚重要的书籍。
那暗卫一皱眉,似是想要制止。皇子殿下应当是学习经史子集,学习如何管理国家的!看这些杂书有何用?怎么能学这些呢?
贺余年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两下,纵使有再多不满暗卫也只能先放下。
“既然您极力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人家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他已是大恩大德,他看看这些又有什么呢?他现在也确实需要一个地方暂且休息,需要筹谋以后怎么回宫。随意翻阅,就是想看的看,不想看的不看。大不了看几本就好了。
心中这么想的贺余年,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把这间铺子严密保护起来,对里面的书籍视若珍宝。
十年后的贺余年:啊!真香!
此乃后话,暂且不不提。
吃过晚饭,青苗毫不意外地等到了一个钱好多。
图书馆和他家的铺子一同着火,知情人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青苗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
但是她可没想到解决的这么快,这么不可思议!
“你是说,鼓动刘二少放火的那个冯天,还有冯家都倒了大霉?”
钱好多点了点头,平日里正正经经的脸上也显露出难得的几分笑意。
成帝早朝时大怒。连钱国富都能查得到的消息他怎么会查不到?事情的经过一清二楚,冯天狗咬主人蓄意报复,警告变成纵火,还打着为刘二少办事的名义,烧了纸铺作为掩护,可笑至极。
他只以为自己做的事能骗过刘二少,却不知道世上多得是聪明人。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
本来两间铺子被烧也不至于惊动成帝,可是谁让被烧的还有成帝的宅院呢?
大家都以为那里久无人去,连上报消息的时候都直接忽视了它,可是唯有失主本人不会忽视,结果反而弄巧成拙了!
“活该!”
第77章 架空古代(八)
“是我们家连累姑娘了。”
钱好多又道了个歉。这件事的源头真要说起来,可能还在他堂弟钱好问那里。冯天一出事钱好问就慌了,自己做过什么都交代了出来,生怕被牵连到。
青苗摇摇头否定,“照你这么说,源头还在我这里呢!要不是那两本书,何至于让你们家损失这么多?倒是隔壁的严老板,真真是受了无妄之灾!”
严老板的酒楼被烧去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也是烟熏火燎的状态,必须停业修缮。好在人都没事,冯天的判决出来后也会赔偿一大笔钱,不至于一蹶不振。青苗实在心下愧疚,打发了青禾去给他们帮帮忙。
“纸铺那边情况怎么样?”
严老板这里有青苗的帮助,险之又险地控制住了,可是纸铺那边她就没办法了。
钱好多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烧得一干二净。”
青苗立刻露出同情的眼神。
“我这里还有其他的书籍,也许会对你有用……”
“越姑娘,”钱好多叹息一声,“姑娘的好意小生心领了。”
他实在是怕,怕自己一见到那些书籍就要反悔了。
青苗不好再多说,胡乱地点点头,两人又是闲聊几句,钱好多回去了。
日子本来就要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
钱好多专心科举,极少出门。
贺余年没有和青苗完全摊牌,双方对此又有些心知肚明,两人好似保持了一个默契,谁都没有再提贺余年的身份问题,只当他是一个真的借宿在此阅览杂学书籍的学子。贺余年一边等待合适的回宫时机,一边读一读九章算术,也读出了一点趣味。
此书妙啊!
无论是哪一章都是直接与生活中的实践相结合,都可以直接用的!
九章算术的九章,指的是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均输、盈不足、方程和句股这九章。后两章不必多说,前面七章,用青苗学过的知识来说,就是平面几何的面积问题、按比例折算问题、按比例分配问题、已知面积体积求边长直径问题、工程分配和体积问题、还有盈亏问题等。
别看这些内容好像很简单,小学生应当都会了。其中一些内容深入起来大学生都要头疼一会儿!
比如方程一章,以分离系数法表示线性方程组相当于矩阵,直除法解线性方程组相当于矩阵的初等变换,这可是世界上最早的线性方程组解法,比牛顿莱布尼兹公式出现要早不少!到了这个世界,更是如此!
再比如衰分一章,还介绍了开平方和开立方的方法,让人不可置信!
贺余年囫囵吞枣地读完了一遍,里面还有不少内容都不大明白,但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方法在分派徭役、工程建设、粮食运输等方面都有大用!
此等好书,此等宝书,若是那些小吏人手一份,朝廷想必不会再为这些问题头疼了!
可是这哪里轮得到他做主?他现在连何时能够回宫都还不确定呢!
他激动地在木椅上抖了半天,忽然又如同一个泄气了的皮球般消停下来。
贺余年霎时有些意兴阑珊,他随手放下书籍,到后院走了走。
冬季的庭院一派萧索,不见一点颜色,隔壁成帝的庭院因为之前的火灾烧得只剩颓圮的墙壁,官府派了人来把残渣运出,重新修建。
贺余年本来只是随意看两眼,奈何他们争吵的声音是在太大,直往他耳朵里钻!
“这柱子,我看要五米高才行!那才够气派!”
“不可,木材不够!”
“如何不够?这里还剩这么多!”
“你这样前面的柱子是够了,最后建到后院的肯定就不够了!”
大概是有新来的工匠,一心想早点做出成绩,和老工匠吵了起来。
贺余年驻足又听了一小会儿,那边的争论已经升级了。
“你怎么知道不够!我看这肯定够用!”
“我老李干了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这种房子,按三的规制就该用那么多柱子,你一加高肯定不够用,你现在是在质疑我的经验吗?”
“经验?我还就不相信经验了!你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我如何信你?”
两人开始面红脖子粗起来,跟两头斗牛似的看着对方,嗬嗬地喘着粗气儿,都想要立刻干掉敌人!
贺余年懒得听他们小儿科一样的问题,往屋里走,谁知他们的声音还是大到能够传进来!
贺余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书半天都翻不了几页,心下越来越烦躁,干脆打开后院的门站了出去。
“你们的问题,我能解决。”
“你怎么解决?”
两头斗牛一起转身,不屑得盯着贺余年,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小屁孩儿,能有什么用?
“木料几何?”贺余年尽管年少,到底也是在皇宫长大的,身上自有一种上位者的气息。他命令式的语气一出,其中那个自称是老李的工匠就不自觉地回答了他,“十五根六米长的木料。”
老李指的是专门做柱子需要的木料。
回答完,他又有些懊恼,这么就这么被一个小家伙给压制了?为了掩饰一下,他又重重地咳了两声,“这次工程已经登记了,只能领到这么多木材。”
所以你别想说不够就再领一些就行!
贺余年眉目淡然,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给老李压迫竟然比他见过的几位贵人还强!
他又开口问道,“按照以前的标准,建好需要多少木料?”
“通常四柱一间,三米一柱,这些木料刚好能剩下两根三米的。”
贺余年在心里立刻算了一下。这相当于一道加减乘除混合运算题,并不算难。十五根六米的相当于三十根三米的,剩下两根,就是会用到二十七根。如果都换成五米的柱子宅院看起来倒是高大一些,可是剩下两根三米的柱子显然不能让二十七根中每一根都有五米,不够加。
贺余年尽量用简洁的语言解释了一遍,“……所以,如果换成五米的,立不到二十七根。”
他抬头,却只看到一群工匠晕乎乎的眼神。
眼前这个小公子刚刚说了什么?
我怎么好像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贺余年就猜到了这个结果,领头的工匠是根据经验来算的,自己这一串式子在没接触过的情况下听不懂也正常。
“既然你们听不懂,那我就换一个说法吧。”
众人又隐隐地前倾身体,洗耳恭听。
“普通民宅柱子规制不可超过三米你们都忘了吗?”
此言一出,状若惊雷,炸得几位工匠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工匠,不是普通匠作坊的,自然习惯性地考虑宫中的规制,没想到一不小心就要违制了!
“多谢小公子提醒。”
一行人如梦初醒,恭恭敬敬地给贺余年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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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这些日子,贺余年就这样时不时不经意间到隔壁指点一番,实际运用一下九章算术。青苗每天也忙着教其他小朋友。
她发现孟泽端的天赋是真的高,应该比贺余年还有钱好多还要高!
明明每天贺余年看九章算术的时间最多,孟泽端只是出来玩儿的时候过来看一下,他还是在后面的题目中多次压制贺余年。
詹寰宇等人偶尔来借本书,也会和青苗聊两句。他们还有两年就要下场考试了。
春节的气息越来越近,青苗在的这一条商业街也热闹的不得了。
在古代的第一个春节青苗过得兴致盎然。她好久没有体会过这种原汁原味的春节了!
他们和隔壁的严阿婆家一起,二十三祭灶神,然后打扫屋子、磨豆腐、蒸枣山、贴年糕,还买了些古代特有的低度数酒,喝得青苗异常满足。
“饺子上来啦!”
除夕夜,所有人坐在一起守岁。
贺余年有些精神恍惚,不知道父皇能不能发现他已经不在皇宫里了呢?能不能看出除夕夜宴上的不是他呢?
估计不可能吧……那女人一向很厉害,即使被削去了皇贵妃的份位,在宫中也是一家独大。母后去世多年,父皇也有多年没有想起过他了……
“余年,你咬到珍珠啦!”
青苗欢快的呼声让贺余年意识到自己唇齿间残留的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瞬间脱离了愁绪。
青苗看着他愣神的样子不由得好笑,“金子多俗气啊!我包的是珍珠,是不是很惊喜?”
贺余年神情有点复杂,点了点头。
“别想那么多啦!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一直往后看,就无法前进。”青苗郑重地告诉他这个她才明白不久的道理。
他们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了年夜饭,放了烟花和炮竹。大年初一青苗还给贺余年发了红包,又把他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孩子有多缺爱啊!
热热闹闹的元宵节灯会后,春节的假期也差不多结束了。
商铺重新打开了大门,所有官员也要再次起早上班,一份酝酿了两个多月的圣旨在这时突然颁下,仿佛是预兆了大夏朝未来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