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资金全部通过合法途径取得，法无禁止即可行。”
“你们对未来集团的发展没有可行性规划，就是在借鸡生蛋，借壳套钱。”
“请帅小姐注意措辞，投资的目的当然是赚钱，难道在坐各位中有人是纯粹为了做慈善，不想获取分文回报才来投资的吗？我们对未来当然有详细精确的规划，但需要配置新的管理层。”
“说白了就是撤换董事长呗？那请先解释一下下面这组数据。”
帅宁通过会场上的巨型投影仪向股东们展示她做的PPT资料。
资料显示，过去三年景鑫集团旗下子公司共收购了15家企业，其中大部分业绩良好，多年持续盈利。但这些优秀的公司被收购后，都被迫承担收购方举债投资所带来的巨额债务，资产被掏空、转移，业绩一落千丈，其中7家已破产重组，另外5家被转卖。前人的辛苦经营都被野蛮的收购方毁得一干二净。
“你们的实际行动证明，你们根本不会像口头宣称的那样支持集团发展，只想找个肥壮的宿主寄生，替你们清偿投资债务。多年来你们靠借贷民间资本从事杠杆收购，拆东墙补西墙，拿着别人的钱收购业绩好的公司，再用这家公司的资产替你们还债，一来二去肥了你们亏了别人，这和庞氏陷阱有什么区别？各位股东，冠宇发展到今天已经是国内第一的跨国私企，在恶意资本看来就是块最有营养的肥肉，一旦被成功收购，将会沦为别人的还债工具，丧失企业的品牌、信用，走上那12家破产公司的老路！”
她将近期舆论涌现的冠宇股权大战中对景鑫派的诟病做了短小精悍的总结，力求让股东们看清前车之鉴。
富康投资被她的正面抨击激怒，指责她寻衅滋事，扰乱大会秩序，强烈要求监事将其逐出会场。
监事会的职能就是泥水匠两面抹，让双方停止与会议主题无关的争论。宣布三天后为方案投票日，届时召开第二次股东大会，进行全体投票表决。
经过漫长而焦虑的等待，万众聚焦的投票结果产生了。投票以所占股份份额计，支持重组者占24.233%，以比反对者多出0.131%的微弱优势胜出，定向增发方案获批通过。
远见与短视，利益与责任的抗争中，冠宇大部分投资者选择了理性，支持保卫集团品牌、信用，维护自身长效收益。
会场喧沸，几家欢喜几家愁，帅宁高兴地离座与各大支持己方的股东们握手，于间隙中遥望敌方阵营，只见万洪波正和富康投资代表交头接耳，看表情并不沮丧，似乎还有充足的阴谋用做后招。
资产重组摊薄了他们的股权，但景鑫绝不会善罢甘休，在增发方案完成前得时刻警惕。
次日集团将正式申报资料递交中国证监会，按惯例，审核时间一般是20个工作日。
8月27号是周玉贤58岁生日，丈夫遭遇事业危机，她无心庆祝，帅冠宇却说家里正需冲喜，要办个比往年更隆重的庆典为她祝寿。
帅宁知道父亲的心依然悬着，想借为后妈庆生对外营造安定乐观的形象，主动承担筹备工作，让人精心策划。
庆典前天，她陪周玉贤检查布置停当的会场，晚上一块儿在餐厅吃饭。
周玉贤说等增发方案执行，集团的局势便可暂时稳定，苏家要求她在10月底之前与苏玉峰完婚，时间紧迫，劝她早想脱身之计。
帅宁听出这是父亲的意思，安慰道：“万洪波那帮人还在董事会，干掉他们之前不能得罪老苏，车到山前必有路，实在不行就先结婚，反正那苏大少挺好打发的，碍不着我什么事。”
苏玉峰订婚仪式结束便回欧洲做他的“性福名媛”，近日与一位新认识的比利时黑人画家勾搭上了，一起去法国南部写生。帅宁派人调查跟踪，发现那黑人画家比苏大少更不检点，就是颗上好的地雷，引爆方法她也想好了，事前不能走漏风声。
她破罐子破摔的形象深入人心，周玉贤相信她的承受能力，只为一事惋惜。
“前些天我和熊太太喝茶，你还记得前年老熊准备介绍一个世家子弟给你吗？熊太太说那小伙子如今都升到省会城市去做干部了，将来前途无量。还说他的模样、性情、人品件件顶呱呱，要是家里没出事，让你俩认识认识，兴许是桩好姻缘。”
帅宁怀疑这是风凉话，干笑两声问：“那男的什么背景啊？家里真那么牛？”
她想问出情况贬低几句，不料吃了个大瘪。
男方家姓沈，祖上是开国元勋，下面两代全是中央大员，学界大牛，连上他本人四代“公卿”，放在古代真叫一个朱门玉户，簪缨世家。
靠，早知道是沈家的嫡系，我肯定去相亲啊，不说嫁给对方，多找个靠山也好哇。当时干嘛跟爸爸呕气逞强，争那点骨气能值几个钱？火急烙不好饼，人急办不好差，我可把自个儿坑苦了……
她讪笑着掩饰懊悔，不死心地打听：“那男的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市工作，是干什么的？”
问清楚了，再让老熊搭个桥没准还能抱上这条大腿。
周玉贤摇头：“熊太太也不清楚，我想这事都黄了，也不好意思多问。”
帅宁再给笑容安上一根支架：“好久没见着熊叔叔了，怪想他的，正好趁明天多聊聊。”
饭后她送周玉贤回家，帅冠宇也刚到，叫她去书房谈话。
“万洪波他们要求召开董事会审批去年的分红方案和惠家的并购合同。”
惠家是国内一家知名度颇高的大型连锁超市，去年年初冠宇集团提出了对该超市的收购案，经过一年的调查评估和谈判，去年底进入实施阶段，三个月前通过了证监会审核，起草了主合同，等董事长批准后就能进入资产交接。
帅冠宇起初很看好这次并购，但这个方案一直由万洪波主持，妹夫暴露夺权目的后他便对与之相关的项目产生戒疑，后续流程中尽量采取拖延。这份主合同已在手上压了一个多月，没理由再阻止他们召开董事会。
帅宁认为父亲的戒备很有道理，冠宇股权大战耗尽了双方的弹药，但集团的公账上还有几百亿流动资金，敌人不可能不打这笔钱的主意。惠家收购案若实施，惠家方会立刻套利上百亿，假如用这笔钱购买冠宇股票，转而支持万洪波和富康投资，那等于逆风放火反烧自己。
至于分红方案，按惯例集团的确应在每年8~9月向股东们支付上年度的分红金，现在万洪波一派都是大股东，正想借分红补充粮草。他们操控着董事会，定是想靠这两个方案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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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爸爸, 最多还有20天证监会的批文就下来了, 连上董事会审核的时间，10月底之前我们一定能完成资产重组。就算这两个方案都通过了, 万洪波也顶多和我们打成平手。富康投资持股的钱都是杠杆来的，那些保险贷款都得支付利息，借款也存在归还期限, 而并购是长期的战略股权投资, 他们用短期借款做长期投资，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总体来看我们的赢面比他们大得多。”
“嗯, 所以今天他们发通知时我也没多话，打持久战他们输定了。”
父女俩相互鼓励，谁都没道破暗藏的担忧。商场杀机四伏，他们已走到钢丝中央, 这时最怕来一阵落井下石的妖风。
帅宁当晚和公司员工开了个视频长会，凌晨四点才睡下。早上9点半被崔明智的电话吵醒。
“宁总，今早一开盘冠宇A就暴涨了3块7, 情况不对啊。”
自打冠宇集团股东大会批准通过资产重组方案后，冠宇A的股票便跌跌不休, 经历连续两天的跌停后由每股77.2元持续跌至每股51.3元，总市值已蒸发1030.5亿元。据统计, 景鑫集团此前共耗资783亿元，动用了7个资管计划购入冠宇A，按昨天的51.3元的收盘价比照, 其中5个已经被套，与其合作的银行已开始寻求安全的撤离方案。假如冠宇A再下跌5%，景鑫的资管计划将被迫强行平仓。
大好形势下股价突然出现逆转，帅宁一咕噜爬起来，拢着头发问大盘走势如何。
“大盘没异样，只有冠宇A持续疯涨，照这个速度中午就会到涨停板。”
崔明智当初救主心切，拿出全部积蓄购买集团股票，他在52元的高位入场，股价上涨他个人才能获利。可目前打倒万洪波才是他的首要目标，巴不得股票一路狂跌赔死富康投资，看到上扬的股价，他的血槽随着涨幅下落，生怕这是敌人放出的大招。
帅宁让他先别慌，致电证交所的关系人，请求其帮助调查。
回复迟迟不来，中午冠宇A果然涨停。
她照既定安排出席周玉贤的生日庆典，帅冠宇也获悉了股市异像，断定万洪波搬来了救兵，但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现在着急没用，耐心等消息吧，别在外人跟前露怯。”
父女俩若无其事招待宾客，周玉贤心慌紧张，有他俩支撑大局，也努力维持着寿星的庄重。
宴会上帅宁见到了上次给她介绍对象的熊全力夫妇，昨晚她央求后妈帮她向熊太太打听那沈少爷的资讯。这会儿周玉贤悄悄过来告诉她：“熊太太说具体情况她也不清楚，叫你过去，她领你去直接问老熊。”
帅宁明白两个贵妇存心臊她，自己的气度比得上韩信，这点小辱轻若鸿毛，笑嘻嘻跟随熊太去向熊全力问好。
几句无聊的寒暄过后，熊太对丈夫笑道：“宁宁想认识沈家的人，你能不能设法引见引见？”
熊全力装糊涂，问哪个沈家。
“就是前年你说想介绍给宁宁的那个。”
“哦。”
熊全力拍拍脑门，笑着接回记忆，流畅的演技和在场的影帝们不相上下。帅宁觉得每次上流社会聚会都堪比奥斯卡颁奖典礼，男女全是实力派，个个能拿奖，她不卯足劲对戏真会被踩下去。
“我跟沈家没什么交情，有个大学同学是沈家的亲戚，那事就是她跟我提起的。那小伙子是她表侄，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当初你真该见见，现在……
可惜了。”
帅宁的脸皮经得住火烧斧砍，拿小刀轻轻刮两下算不了什么，嬉笑如常道：“现在认识也不晚啊，可以做朋友嘛。他如今调到哪个市去了？在做什么您知道吗？”
熊全力低头一寻思：“好像调去东兴了，对，没错，就是东兴。至于做什么，回头我再找同学问问。”
又是东兴，这城市跟我真有缘啊。
帅宁更有把握能巴结到沈少爷了，再请教对方的名字。
“名字我确实不知道，他表姑提起他都‘帆帆’、‘帆帆’的叫，应该是他的小名儿。”
“帆帆”是读音，对应的汉字可能是凡、帆、繁、樊……
如果是名字的叠称，那本名念起来就是“沈凡”。
帅宁决定回头去调查，反正她在东兴市委里有卢平这个现成的人脉，随便问问就能捞到线索。
12点半，庆典到了切蛋糕环节，周玉贤对着直径1米的莲花形生日蛋糕许愿，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吹灭立在花心莲蓬上的彩色蜡烛。
帅宁正鼓掌，崔明智拿着她的手机靠近，用耳语报告说证交所的人回话了。她连忙接过手机快步来到场外的僻静地，拨打刚刚接入的来电号码。
“宁总，昨天收盘后广厦集团定了3亿股冠宇A，今天的涨幅都是他们抬上去的。”
股市收盘后停止交易，但证券公司会为一些大资本和机构提供提前打单的特殊服务，这些订单将在次日的9点15分进入系统，所以才会出现开盘即暴涨的现象。
冠宇A居高不下，目前的价位相较平稳期仍然虚火，集团即将进行资产重组，股价还会进一步波动，但凡头脑清醒都不会选在这时进行财务投资。广厦此举搅浑水的意图非常明显。
难道徐乾是万洪波的救兵？
帅宁找了个适当的时机向父亲报告。
帅冠宇比她早半小时收到线报，虽泰定地让她保持镇静，心中的阴影却已演化成混凝土状的实体。
他们和景鑫集团较量到现在，双方的底牌都暴露在市场的鹰眼下，接下来的打法也被外界算得清清楚楚。广厦在这节骨眼上高位接盘，无疑会为资金链紧张的景鑫输血，是敌是友一目了然。
第二天、第三天，冠宇A在涨停的路上绝尘狂奔，至第五日已攀升到78.9元，不仅没回归理性价位，反而再登险峰。
股民们快被这支妖股逼疯了，准确的说是被资本市场上任性撒野的大鳄们恣意玩弄，上千亿资金仿佛昙花即开即灭，缔造无数一夜破产的悲剧和一朝暴富的神话。
9月7日，广厦集团发布公告，称自8月29日至今，集团通过其附属公司共在市场收购了9.6亿股冠宇A，占冠宇集团已发行股本总额的8.3%。宣称因冠宇的财务表现强劲，符合广厦集团及其股东的整体利益，故而进行本次财务投资，并称广厦的入驻将起到稳定股价的作用，能保护投资者利益。更能凭自身诸多优势有效促进冠宇的经营，对其发展提供有力支持。通过两家大型房企的整合，实现资源优化配置，为市场提供更多优质产品。
外人看了这份报告都骂广厦无耻，首先两者的市场口碑悬殊巨大，近年广厦丑闻不断，入主冠宇只会带来负面影响。其次广厦的净负债额高达370亿美元，是其利息折旧摊销前收入的10倍，盈利仅够偿还利息，而且他们还把利润拿去投资，加重还贷风险。
去年穆迪投资者服务公司就表示如果广厦的经营指标继续恶化，他们可能将该公司的评级从目前的“B”再次下调，这将加大广厦的融资难度。
广厦在自家一屁股屎没擦干净的情况下加入冠宇的股权争端，诚可谓匪夷所思。有市场人士戏称徐乾已经疯了，并打算将这场资本大战的参与者全部逼疯。
然而知情者都明白，徐老头这搅屎棍当得炉火纯青，老奸巨猾到了至高境界。
帅宁不久前刚加入这一阵营。
8月29日，收到广厦入侵的消息后她紧急联系了安插在广厦内的卧底——徐乾的行政秘书戴大超。
此人属于她回国后积攒的第一批商圈人脉，当时只是广厦总部人力资源部的中层干部。帅宁见他处事灵活，将来定有用处，便悉心笼络。投入的物质不算太多，但巧妙地结合了感情投资，比如前年帮他的弟弟打刑案官司，去年帮他孩子请医看病，都让戴大超感恩戴德，每逢有事，无不尽力，替她套取了不少内部情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