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她奇怪的姿势,什么不自在一扫而空,他蹙眉道,“好好坐着。”
尽管知道她不一定听,他该说还是要说。
姜七七道,“我是好好坐的呀。”
陆闻人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话,“女子应当多注意言行举止。”
女子应当有女子的样,不说让她做到举手投足间全是美意优雅,好歹也不要那么不拘小节。
姜七七一动不动,“外人面前注意就行了,在家,在你面前,不用讲究那么多,放松点才舒服。”
睡前才招惹了他,醒来就被逮着训,姜七七觉得很无奈。
陆闻人道,“为什么在我面前不用讲究?”
自古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她就不想在他面前展示最好的一面吗?
姜七七对两人的沙雕对话很无语,略敷衍道,“你是自己人啊!”
陆闻人终于满意了,他只觉得自己此刻如沐春风,春风所到之处,朵朵花儿绽放。
“醒了就过来,今天开始教你识字。”
随即,他又想起白天的时候,她还说易诚不是外人,不是外人与自己人好像是一个意思!想到这,心中还来不及完全绽放的花儿,立即像是打了霜蔫了。
姜七七听他说要教自己识字,也不留念温暖的被窝了,火速起身过来,等到了桌边,才发现书生脸色不大对。
叫她过来的时候春风和煦,等她到了跟前简直就是寒冬腊月。
床到桌边这么短的距离,书生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她真想看看书生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这么短时间内能生出这么多情绪。但这是不现实的,所以眼下她决定视而不见。
姜七七字写得不好,老师说狗刨的都比她写的好。怕字写得太差,影响阅卷老师批卷的心情,从而影响打分,高考前她还特意买了字帖临摹。
临阵磨枪,自然没能练出一手好字,只是能让字看起来规整紧凑些。所以,她如今写的字只比狗刨的强那么一点点。
一般来说,人都是自己不会什么,就越向往什么。姜七七自己写的一手烂字,就很佩服字写得好的人。
陆闻人的字就写得极好,银画铁钩,力透纸背,比字帖里的字还要好。
她真心实意的赞叹道,“书生,你的字写得真好。”
陆闻人焦灼难言的心中好似落入了春雨,立即润泽起来。他心中春回大地,面上不动声色,“嗯。”
“先从名字开始学。”陆闻人指着纸张上的字,“上面这三个是你的名字。”
姜七七抬头看他,“下面三个呢?”
陆闻人拿给她的纸上面只写了六个字,上边三个,下边三个。
陆闻人避开她的目光,很正经的说道,“下面三个是我的名字。”
“哦。”姜七七点点头,“看着笔画好多。”
陆闻人忙道,“不多,只是看着复杂,多写几次你就记住了。”
“嗯。”姜七七点点头,瞄到桌边还放了几个揉成一团的纸团,便问道,“那个是什么?”
陆闻人抬起手臂挡住纸团,“没什么。”
“哦。”姜七七低头去看手上的字,趁陆闻人的放松的瞬间,迅速出手,抓过那几个纸团。
陆闻人被她一番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几个纸团,有必要吗?
姜七七还拉开凳子,坐得远远的,防止陆闻人来夺。
慢慢打开来看,上面全是一样的字,她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写得都很好,不知道为什么要扔掉。
“书生!”她面容严肃。
她想说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很穷,纸张很贵,不能随意浪费。她甚至想抓住他的衣领晃醒他,让他认清如今他们经不起挥霍的现实。
陆闻人突然有些心虚,他解释道,“这字都写坏了,用不了,你第一次识字,临摹的字不能出错。”
“坏什么?明明写得那么好。”姜七七展开那几张纸,“书生,你别欺负我刚学,不识字就想骗我。我不识字,但字写得好不好看我还是看得懂的。”
陆闻人道,“没骗你,真写坏了。”
姜七七将纸张放在桌上,拿手慢慢抚平,“我刚学,需要练习,你写废的纸可以给我做练习啊。”
“我都写满了。”陆闻人语气稍显心虚。
他也知道纸张贵,但写的时候怎么都不满意,不知不觉竟用了那么多张纸。
“背面也可以写啊,下次不许把纸揉成团了啊,你看抹平多费劲?”
姜七七抹平了拿几张纸,抬头看他,只见他看着那几张纸,脸上带着微微的慌乱和无措。
模样看着很无辜,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下次别这样了。”
陆闻人僵住,“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姜七七面不改色的道,“你脸上弄脏了,我帮你清理干净。”
“你,男女授受不清。”
“知道了。”姜七七又去看面前的字,“以后不弄就是。”
陆闻人:“......”
她终于听进去自己一句话,但陆闻人没觉得自己轻松了,心里还闪过丝丝失落。
她刚从被窝里出来,手指很暖和,在自己微凉的脸上,留下了细腻温暖的感觉。那块慢慢的痒起来,他不想伸手去挠,便扭头去看窗外,平复着心情。
他又想,他们是夫妻,她碰他一下,怎么能算男女授受不清呢?她会怎么想?
陆闻人这边思绪一片混乱,姜七七也很为难,签字笔那么细的笔头,她都写不好字,毛笔字就别想了。她提着毛笔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
看了眼陆闻人,面色冷冽,似乎还在为她刚才的动作生气,她也没敢去请教他,便自己回想着大概的动作开始在纸上临摹着。
等她埋头写完一整张纸,陆闻人终于消气(想到一个话题),语气稍显生硬的道,“东方和长生做事利索有力气,易诚的结构图画得很周全。等他们搭好火炕,再让他们离开。”
这是打算让易诚他们三人做苦工了?
姜七七问,“他们会那么容易离开吗?”
见她没把自己说的话放在心上,陆闻人如释重负,他继续道,“易诚喜欢的是山水异事,他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有新鲜事吸引,他就会走的。”
姜七七听完笑道,“书生,你挺坏的啊。”
陆闻人一气,“我还不是为你好?”
“嗯,是为我好。”姜七七学着他的样子,挺直腰板写字,“我睡觉的时候,有谁来过了吗?”
“薛叔来过。”
“那......”
“地契在枕头上。”
他特意放到床上,就是希望她一醒来就能看到,哪知道磨蹭这么久,她也没看到。
姜七七立即跑到床上拿起那张纸,上边许多字她不认识,但一个田,还有陆闻人的名字,她是认识的。
她看向陆闻人,“钱给了吗?”
“给了,吴家那块地现在是我们,”说到这,陆闻人一顿,“是我们家的了,你想在上面种什么都成。”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看看。”姜七七没注意到他那怪异的一顿,重新梳了睡乱的头发,就往外走去。
陆闻人没跟着去,他神态轻松的拿起姜七七的临摹的纸张来看。
很好,刚才说到让易诚一行人离开,她神色如常,应该是对易诚没兴趣的......!!这是写的什么?乱糟糟的一团是什么?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她写的,他甚至要以为这是墨汁滴到纸上了!!
第31章 31.蚯蚓
终于有一块属于他们的地了, 姜七七就像个得到梦寐以求的洋娃娃的小女孩, 欢喜满足, 然后开始绞尽脑汁、换着花样装扮娃娃。
这么大一块地她想要种什么就种什么,太棒了!
姜七七当天跑去看了一圈,犹觉得不满足,扛起锄头把地里留着的麦秸收拢到一处, 露出地面,打算有时间就开始翻地。
在末世, 看见什么东西, 姜七七第一想法永远是立即拖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安全地方藏着。不管这东西眼下有没有价值,作用大不大, 她都会像仓鼠屯食一样屯起来, 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堆得高高的麦秸, 姜七七就很想搬到自家里去, 但她努力克制住了。
地他们是买了,上边的东西归处还没说好。这麦秸如何处理,还得先去问问吴家, 他家还要的话, 那还是他们家的。若是他家说不要了, 她再搬回家用来引火。
麦秸覆盖下的地面潮湿阴凉,翻开来竟有不少蚯蚓,粗肥的蚯蚓见了光, 扭着身子往土里钻。
麦秸归处不明, 蚯蚓就没人会计较了。姜七七放了锄头, 回屋里拿了个破罐子,
见她风风火火的回来,陆闻人问,“你不是去看地吗?拿罐子做什么?”
姜七七听了便道,“地里好多蚯蚓,我去捉来。”
“捉那个做什么?”
“捉来做什么?”姜七七晃晃罐子,“捉来......给你做菜吃!”
“!!”陆闻人蓦然捏紧了她临摹的那张纸,不敢置信,“你你你......”
“你这么激动,是不是也迫不及待想要尝尝?”他一脸的抗拒,姜七七觉得可乐极了,她努力憋着笑,做出郑重其事的样子说道,“你可别瞧不起这个,蚯蚓洗干净了裹上面粉,沾上蛋液,放入油里炸至金黄,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陆闻人咬着牙道,“我们隔壁没有孩子。”
姜七七仍是一脸的认真,“哦,我说的是我家隔壁,不是这个家隔壁。隔壁家的孩子就是王叔的孙子,上次回家,你见过的。”
陆闻人现在可想不起来什么王叔李婶王二麻子家的孩子,他如今满脑子都是他的妻子要给他吃蚯蚓这件事情了!
别说吃,光是想象那蚯蚓扭动的身躯的样子,陆闻人就觉得浑身直冒鸡皮疙瘩。
手边的纸已经被他揉成一团,他运气坚定的表明立场,“我不会吃的!”
姜七七露出痛心的神情,“书生,你这个腿一直不能好,我想着是不是因为咱们吃得差。人参鹿茸咱们如今也吃不上,那蚯蚓还叫地龙,天上飞的龙咱们谁也没见过,也弄不来,这地龙也是龙,吃了应该也对身体好。”
前些天,她觉得书生的背影看起来像熊猫宝宝,现在看他眼神惊慌,面上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却像个小媳妇,而她很想辣手摧花。
陆闻人见姜七七像是认真的,终于急了,“你不许去捉。”
“书生,你别担心我,我不怕蚯蚓,也不觉得脏不觉得累。”姜七七曲解他的意思,“你等着啊,我这就去捉来,给你补身子。”
说罢这话,她便不等陆闻人说什么,拿着那破罐子快速出去了。
陆闻人推着轮椅到院门边远远的看她,见她真的弯腰在捉蚯蚓,心中涌上一阵一阵的恶心。
姜七七见陆闻人一脸的菜色,还恶劣的捉了只蚯蚓对着他挥了挥手。
陆闻人:“呕......”
他觉得再看去真的要吐出来了,慌忙推着轮椅,逃也似的回了屋。
姜七七看他那样子,畅快的笑起来,笑完,她摇头,自言自语道,“我可真坏啊。”
遇到陆闻人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一肚子的坏主意。而且最近好像越活越倒退了,说的都是幼稚话,做的都是幼稚事。
方才她说的要捉蚯蚓给陆闻人吃的话只是逗逗他罢了。
末世前许多年,蚯蚓就已经上了人们的餐桌,吃的人好像还不少,据说是蛋白质丰富。末世后,饿得没办法时,她也捉来吃过,但后面不得劲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他们如今有肉,有鸡蛋,多的是能补充蛋白质的食物,她不会去吃这个的。
另外蚯蚓的营养价值高,但也有许多寄生虫,若是处理不好,营养能不能吸收不好说,还极有可能生病。这时候的医疗条件也不是很好,感染上寄生虫,命都可能丢了。她能重新活过来,已经是老天爷宠爱了,这种冒险她绝不会去做的。
半个时辰后,陆闻人心惊肉跳的等到了她回来,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不会吃的。”
他的视线集中在姜七七的脸上,一点也没往那罐子上瞟。
姜七七问,“真不吃?”
“不吃。”陆闻人非常坚决。
“那就不做了。”姜七七说罢,满脸可惜的往鸡窝走去,将罐子里的蚯蚓倒进鸡窝。
陆闻人避之不及的,是两只鸡眼中的珍馐,它们发出欢快的咯咯声,埋头吃起来。
陆闻人:“......”
他现在也明白了,之前姜七七说的话,只是在逗他。
“你刚才说的是假的?”
话里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姜七七开始装傻,“什么?”
陆闻人道,“你说炸、炸那个的话是假的?”
“真的啊。”姜七七看看他,又看看空了的罐子,“怎么?你又想吃了?地里还有好多,我再去捉。
“不不不!”陆闻人连连拒绝。
姜七七突然叹道,“书生,你不会杀鸡、怕蚯蚓、农活也不会干。我看你啊,不像个村里的孩子,倒像是从未下过地的公子哥。”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村里的男孩子十六七岁就娶妻成家的多的是,杀只鸡自然不在话下,也不会有人这么怕蚯蚓。虽说陆闻人从小读书,但也不能这么不接地气啊。
这个问题,她之前就想过,但觉得没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所以没问过。现在觉得好奇,就问出来了。
陆闻人的反应很奇怪,他似乎怔了一下,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关上了窗户。
这天晚上,陆闻人是背对着她睡的。他好像不是在生她的气,因为他的情绪不是气愤之类的,而是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