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少将大人/你好,我最爱的人(下)——寒武记
时间:2019-04-08 08:43:51

  法院是不是能够接受这个案子,需要根据检察院交上来的证据判断立案与否。
  而检察院的证据,都是从警局那里获得的。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警局那边的证据早就交到他父亲何承坚手里严密保存,但问题是这些证据,没有一项是指向秦瑶光的。
  他们要告秦瑶光谋杀,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顾念之却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只要何少你同意,我石头里也得给她榨出油来!——找证据而已嘛,我就不信,秦家对你外祖父做了那么多事,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是有蛛丝马迹,但这跟秦瑶光谋杀我母亲有关系吗?”何之初不动声色纠正她,“秦家当年买我外祖父家的地,和几十年后我母亲猝死,有必然联系吗?”
  “也许有呢。”顾念之心想,这一次对不起了,我就给你“有罪推定”了。
  “也许?”何之初的脸色淡然起来,冷静无比,好像在谈一件跟他和他的家人完全无关的事,“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上法庭,就不能用‘也许’、‘大概’、‘可能是’这种不确定的词。你要用法律的语言说话。”
  “而法律的语言,是最精密,最全面,最有逻辑的。”
  顾念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何少,反正只要你明白我不是为了羞辱你母亲,我就能着手寻找证据。”
  何之初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也是你的母亲。”
  顾念之倏然抬头,明澈的眼眸里是满满的难以置信,“何少?!你真的不介意了?!”
  何之初摸了摸她的脸,“我有你这样的亲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就算我母亲在世的时候知道这个消息,也绝对不会不高兴的。”
  顿了顿,何之初又说:“其实当年你来到我家,是我母亲亲手带你的。”
  “开始的时候,你不喜欢见光,不喜欢见人,也不喜欢说话。”
  “是我母亲放下工作,休了半年的长假,每天在家里陪你,晚上跟你睡在一个房间,半夜你噩梦惊醒了,她会拥抱你,安慰你。”
  “早上叫你起床,给你梳头,给你洗脸,给你做好吃的东西,对你不厌其烦的说话,念故事书,讲外面的世界。”
  “带你出去旅行,看各地的美丽风景,还找很多小孩子来跟你做游戏。”
  “念之,她虽然那时候不知道你是她的亲生女儿,但是她为你做的,比一个亲生母亲还要多得多。”
  顾念之热泪盈眶,两手捂着脸,泪水再次滚落而出。
  
 
第1856章 怎么宠都宠不坏
  泪水从顾念之指缝里渗了出来,顺着她修长的手指一直往下滚动,流过手腕,来到雪白的胳膊上,一直滴落到手肘,然后在手肘的底部汇聚成一枚晶亮的椭圆,就像泪滴型珍珠,轻轻滴落下来,在草丛上滚珠溅玉。
  何之初盯着她泪水滚落的方向,良久才拿出纸巾,给她擦拭泪水。
  他继续说:“……那时候你一直不开口说话,我母亲咨询了儿童心理专家,给你做了心理测试和智商测试。”
  “他们发现你的智商非常高,但是你的知觉却是对外界有选择性的关闭。”
  “也就是说,你只听见你想听到的,看见你想看见的,不想听见,不想看见的,都自动过滤了。”
  “你的智商非常高,精神力也很强大,自控能力远远超出你这个年龄的孩子,就是不肯跟人交流。”
  “他们说你可能是幼年时期受到惊吓,所以用自闭的倾向自保,因此我母亲听从心理专家的嘱咐,每天不停歇地跟你说话,让你能够从你的硬壳里钻出来看这个世界。”
  “只要你醒着的时候,她就会在你面前说话,而且语速保持着非常平稳,不疾不徐,声音也很温柔好听。”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你总算对她的声音有了反应。只要她说话,你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追随她的身影。”
  “不过只要她转过身,你就会立刻低下头,将自己藏在窗帘后面。”
  何之初记得那一天,他从学校回家,就站在门边,一半身子隐在灯影之中,默默地看着他母亲秦素问一边给顾念之整理房间,叠衣服,一边跟她絮絮叨叨的说话。
  “儿童故事都讲完了,就把她当年打过的官司当做故事讲给你听,从逻辑推理,到证据收集,从辩论技巧,到三观重塑,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只要你有一丁反应,她都会欣喜若狂,抱着你,给你一个大大的亲吻。”
  “……我母亲的嗓子都说哑了,喉咙发炎,咽喉肿痛非常严重,但还是一天都不肯放弃。”
  “一晃半年过去,我母亲实在支撑不住,有一天在你房间晕过去了。”
  “当时你们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我父亲的书房门口,对门口的卫兵说,素素生病了。”
  顾念之:“……”
  “……素素?我叫你母亲素素?”顾念之很是讶然。
  “嗯。”何之初点了点头,“我父亲叫我母亲‘素素’,你听他说多了,以为我母亲的名字就叫素素。”
  “那是你第一次说话。我父亲从书房里的通话器里听见,忙打开门出来,看见你抱着你的玩偶,抬头看着他,口齿非常清楚地说:‘素素生病了。’”
  “我爸爸懂了,立刻来到你的房间,看见我母亲晕倒在地上。”
  “他找来我们的家庭医生,还有军部总医院的专科医生,来给母亲会诊,发现她只是疲累过度,还有咽喉发炎引起了高烧。”
  何之初记得那一天在学校听说母亲晕过去了,立刻匆匆忙忙从学校赶回来,结果在父亲母亲所住的套房门口,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进进出出,都在焦急地忙碌着,小小的顾念之一个人抱着她的小玩偶,蹲在门边,低着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出神。
  没有人关注她,也没有人跟她说一句话。
  十六岁的何之初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一股无名的心痛和酸涩。
  他毫不犹豫走过去,弯腰将六岁的顾念之抱了起来,说:“我带你进去。”
  顾念之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又说了一句:“素素生病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何之初说话,何之初却秒懂她说的是谁,跟着点点头,“嗯,素素生病了,我们去看素素好不好?”
  顾念之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说这句话,到底是恶意还是善意。
  因为在她六年的幼小生命里,遇到太多用诱哄的语气给她做残酷实验的“人们”。
  她的自闭,是为了自保。
  何之初静静地看着她,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心疼和怜惜。
  顾念之小小的身体慢慢软化下来,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说:“……去看素素。”
  “……我带你去我母亲的房间看她,你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手背上扎着针,床边还有吊瓶,顿时尖叫起来,拼命够过去,要拔掉吊瓶,还有我母亲手背上的针。”
  “屋里的医生们吓了一跳……”何之初顿了顿,没有说他父亲当时立即呵斥他,让他把顾念之抱走,而是接着说:“我也吓了一跳,忙将你抱走,你却愤怒至极,扇了我一个耳光。”
  顾念之:“……”
  她赧然地说:“我那时候太小,不懂事……”
  她一点都不记得,但是何之初说的事情,她却觉得并不陌生,听得津津有味。
  何之初揉了揉她的头,“你小时候很讨厌针头,很怕打针。”
  顾念之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也怕。”
  何之初笑了一下,潋滟的桃花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他移开视线,抬头看向天空。
  月色被疏影横斜的树枝分隔,好像是古旧的棱格窗。
  “……我母亲病了一场,你每天都去看她,陪在她床边,给她盖被端水,还能叫醒她按时吃药。”
  “我父亲听见你叫我母亲素素,又好气又好笑,让你叫阿姨,你不肯,固执地叫‘素素’。”
  “我母亲却护着你,说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我父亲戏谑说,这样会宠坏你的。”
  “我母亲却说,能在她生病的时候主动照顾她,这样的小孩,无论怎么宠都宠不坏。”
  顾念之用手摁在胸口,压抑着怦怦直跳的心,喃喃地说:“……母亲真的这么说?”
  何之初微微颔首,悄声说:“与你有关的一切事情,我都记忆犹新。”
  因为在那失去她的岁月里,他曾经一遍遍将这些记忆拿出来回味,一直支撑了他的整个颓废期。
  顾念之感动不已,轻轻握住了何之初的手,充满孺慕地说:“何少,不,哥哥,我们的母亲,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何之初微微一笑,“在我们心里,她的确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每个人的母亲都是不一样,也都是无可替代的,我觉得很幸运,能跟你拥有同一个母亲。”
  看来他是真的不介意。
  顾念之点了点头,“那么,请让我为母亲做最后一件事。——我要为她讨回公道。”
  何之初默默地看着她,良久,闭了闭眼,“好,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担心我父亲,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些年,他也只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给我母亲一个交代。”
  顾念之收敛心神,别过头,看着不远处的草坪,低声说:“我记得你说过,我是六岁到你家。开始的半年,是你母亲……是母亲亲手带我。”
  何之初“嗯”了一声,“半年之后,你开始能够说话了,不过你只跟我母亲和我说话,对别人都不理睬。”
  “两年之后,你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就在那一年……”何之初顿了顿,尽量忍住喉头的哽咽,“你父亲突然来我家,要见她。两人在书房密谈了一个多小时。”
  “你父亲走后……我母亲被发现猝死在书房。”何之初低垂下头,双肩似乎不堪重负,“她的心脏本来就不太好,不能受刺激,也不能太劳累。”
  顾念之听何之初的言下之意,是她父亲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刺激了秦素问,才导致秦素问的猝死。
  顾念之眼神黯了黯,不想提有关路近的话题,想了一下,悄声问道:“母亲的心脏为什么不太好?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医生诊断说是先天性的。”
  “那就是遗传的?”顾念之若有所思,“那要查一查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家族有没有遗传病史。”
  何之初:“……”
  
 
第1857章 完美逻辑
  “你外祖父一家建国以前都出国了,只有他们这一家留下来,外祖母家也是,而且外祖母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查到一个亲人。不然母亲小时候怎么会去孤儿院?”何之初摇了摇头,“怎么查?”
  “……可是外祖父那边不是有秦致远和秦致宁兄弟俩吗?”顾念之马上想起那个将她接过来,在蛇岛救了她一命,后来又给了她一枪的秦致宁,“秦致宁在哪里?别人不行,至少可以检验一下他吧?”
  何之初想了一下,“可以,但是他和母亲的亲属关系算是比较远了。”
  “秦致远和秦致宁的祖父本来就是母亲的祖父是隔房堂兄,并不是亲兄弟。他们俩的父亲跟母亲的堂兄妹关系就更远了。再到秦致宁,这已经快出了五服了,你确定查秦致宁的情况,能确定母亲家族的心脏病史?”
  顾念之:“……”
  她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那我再想想。”顾念之没精打采地说,脑海里却开始梳理她查到的一条条线索。
  这时何之初的手机铃声响了,在静谧的街心小公园里显得有些突兀。
  何之初看了看手机,见是谢清影打来的,如果不会,她又会胡思乱想。
  犹豫了片刻,何之初还是划开手机接通了电话,“清影,有事吗?”
  谢清影在那边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何少,你的事情办完了吗?还回来吗?我给你做夜宵。”
  何之初还没说话,顾念之已经站起来笑着说:“何少,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电话那边的谢清影听见了顾念之的声音,眉梢轻轻一跳,“何少,你跟念之在一起?”
  何之初没有隐瞒,“嗯”了一声,“念之救了我父亲的命,我来感谢她和她的朋友。”
  顾念之:“……”
  何之初只好跟着她一起离开,要护送她回公寓小区。
  他们俩要走,站在街心公园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的路近才赶紧转身离开。
  何之初一直将顾念之送回到小区门口,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林荫小道拐角,何之初才返身离开。
  他回到车里,刚发动了汽车,又想起了什么,把车停下来,下车回街心公园去了。
  来到他刚才和顾念之坐的那张石凳上,何之初看见了自己的手帕还孤零零地躺在石凳上,附近还有他给顾念之擦过眼泪的纸巾。
  何之初抿着唇走过去,将那块手帕叠好放回自己衣兜里,再将那些纸巾也都收集起来,拿到街心公园的小水池里,用打火机点燃了,看见它们烧成灰烬,落入水中,才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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