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轻吁一口气,小声说:“何教授,我没事。”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何教授,您在哪儿呢?”
何之初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敲了敲门,对着手机说:“……在你门口。”
顾念之讶然回头,看着房门的方向,又看了看客厅中间站着的校警,有些尴尬地说:“呃,我的导师来了,就是何教授……”
校警们忙打开门,看见一个清隽矜贵的颀长男子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卡其色风衣,有种说不出来的气势和倨傲。
他冷冷往屋里扫了一眼,看见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的顾念之,脸上有些红肿,眼角处的青紫很明显。
何之初大步走了进去,旁若无人地来到顾念之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仔细打量她眼角处的淤青,用手轻轻摁了摁。
顾念之“嘶”地一声,扯着嘴角急忙往后缩,皱着眉头说:“疼死了,别碰……”
“谁打的?”何之初的嗓音清冽冷漠,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却让人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顾念之抿着唇没有说话,只看向客厅对面的苗云霄,马琦琦也朝客厅另一边的苗云霄指过去,“是她,我看见的。”
苗云霄看见何之初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连忙说:“是她先动手的!她先打我!您看,我这边脸就是被她扇的!”
她露出被顾念之打的左脸,可以依稀看见五个手指印。
何之初瞥了一眼,回头看着顾念之问道:“她为什么打你?”
苗云霄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何之初教授居然明晃晃拉偏架!
太过份了!
师德呢?脸面呢?
都不要了吗?!
“何教授,您怎么能这么说话?!明明是她先打我,您说的好像我先打她一样!”苗云霄急坏了,她可不能让这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何之初本来不想理会苗云霄,可是她在这里叫嚣得太厉害,听了实在头疼。
他再次看向苗云霄,声音清冷地问:“你说是她先打你,证据呢?人证、物证,——摆出来看看。”
苗云霄被噎了一下。
当时客厅里只有她和顾念之,马琦琦都一个人进房间去了,所以并没有第三人看见。
苗云霄握着拳头,转而怒视顾念之。
真是太奸诈了!太狡猾了!
早知道她就偷偷在他们这里装个针孔摄像机就好了……
“……所以你没有任何证据,就说是她先打你?——这位同学,你是法律系的学生吗?如果你是的话,我要建议你导师慎重考虑你的研究生资格问题。你这样的法律素养,是怎么考上b大法律系的硕士研究生的?”何之初毫不客气地讥讽苗云霄。
苗云霄被嘲得眼泪汪汪,却不敢,也无法跟何之初顶嘴,因为何之初说的都在理,从法律上说,她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顾念之先动的手。
顾念之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是苗云霄先动的手,因为作为当事人双方,她们俩的话是不能作为客观证据采纳的。
“可是……”苗云霄欲言又止,目光从何之初清冷淡漠的脸上,看向一脸平静的顾念之,又往客厅里的校警们脸上扫了一眼。
她总觉得这些人都在嘲笑她,心里一急,恼道:“何教授,您不能这样,怎么能尽帮着她说话?!”
“何教授是顾同学的导师,你说何教授难道不帮自己带的研究生,而是帮你一个外人吗?”
苗云霄的话音刚落,从门口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是法律系硕士研究生一班的辅导员桂素瑶来了,她一来就站在何之初和顾念之这边帮他们说话。
连辅导员都帮着顾念之,苗云霄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捂着脸,别过头,肩膀一抖一抖,忍不住哭了起来。
何之初却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插在风衣的衣兜里,一手拎着的公文包,对桂素瑶说:“桂辅导员,我是就事论事,没有任何偏帮的意思,她们俩都是法律系学生,我是法律系老师,不存在拉偏架的可能。”
马琦琦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哎嘛!果然不愧是大律师,这种正义凛然说瞎话的样子,真是我辈楷模!
作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时刻注意着不要被人套话,任何政治不正确的事情都是不能承认的,哪怕是别人有意卖好,也不能认。
桂素瑶没想到何之初根本不买账,当着学生和校警的面,她的脸上腾地一下红彤彤的,说不出的尴尬难堪。
苗云霄撇了撇嘴,暗道何教授的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其实明明就是在偏帮顾念之,可偏偏别人还挑不出错来,真是够了……
顾念之都不敢抬头,生怕被人看见她翘起的唇角。
客厅中央的校警们这时才过来打圆场。
领头的校警头目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人,他笑呵呵对何之初说:“您是何教授?刚才是我们通知您的,她是您学生?”他指着顾念之问道。
何之初点点头,“我是她导师,请问你们还有事吗?我要带她去看医生包扎伤口。”
“这是应该的,应该的。”那校警头目忙不迭地点头,“我们的意思是,让她们俩各自写一份检查,交给各自的导师,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何之初冷冷瞅了顾念之一眼,低声说:“……出息!”
顾念之的脑袋不由垂得更低了。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要调查一下。今天劳烦各位了。”何之初彬彬有礼地对各位校警颔首示意,视线移到顾念之身上,“你跟我来,还有些话要问你。”
顾念之点点头,从沙发上拿起背包,乖乖地跟着何之初走出自己的宿舍。
苗云霄在屋里看见,不满地说:“她就这么走了?!”
“那还要怎么样?跟你一起出庭?”校警回头嘲了她一句,“以后别有事没事报警玩,你这样也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我是报警玩?!”苗云霄气得舌头都打结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明明是……明明是……被她打了才报警!”
“被她打了?然后你打回?打得比她还狠?”校警摇摇头,“我劝你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何必揪着不放?”
……
顾念之跟着何之初从宿舍楼的电梯里刚出来,迎面看见一个穿着将官常服的高大英挺男子从宿舍楼门外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马琦琦还要大!
怎么回事?!
霍少怎么也来了?!
第438章 连环计
今天她回学校,霍少都没露面,只是让阴世雄送她过来的。
不是很忙吗?
顾念之惊讶之后,心里又酸溜溜地,抬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霍绍恒向她一步步走过来。
霍绍恒却没看她,他没想到何之初居然已经出现了。
这人从国外回来的真快,真及时……
他在心里微微一晒,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微笑着向何之初伸出手,“何教授?真是幸会。”
说得好像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一样,明明之前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顾念之心里一动,却没有说话,目光只在霍绍恒和何之初脸上游移来去,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何之初也在心里冷笑,但面上不露分毫,并没有跟霍绍恒握手,而是看着霍绍恒,清冷地问道:“请问您是哪位?”
你不是装第一次见吗?那就装个彻底。
他总不能在公开场合跟那个傻叉徐飘红一样叫他“霍少将”,那可是会掉坑里去的。
霍绍恒见何之初识相,戒备和敌意才放低了一些,转头看着顾念之,严厉地说:“念之,我刚刚听说你在学校跟同学打架了,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说着又看了看何之初,“何教授是念之的导师,也是来处理这件事的吗?”
何之初的脖子有些僵硬,但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件事比较复杂,您别忙着训斥她。还有,您到底是哪位?别耽搁时间,我要带念之去看医生验伤。”
“这就不劳烦何教授了。”霍绍恒不会让何之初带顾念之随便去看医生的,他朝顾念之伸出手,“来,念之,跟我回去,你的病从小就是你陈哥给看的,还是找熟悉的医生比较靠谱。”
何之初心下一惊,但同时明白过来,这六年来,他们大概已经知道念之体质特殊的地方了……
这可不妙。
何之初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顾念之这才抬头,也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介绍说:“何教授,这是霍少。”又对霍绍恒说:“霍少,何教授是我导师,是校警通知他的。”说完嘟了嘟嘴,“……我还得写检查呢。”
“你还不情愿呢?”霍绍恒的声音越来越严厉,“你多大了?还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上一次在美国就不管不顾大闹了一场,麻烦何教授帮你收拾烂摊子。这一次又要麻烦人家,你好意思吗?”
顾念之没想到霍绍恒真的训开了,眼泪一下子涌上来,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只是在眼眶里打转,显得一双明眸更加水汪汪的。
她握了握拳头,想为自己分解,但看周围同学越来越多,她只好忍住了,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把头别过去,很大声地“哼”了一下,表示自己的不满。
霍绍恒眼眸沉了沉,没有忽视顾念之露出的小脾气,但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教育顾念之的好机会。
小不忍则乱大谋,要跟他在一起,可不能学徐飘红那种咋咋呼呼不分轻重不能忍耐的性子。
何之初见周围的学生确实越来越多,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提议说:“既然如此,先去我办公室一趟,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霍先生你要有相熟的医生,方便的话,叫到我办公室来个念之检查一下。”
霍绍恒向后招了招手。
赵良泽和阴世雄都急步走了上来,“霍少?”
霍绍恒指指顾念之宿舍的方向,对阴世雄说:“大雄去看看,调查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给陈医生打个电话,让他去何教授的办公室。何教授办公室的地址你有吧?”
得到阴世雄肯定的答复之后,霍绍恒又对赵良泽说:“小泽跟我和念之去何教授的办公室坐一坐。”说完对何之初躬了躬身,“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之初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对顾念之说了声:“跟我走。”
顾念之看了霍绍恒一眼,见他没有反对,才跟在何之初身后,亦步亦趋地往楼门外走去。
霍绍恒和赵良泽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来到何之初住的教授楼28层。
赵良泽一进去,就暗暗开动了特别行动司的搜索仪器,在客厅里大致搜了一番,确定没有任何窃听或者偷录的红外装置。
他对霍绍恒暗暗使了个眼色,表示一切正常。
霍绍恒才安心走了进去。
顾念之早耷拉着脑袋,一个人坐在何之初套房客厅中央的椭圆型转角沙发上。
何之初大概进房里去了,并不在客厅里。
霍绍恒当仁不让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定,沉声说:“现在可以说了吧?为什么动手?不管是谁先动手,都不应该。”
这里没了外人,顾念之的眼泪才夺眶而出,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脸,别过头,不去看霍绍恒,哽咽着说:“她……她骂我是有娘生没爹教的杂种!”
霍绍恒一怔。
他没想到苗云霄居然骂得这么恶毒离谱,眼角忍不住抽搐两下,本来想教育顾念之的话,居然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定了定神,想自己是不是对顾念之太严厉了,她到底还小,而且在自己的保护下长大,这两年才开始接触社会,是不是应该循序渐进?
霍绍恒还没有想好好如何要应答,何之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客厅里。
他换了一身家居的休闲常服,依然笔挺得要去参加宴会一般,但脸色已经冰寒一片,他走到顾念之身前,寒声问道:“你说什么?苗云霄真的这么骂你?!”
他的语速不算太快,语气充满了慑人的寒意。
顾念之瑟缩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何之初,又看了看霍绍恒,以为他们不信她的话,反手又一抹脸上,发现已经泪痕狼藉,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问题了,大声说:“她就是这么骂的!如果不是她说得这么恶毒,我怎么会动手?!”
何之初和霍绍恒都没有说话,两人的视线都落在顾念之身上,同样充满威压。
顾念之倔强地昂着头,不肯服输:“是!是我先动手!下次如果她再这么骂我爸妈,我也一样要动手!”
你记得你爸妈是谁吗?
何之初和霍绍恒心里同时浮起这样一句话,但是谁都没有说出口,因为说出来就是往顾念之伤口上撒盐,小姑娘绝对受不了。
“……既然这样,那先算了。”霍绍恒默了默,既不能鼓励顾念之以后见一次打一次,也不能说你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关键这是在何之初这里,很多话霍绍恒没法说那么细。
何之初却不肯善罢甘休,“怎么就这样算了?骂得这么恶毒,还打了念之一顿,念之想算了,我还不肯呢。”
刚才被霍绍恒训得灰头土脸,突然听见何之初的话,顾念之感动极了,她又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也没有想把她怎么样,但是如果她这样骂我,还要唾面自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我相信她突然这样骂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霍绍恒这时已经想到了徐飘红的案子,“是跟她表姐的案子有关?”
顾念之点点头,满脸委屈地看向霍绍恒,小声说:“我也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她故意这样做,就是要激怒我动手,然后就会走法律程序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