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宫内一片欢声笑语,楚王大获全胜,而且为楚国赢得几处盐泉,简直让人对楚王刮目相看,至于之前那些胡作非为,不思进取的言论都可以平息下去了。
蕙在等待。
她还在秦国的时候,父亲妻妾众多,子女也多。所以她自小看得多,懂的也多。男子出征回来,疲惫之余,也格外需要女子的慰藉。她很多弟弟妹妹就是在父亲出征回来之后有的。所以这个机会她也绝不会放过。
这次灭庸,秦国也出了一份力,于情于理,楚王都会来君夫人那里。君夫人年幼,不可能担起侍寝之责,所以还是会让陪媵们来。
果然蕙料想的不错,楚王在回来的第三日里去了季嬴宫室。因为心里已经料到了,而且蕙打听,楚王回来之后并没有让女子侍寝。所以蕙日日都来到季嬴这里,本来陪媵和主母就是一体的,所以她日日来这里,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正巧楚王来的时候,她也在。
楚王待季嬴很客气,季嬴亲自给他送来了甘浆,“妾身听说了,国君伐庸,大胜而归。妾身也很高兴,现在楚国周围,应该无人不敢服从了。”
楚王笑了笑,“这次秦军也在,帮了楚国不少忙。”
听到楚王提起秦国,季嬴的眼睛亮了亮,那光亮被楚王看在眼里,笑了笑,“对了,夫人替寡人赏赐苏己一些物品。”
“嗯?”季嬴看过去。
楚王看着比自己妹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寡人在上庸的时候,险些被刺,是苏己救了寡人。”说到这里楚王的目光柔和下来,“这次夫人替寡人赏赐她甚么吧。”
季嬴点头。
“既然是苏己救了国君,为何国君不亲自奖赏苏己呢?”蕙开口问。
“让夫人来更好一些。”楚王道。
蕙看了一眼季嬴,季嬴年幼,但有身边的人在,有些事有些话,她想不到的,会有人去提点。
“国君这一路如此辛苦,回郢都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季嬴把身边傅姆告诉自己的话,慢慢的说出来,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陪媵,“让叔嬴来伺候国君吧?”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远征回来的男子哪个会拒绝女子的柔情。
楚王笑了笑,“罢了。”
季嬴一愣,以为是自己选出来的陪媵楚王不喜欢,却听楚王道,“夫人美意,寡人心领了,只是回郢之后,还有诸多要事在等着寡人。”
楚王和颜悦色,说着站起身来。楚王无意,季嬴也不可能强留,等楚王走后,蕙等陪媵也都出来了。
蕙眼圈发红,等到回去才道,“国君想立苏己为侧室了!”
不然若是真无意,怎么会不亲自赏赐,偏偏让季嬴来?分明已经有这个意思了,只是在君夫人这里过一下。还没进宫,只是陪伴在身侧就已经这样,若是真是进宫了,恐怕就没有她们的活路了。
季嬴年少,少不知事,又没有多少用。竟然连她都推不到楚王的身边去。这个主母简直失职。
“叔嬴,那……”蕙的傅姆问。
蕙点了点头。
“不过动她,也不容易吧?”蕙问。
自从有此刻潜伏入渚宫之后,楚王对半夏的保护就更为周全,只要她在渚宫,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楚王的宫室呆着,就算偶尔离开,四周也都是人。
不管是推到水里还是别的,想想都不太可能。
“叔嬴放心,婢子有办法。”傅姆在一旁道。
半夏回了一趟家里,她好长时间不在家里,其实一切都还是井井有条。她去巡田了一圈,看到四周有屈氏的武士把守。
郢都的贵族之间,也并不和睦。有时候常有别的贵族田地上的牛跑到另外一个贵族田地上吃掉稻苗或者是作物。然后引起双方贵族不满,甚至闹到楚王跟前。
她没有多少时间过来,但是这块地上一直平安无事。自然不是因为旁人对她有多少善意,而是因为有屈氏在。
半夏明白这个,想起之前屈眳说的,如果他一旦做了大夫,一定要她送他当初和送屈襄一样的礼物。
唔,送个那个好像除了收起来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送些实用点的。她记得男孩子对武器之类应该比较喜欢,可铜剑戈戟这类的,用钱也买不到。何况楚国占有铜绿山,楚剑在诸国之间都有名,她恐怕也寻不出比楚剑更好的铜剑了。
“主人有心事?”午跟在半夏车边问。
“嗯,我想送一个友人一些器物,可是若是不好的,我也送不出手。”
“这好办,主人可以寻郑国商人买个就是。郑国商人走南行北,手里的好货色也多。”午在半夏身边久了,时常听宫邸里那些家臣说起这些,自然而然跟着学了不少。
半夏颇为惊讶的看了午一眼,而后眼里生出些许赞许,“看不出来,你知道的挺多的。”
午嘿笑了两下,摸摸脑袋。
车辆弛到郢都街上,郢都为楚国国都,城中道路九轨,四通八达,有很多其他诸侯国的会来这。
半夏看了两眼,看到另外一辆车,车上人装扮华贵,但是和楚人完全不同。
“主人,那车上的是晋人。”午看了两眼就答道。
“你这么快就认出来了?”半夏很吃惊。
午很得意,“晋人奸诈,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午说着,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过看那车,至少是大夫所乘,也不知怎么在这。”
半夏想了一下,应该是晋国的行人吧?
那辆车和她的车辆交错而过,半夏看到那人腰腹钱黄金闪闪了一下。
半夏若有所思。
第70章 马车
屈氏宫邸里每日都是一样,主君和少主清晨就会到渚宫上蚤朝,处理政事,一直要到傍晚才能回来,若是遇上有要事,可能整夜不会回来,宫邸内没有主母,其余媵妾,并没有插手宫邸之事的权力,所以一切都在家臣们的负责之下运转,而家老是家臣之首。
家老站在门口,他神色焦急,回头和身后人道,“少主今日还没回来?”
“没有。”身后的年轻家臣摇头,“今日是休沐,按道理说,少主应该不用去渚宫。”
家老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他看向家臣,“苏己呢?”
“苏己,”年轻家臣提到这个女子,脸庞泛起和刚才不一样的红晕,“苏己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家老猛地返身过来,“怎么就出去了?”
“家老,苏己是主君的贵客。主君没说限制苏己出行,她想要到哪里去,我们也拦不住啊。”
家老想到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的确,苏己不是主君的侧室,何况侧室要出门散心,谁也不能阻拦,更何况还是主君的贵客。
他以前曾经去拜访过苏己,说了自己的诉求。苏己也答应他,和主君和少主疏远。一开始此女还算做的不错,可到如今,那个诺言,苏己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他听下面的人说,苏己这次还是少主亲自带回来的。
家老气愤难当,果然女子之言真是半点都信不得。
“果然是妖女。”家老背着双手,站在那里喃喃道。
年轻家臣就在家老身后,听到家老此言,不由得摸不着头脑。家老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在说苏己,苏己貌美,见到她的男子,就没有不喜欢她的。不过因此说她是妖女,未免太过严苛了。
年轻家臣资历浅薄,几次想要为半夏说话,最后又不得不吞了回去。
他背着两手,撇下身后的年轻家臣,直接回去。
家老心头烦躁,想起半夏和主君还有少主之间的牵扯,走了好久,他站在廊下。今日是个阴天,天气还算是凉快,不多时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凉风,紧接着雨滴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这雨吓得不小,雨滴打在屋顶上噼啪作响。
雨势越来越大,雨水顺着屋檐流淌下来。家老背着手,看着从屋檐上掉落的水珠,过了好会,听到身后有声响。转头一看,见着巴姬站在那里。
家老一惊,吓了一跳。巴姬对苏己无礼,差点被主君休弃回巴国,若不是她兄长在回信里苦苦求情,恐怕这时候,巴姬已经回到了巴国。
虽然主君留下了巴姬,但对巴姬再无半点眷恋。巴姬没了夫主的眷念,日子也过得寂寞。
“家老可是在想着苏己之事?”巴姬开口问。
家老神色一凛,很快恢复了面上的神色,“臣不知巴姬在说甚么。”
巴姬轻笑,“这里并无别人,家老为何不有话直说,家老不正为了苏己一事头痛么?”说到这里,巴姬面上的笑变得嫉恨,“苏己这个妖女,真的和商纣的那个苏妲己一样,是个祸害。就连国君也对她迷恋不已,也不知道使用了如何的手段。若只是寄希望于主君和少主清醒,疏远苏己,那不可能。”
巴姬想到了屈襄,“他都那么大年纪了,儿子都能娶妻给他生几个孙子。这个时候却和个少年一样,迷上一个女子,而且还想要把那个女子给娶为正妻。家老想想,苏己来历不明,况且一个亡国之女,又四处勾引男子。她从出现在楚国至今,郢都里有多少男子为了她痴迷不已。”
巴姬想起那张年轻貌美的面庞,和纤细优美的身姿,妒火在眼底里升起。
家老听后,回头过来,巴姬笑了笑,“我在主君身边服侍了二十多年,对他的性情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他现在老了临头看上一女子,绝对不可能轻易放手。到时候娶回来,苏己不改浪荡性情,到时候恐怕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家老脸色难看至极,过了许久,他终于咬着牙开口,“那么照着巴姬之见,应当如何?”
巴姬转脸,笑的诡异。
半夏去了公子嘉宫邸一趟。她想要给屈眳买一个带勾,带勾说起来,就相当于现代男人皮带的那个东西,日常都要用到,而且平日里也是身上的装饰物。
她和郑国商人不熟悉,平常她的用度,都会有专人送过来,楚王多有赏赐,赏赐里头几乎什么都有,而且都是极好的东西,她也用不着找郑国商人采买。
现在要准备一件别样的东西,就要找人买了,她记得公子嘉是郑国人,而且和郢都的那些郑国商人比较熟悉。
从公子嘉宫邸出来,已经有些晚了。公子嘉对她很热情,热情好客,听说她的来意之后,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帮忙请郢都内的商人过来,并且说如果没有见到她喜欢的,还可以去信新郑,让其他人帮忙给她看看。
公子嘉热情殷勤的,让半夏都有些不好意思,公子嘉还留她下来用了一顿膳之后,才让她离开。
半夏在车上,想了好会,“以前看不出来,这位郑国公子还是个这么热情待客之人。”她对这位郑国公子没什么印象,还是公子嘉在她面前出现的次数稍稍有点多,所以让她记住他了。
“那是他倾慕主人,所以才会对主人那么热切。”午在车边道。
半夏看了一眼午,听了午说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毕竟男女之间无亲无故的,对她那么好,必定是其他的缘故。
她在楚国日子也有些久了,被楚国奔放的作风也感染到,听午那么一说,不但不觉得有些难为情,反而高兴起来,“看来我也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啊。”
“主人是美人,当然得人喜欢了。”正说着,车辆就已经到了屈氏宫邸。
半夏的车辆正要进去,却看着门口的阍人一瘸一拐起来,拄着拐杖,让人把大门打开。中门平常不开,只有对待贵客的时候才会开启,平常人的出入,都是从两边的侧门出入,半夏在帷车上,隔着几道薄纱,看着外面的动静,她撩开帷裳,“怎么回事?”
“主君的吩咐,以后苏己回来,开中门迎接。”阍人毕恭毕敬答道。
半夏听后,面色古怪,此刻门已经开了,“还请告知左尹,小女不过一个暂居宫邸之人,当不得这样的大礼的。”
说完,她让御人从侧门进去了。
开中门以待,这个待遇实在是太高了,以礼相待,恐怕没有做的比屈襄更好了,好的让她有些心惊肉跳。
这简直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讨好,她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敢照单全收。
她回了居所,换了衣物,小小的休息一会后。有人来请她,说屈襄要见她一面。
她来宫邸这段时间,她有意无意的总躲着屈襄。而屈襄知道她在宫邸里,也没来见她。
半夏直接就去了,见到屈襄的时候,她愣了愣,屈襄身上并不是常服打扮,看来是刚刚从渚宫回来的。
屈襄看见她来,抬头盯住她,那目光火热,看的她有些不舒服。
“左尹找小女可是有事?”半夏等了一会,见屈襄还没说话,开口问道。
屈襄不愧久混迹于朝堂,他只是稍稍眨了一下眼睛,就将眼里异样的神色收拾的干干净净,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一切干净的好像之前都是半夏自己的错觉。
“我的亡妻的忌日要到了。”屈襄突然道。
半夏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左尹可是要小女测出那日的晴雨?”
楚人们认为,人死之后依然还有魂灵,魂灵乘坐凤鸟还有飞龙升上天界。但是升上天界之后,还是需要祭祀。
屈襄他没有立刻回答她,他坐在那里,静静的看她。半夏原本猜想屈眳应该是想要她做个天气预报员,预测一下当天的天气。但看起来屈襄还有别的意思?
两人都不说话,室内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外面一只鸟雀从树枝上飞开,带起了一点点声响。
那点声响在静谧之中格外清晰明显,越发显得安静。
“左尹?”半夏收了这份安静,开口道。
这一声轻轻的,终于是像把他给点醒了,屈襄点点头,“到时候苏己一块去吧?”
“为何?”半夏吃了一惊,“小女一个外人,这种大事,未免不妥。”
“就是因为是大事,所以才请苏己来。”屈襄看着她,“苏己不会连这个薄面都不给我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若是还推辞,那边是太不识时务。
半夏应了下来,她刚想告辞,又听屈襄道,“在宫邸的这一段时日,苏己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