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陈有财也不像陈阿奶这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文哥儿他们几个留在王家,他放心得很。
王氏这一住,便是将近一个月。一个月里头,陈家没有人过去接,王家也不曾将人送回来,好像压根儿忘了还有陈家这几个人似的。
王氏在县城里住的安逸,兼之如今在娘家,所相交的莫不是有钱有势的,渐渐的也有些沉溺其中了。
结交的贵夫人多了,总会遇到一些尴尬事儿,譬如,王氏每每被问起夫家是谁的时候。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她与这些贵夫人。哪怕她生的不比他们差,哪怕她如今娘家也算是风光无限了,可终究在不该差的地方,差了人一截。与这些人相交的越深,王氏心头的刺也越大。
为了这个,王氏一连几日心情都不怎么好。期间文哥儿说了两次回家的事儿,都被王氏冷着脸给吓回去了。从此之后,文哥儿再不敢提回家的事了。
王母与陈氏看着,却没有当做一回事。在她们看来,陈家压根不算什么,以如今他们家的地位,哪怕离了陈家,女儿依旧能嫁的好。王母甚至已经悄悄打算起来了。
只是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呢。
与王家人不同,陈大河已经连着好几日萎靡不振了,饭也吃不下,就埋头坐着活儿,本来还空着的院子,如今已经堆满了竹篮竹筐了。
他知道自己没钱,跟王家没法儿比,唯一能挣些钱的,就只剩下这点手艺了。
他不中用,可是再不中用,他也不愿意看着一双儿女留在王家,吃着王家的饭,受着王家的恩惠。王家人看不起他,如今文哥儿和慧娘还有王氏住在王家,陈大河生怕儿女们也会被影响,连带着看不起他这个当爹的。
做了一天的活儿,眼瞧着院子里的竹子又没了,陈大河又提起柴刀,带上水壶,准备去山脚下砍些竹子回来,省的明儿没有东西做。
出了门走了一截路,还没到村口,陈大河忽然听到后头有人唤他,声音好像还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儿听过。
陈大河回过头,见到的却是一个叫他避之不及的人。陈大河赶紧转身离开。
赵寡妇却不愿意这么快将人放走了,忙追了上来,喊着:“陈大哥你先等等,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陈大河压根没停下,赵寡妇没法子,追又追不上,只得一个劲儿地在后面喊。
陈大河无奈地停下了。这周围虽说不常有人,可没准儿什么时候便碰上了。听到赵寡妇这样叫他,指不定要传出什么呢。
陈大河停了下来,赵寡妇还想再上前,却听他道:“你有什么事儿就站那儿说。”
两人隔地不近不远,赵寡妇有心再往前靠些,只是她看陈大河这样子,也知道再往前恐怕会将人吓走。
赵寡妇酝酿了一下,她也不愿意这样主动,可是,这是最好的时机了,难为情归难为情,她终究还是开了口:“陈大哥,我听说王家父亲中了举人是不是?”
陈大河冷漠道:“这事儿十里八乡都知道,你大可不必过来问我。”
“可是……”赵寡妇犹豫了一下,“我还听到了一些别的,陈大哥,嫂子是不是已经一个多月,没回陈家村了?”
陈大河拉下脸:“这跟你没关系。”
“我不是故意要过来问的,只是实在担心陈大哥,不忍心让你被一直瞒下去。”
陈大河迟疑了一瞬:“这话什么意思?”
“我就知道陈大哥你还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王家那头已经不打算让王氏回来了,说以王家如今的地位,即便你们家有胆子写休书,也不怕王氏回头嫁不出去。”
陈大河一愣,手中的柴刀什么时候掉到地上了都不知道,等反应过来之后,忽然冲上去:“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坏了我妻子的名声!”
赵寡妇往后头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一狠心,直接扯住陈大河的手:“陈大哥,我哪里会拿这件事骗你。”
“放手!”陈大河当即想要甩开赵寡妇的手。
只是赵寡妇不知怎么,竟像是使了吃奶的劲,任凭陈大河怎么甩也甩不开,她口中还一直念叨着:“我知道陈大哥是个再好不过的人了,你这样好,为什么非盯着她一个呢,明明我也行啊!”
“陈大哥,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要不你今儿也不会答应同我幽会了。”
陈大河瞪大了眼睛,觉得眼前的赵寡妇疯了。
赵寡妇确实疯了:“陈大河,你休了王氏,娶我。”
“陈大河!”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陈大河咬牙,死命挣开王氏,惊慌地转过头。
“你,好啊!”王氏领着一双儿女和兄长王文胜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王氏险些喷出火来。
她抬起头,颤巍巍地指着陈大河,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突然捂着肚子,惨叫一声便晕厥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陈大河三秒钟,不过他下章就能解脱了。
第75章 王氏难产(修)
陈家堂屋里,陈大河还跪在地上, 王文胜坐在上首, 脸色臭得可以跟茅坑媲美。
陈有财已经在屋子里连着转了好几圈了, 听着三房里头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唤, 心中亦是七上八下的, 安定不下来。他哪里能想到三儿子出去一趟就惹了这样大的一桩事,还有王氏,好巧不巧地就赶在今儿回来了。
或者也不是巧, 根本就是人提前打听好了消息, 在这儿等着呢!
陈有财只要一想到方才被他赶出门外的赵寡妇, 便是一肚子闷气。他们家这是倒了什么霉了,竟然招惹上了这么个疯女人。就为了大河, 名声也不要了, 良心也被狗吃了, 这不是个疯子是什么?要不是后头那个小周氏没有这个脑子,陈有财说不定都会觉得今儿这事,原是她们联手闹腾出来的, 为的就是叫他们陈家不得安生。
陈阿奶和李氏都进去了,屋子里还有一个产婆, 几个男人只能在外头候着, 担心是担心, 可什么都做不了。
文哥儿和慧娘也被赶出来了。
两人都被吓得不轻,就连没看到什么的芸娘也被唬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老老实实地坐在屋子里, 生怕被阿爷骂。
阿爷今儿真的好凶,刚才还打了三叔好几棍子呢,芸娘从来没见过阿爷发过那样的火,棍棍打在三叔腿上,若不是阿奶拦着,指不定三叔腿都能断。想着之前的事,芸娘默默地将自己的腿往后缩了缩。
文哥儿跟慧娘也可怜兮兮的,挨着谁都不敢,只敢挨着阿年。四个小孩儿里头,反倒是阿年看着最为镇定,她也不是不担心王氏,只是打从心底里觉得王氏应该不会出事。这直觉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莫名其妙,却又叫她再冷静不过。
看着她,文哥儿和慧娘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乖乖地坐在阿年身边。文哥儿这会儿也不嫌弃阿年了,还悄悄地拉着阿年的袖子:“阿年,你说我娘到底怎么了?怎么叫得这样厉害?”
文哥儿说话的档口,屋子里又传来一声惨叫,吓得文哥儿小身子都抖了一下。
阿年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且也从来没想到安慰他们俩个,只淡定道:“生孩子呢。”
“那……我娘会没事儿。”
“这个就不知道了。”阿年耸了耸肩。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你都比我们大!”文哥儿鼓着腮帮子,不依不饶,一个劲儿要阿年说几句好话,最好是能说他阿娘一定会平平安安,不出任何意外。
约莫这便是小孩子的通性了,一紧张,一生气,便容易胡搅蛮缠,也不想想自己说的话究竟有没有道理。
可是阿年也知道自己说这些是没用的,遂不管文哥儿怎么叫唤,她都没有开口。万一真说了,到时候王氏出了事儿,说不定文哥儿还要找她麻烦。阿年坚定地闭着嘴,怎么也不说,且她也知道,文哥儿是不敢闹的,毕竟那边还有阿爷跟王家大舅呢。
慧娘见弟弟都快哭了,也冷下脸:“文哥儿不过是叫你说两句好说罢了,你哄哄他怎么了?再说,我娘如今正在里头受苦,满屋子里,就数你最不在乎,可见你是个没良心的,一点儿不担心我娘!”
芸娘听到动静,不禁替阿年捏了一把汗。二对一,阿年有可能说不过啊。不过慧娘这话说得也实在是过了,本来就是三房的事儿,干嘛扯上阿年啊。这事根本就跟阿年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料阿年根本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我干嘛要那么担心。”
“你说什么!”
“又不是我娘。”阿年哼了一声,也生气了。
她离开凳子,将文哥儿和慧娘甩在后头,直接去对面坐着。
慧娘气得连之前的担忧恐惧都没了,满脑子都是对阿年的不满。她就知道娘说的没错,这人就是个白眼狼,她们家的人对她这样好,她却一点儿没将家里人放在心里过,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转而看到屋子里跪着的爹,慧娘心中又复杂了起来。
方才爹已经解释过了,慧娘也知道,爹同那赵寡妇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即便没有关系,今儿这桩事,也都是他们两人的错。若是爹能遵守誓言,不和赵寡妇搅合到一块儿不让她有机可趁,娘便不要受这样的苦楚了。再说了,方才她可是看得真真的,爹和那赵寡妇,就是搂在一块儿的。
慧娘不似文哥儿那般总和陈大河亲近,她平日里亲近的,还是王氏这个当娘的。故而,如今王氏出事,慧娘也不可避免地怨上了陈大河。早知道今儿不让娘亲回来了,住在舅舅家不是挺好的吗?
三房里头,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王氏的叫声也一声高过一声。
屋子里请回来的是附近村子里数一数二的产婆,接生的手艺自然没得说,只是陈有财担心王氏情况不好,愣是让陈大海去请周大夫过来。方才陈大海就出去了,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王文胜几次想出去看看都忍住了,愣是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只是已经将陈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眼下又听到三房里头的动静,又忍不住连声质问。
陈大河早已经无力解释了,不论他说什么,王文胜都不信,既然他已经认定了自己与那赵寡妇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他解释得再多也没有用。
他仍旧跪着,一言不发,嘴皮已经干到起皮了。这会儿天气渐冷,地上寒气中,陈大河本来就被他爹打了一顿,又跪了这么久,若非身子好,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王文胜却还没有放过他,一句又一句地逼问:“不说话,是承认了你和赵寡妇有私是不是?”
阿年哼了哼:“三叔说了,你又不听。”
她觉得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忍不住想为陈大河说话。明明根本不是她三叔的错,为什么都欺负她三叔?当她三叔后头没人吗,她阿年还站在三叔后头呢!
“黄毛丫头,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这就是你们陈家的教养?”
阿年愤愤地瞪了王文胜一眼。
陈有财也沉下脸:“她爹娘走得早,确实没有人教她养她。若她爹娘还在,也不会由着你们王家人欺负了。算计婚事、算计财产还不够,如今连个名声也不给她留了么?”
王文胜一噎,旋即道:“知道你们陈家人护犊子,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他不再揪着阿年的事儿不放,只因这事儿还是他王家没理,再者,他也担心陈家人死扯着浩哥儿不放,他只说陈大河:“今儿这事,我们四个人,八双眼睛,看得明明白白。你们家陈大河就是跟那赵寡妇拉拉扯扯的,还搂在一块儿!要不然,我妹妹也不会被气到早产。可怜我妹妹住在娘家还想着你们家陈大河,结果呢,你们家就是这样对我妹妹的,今日不论怎么着,你陈家都要给我们王家一个说法!”
王家到如今,已经完全不必再将陈家放在眼里了,王文胜也有足够的底气:“要是不给个满意的说话来,你们陈家人便等着!”
陈有财望着他,冷笑道:“那你是想让他断了左腿,还是想叫他断了右腿?”
“两条腿都不要才是最好。即便成了废人,我王家也养得起。”
“好大的口气。”陈有财讥笑一声,站了起来:“行,你打,我就在这儿看着你打。只是打完了,王家以后也别想过什么安生日子了。我陈家是没钱没势,更没出什么举人老爷,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头子便是不要命,也不会放过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骂谁呢!”王文胜拍案而起。
“骂的是谁你们心里没点儿数?你口口声声说我们说大河跟赵寡妇有私,我还没说你王家不知廉耻,还没和离便急着给你女儿找下家呢。”
“爹!”陈大河震惊地看着陈有财,“你说得都是真的?”
王文胜脸色也不好,咬牙道:“亲家公,你可别含血喷人。”
“县城里头都传遍了,还只当我们家不知道怎的?你王家既然看不上我们陈家,早有这个打算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不如一拍两散,分了才干净。我陈家清清白白,配不上你们这门嫌贫爱富的亲戚!”
王文胜咬牙,避开王氏的话不说:“你可别弄错了,今儿犯错的可是你们陈家!”
“谁对谁错,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说的尽的。你要是敢,咱们就去公堂请县老爷审一审,看看错的究竟是谁。要是错在我儿子与外人有染,不用你开口,我直接一头碰死在那公堂上,以死谢罪可还行?”
“你……”王文胜惊地说不出话来,这一家人,怕不都是疯子不成?
陈有财冷哼一声:“可若是你们家胡搅蛮缠,倒打一耙,那就别怪我不顾情份,将那些有的没的都抖了出去。”
陈有财也不在乎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事儿了,王家人实在是恶心至极,叫他忍无可忍,“要闹,我们陈家从来就没怕过。不过我可奉劝你一句,自个儿身子不正,就别把脑袋翘到天上去,没得叫人笑话。王氏是什么德行,你们家那要跟罗老爷结亲的浩哥儿是什么德行,我们陈家上下可是一清二楚呢!不怕旁人知道,你们家就尽管闹,闹得越大越好!”
王文胜登时没了言语。
陈大河更是如此,他眼下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没想到,王氏竟然真有那样的心思,她想改嫁!不只赵寡妇,连爹也知道了。那周围的人呢,是不是整个陈家村都听说了,只有他一个还被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