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花,霸气的伸出巴掌,一巴掌拍到老大脑门上,“尽管吃!干体力活,不吃饱可怎么行!家里有我看着!饿不坏屋里的几口子!”
老大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瓮声瓮气的来了句,“谢谢妈!”,说着,他抱着大海碗,呼噜噜的灌了一气。
至于旁边的老三,则秀气上许多,一脸笑意,“还是咱妈好啊!凡事都想着咱!”
老三向来会甜言蜜语,哄的赵桂花眉开眼笑。
老大抬着头,沧桑的脸上,罕见带着笑意,“嗯!咱妈好!”
赵桂花没好气的瞪着自家两个儿子,加起来,都快有她年级大了,还在跟小时候一样。
“吃完,就快滚去上工!”,他们在生产队干活,壮劳力一天有七个工分,原本大家都是吃大锅饭的,自然不担心没饭吃。
可是,粮食多,也架不住人多起来,胡吃海喝。
自然,食堂没多久就办不下去了。
大家就各回各家,可是家里的粮食早前儿都交给了食堂,哪里有饭吃,于是,家家户户都是断粮的状态。
有些家里,有城里亲戚在吃国家供应粮的,多少能补贴一点。
但是赵桂花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哪里有城里的亲戚,只能把往年的积蓄拿出来,高价换黑粮。
庄稼户能有多少积蓄,不过两个月,哪怕是赵桂花在怎么精打细算,还是断粮了。
家里三个儿子,虽然都在干活,老大和老三在生产队出工算工分,要到几个月以后,才能拿到粮食。
至于老二,去了几十里开外的水利基地建水库,虽然活重,但是好歹管吃管住,还能每天补贴点黄豆。
但是那水库有那么好建的?
一天十多个小时,都要泡在泥水里面,又是大冷的天,还不知道往后,老二身体会糟成什么样子,那是拿命在换粮食啊!
若不是,家里有个孕妇,老二被逼的没办法,赵桂花死活不都不会愿意让二小子去建水库的。
等家里的壮劳力出门后。
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才陆陆续续起床。
接着又是几个孩子。
老大媳妇虽然是个女人,但是有着一把子力气,她同样在生产队干活,不过相对于男人的活计,多少轻松一点。
她起来洗漱,就见到,自家婆婆在做早饭,要知道,家里可是有段时间,没有吃过早饭了。
她噙着一口水,咕嘟嘟的漱了口,回头喊道,“妈!今天有早饭吃啊!”,说完,她就折了身子,去灶台旁边,伸出手,烤了烤。
这会,灶膛里面还有这微弱的火苗子,她刚用冷水抹了一把脸,凉的紧。
火苗子虽然小,好歹是有热度的。
暖和了会,就见到自家婆婆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的米汤,“多喝点,身上暖和了,出门的时候,免得浑身僵的厉害。”
老大媳妇,应了一声,“我省的!”,刚开动,家里的老二媳妇也挺着大肚子,从堂屋来到厨房。
老大媳妇招呼着,“弟妹,快来尝尝,妈煮的米汤可好喝了。”
老二媳妇显然一晚上没睡好,肚子里面的孩子太过折腾,她白着一张脸,扶着肚子,靠着墙,勉强的坐到灶台旁边的小墩子上。
“妈的手艺自然是好的!”,赵桂花见儿媳妇脸色不对劲,盛了一碗米汤递到了她跟前,关切道,“可是孩子折腾你了?”
老二媳妇,抿了一口米汤,米汤熬的浓,里面的米粒子都成了糊糊状,颇为醇香,又热气腾腾,喝了一口后,身上暖和了许多,这才慢吞吞道,“昨天晚上,皮小子踢了我一宿,尤其是后半夜,折腾个没停!”
赵桂花伸手摸了摸儿媳妇的肚子,能明显感觉到孩子又动了一下。
她笑骂,“估摸着,这孩子出来了是个混世魔王。”
几人说这话,就到了大儿媳妇开工的时间,她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
匆匆去了生产队,她今天的任务是去给生产队的两头猪拔点猪草,按理说,这活并不重,而且非常简单。
但是别忘记了,现在的人,把外面能吃的树皮和树根都吃了,又哪里有给猪吃的草。
所以,要拔猪草还是要废一番功夫的。
不然还真找不到。
老大媳妇去的正是,昨晚儿上赵桂花去的南边那片洼子地。
跟大多数人是一个心理,要说哪里还能长的有草的话,也唯有那一片了,她去的时候,已经是日头渐高了。
冬日的日头,不像夏天那半毒辣,照在身上倒是暖洋洋的,但是这老天爷啊!
自打入冻以来,日日都是大太阳,已经几个月都没下个雨了,甚至往年的大雪了没了。
都说瑞雪兆丰年,照着这个情况,明年还不知道庄稼会是个什么样子。
老大媳妇叹了口气,就听见不远处张家婶子在喊,不过婶子纪大了,又长期没吃饱饭,声音有些哑,又有些有气无力的,说的不是很清楚,但是不停的在对着她挥着手,明显很着急的样子。
老大媳妇心里咯噔一下,当即把镰刀往地上一放,就往张婶子那边跑。
跑近了,才听到张家婶子说,“老大媳妇啊!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家老二啊?这个点怎么会睡在这山洼子里面?”
这恐怕都睡了一晚上吧!这么冷的天气,也不知道还有气没有。
这话她是不敢说的,就怕到时候赵桂花那个臭脾气的婆娘来跟她拼命。
老大媳妇瞧见地上的男人,当即脸色都白了,男人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正是老二出门的那件,藏青色棉衫,在袖子的外侧胳膊肘的地方,有着一个大大的补丁。
那是之前屋子漏水,老二上房顶修瓦片时,给勾破的,还是她婆婆拿着一块相近的颜色布料,给补的好好的。
特意拿了件最厚的棉衣给的老二,因为那边水利基地一天到晚刮着大风,又在水里作业,冷的很,家里就这件衣服是最为御寒的。
老大媳妇,当即就蹲下身子,把地上的男人给翻了过。
对!老二摔下去的时候,脸部是朝下的,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也亏得老大媳妇有着一把子的力气,翻过身来,这才发现,自家的二弟,脸色都是青紫的,在眼睛的周围,还擦伤了一大片,泛着红血丝。
她当即顾不得其他,把地上的男人往身上一背,跟旁边的张家婶子打招呼,“张大婶,一会队长来了,帮我请个半天假,我要把二弟弄回去看看村头的赤脚医生,人命关天,谢谢您了!!!”
说着,她一脚把自己的镰刀和背篓子踢到了张大婶旁边土坡子上,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毕竟是个大男人,她一个女人,背起来,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这工具也要您帮忙看下!”
“哎!得嘞,有我看着,你快回去!!”,张大婶直接把工具给拿到了自己干活的那一片。
瞧着两人走远了,方才对着旁边干活的其他农妇说道,“也不知道,她家老二能不能救活,赵家三个劳动力,就老二干活是把好手,若真没了,可惜的紧。”
旁边挖着草根的大妈顺着张大婶的目光看了过去,一眼就瞧见赵家大媳妇吃力的背着老二,老二的个子要比她高出半个头来,即使她在怎么用力,老二的脚还是顺着地上嗤啦着,“都是苦命的人!”,说着,头也不抬的继续挖着草根。
这年头,人们对于生死已经习以为常,每天有太多的人死去。
他们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心别人家的事情,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吃的,有了吃的,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老大媳妇背着自家二叔,艰难的上了一个陡坡后,抬手拍了拍老二的脸,“老二啊!你可要坚持住,不然弟妹和孩子可咋过啊!”
她背后的老二没有丝毫反应,老大媳妇就怕耽搁了救命的时间,她咬着牙,死命的往前走。
上了陡坡就好了,接下来就是一段下坡路,她眺望着远处,瞧见了自家二小子,在跟村子里的其他孩子,在山洼子里面挖着毛草根,当即一声喊,“二壮,你二叔出事了,快去找你爸和小叔!!!”
二壮嘴里还嚼着半个毛草根,甜丝丝的,正要跟小伙伴分享味道。
就听到他妈,说他二叔出事了。
他当即魂都吓没了,隔壁家二牛的爸爸,就是出事了,结果就再也没看到了。
他撒开丫子往回跑,跑了一半,想了想不对,他停下脚步,对着一旁的小伙伴说道,“你去我家跟我奶说,我二叔出事了,我这半个毛草根是你的!”,说着,他把嘴里吃了一半的毛草根给拽了出来,递给了旁边的二牛。
二牛眼睛一亮,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有了孩子报信,不过半个小时,离的近的老大和老三直接从生产队跑了过来,老大顺势从自家婆娘身上,接过了二弟。
背着就往村头赤脚医生那里赶去。
第29章
而赵桂花听到隔壁家二牛来报信时, 当即身子就晃了下, 跟报信的二牛道了谢。
她并未急着出门, 反而匆匆的去了里屋,从之前锁好的立柜里面, 抓了两大把的精白米,放到了口袋里面, 都走到了门口, 又折了回去,对着老二家媳妇一番嘱咐。
老二媳妇, 在听到自家男人出事了, 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还是她家姑娘懂眼色,把怀孕的老妈扶到炕上,又端了一碗热开水, 喂着老妈喝了下去。
老二媳妇是个孕妇,出门不方便, 便听了婆婆的话,在家等消息, 只是那一颗心都恨不得飞出去。
赵桂花确是没猜错, 她去村头的时候,老大特刚进赤脚医生家里不久。
把老二从背上放到了热乎乎的暖炕上。
赵家村是处于北边, 冬天冷的要死, 故家家户户都有暖炕。
赤脚医生姓赵, 叫铁柱,算是往上数几辈,算是和赵桂花有点亲戚关系,问赵桂花喊上一声老姑。
对村里面的邻居都熟悉,又比老二年长几岁。
见老二这副模样,他伸手摸了摸老二的头,烫死人了,他心里咯噔一下,他虽然是赤脚医生,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哪里能找得到药来。
要知道,要妇难为无米之炊。
老大,“铁柱,你可以一定要救救老二!!!”
赵铁柱叹了口气,他摆了摆手,“等我找找,看还有没有柴胡!老二若是烧退了自然就没事了,就担心他烧退不了,被烧成了傻子!”
说着,他进了杂货屋,屋子内摆着几个货架子,每个架子上面都有几个箩筐,摆满了晒干的药材。
这些药材,有些是赵铁柱自己去深山里面,冒着巨大的危险找来的。
有些是他老爹留给他的。
也亏得他早年跟他爹学了两手中医,不过他年轻时静不下心来,所以学了个半吊子。
这不,光进来找药都要费一番功夫。
不过好在让他找到了,赵铁柱粗粗的抓了一把柴胡,估摸着有着三顿的剂量。
出了门就递给了老大,“回去,一日三次,熬了给老二灌下去,然后留一个人照看着,专门用温水用毛巾给他擦身体,擦到老二全身发汗为止。”
赵桂花来到赵铁柱家时,刚进门口,就听见铁柱这样嘱咐。
当即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地。
能这样嘱咐,那就代表着没有性命之忧。
她进了屋子,一眼就瞧着自家老二,不省人事的躺在炕上,眼睛顿时一酸,她赵桂花要强了一辈子,啥时候在孩子面前流过泪。
这不,看到老二浑身摔磕的模样,她心都跟着一颤。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谁的孩子谁心疼。
她仰着头,生生的把眼泪给咽了回去,转头看向赵铁柱,“铁柱,你就是老姑一家的救命恩人。”
赵铁柱摆了摆手,“老姑,这话说的见外了,不说别的,我和老二也算是一块长大的,我把他帮半个弟弟来看!”
听到这话,赵桂花也不客气了,跟立在旁边的老大和老三还有儿媳妇吩咐道,“你们先把老二带回去照看着!”
等孩子们都出了门,屋子内只剩下了赵桂花和赵铁柱两人。
赵桂花也没啥好掩饰的了,直接把口袋里面的两把精白米掏了出来,从铁柱家桌子上,拿了长的硬纸壳兜着,免得精白米往外洒。
随着赵桂花的动作,赵铁柱的整个眼睛都黏在了精白米上,他长大嘴巴,惊讶,“老姑,这东西太贵重了!一把草药可值不起这个价!”,他很聪明,没问赵桂花这精白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年代,哪家哪户能没点渠道,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赵桂花掏了又掏,直把口袋里面最后一粒米给扣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硬纸壳上,从头到尾,硬是没有掉出一粒米到地上。
她抬了抬眼皮子,“老二的命,可比这两把精白米值钱多了!”,对于她来说,家里孩子的命,就是她赵桂花的命,若不是有孩子在,她早早的就随着当家的去了。
她辛辛苦苦拉拔大的孩子,可不允许就这样没了。
赵铁柱点了点头,憨笑,“那是,老二的命可比啥都值钱!”,说这话,他走到桌前,用着拇指和食指捻起来几颗精白米放到鼻子那嗅了嗅,一脸享受,“这精白米的味都这么好闻!”
赵桂花一点都不意外,铁柱会是这样反应,她当时去那铺子的时候,被那一大缸子的精白米给吓着了。
那可是面前精白米数量的几百倍甚至更多。
给了看病的报酬,赵桂花匆匆的离开了铁柱家,就往自家赶。
她回到家的时候,老二已经被安置在炕上,老大媳妇在厨房熬着药,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苦味。
而老大和老三则在一旁,负责给老二用温水擦身子,两个人一个人端着盆温水,另外一个人拿着毛巾负责擦身子。
至于老二媳妇,挺着大肚子,大家都没让她干活,她只能一脸焦急的跟自家男人说这话,希望能唤醒他的意识。
家里的几个孩子,明显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都不敢说话,静悄悄的。
赵桂花回来后,就把老大,老三赶了出去。
他们还在生产队干活,两个人一天的工分可不少,不能耽搁了。
留着老大媳妇给她帮把手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