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说他是好人,陆闻人已经能做到心无波澜。因为他现在知道,她这话就是随口说说的。
等她起身去收伤药,陆闻人道,“这段时间,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嗯。”
“易诚他们不会待多久,你不用担心今天这样的事情再发发生。”
“好。”姜七七没不识趣的追问他怎么知道易诚等人不会多待。
这书生是在安慰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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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闻人夫妻两进屋了,还很生气的样子。
杨秧在一旁看完了整个过程,见到这陆闻人对待贵人也是这么不客气之后,他觉得之前陆闻人对自己的冷言冷语都算不了什么了。
惊叹于这陆闻人敢给贵人脸色看的胆大之外,还有些幸灾乐祸。
这夫妻二人还是太年轻了,不知天高地厚。伺候好了贵人,贵人从手指缝露点财给你,都够你二人吃许久了,偏偏不长脑子去得罪贵人。
陆三儿也是被他媳妇迷得五迷三道的,一个意外,就发这么大的火。
干农活的时候,碰到这种意外很正常,谁碰到算谁倒霉。再说了,那锄刃碰都没碰到他媳妇,用得着这么小题大做吗?
他们不愿意接待贵人,他来接待,到时候什么好处都是他的,他们别眼馋才是。
杨秧正想着怎么开口邀请贵人到自家去,就见那位易公子转头过来,张口就问,“你家有锄头吗?”
杨秧一愣,啥?锄头?他没听错?要锄头做什么?
等易诚又问了一遍,他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杨秧赶忙点头,“有有有。”
易诚又道,“方便的话,借我们两把。”
“方便方便。”杨秧连连点头。
今儿一早,他就跑去薛里正家中候着,但贵人对他都是爱搭不理的,现在请他帮忙,他没有不帮的道理。
杨秧什么也没想,飞快往家中去拿锄头去了。这可是贵人吩咐他办的第一件事,他一定要做好。
等杨秧走远了,易诚捡起了那落在石头边的锄刃,走向东方,“你今天冲动了。”
东方会突然出手试探,是他没料到的。但是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么,他该收尾就收尾,不会抓着他问责。
就算他想问责,也没这权力。他如今能做的,就是收尾之余,劝说东方,避免他下次再失控。
东方抬起眼皮,“你在那火炕上花费太多时间了。”
易诚从东方的手中拿过拿锄柄,开始研究起来。“东方,我们的猜测是不是真还不一定。”
东方欲言又止。
易诚边试着组装锄头,边话家常一般说道,“严格说来,那火花是在闹市中出现。如果真是人为的,那么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若陆夫人不是那个人,那你今天的试探就太过份了。”
易诚顿了顿,接着道,“你我游历多年,喷火吞剑的把戏也没少见,有人会这等变出雷火的把戏也不总为奇。贸然定为是异人从天上引来,过于草率。”
“我那是失误。”东方道。
易诚叹气,“东方,别把人当傻子。我不傻,那陆闻人也不傻。你以为他刚才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是因为你的失手?不,是他知晓了你是故意的。”
东方一噎,“我手下有准,伤不了她。”
两人说话间,易诚修好了那锄头,试着挥动了两下,“我知道。你我、长生都知道你身手如何。陆闻人......他也知道你身手好。身手这么好的你,为什么会无知无觉的甩飞一个锄刃?还是冲着人家妻子去的?”
东方怒目圆瞪,“我根本没伤到人,他根本就是借题发挥。”
易诚毕竟不是习武之人,虽说常年在外奔波,身体比一般读书人强壮些,但也远不如东方。
他挥动锄头,翻了两步远的距离,就停下来喘着粗气休息,“东方,昨日你还把人家妻子辛苦做的菜全吃干净了,今天就做出这种事,换作是你,你不生气吗?今日这事,是你做得不对,我们把这地翻了,就当是为你的莽撞赔礼道歉了。”
东方抱着手臂不动。
易诚便又停下来问他,“今日的试探,你还满意吗?”
“不满意。”
“不满意也不许再进行第二次了,我们形事当谨慎些。”
东方木着脸道,“易公子,皇上对你报以厚望,你也当尽心尽力才是。依在下看来,易公子对那火炕的兴趣比对雷火的兴趣要浓厚得多。”
这话,可以理解为提醒,也可以理解为威胁。不管怎么理解,口气都让人不舒服。
易诚倒是个豁达人,他浑不在意东方的态度,反而问道,“东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没有,公子何出此言?”
易诚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这次出来你和上次有些不一样了。”
上次去南边,东方的存在感不高,像今日这般,贸然出手去试探人的事情,他从没做过。
东方是他挑选的人,武艺高强,忠厚可靠,就是吃得比常人多些,但他也不在意,反正他哥有的是钱。
但从南边回到京城再出发,东方好像有哪里变了,人还是那个人,但他找奇人的心思却更加迫切了。
这次到陆村,他甚至自己跑出去听了陆闻人夫妻的墙角,所以,他才会提前知道陆夫人要做一个床下烧火的火炕。
东方别开头,“蜀地一行,未能给皇上满意的答复,在下深感有愧于圣上信任。”
易诚道,“那个不着急,皇上也说了,能不能寻到,要随缘,强求不得。”
于易诚而言,他更喜欢看一些新鲜事,山水人文,不拘是什么,只要是之前没见过的,他都喜欢看。
东方不置可否。
易诚又道,“皇上不希望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东方这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时,长生回来了,两人便也结束了对话。
长生是跟回去拿锄头的杨秧一道来的。
老远,他看到自家公子下田拿着把锄头,大惊失色的跑过来,“哎哟,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快上来,可别把鞋弄脏了。”
易诚道,“没事,你也下来一起干。”
长生道,“为什么?”
“这锄头不好用,东方差点把陆夫人砸伤,我们得帮他们翻地,算做道歉。”易诚非常豁达的道。
“这,杨大哥说的是真的?你管他借锄头?”
“嗯,是真的。”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长生从不怀疑。
听了易诚的话,他当即安排开了,“这有三把锄头,我、东方、杨大哥三个人正好,公子你上去歇着。”
长生说完,将易诚推上田埂,让他不许再下来。
被安排进去的杨秧茫然问道,“长生兄弟,我也要来?”
长生自己挑了根短柄的锄头,给杨秧留了个长的,“嗯,杨大哥要是不忙的话,也来帮忙。”
“这个,我家里......”杨秧可不想什么好处没捞着,还要帮着陆闻人家翻地,就想找个借口溜走。
什么贵人?陆闻人让他翻地就真的翻地?怕不是骗子哦。
但长生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杨大哥,难道你要让我们公子下田干活吗?这等脏活我家公子可从没碰过。”
杨秧转头看立在一旁的易诚,这公子身上穿的是绸缎,气度也不凡,连眼高于顶的陆三儿都对他有几分礼让,应该不至于是个骗子。
算了,不就是翻地吗?他以前天天干,现在再干也没关系。
下地前,他先脱了鞋子,把裤腿挽起来,袖子挽起来。为了不让贵人瞧不起,他换了身好衣裳,花大价钱买的,过年过节才省得拿来穿那么几回,他可不愿意就这么弄脏了。
磨磨蹭蹭半天,才在长生的催促下拿过锄头翻起地来。的下去了。
长生歇息时,看到自家公子怀里抱着的那个布包裹,突然想起陆先生陆夫人一直生气的话,公子怎么办?
公子好不容易吃了一顿合胃口的饭菜,他今天还想着再蹭一顿,装了许多辣椒呢。
他瞪了一眼东方,吃得倒是多,人却笨手笨脚的。
三个男人,翻了一下午,才算把地翻完,期间,陆家的大门紧闭,一直没打开过。
临走前,易诚上前敲了敲门,把带来的辣椒放在院门前,带着人走了。
等人一走,姜七七拉开门,将布包拿了进来,包得还挺多,这长生倒是个实诚人。
陆闻人在屋檐下看她如获珍宝的模样,问,“就这么喜欢吃?”
“嗯,好吃着呢。”姜七七将那布包拿进屋里放好。
第34章 34.意外
晚饭后, 姜七七照例收拾碗筷去厨房, 陆闻人跟上,被她堵住将他的轮椅调了个方向,往睡房那边推了一把,“不用你了, 你去歇着。”
陆闻人道, “我给你烧火。”
用冷水洗漱很冷,所以, 姜七七洗碗的时候, 陆闻人通常就在一边烧水,准备洗漱。还是她说的,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了洗漱,可以省蜡烛钱。
姜七七道, “今天给你放假, 你就歇着去。”
陆闻人还不愿意, “我手不疼了。”
她做晚饭的时候, 他就一点没帮上忙。现在, 他已经不疼了。
姜七七道,“那也得歇着, 不许跟来。”
陆闻人见她神情认真,便没再跟着去。
自己在屋里坐了会儿, 姜七七就端着水进来了, “书生, 过来, 洗脸了。”
陆闻人过去,见她拧干了帕子等着,有些受宠若惊,“你这是?”
“这是什么这是,水都给你兑好了,帕子也拧好了,自己拿去擦。”
陆闻人终于感受了一回她的伺候,心里却没有很享受。受委屈受惊吓的是她,他的手并无大碍,但受照顾的却是她。
姜七七看着突然愣住的陆闻人,催道,“想什么呢?厨房里还烧着水呢,我得回去看着。”
“哦。”陆闻人接过帕子,随口问,“你烧水做什么?”
姜七七道,“沐浴。”
陆闻人正擦脸的手一抖,帕子差点掉下去,被他手忙脚乱的接住了。
姜七七有些怀疑的问,“书生,你行吗?”
她的意思是,一只手擦脸行不行,不行她可以帮忙,陆闻人却好像想岔了。
姜七七话音刚落,就见他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整个人炸开,“我当然行!”
姜七七:“......”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行,接下来的擦脸,陆闻人做得很认真。
姜七七看着他单手拿着帕子使劲擦脸的样子,突然道,“书生,我想到个故事,讲给你听?”
陆闻人想到上次她讲的那个故事,脸一黑,“不听,我要睡觉了。”
“真不听?”
“真不听。”
“可惜了,这是一个英雄故事。”
陆闻人头都没回一下,她嘴里的英雄故事,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故事。
姜七七是看着他单手擦脸,想起了杨过。她是真心想讲讲杨大侠断臂后创黯然**掌的故事,激励一下这书生的。
但他不听,她也不能强迫啊,只好端着盆出去了。
这边陆闻人没真就睡下了,而是拿了书边看边看等她。
姜七七洗澡花的时间还挺长,等她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进来,见书生还没睡,意外的挑了挑眉,“不是说要睡了吗?”
“突然又想看会儿书。”
陆闻人仿佛沉浸书中,无法自拔,听到她的问话,只抽空扫了她一眼,很快转头继续去看书。
“哦。”
姜七七头上裹着毛巾,打开衣柜翻找着,她要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找出来放到被子里捂着,这样第二天穿的时候不会被凉到。
陆闻人“不经意”抬头,看她发梢还在滴水,便提醒道,“你赶紧擦干,要不容易得风寒。”
“我知道。”姜七七点点头,一手擦着头,一手拿着衣服坐到床边,说道,“今晚,你去里边睡。”
她坐下来的瞬间,陆闻人飞快挪了下身子。
好险,要不是他躲得快,她差点坐到他的大腿上了!
因为差点发生的意外,陆闻人说话有些结巴,“为,为什么?”
姜七七道,“我头发没干啊,睡外边好晾一晾。”
陆闻人想了想,便往里边挪了挪。
姜七七上床来,将头放到床边,长长的头发垂直落下来,离地面只有几寸的距离。随着她偶尔拿干帕子擦发根的动作,来回飘摇着。
被窝里似乎还留有她的味道,陆闻人总觉得不自在。
姜七七发现他没睡着,便问,“睡不着?”
“有点。”
“数不着就数羊,数到一千就睡着了。”
“这,有用吗?”陆闻人迟疑地问。
“嗯,有用,默数最有用。”姜七七打着哈欠道。
......
陆闻人数到一千的时候,还没睡着。
他转过头,想说这办法没用,才发现她已经睡熟了。
陆闻人到嘴边的话便收了回去,他在黑夜中,看着她隐约的侧脸,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渐渐陷入睡梦中。
半夜,姜七七睁开眼,看了眼身旁熟睡的书生。悄无声息的下床,随便挽了个丸子头,拉开门出去了。
外面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普通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想要在几间屋子里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姜七七不是普通人,她对人的气味很敏感。见一面,她就能记住别人身上的气味。远距离的追踪是不现实的,但只要在十米的范围内,她就能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