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苏珩丝毫不觉得摇光这个吹捧有些浮夸。
“不过叔,讲真的,这么多年你就没遇见过心仪的女子吗?”
苏珩闻言,罕见地陷入了沉思,许久才开口:“没有。这十七年我去了太多地方,做了太多事,就忙得忘记去喜欢别人了。”
“那你一个人不觉得孤独吗?”
苏珩摇摇头:“不会,世上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心里装了太多东西,如果不是真的遇见了倾心之人,一人也能在这世间过得很好。宁缺毋滥,也不至于孤独。”
两人不知各自想起了什么,一时陷入寂静,只有火炉里的碳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惊慌的呼喊打破了沉默,红豆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身边不见梓萱和玲珑。
摇光顿觉不好:“出什么事啦?”
“梓萱小姐…梓萱小姐她…”红豆一边说着一边喘着粗气,“梓萱小姐她把人家铺子给砸啦!”
安梓萱那兔子能把人家铺子给砸了?
“梓萱她砸铺子的时候可曾受伤了?”摇光蹙着眉。
苏珩:……
红豆:……
长公主殿下,护短不是这样护的呀。
红豆先拉着摇光和苏珩上了马车奔往集市,路上才把事情缘由一一道来。
原是驿站的那头肥羊被宰了后驿站里便没有什么存肉了,梓萱去集市的时候正好路过一家小的屠宰铺子,说是卖刚宰杀的羊肉,梓萱寻思着买几斤肉回来做个羊肉汤锅给大家驱驱寒。
恰巧撞上了一个小男孩在与那屠夫争执,说那屠夫少了他的斤两,且肉也不好,买回家他娘吃了后便拉了好些天肚子,要那屠夫赔他。
那屠夫哪儿能干呢,直拎着那小男孩儿往外扔,说他小小年纪,心肠黑得很,就知道讹人。
梓萱见那男孩瘦小可怜,便出言劝了几句。一劝那屠夫就更不乐意了,瞧着她们几个的模样,说她们是娇滴滴的小姐不知民间疾苦,白撒菩萨心肠。
玲珑本来拦着她俩,不让她们再争什么,这事儿就算了的,结果偏偏给梓萱发现了他们家卖的肉不正宗。
是拿不新鲜的母猪肉过了羊膻水儿冒充的羊肉。
这下梓萱就更不干了,非要和那屠夫理论几句,那屠夫厮混市井几十年,就是个蛮横无赖,一时被个小女子当众揭穿了,便恼羞成怒,话说得格外难听,岂是她们几个可以招架的。
梓萱当即便红了眼,但是骂又骂不过,打架更是不敢打,于是梓萱忍着泪,只装作还是要买肉的样子,悄咪咪地掏出自己随身带的辣椒粉和胡椒粉全撒在了摊子的假肉上。
结果技艺不精,被那屠夫当场抓住。
屠夫暴跳如雷,当即就扣下了梓萱和那小男孩儿,嚷着要送官府。
红豆瞧着不对便留下玲珑护着她,自己奔回来求助了。
听完这一整段故事,虽然红豆讲得义愤填膺焦急无比。
但是摇光和苏珩一时还是有些啼笑皆非。
好歹是她长公主宫里出来的人,行事就不能硬气些吗,这悄悄咪咪使坏的样子也太委屈巴巴了,她定要去给她讨回一个公道。
马车很快在一个铺子前停了下来,摇光与苏珩一下了车,便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络腮胡子的莽汉抄着两把大刀在那儿吵吵嚷嚷。
安梓萱搂着那小男孩儿,玲珑挡在她们身前,一些淳朴的围观群众也在中间拦着。
屠夫骂得凶,玲珑冷眼与他讲着道理,安梓萱时不时探出头顶两句。
那屠夫一手刀剁在肉上,一手刀指着她们,急吼吼地喊到:“我也不欺负你们这几个小娘子,你们把我这满摊子的肉给我赔了就行,这要求不算过分?”
安梓萱从玲珑身后小心地探出一个脑袋,面上表情却是极为义愤填膺:“赔就赔,但是我只按十文一斤的不新鲜的老母猪肉的价格赔,不会按四十文一斤的刚宰杀的羊肉价格赔。而且我赔给了你,你也得赔这个孩子娘亲的医药费!”
那大汉哪能依,龇了个牙,把另外一把刀也狠狠一剁:“想得美!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讲道理?我这就是上好的新鲜羊肉!你再瞎胡说,老子可就不顾你是个女的了!可就不客气了!”
“怎么个不客气法?”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带有压迫性的声音,众人寻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是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
玲珑和安梓萱一瞧着他俩才暗暗松了口气,心里也有了些底气,声音中气也更足了:“小姐,这个人她招摇撞骗,欺负妇孺孩童!”
“哦?”摇光挑挑眉,走近了几步,“是这样吗?”
那屠夫怒喝:“瞎说八道!今天都是哪儿来的胡搅蛮缠的小娘们儿惹是生非?”
“趁她们还在和你好好说话的时候道歉。”苏珩冷着神色开了口,“等不是这几个弱女子和你胡搅蛮缠的时候,我怕你开不了口。”
屠夫一瞧,这男子白净文弱,估量了一下,真打起来自己应该能占上风,于是觉得自己千万不能认怂,怒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看你长得和个娘们儿也差不多……啊!”
说着他的牙齿突然就被蹦掉了一颗,虽然苏珩看似没有什么动作,可是屠夫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是他干的,一时又羞又怒又疼,提起一把大刀就掷了过去,众人惊惧,忙四下散开。
苏珩却不为所动,淡定地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那飞掷过来的大刀,再往回一扔,擦着那屠夫的脑袋顶就过去了。
屠夫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遇上硬茬子了,一时有些后悔,可是这么多父老乡亲在,他屠夫也要面子的,怎能说认怂就认怂,于是抄起另一把大刀就冲了过来。
苏珩一挡,一捏,一反手,屠夫的刀掉了,手折了,疼得嗷嗷叫。
苏珩却没有继续动手,只是把他往地上一扔,淡淡说了句:“平日里有怨气的都来出出气。”
然后平时受够了这屠夫欺凌的乡亲们一窝蜂上去一顿胖揍,安梓萱还混在人群里偷偷补了几脚。待她还欲再补一脚的时候,苏珩把她拎了出来。
皱着眉:“还不回去,小心伤着。”
安梓萱想到方才苏珩的高人之姿,崇拜之情油然而生,立时乖巧地点点头,护着小男孩躲到马车旁了。
待得众人散开后,那屠夫已折了一只手,蹦了两颗牙,鼻青脸肿,嗷嗷叫唤。
摇光掏出一锭银子,扔到他脚边,居高临下道:“赔你的,不是赔你那些肉,是赔你身上的这些膘。以后这人若是再这般招摇撞骗,连妇孺孩童都不放过,那乡亲们便使劲给我揍,赔偿的医药费到越州长公主府来取。”
说完带着几个小丫头就上了马车走了,留下一群乡亲面面相觑,啥?这是长公主?天子脚边边上住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到活的长公主了!
“草民拜见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而马车早已驶远。
车上被安梓萱拎上来的小男孩缩在角落里,人瘦得很,眼睛却大,提溜提溜转:“你当真是长公主殿下?”
梓萱笑了笑:“她当真是。”
“那长公主殿下,我可以去给你当侍卫吗?”
摇光瞧了瞧他,也笑了笑:“就你这样子,怎么给我当侍卫?”
小男孩看了看苏珩,心想应当要这么好看又厉害的哥哥才能给长公主殿下当侍卫,于是嗫嚅道:“虽然我没有这个哥哥厉害,但是我会努力练功哒。”
许是被叫了哥哥,苏珩心情明显比较明朗:“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赵吉,十岁了。”
“家中情况?”
“父亲在边塞打仗,娘亲身体不好。”
苏珩点点头,是个机灵的,于是掏出一锭银子:“你拿着这钱,去给母亲治病,以及多吃点肉,回头你把母亲安顿好了,那你便来越州长公主府找苏先生。”
赵吉甚是开心,喜笑颜开:“真的吗先生?我真的可以给长公主当侍卫吗?”
孩童的天真烂漫让摇光心里也有些欢喜,于是点点头。
赵吉更高兴了:“那我一定照顾好娘,然后多吃肉,多锻炼,要来保护长公主,然后娶梓萱姐姐!”
前面都还好,最后一句却是让梓萱红了脸,忙拍了他一下:“小小年纪,瞎说什么呢?”
惹得玲珑和红豆又是一阵促狭捉弄。
将赵吉送回家后,一行人就径直回了驿站,回了驿站便听得说前方山路已经凿开了些,过两日大抵就能上路了,于是众人洗漱洗漱就歇息了。
晚上安梓萱却猫手猫脚地跑进摇光房间,躲进摇光的被窝,红着脸问道:“殿下,苏先生他可曾娶妻?”
作者有话要说: 摇光:我拿你当姐妹,你却想当我婶婶?!
第60章 (三更)
摇光心里一凛。
这个王八蛋苏珩真的是连这么小的姑娘也不放过, 那头温若仪似乎还倾心于他,这头就来招惹安梓萱,他可足足比安梓萱大了二十岁呀。
而且最关键的是安梓萱是自己给左言物色的小媳妇儿啊。
这个苏珩, 真是个糟老头子。
于是摇光语重心长地说道:“苏先生他三十好几, 未曾娶妻, 是因为他有难言之隐呀。”
安梓萱却不明白, 好奇地问道:“苏先生有何难言之隐?”
“这个……”摇光狠狠心说道,“苏先生常年习武, 习的还是偏阴冷的功夫,是以……不能人道。”
梓萱红了红脸,往被窝里又躲了一躲, 半晌才小声道:“我不介意。”
这都不介意吗, 摇光一时哑然。
安梓萱又嘀嘀咕咕道:“我家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哥已经有宝宝了,所以我爹娘不会孤单的。只要苏先生愿意, 就算,就算他不太行,我也不介意的,我就是喜欢苏先生。”
摇光扶额:“你与苏先生才接触多少?怎能就喜欢他了呢?”
“就是喜欢呀。我爹爹和哥哥都是书生, 很文弱, 所以我一直就喜欢厉害一点的, 能保护我的。苏先生今日真的太厉害了,就是忍不住崇拜他,有这样一个夫君以后想必谁也不用怕了。而且苏先生他生得也好看, 一点也不像三十几岁的,看着很是年轻俊美呢。苏先生还会乐器……”
“得得得。”摇光打断了安梓萱的碎碎念,想来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苏珩愣是在她心中落下这百般好,但是给左言物色的小媳妇儿,回头真成了自己婶婶,倒也怪怪的。
她拍了拍安梓萱的背:“你还小,还不懂得情爱,也不知道不能……咳,不能人道是多么严重的事,你现在不过是一时冲动,你过几日,回了家,冷静下来,便知道苏先生不适合你了。”
安梓萱很是信赖摇光,听进了她的话,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那我先不告诉他,我再想一想,想明白了再说。”
摇光甚感欣慰,孺子可教也。
回头让她见见左言,才知道什么是少年天骄,郎才女貌,到时就会把苏珩那个老头子踹一边去了。
过了两日,山路果真通了,摇光也舍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仪仗,换了轻捷宽敞又保暖舒适的大马车,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十二月中旬到达了越州南陵府。
到底是江南,腊月时分了还处处透着绿意,虽有些湿冷,风却柔和。
到达南陵府的那一日,盛安府府尹携大大小小官员并左言在城门口早早就候着了。
一见了车队行来,忙齐齐行礼高呼道:“臣等恭迎长公主凤驾,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毕恭毕敬,热情真诚。
莫得办法,这个长公主可不只是个挂名公主,来了越州后她就是越州的老大了啊,虽不直接参与府县治理,但是越州赋税皆是交予她,越州三万州兵的治军权也是交予她。
这年头,谁握着钱粮和人力谁就是老大呀。
摇光也不拿乔,毕竟这些大多是在越州为官多年的老油条,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于是也就下了马车:“诸位快快请起,如今天寒地冻,真是辛苦各位了,天枢此次前来越州,往后诸多事宜还要倚仗各位,是以不必多礼。”
“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劳。”
又是一番客套,谈定明日去南陵府府衙交接各项事务后,摇光一行人也就先回了长公主府。
左言却不乘车,而是骑着马缓缓跟在马车右侧。
摇光掀起车窗帘子,打量着他,半年未见,依然有些苍白清瘦,但是整个人的精神气好了许多,着一身朴实的白布袍子,依然掩不住眉眼间的少年意气。
方才与南陵府府尹交谈之间,他似是对这个少年颇为欣赏,说其年纪轻轻,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缜密机警。
而后听着关于府上各种事宜的汇报,她也对这个少年相当满意。
自己果真没有看走眼,当真是个好儿郎啊,比苏珩强了不知多少。
遂转头问道梓萱:“梓萱,你觉得这个少年如何。”
梓萱不明所以,点点头:“挺好,看上去就很聪明的样子。”
“本宫今日也累了,那不若待会儿让他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梓萱忙摆摆手,“我自己回家便好。”
“你先跟我去府上瞧瞧,然后用公主府的马车送你回去,把排场摆出来了,也省得那些三姑六婆左邻右舍说些有的没的。”
安梓萱是被安太妃以侍疾名义招进宫的,如今安南王逼宫失败,安太妃被贬为庶人软禁起来,安梓萱此番回来少不得连累他的父母也要受那些多事的人一番口舌。自己如今先把场面给她做足了,也好让她少受些气。
于是到了公主府后,便真的让左言派了车马,一同随行,将安梓萱送回了温阳府。
左言果真是个能干的,长公主府上上下下打理得极其妥帖,他临行之前唤了管家出来,嘱咐了几句,而后对摇光说道:“殿下,这位是忠伯,是以前左府的老仆,因着回家探亲所以当年免遭遇难,是个可靠之人,是以属下便做主将他寻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