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杰多半跟姑父签过生死状，出了岔子就得一人死扛，那样还能保家小无恙。否则的话……哼哼，姑父可不像我这么善良，真会弄死他的宝贝儿子。他犯的这些事加起来够他在牢里蹲个十几二十年了，祝他进去天天捡肥皂。”
有万老鬼做参照物，她对自己使用“善良”这一评价便很公允了。
有件事刺在崔明智心里很久，此刻气氛适合，大着胆子说出来。
“宁总，那天您真派了人去绑架施文东的老婆孩子？”
秘书最该识时务，按理他不该问老板这种涉及要害的问题，反过来正因此事会对他的未来造成影响，他必须确认自己是否已经上了黑车。
帅宁细心地往杆头涂抹枪粉，不用眼睛就能看透他的想法。
“你在害怕？如果我跟黑社会搅上了，你是不是打算走人？”
“不……但我希望您能谨慎。”
她晃头嗤笑：“人设艹太狠，果然有弊端，连追随左右的人都以为我这人莽莽撞撞，我还能说什么呢？”
了解她真性情的人很少，崔明智在当中的排位很靠前。
这女老板看着不着调，但所作所为无不经过精确计算，比别人缜密思考后的决定还靠谱，真实想法也是灶里烤红薯，不到成熟不外掏。
日常艹狂放人设目的都是炒作，概因国人有着“仇富”、“慕强”两则通病，谈起富人咬牙切齿，若能巴结拼命跪舔。
帅宁深谙这一矛盾心理，放低身段混迹于大众，放弃脸面大张旗鼓撕逼、掐架，这些与上流社会风气相悖，属平民阶层中常见的行为使她拥有了另类的“亲和力”。平民们在对其嘲讽、咒骂时能获得与之平起平坐的快感，故而热衷追逐相关咨询，将她捧成了凌驾娱乐圈的超级“明星”。
现在她将结交黑社会定性成“莽撞举动”，即表示她并未涉黑。
崔明智万分欣喜：“我就知道您不会这么做！”
帅宁听了显出一丝憾色：“其实我很想那么做，黑社会做事简单粗暴，高效快捷，就是个高级外挂。可惜副作用太大，那些人只要沾上了就很难甩掉，迟早会被他们连累死，从长远来看弊大于利。”
聪明人不仅善于在横向上比较得失，更不忘自纵向上衡量长短，她忽发感想，伸手点着自己的脑袋告诫小助理：“很多时候，头脑比道德更能抑制犯罪，比如同样是商人，都嗜财如命，脑瓜子好使的那个懂得细水长流，做优质产品留住顾客。不好使的那个粗制滥造榨取利润，短时期内能得利，可不久之后就会吓跑顾客，落得山穷水尽。”
崔明智赞同，但忍不住举出反例：“也有很多奸商打一枪换一炮，过得很滋润啊。比如徐乾，最近不就一直嚷嚷着要转型吗？在房地产这边捞够了，又瞄准了新农业和人工智能，就是准备跨行业捞钱了。”
帅宁说：“房地产市场衰弱是必然趋势，徐乾这帮匹夫过去仗着地产业的黄金时代大发横财，养成了赚黑心钱的习惯。可新农业和AI是最需要脚踏实地钻研和耐心等待孵化的领域，照他那套绝对行不通。我说的短时期，不是指一两个月，也不是一两年，一个商人如果没有传承和发扬精神只能算小商贩，终究成不了大器。”
她瞄准5号球出杆，母球弹跳以斜圆弧轨迹击中目标，5号球撞击台边落入右侧中间的网袋，另有4号和7号球受其擦碰滚离原位，局面打开了。
崔明智连忙鼓掌喝彩，帅宁看他马屁拍得卖力，乐得提前两天颁发预定的奖励。
“叶茹薇这次受了苦也立了功，我准备奖励她200万，再把施文东、蔡杰两个杂碎干的坏事写成通告在公司内部示众，你现在就去办吧。”
崔明智喜出望外，忙问：“万董那边会答应？”
帅宁冷哼：“有理有据的事，他能死命反对吗？叶茹薇拿到奖金就能还清债务了吧，我这也是替你打助攻，你可得知恩图报啊。”
老板如此厚爱，崔明智誓为她肝脑涂地，加班加点完成这项关乎切身利益的工作。满以为事成之后即可重新抱得美人归，然而现实不止给他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耳光，还将他一掌推入冰窟。
望着喜滋滋登门求复合的男人，叶茹薇眉宇间只见不忍，迟疑一阵到底吐露残忍的决定。
“对不起明智，我不想再和你继续恋爱关系了。”
她使用理科生的精准措辞，为的是不给他留念想。
崔明智仓皇失神，仿佛自家即将竣工的房子全面倒塌，又仿佛满载而归的渔民突然翻了船，愣了数秒紧紧抓住她的双臂，再现文科生的琼瑶气息。
“为什么，薇薇，你说过还清债务就跟我重新开始的，为什么变卦？”
叶茹薇平和地帮他修正记忆：“我只说过在还清债务前不想考虑感情问题，明智，我们已经结束了，现在我对你只剩亲情了，你也别再纠结，以后我们就做好朋友吧。”
崔明智思维大面积瘫痪，红着眼眶，脑袋张皇无助地摇晃着，忽然更用力地捏住她。
“不可能的，我不信你真对我一点爱意都没有了，我们在一起六年，六年里都很恩爱，你不可能变心！”
叶茹薇窘促为难，垂头回避他火热的逼视，心念毫无退缩。
“我以前也认为你不会变心，直到你提出分手……”
崔明智像嫌犯看到检察官出示的致命罪证，泪珠慌急喷涌：“不，我那不是变心，是迫于无奈。薇薇，我知道我不对，我懦弱我无能，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可我一直在忏悔，我不想离开你，也不能离开你，求求你原谅我一次，今后我再也不会背叛你了！”
叶茹薇原以为他流泪哀求会换来她的心软，可真正面对时她除了同情怜惜并无别的感受，两手捧住他低垂的脸劝慰：“明智，你知道我做事情想问题一向慎重，更没撒谎骗过你。感情不是静止不动的，我没你那么长情，真的已经不爱你了，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死刑判决书已下，崔明智痛哭流涕：“不，我们会幸福的，求你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让你幸福。”
女人依然坚口。
“对不起，我不能做不负责任的决定。”
“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们一起过了六年，你就没有半点留恋？”
他不知不觉双标，忘记自己在分手时的残忍。
叶茹薇凄然地笑了笑，失恋一事早死早超生，她愿意为他做一次恶人。
“说到那六年，我唯一遗憾的是没能留下那个孩子……”
她狠心踢掉他的垫脚石，崔明智一下子直挺挺挂在枝头，蹬腿的力气都没了。
那年叶茹薇意外怀孕，恰好他们的事业都处在转折点，生孩子就意味着女方放弃升职，男方则会承受双倍的负担。
经过挣扎考虑，崔明智劝她放弃这一胎，说等到生活稳定再要不迟。叶茹薇很顺从地去做了流产，过后也未抱怨，他以为她早已淡忘了这段经历，如今听到她的怨言，才明白早在当时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开始破裂。
自私、懦弱这两个恋人的致命弱点他色色俱全，哪怕再有一毫克的自知之明都不该再做纠缠。
须臾，他像融化地蜡烛瘫在地上，哭得两肩耸动，希望全化灰烬。
第二天回到老板跟前，他的悲伤仍处在雨季，怨妇般哭湿了半盒纸巾。
帅宁烦他的窝囊样，却也担心他经不住心碎萌生去意。起身赶走蹲在他身旁的晶晶，坐下来拍抚他。
崔明智伤心到柔若无骨，见着芦苇也想依靠，顺势倚住她的肩头，像哭倒在幼儿园老师怀抱里的小朋友。
帅宁的真实感想是“活该”，表达上留情七分。
“谁叫你当初走了分手那步臭棋，你想一个人坠机时找不到降落伞，那以后还会需要它吗？你就是那顶降落伞，在叶茹薇最需要的时刻缺席，没被她彻底拉黑就够意思了。”
崔明智泪流成河：“我早就知错了，罪犯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什么我没有？”
“呵呵，你出去问问哪个女人愿意嫁给刑满释放人员。人贵在自知，就是没有裂痕你也不太配得上叶茹薇。她表面温柔贤淑，内在却很有大女人气度，所有痛苦一肩挑。而你是个十足的小男人，危难关头独自逃。现在人家三月桃花正当红，用不着你这片绿叶陪衬了，你何必再死缠烂打呢？给对方自由，也给自己解脱，珍惜生活善待彼此吧。”
她随手舀了几勺馊鸡汤灌他，为浪费掉的时间心疼，决定之后加倍压榨讨回来。另外深化一桩看法：爱情这玩意只能做泛泛之交，假如当做挚友和伴侣来相处，人生将灾难多多，永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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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春节临近, 年会接连不断, 1月26号帅宁开在郑州的建筑咨询公司举行年终团拜，她想栽培叶茹薇, 叫她随同出席。
叶茹薇脚伤未愈，走路离不开拐杖，到场的其他女宾都穿着晚礼服, 只她身着西服套装, 脸上也只画了日常的淡妆，恰似玫瑰园里的一朵素馨，像是专门来为帅宁做陪衬的。
这会儿骂帅宁心机婊实在冤枉, 她历来自认是要想出风头，影子都发光的人，不需要专门找反差。领叶茹薇待客时着重将其引见给男性富豪或金领，对方若表露兴趣, 便极力夸赞她的才华品性，颇有推销的意思。
想法是：叶茹薇是个好女人，既然跟崔明智玩完了就不该继续浪费青春。帮她找个好主顾, 早日实现飞升，也不枉费她为我卖命的忠诚。
有钱有文化的男人比一般直男鉴赏力强, 花瓶女在那个圈子里不吃香，才貌双全的最畅销。当晚几个金主都看上了叶茹薇, 帅宁货比三家，挑出她的合伙人周先生。
此人年仅三十七，仪表端正, 温和善良。祖上三代华侨，其家族拥有的海内外资产不下五十亿美金，他本人名下少说也有几十亿人民币。结婚十年，妻子在美国搞科研，夫妻施行开放式婚姻，各玩各的，互不干涉。近年他的事业重心都在中国，不愿长期游戏欢场，想找个固定伴侣，不用贴身陪侍随叫随到，每月只消聚个四五次，多了他也没时间精力应付。
帅宁跟他合伙开公司，想叶茹薇若跟了他，双方的合作关系将更稳固。周生为人慷慨，跟她明说了绝不亏待女方，每月至少30万生活费，相处一年后感觉满意，就在东兴为她和两个弟弟各买一套三居室住房。
以叶茹薇的姿色条件，这身价也不委屈了。
叶茹薇初听这个“包养协议”异常愤怒，但即刻反应到这就是老板一贯的脑回路——女人趁年轻捞金固本方能节节高升，感情用事容易落得晚景凄凉。
她是真的为我好，条款考虑得这么仔细，也算相当用心了。
“对不起宁总，我不想做别人的情妇。”
帅宁料到她会死脑筋，详详细细为她分解现实：“你已经和崔明智了断了，一直单着太浪费资源，我知道你的理想是正经嫁人，可站在你的角度看现在结婚真不是好选项。第一，以你目前的条件经济适用男最好找，可这样的男人非但不能改善你的生活质量，抗风险能力也太差，崔明智就是个例子，他还算这部分男人里比较单纯有良心的，大难临头都各自飞，遇上稍微自私有心计的还会让你牺牲倒贴。第二、嫁给有钱人也不是不可能，但难度很大。通常有钱人找老婆喜欢找小的，你要是二十出头我鼓励你试试。另一种不在乎年龄的但要求门当户对，你不是白富美不能为对方提供资源，那就是空想。万一撞大运碰到一个愿意娶你的，多半是自身无能全靠父母帮衬的废物二代，结婚前先让你签婚前协议，再不然房产财产全在公婆名下，你就是个生育机器兼保姆，嫁过去替他们伺候儿子孙子，离婚的话一分钱没有。我说的这两种是你愿意的选项，另外那种家境差没前途的穷屌丝想必你也不做考虑，对吧？”
叶茹薇低头讪笑，老板说得头头是道，她在婚恋市场上选择面确实狭窄，所以短期内并不想考虑个人问题。
帅宁再为她剖析接受周先生的好处：“如今社会对女性很不友好，女人要上位只能拿男人当垫脚石。你又不像我，能踩我爸的肩膀，只好用两性关系来交换。先找个有钱可靠愿意帮衬你的，你跟着他储备财力见识，夯实自身基础。钱是男人最重要的装备，有钱男人和穷男的差别太大了，跟着穷男受苦不说，除了接收一堆负能量，其他一概学不到。有钱男人则是一流的人生导师，多和他们相处，耳濡目染，慢慢地你的生活习惯、思维方式、眼界逻辑都会有大幅度成长，直接有助于今后的奋斗。你知道我看人眼光不赖，周生绝对是富男人里的上品，钱不算太多，但素质一流，你全当去参加培训班，还能从他那儿分享资源。过个两三年等钱和人脉都充足了，再毕业出来正经找对象，那选择权就大多了。”
高喊女性独立然后一个人埋头干到死的也很傻，男人靠洗脑奴役女人几千年，女人凭什么不能用手腕利用男人？社会资源大部分掌握在男人手里，有些关卡女人单靠一根筋的蛮力无法通过，设计抢取资源壮大自己才有本钱追求独立。谈判凭的是实力，假如品性高洁就能让男人自动让权，那“三从四德”也成褒义词了。连她都要卑躬屈膝巴结大佬，出身低微的女人想快速进阶非找架云梯不可。
这就是她这个功利主义大俗人的逻辑。
叶茹薇沉思片刻，抬头问：“宁总，我听崔明智说您当初执意不肯嫁给远恒的方总，说女人不能依附男人，现在为什么又要我靠男人呢？”
她柔和的目光饱含无畏，在帅宁看来全是书生意气。
“你还是没理解我的意思。全心全意把男人当靠山，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不思进取，好坏都看男人心情，毫无自主性，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那才叫依附。比如宫斗剧里那些女人，一个个围着男人斗得死去活来，其实是被男人放在手心里玩弄，无论输赢都蠢得要死。换成我就弄死皇帝，让儿子即位，自己垂帘听政，那才痛快。女人不是不能靠男人，现今社会依然男尊女卑，有地位有实权的几乎都是男人，要办事不借助他们怎么行？谁还是blabla小魔仙，靠魔法就能心想事成？女人要善于从男人那里吸取养分，就像小树苗先傍着大树挡风躲雨，有朝一日成材，自己也能顶天立地。而依附男人的女人是缠树藤萝，全靠寄生存活，离了宿主就会灭亡。我是让你做一棵树，没让你做藤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