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泥印分明就是个脚印!还有那草也都是被人踩断了的!
这一瞬,田燕后背冷汗刷的一下落了下来,脸色都是煞白的。
正常来说,每家都有一点的自留地,种了两把青菜,辣椒什么的 ,但绝对,必须是大队分派下来的,而且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如今,各家养的鸡都是有数的,稍微有一点不慎,那就是被划分到“资本主义尾巴”。
如果被人知道他们家留了这么大一块地……
这个后果,田燕想都不敢想,“娘。”
王凤珍抱着葫葫,越是大事,她就越是冷静,在这一片转悠了好一会,吐出一口气,“脚印和痕迹就到这了。”
田燕看着王凤珍,也明白了这意思,“他还没有发现?”
王凤珍轻轻摸着兔子的头顶,忍不住心里有些感激,看对方仓惶跑掉的脚印来说,多半是被兔子收拾了一顿的。
到底是这几年好过了些,她竟然也有些大意了。
这事可大可小,就他们如今在大队的人际关系,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真要是劳动改造,命能不能留住还是个问题。
她在这附近瞅了半天,“我在这守着,你去喊建安他们几个都上来。”
田燕一惊,“娘,那边都已经知道了,万一……”
王凤珍却是笑了,“他们真要是找到地方了,肯定早就喊人来了,这个地方看不到咱们那块地。”
“这……是不是也太冒险了。” 田燕有些迟疑。
王凤珍摇摇头,“你快去快回,小娥留在家里守着,其他人都上来,千万别耽搁。”
对方肯定以为他们没有发现,所以不会贸然行动。
要是往年,王凤珍肯定是稳妥起见,直接放弃了。
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的最主要原因,是这一块玉米实在涨势太好,太快。
好到让人..... 忍不住怀疑。
王凤珍不愿意留下任何隐患,所以,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
见王凤珍已经做好决定,田燕也不再继续劝,连忙点头,急匆匆的下山。
王凤珍迟疑了一下,和葫葫说,“葫葫,如果有人来,你和奶说一声哦。”
葫葫立马点头 ,攥着拳头,“好!”
她推了推兔子屁股, “去守着!守着哦!”
小兔子刚刚窝在葫葫怀里,还没有享受够就被推开,满脸的怨念,一蹦一蹦的不见了。
这兔子如今越来越能听懂人话,有时候王凤珍说话,它也是可以听懂,就是不一定愿意动弹。
这一下子,王凤珍又微微松了一口气。
将葫葫放在树下,交代,“葫葫要做什么,一定要提前和奶说一声,好吗?”
葫葫忙不迭的点头,十分乖巧,生怕她奶像上次那样伤心了。
王凤珍这才开始收玉米,她也不知道葫葫到底是怎么做的 ,但是这些玉米的个头是真的差不多翻了一倍。
王凤珍掰着玉米,一边和葫葫说着话,简简单单的问题,葫葫认认真真的回答。
又软有糯的声音透着一股认真,让人格外心疼和欢喜。
没等多久,就有动静过来,王凤珍直接抱起葫葫稍微侧开了身子 避开,等到人走到跟前了,她还没开口,葫葫已经欢呼了,“四叔,二伯,大伯。”
葛建国听见这声音,整个心都差点软化了。
上前就要从王凤珍身上把葫葫接过去,葫葫却一扭头,趴在了王凤珍身上,死死抱着王凤珍的脖子,“咯咯咯”的笑着,“四叔臭,不抱。”
葛建国这才突然反映过来点啥,“差点忘了,瞅瞅我捡到了啥。”
一抬手,将手中的东西丢了出去,嘴角挂着笑,“刚刚差点摔一跤,结果捡了个这。”
王凤珍往地上看,竟然是只崭新的胶鞋。
“ 嘿嘿,看来有人做了亏心事,跑的太快把鞋都跑掉了。”葛建国也有些嫌弃。
胶鞋得有票,还得有钱,哪就那么好买。
最关键的是,县城不是随时都有那么齐全的货,经常买不到趁脚的码,要是着急,那就只能拿大一点的。
至于村里如今怕是也只有一个人紧赶慢赶的弄了双胶鞋回来穿,还刚好是这么个崭新的。
王凤珍也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毕竟得了双鞋,一家三口都满世界炫耀了一遍,他们想不知道都不行。
难怪最近她总觉得大壮她奶的腰板都直了,看着他一副不屑的样子,原来是盯上他们了。
其实各家都偷偷多养了两只鸡,也都在犄角嘎达的开了点地,种着东西。
就是葛文刚他们家都不见得例外,不然,这么多张嘴,哪就吃得饱饭了。
可他是真的没有想过,竟然能被人这么盯上,想要举报他们。
“盯着了?”知道是谁,那就更稳妥了。
葛建安也忍不住笑了,“燕子回去盯着了,娘,你歇着我们来。”
王凤珍也确实是有些累了,忙活了一天,还受了两次惊吓,抱着葫葫站在旁边。
葛建邦三人动作利索的不行,“咱今年这块地着实不错,熟的快,还个头大,这比两块的这么大的地都要划算了。”
葛建国也是一个劲点头,“这玉米棒子一个顶俩的,往年也没有这么好啊。”
“干活,别说话。”王凤珍扫了他们一眼,抱着葫葫的手略微紧了紧。
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这块地面积真不大,也就是五分地,可收完所有玉米,葛建安又忍不住咂舌,“这亩产都快两千了吧?”
这些年,年景不好,肥力也不够,被看前些年报的那么夸张,可实际亩产,都是几百斤。
可他们这五分地,愣生生是收了接近上千斤的玉米。
就这产量……
葛建国的眼睛也是锃亮,“这可不能吃了,这得留了做种了。”
“吃!玉米饼!”葫葫顿时就急了,连忙接,好不容易她种的玉米苗都变成了玉米,咋能不吃呢。
她就是为了给她奶吃玉米饼的呀。
王凤珍忍不住失笑,抱着葫葫道,“对对对,这是给葫葫做玉米饼吃的。”
“咱自己留一点,不然拿出去,还得被人问是咋回事。”
葛建国一想,倒也是,为了这点差价,把自己坑了可不值当,来钱的方式多了去了。
一人一挑将玉米装得差不多,王凤珍刚想都的时候,葛建国却拦着,“等等,等等,别着急。”
他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上前将他们一众人的脚印都抹掉。
然后单脚穿上那只胶鞋,就在地里开始走路,留一些,擦一些,隐隐绰绰的,最后再把这鞋收了起来。
冲着他娘“嘿嘿”笑了一声,“娘可知道他们家搁哪弄的有东西?”
一个村子的,基本都是知根知底,大壮他爸和大壮他奶都不是啥精细的性子,想瞒过他娘肯定是不可能的。
王凤珍顿了顿,葛春花动了葫葫和成果,是越了她的底线,可大壮他爸跟他奶……
她不是葛家村的人,可这么多年,也是受了葛家村的不少恩。
而且,葫葫祖父往上始终是葛家村的人。
真要算起来,往上念三代,大壮他们家跟他们也能攀上亲戚……
葛建国道,“咱又不陷害他们,可万一他要来举报咱,也不能让他白白的走了。”
王凤珍一想,倒也是。
“下山路上给你指。”
玉米他们也没弄回去,找地方藏着挂起来的晾着,那是陈大山上山偶尔呆的地方的,也就他们两家知道。
下山的时候,葛建国踩着那只胶鞋,偶尔就落下脚印,尤其是往他们家那块地的时候,专门多踩了几个深深的脚印。
走到大壮他们家门口的时候,葛建国悄咪咪的将胶鞋又给他扔进了院子。
完了一脸嫌弃,“忒臭了。”
葛建安也喊了躲在一旁盯着的田燕一起回家,田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王凤珍也是有些乐,将顺便带回来的几个嫩玉米,直接煮了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个。
稍微放了一点点盐,一点点油 ,煮出来的那玉米,又鲜又嫩又甜,一口咬下去,就直接冒了浆。
葫葫吃的满脸都是玉米茬,“好次,奶吃。”
王凤珍顺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对对对,好吃,葫葫种的玉米最好吃。”
“葫葫种的玉米最好吃!”葫葫“咯咯”的一边笑,一边重复。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大壮她奶的吵吵声,“你个败家玩意!胶鞋就是这么胡扔的!你怕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这玩意多精贵,你不知道?哎哟,这咋还有个口子,咋能刮破了?”
葫葫一家子除了几个小的,剩下的都忍不住笑了。
大壮他老子这会被骂得忍不住缩头,可又觉得诧异,他被那兔子踢得浑身疼,跑得有点快,到底在哪丢了鞋他也忘了。
他想回去找,又怕被王凤珍他们看见。
就他小时候,被葛建安他们也是揍怕了的 ,他可不敢凑上去。
难不成这鞋其实挂他身上,他没有注意到,所以才能在院子里?
这话他又不敢说,半晌他娘总算是骂完了,听着他娘压低声音问正事的时候,声音也小了点,“差,差不多了。”
“你瞅着了?”大壮他奶问。
大壮爹点头,他可是亲眼看着王凤珍跟田燕一起上去的,肯定错不了。
“这个点,多半种的也是玉米,马上就要结果,王凤珍肯定舍不得消停,你盯紧着点。”大壮他奶哼了一声。
王凤珍那个女人烂心眼,害得她孙子成了劳改犯的儿子,害得她儿子没了婆娘,还是个资本主义尾巴,她可不能放过她们一家子。
剩下两天,王凤珍他们也不怎么上山,下下地,带带娃就消停。
而且,葛建安和葛建国要去县城学开车的事也传开了,所有人都在打听。
大壮他奶气得脸都黑了,他们一家子肯定是资本主义尾巴,不然哪有钱去学开车啊!
她儿子这么优秀,还有两个儿子都变成城里人了都没学过车,咋王凤珍的儿子就能学。
大晚上的,又追问大壮他爹,“看清楚没有。”
“他们最近不上山,我找不到啊。”大壮他爹也是急得冒汗。
大壮他奶气得心肝疼,捂着胸口,“不行,王凤珍儿子凭啥能学开车,这活应该是你的,只要能开车的,你肯定也能去城里面上班,到时候,大壮就能找个城里的娘,也不怕被人说大壮是劳改犯的儿子了。”
大壮他爹心里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些道理,忍不住心动。
大壮不是劳改犯的儿子,他也没有一个劳改犯的婆娘,还能弄一个开车的名额,这样的好事那绝对不能错过了。
“这事靠谱不?”
大壮他奶哼了一声,“大不了饶了他们,不让他们家的人去坐牢,只要他们老老实实把学开车的名额让出来。”
“到时候你一个,咱再卖出去一个,说不定还能在城里起个房子。”那他们就彻彻底底成了城里人了。
大壮咽了咽口水,又有些为难,“他们最近都不上山,万一他们都已经把开车学了,咱再戳穿……”
“那不行,不能让他把咱们的名额用了,大概位置你知道不,你去,去找找,找到具体位置,咱就直接告了他们。”大壮她奶顿时就急了。
大壮他爹也不管天都快黑了,立马起身就要上山。
他虽然平时懒了点,可关键时候却是很勤快的,这可是决定着他未来的生活的 。
大壮他娘又拦着他,“你悄悄的,去他们家弄点他们家的东西,留在地里,不然到时候他们要是不承认,不是白瞎了!”
大壮他爹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连忙点头,悄悄咪咪去了葫葫他们家,最后着实不敢钻进去偷别的,拽了件衣裳塞兜里就跑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葛建国就回家跟她娘汇报了,“成了,他等不住的自己上去了,还偷了一件大哥的衣裳。”
王凤珍脸上冷笑意味更浓,她都不知道他们家到底怎么着大壮他们一家子,竟然非要弄成你死我活。
她本来都没想让葛建国这样做的。
葛建国哼了一声,“可真是够不要脸的,就看他们一家子到底有啥本事。”
王凤珍皱了皱眉,由着葛建国带着家里人去了大队长那边。
葛建国还有王凤珍他们一家子过来,葛文刚只觉得脑袋都是疼的,一句你们咋又来了,差点就脱口而出。
可不是吗。
只要看见王凤珍他们一家,准没有好事。
葛文刚现在都怕了他们一家子,可偏偏人家说起来都是有理有据的,他还不得不管。
葛建国直接道,“大队长,我们刚想说这事,我见有人往我们家院子附近摸索,追出来一看,就看见大壮他爹大晚上上山,你们看要不要上山去瞧瞧,别出了啥事儿。”
葛文刚看了看葛建国,觉得有些稀罕……
这像是葛建国能说出来的话?
他们一家子这么好心,还能关怀大壮他爹?
葛建国直接竖起眉毛,“队长,你这是啥意思,你这是怀疑我?我可是烈士的儿子,烈士哥哥,我只会以德报怨!我可不像是那些人心眼那么坏。”
“要不是大山说最近这附近也瞧见野猪的动静,我刚也看着像是有野猪在后头追,我才不会过来给你们报信,就算他们家对不起我们,到底也是条人命不是。”
葛文刚神色也是变了。
这两年年景稍微好点,野猪啥的也精神了。
这几天玉米马上开始挂浆,这玩意也经常出来害人,听说隔壁村上个月就有人被野猪撞断了胳膊,要不是命大,说不定脖子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