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与贺兰州闹翻以后，他现在租的那个房子，是不可能回去了。
如今，他连住哪儿都是个难题。
生活的重担，从不会因为他还是个未满十八岁的少年而停止对他的裹挟与压迫。
贺渊只觉太累太累，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透露着疲惫。
身心俱疲，迷惘茫然。
他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也不知日后的自己能不能给温暖带来幸福。
他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里。
温暖看着他这样，也只能干着急。
贺渊思索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打算。
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我这儿还有间空置的员工宿舍，这是钥匙，你暂时就住这儿吧。”
“谢谢胡叔叔。”
胡金龙叹息了声，眼神意有所指，“照顾好你的小女朋友吧，她很担心你。”
贺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温暖。
此刻，她正双手托腮，坐在高脚椅上，定定地望着前方的某一点发着呆。
整个人好似都放空了。
但她那紧蹙的眉宇和一脸的愁容，亦是掩饰不住。
贺渊低低叹息了声，这才意识到，自从他和贺兰州闹僵以后，他都只顾着理清自己的情绪，从而忽略了温暖。
他深知，这一刻，她的担忧与难过绝不比他少。
耸了耸肩，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一抹笑意自他的脸上堆积而出，虽说僵硬，但也比方才的那份窒息般的沉默要好上太多太多。
“走了。”
“啊？”温暖显然还处于呆愣状，“你下班了吗？这么快？”
贺渊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嗯，今天早点下班。”
温暖点了点头，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快跑几步，来到了贺渊的身前，仰头望着他，见他的表情似是放松了些许，她担忧了一个下午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那走吧。”她主动去牵他的手，他亦是紧紧回握。
——
华灯初上，商业街繁花似锦，忙碌了一天的都市人，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温暖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跟在贺渊的身后。
少年突然回眸，“怎么不说话？”
温暖猛地抬头，瘪着嘴，略显委屈，“我以为是你不想说话。”
“傻瓜。”他将她揽入怀中，“以后别再这样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处理好，你不需要特意请假来陪我。”
“我给你打了一上午电话，你都不接，发的短信也石沉大海，我怎么可能不心急？贺渊，你为什么总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扛？我是你女朋友，不仅能同你共富贵，一样能同你共苦难。”
“我知道。”
“贺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知道你容易心软，不然也不会由着你父亲这么对你。今天，你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又岂会不难过？”温暖说到这里，叹息了声，“但是，我倒宁愿你离开他，狠心一点，对他不管不顾。于我而言，其他人都没你重要，你说我自私也好，心胸狭隘也好，这就是我，我只在乎我所在乎的人过得好不好。”
贺渊心头颤了颤，“暖暖，我都明白。就是……有时候却又狠不下这个心。其实，我爸从前也对我挺好的，像每一个疼爱自己孩子的父亲那样，给了我所有的爱。他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因为我妈抛下了我们，迅速和一个有钱人结婚了，他知道后，整个人都崩溃了，终日以酒度日，久而久之，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即便他有天大的苦衷，也不该将自己的痛苦加诸在自己孩子的身上，你是无辜的。所以……不要觉得愧疚，也不要觉得亏欠，你——并不欠他什么。”
贺渊点了点头，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暖暖，我就只有你了，答应我，别离开我……”
温暖笑着抬头，冲他眨了眨眼，故意活跃气氛，试图驱散他心中的悲伤，“是啊，你就只剩下我了。不过……就冲你方才挡在我身前护住我时，那酷毙了的表现，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一个能与我白头偕老的机会吧。”
贺渊终是被她给逗笑了，“那么，暖暖同学，余生请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要说： 撒花，渊哥终于脱离渣爹控制了。
第36章 暖暖的第三十六天
高二下学期按部就班地来, 也如同抓不住的风一般, 在所有高二学子的奋发努力里，悄然离去。
高二下学期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 温暖的分数又上升了两分, 与贺渊的差距越来越少。
贺渊的好成绩依旧如初，不出意外, 能够满分的试卷, 他做出来的效果从来就与标答一模一样。
以至于钱文希他们一度怀疑，这两人都不是正常人类，谈个恋爱不仅没耽误学习，还进步明显, 永远位居全年级一二名之巅。
不过, 贺渊自从与贺兰州彻底断绝关系后, 比之从前，学习的刻苦程度, 更加可怕到令人惊叹。
温暖从来都是理解贺渊的，也没有因为贺渊注重学习, 而少了与她约会的时间，而闹脾气。
反而是百分之两百地支持他刻苦上进。
高三刚开学，就连平时吊儿郎当的江天浩也变得自觉多了。
或许, 所有二班的学生们都不曾忘记,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考上最好的大学学府。
这便是实验班，平时小打小闹不伤大雅，但各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该努力时，绝不比任何人的觉悟性差。
于是，整个理科实验班都呈现出一种争分夺秒的紧凑学习节奏。
钱文希有时也会因为听不懂老师的讲解而崩溃大哭。
她的压力向来不比任何人少，当初选择学理，已经是她人生中最大的一次豪赌了，而今，便是验证她输赢的关键时刻。
她没有退后的余地，只能一往无前，拼了命地冲刺。
温暖见状，时常安慰她，“文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有什么不会的问我和贺渊都行，一遍不会，我们给你讲两遍，两遍不会，我们给你讲三遍，总之，我们会一直讲到你听懂为止。”
钱文希吸了吸鼻子，“谢谢你，暖暖。”
“哎……高三就这么来了。”江天浩突兀地插入了两人的对话里，深深地感慨着。
钱文希似是被他脸上那凝重的表情给感染了，也跟着多愁善感了起来，“是啊，高三一过就是高考了。时间真的是过得飞快啊。”
“谁说不是呢？我爸妈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我高考考不上一类大学，就继续复读，一直复读到我考上为止。”江天浩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从头到脚都透露着迷茫与不安。
钱文希不禁笑出了声，“果然是亲生的。”
“我说钱文希，你能不能有点人性？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忘取笑我？”
“你以为我比你好多少？当初拍着胸脯保证学理不会影响我考上好大学的人是我！如今，我却是学习吃力，一道简简单单的化学题，温暖与贺渊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我还得听人讲五遍以上才能弄懂。说真的，我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了。”
江天浩摇头失笑，故意气她，“你没怀疑错，你智商有问题一直都是个事实。”
“江天浩你皮痒了是吧？啊？”钱文希气得撸起袖子就要揍他。
江天浩见势，连忙躲到了刚从教室外回来的贺渊身后，“渊哥，救我，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贺渊若有所思，盯着手中的那张纸，怔怔发呆，江天浩好半天不见他回应，察觉到他的异样后，好奇地从他的手中抢过了那张纸，“什么东西啊？我看看。”
贺渊毫无防备，被他得逞。
“清华招生简章？”江天浩惊呼一声，“渊哥，你真的决定考清华了？”
钱文希斜乜了他一眼，“贺渊成绩这么好，考清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你干嘛这么激动？”
江天浩蹙眉盯了贺渊许久，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真的要抛下你爸一个人去北京读大学了？”
他记得很清楚，以前他每次问贺渊想考哪个大学，他总是犹豫不决，而多半原因都与他父亲有关。
贺渊害怕去了太远的城市读书，会没有办法照顾他那个赌鬼老爸，生怕他某一天回来，自己见到的便是横尸街头的贺兰州。
贺渊抿了抿唇，视线落在了同样抬眸望向他的温暖身上。
“暖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随她走。”
江天浩，“……”
好吧，就当他嘴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又这么猝不及防地被人喂了一嘴狗粮，真的是让他这个单身狗情何以堪啊。
温暖笑容明媚，小脑袋昂得更高了。
钱文希还是忍不住问了温暖，“那你呢暖暖，你想考哪个大学？”
其实，温暖之前的目标是出国留学，早在很久之前，温远山和林美怡就已经为她的出国留学铺好了路。
她只需继续保持好成绩，不发挥失常，出国留学的事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一想到出国留学耗费的全是白花花的钞票，而贺渊铁定是不可能接受自己的资助，她便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件事，她并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也不想让贺渊有太大压力，认为是自己拖累了她。
所以，她一直没告诉过任何人，她梦想中的学府是牛津大学。
她暗自整理好情绪，故作欢快地道，“我当然也选清华啦。毕竟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嘛。”
贺渊听她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刚刚鲁班把他叫过去，给他发了这张招生简章，还让他自己掂量掂量。
以他目前的成绩，再加上各种全国性物理知识竞赛，化学知识竞赛等，他是完全可以直接保送进清华的。
可他并不知温暖内心是怎么想的，每次当他提到这个问题时，温暖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嘻嘻哈哈一笑而过。
看得出，她在逃避，至于说，她是在逃避些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此刻，当她确确切切地说出她也要上清华时，要说不欣喜，不雀跃那是假的。
他巴不得和她永远不分离，走哪儿都带上她。
钱文希摇头叹息一声，“哎……你们这一个两个目标明确的，要我这个大学渣情何以堪啊？”
“你们家松哥呢？他准备选哪所大学？”温暖下意识反问。
钱文希提到这个，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般更加沮丧了，“以他那成绩还用说？肯定是和你们一起考清华啊！”
“你也别太灰心。就算考不上清华，国内一类大学也多得是，你选择一所离清华就近的大学不就行了？”
钱文希听着温暖的提议，摸了摸下巴，眼底里霎时间又有了神采，“也对哦，谢谢你啊暖暖，只要能和你们继续在一个城市念大学，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到时候你们都考上清华了，我说出去多有面儿啊。”
温暖但笑不语。
有时候，她其实很羡慕钱文希，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从不会为太过久远的未来而过分庸人自扰，看似没心没肺，实则活得比谁都通透。
这么想着，她决定今晚回家，和父母好好谈谈。
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既然她选择了贺渊，就理应舍弃些什么。
更何况，出国留学不一定就比留在国内继续深造强多少。
这一晚，天色尤为黑沉。
回家的路上，贺渊与她并肩而行。
“暖暖，你真的决定好了考清华吗？”他急需再次确认。
温暖微愣，随即点头，“嗯。”
“那就好。我之前还担心你会……”贺渊欲言又止。
温暖似笑非笑地睇着他，“我会什么？”
“出国。”
她亦是微怔，故作不可思议地哈哈大笑，“贺渊，你开什么玩笑呢？你怎么会觉得我要出国？”
贺渊眉心微蹙，漆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温暖被看得有些心虚，不自在地别开了眼，“你干嘛那样看着我。”
“暖暖，你知道吗？你每次撒谎的时候，表情就会极其夸张，像极了刚刚那一幕。”
“……”
“暖暖，我想听实话。”他再一次盯着她的眼。
这一次，她并未逃避他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对我来说，出国与不出国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能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也别想太多，我也并没有那么伟大，为了你拿前途去赌。毕竟，现在像钱文希那么痴情的女孩，已经少之又少了。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更何况，我还不一定考得上清华呢。”
贺渊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每天少看点言情小说，保准你高考一举夺魁，省高考状元都不在话下。”
“贺渊，你这是在看不起你女朋友吗？”她点了点他的胸口。
贺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灼，深情满满，“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在我心里，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孩。”
“傻样。”温暖轻笑。
“谢谢你暖暖。不论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放弃出国，选择留在国内，我都很感动。”
“感动可不是光用嘴说的，得有点实际行动才行。”
说到这里，温暖蓦地踮脚，勾住了他的脖子，印上了一个吻，“比如说这样。”
贺渊眼底里溢满了柔和的笑意，捧着她的脸，回吻着她。
温暖渐渐沉溺在了这个吻里，大脑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那便是——这辈子，无论让她舍弃什么，只要能与眼前的这个少年相爱相守一辈子，她便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