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也道：“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里，媳妇私心里是想过让夫君交了权柄，带着媳妇儿到河间去，避一避朝中不太好的风头。可世易时移，皇上身边既然缺信得过的文臣武将，无咎和夕惕又都身上担了差事，媳妇愿意留在府中，为夫君照料内宅。”
百里敬不动声色地听了儿子和媳妇的意见，沉思片刻，问百里辰：“无咎怎么看？”
百里辰显然对这个问题早就深思熟虑：“孙儿曾经也是遵照祖父的提点，幽游纨绔不入仕途的。但正如母亲所说，世易时移。当时是先帝在，对我百里家是既忌惮又喜爱又防备。而当今皇上却是与先帝不同，性情宽厚，待我百里府是真的待以真心。孙儿的意思，只要帝王心思不变，孙儿便会尽心办差，不管旁人如何议论都不会放在心上。若是有一日当今圣上也如先帝般疑心重重的，大不了再辞官就是。”
百里柔点头道：“屠弈也说，当今圣上乃是真正重情重义之人。超出我们应有的部分我们不去觊觎，但该我们的尊荣和责任，我们也不必推拒。”
百里敬又看向李幼珠、百里芸和百里止三人：“你们三个也说说。长孙媳妇，你先说。”
李幼珠还怔怔地看着丈夫没能完全回过神来。身为右相府、吏部尚书府的嫡出女儿，她的见识也非一般贵女可比。但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原来当年百里哥哥一副纨绔表象的“不求上进”是这样谨慎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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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继续大办
她一时连愧疚都来不及，只看着身边芝兰玉树的丈夫，觉得百里哥哥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更加伟岸高大了。
直到被祖父点了名，李幼珠才恍然回过神来。见大家都等着她说话，忙收敛了容色道：“孙媳见识浅薄，一切以夫君的考量为准。夫君入仕，孙媳便为他照应四方，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夫君辞官，孙媳便陪他风花雪月、走马观花。只要是夫君决定要走的路，孙媳皆愿陪伴，绝无怨言！”
一番真情实意的话，不禁百里辰，在座者皆为之动容。
百里芸真诚地捂着胸口：“夕惕你先说，我要先感动一会儿。”
不过一贯最听姐姐话的百里止挠挠头说了自己的看法：“我跟长兄可能不太一样。我不会当官，也不爱当官，真就是人不够时临时凑数的。现在东宫那个职位吧，我觉得最好的就是彩屏找我玩时方便。最多等我们成婚了，住在一起了，我肯定就不干了。”
说完了想了想，又很诚实地补了一句：“我觉得彩屏跟我肯定是一样的想法。她也没二姐那个公主当得有本事，能教导太子，能为皇上、皇后、太后分忧。她就喜欢玩，最羡慕的就是我跟二姐走过天下的好多地方。我前两天还答应她了，等以后成亲了，我就带着她，就像二姐带着我一样，遍天下带她玩一遍。”
说着，还萌蠢萌蠢地问他姐：“彩屏说，到时候让二姐帮她请旨，皇上、皇后和太后一定都会答应的。二姐，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百里芸无语地看着自家可爱的呆萌弟弟，觉得这孩子咋这么让人省心呢？
百里芸最后一个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个事儿分怎么看。一方面，我赞同长兄的说法。皇上只要不起疑心，咱们无需多虑旁人的看法。另一方面，我觉得能不揽权的地方，还是要以主动放权为上。从我上个月发起的曲艺反攻就可以看出来了。人在朝中，舆论毕竟不能全无顾及。”
百里芸直接地道：“就咱们家来说，祖父巡视完成之后，就可以安度晚年、好好休息了。今后只要没有天下大乱到非您不可的地步，您都不必再出山。这一回，有我们在，有当今圣上和果儿在，您大可安心肆意地活着，什么事都不用再担心。”
“至于父亲，您如今还不到五十岁，完全不必过早致仕。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今后果儿继位，溪桑有把握他们只会倚重您，绝不会对您有猜忌之心。您只管干到不想干的那天，再致仕即可。”
“长兄胸襟宽广、见识不凡，实有大才。既然胸有朝堂之志，只管扎扎实实去做。说到底，我跟长姐爵位虽高，但毕竟是外嫁女，今后都算不得百里家的人。认真论起来，今后百里家在朝之人，不过父亲和长兄两人而已。比起那些兄弟叔伯七八人十数人在朝、在京为官的家族，不过是背景硬气些，有甚煊赫之处？”
“至于我，你们更不用担心。咱们家自己人只要做事问心无愧，我敢说我这个长公主一直做到果儿寿终正寝的那一天，都不会有人能撼动半分！”
百里敬笑了，一双苍老的鹰眼闪出灼灼的光芒：“既如此……那便谁也无须担心忧虑，都坦然地遵照各自的心愿行事吧。十一月初十溪桑出嫁，咱们家——继续隆重大办！”
次日，百里柔说做就做，大早上过来把一双儿女送到娘家照看，当天便启程回了冀州。
皇上从冀王回京便让他上朝，并帮着处理一些事物。盼着他哪怕暂时帮自己分担一月半月的也好。百里柔是回冀州处理些嫁妆事物，七八日便会，也无需屠弈陪伴。因此冀王也就没跟着跑来跑去，只派了百多亲兵给她，嘱咐她小心在意，路上莫要太过辛苦。
百里柔离京的当天，太子和百里敬也从宫中辞别圣驾，重新踏上了巡视军务的途程。
百里敬出宫之后不过一个时辰，初平帝的谕旨便分别到了百里府和东亭郡王府，说皇上让钦天监算了黄道吉日，选定了嘉熠长公主除服三日后的十一月初十为两人的婚期。
当日，百里芸被召进宫中，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欢喜而又忙乱地开始跟她商议身为长公主的宫中嫁仪。
这一去直到日暮西山才回来。回到院子里刚刚洗漱完毕换了衣裳，采蘩来报：“殿下，大少夫人来了。”
第424章 被糊狗粮
嫂子来了？百里芸赶忙迎出门去。
说起来，她跟李幼珠单独相处还只有桃花会那一日。
桃花会之后，两家议亲，李幼珠是个家教极严、很重规矩的人，议亲后就没有再出门，更没有跟百里家的任何人见面。
之后她嫁过来这几天，李氏体谅她新婚，百里辰也是难得在家休几天婚嫁，便不让她晨昏定省，也不必到婆婆跟前立规矩。新婚的头十日里，只跟夫君待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每天晚膳时大家一起吃饭时顺便请个安就是。
听说起初，李幼珠觉得如此太过无礼，坚持要晨昏定省。可早起了几次却都被根本不愿起床的百里辰给逮了回去。最后一回还是从门口扛在肩膀上扛回去的。
李幼珠大窘，从此再也不敢逆着百里辰的意思，唯恐在下人面前更加丢了少夫人的脸面。
于是百里芸见她，除了每日的晚膳，竟就是昨日家里议事的时候。
算算日子，百里芸还觉得蛮稀奇的，距离百里辰十日婚假期满还有六日呢，长兄怎么舍得放嫂子出院子了？
百里芸出了门刚走到院子里，还没走到院门口，又有小丫头来报：“殿下，大公子也从后边跟过来了。”
百里芸噗嗤一声笑了。她就说长兄怎么舍得让嫂子离开自己片刻，原来是嫂子头脚出门，他后脚就跟上了。
李幼珠尚且不知夫君已经从后面跟了上来，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脚步款款走到芸苑的门口。她一路走一路想着心思，谁知一抬头便看见百里芸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望着她。
李幼珠心里噗通地一下急跳，下意识地便要拜下去：“民女见过长……”
“哎哟我的亲亲的嫂嫂，可不带这么害人的！”百里芸赶忙疾走两步亲自把她扶起来，眉眼抽搐地道，“天地良心，自打嫂嫂跟兄长定下亲事，我可从来没敢在嫂嫂面前摆过一点谱儿！嫂嫂可不能当着哥哥的面儿，这么冤枉我！”
李幼珠尚且不明就里，就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极其不满地道：“你嫂嫂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一见了你的面儿就吓得要拜，不是你之前跟她摆过谱儿，就是你之前吓过她！我看你这丫头是胆儿当真肥了！”
百里芸含冤，一把握住李幼珠的手：“嫂嫂！求正名！你我单独相处就桃花会那天，就那一次对吧？那天我是稍微吓了你那么一丁点，可我也是为了你跟兄长好啊！嫂嫂，我真没欺负过你，你跟我兄长说说啊！”
李幼珠万没想到夫君如此无赖，明明昨儿个夜里，自己都把他伺候得万分满意了，好不容易才让她今天出院子到小姑这里走走，没想到他竟然又跟了上来！
李幼珠恼得双颊绯红，冲着百里辰嗔怒道：“说好的事儿，你怎的偏又变卦过来？小姑的确从不曾欺我，不过是我一时紧张，怕失了礼数罢了。你何故如此说话，陷我于不义？”
百里辰伸手从妹子手中把自家媳妇的小白手拉了出来，牢牢攥在手心里，挺胸抬头道：“我何曾变卦了？答应让你来，这不是你来了？我可不是陷你与不义，你不知道，这丫头鬼主意多的很。就你这脑子，我怕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得让她套出来。还是让夫君我陪着你吧。”
百里芸怒目：“哎，怎么说话呢这是？是我请嫂子来的么？长兄你再这么红口白牙地往我身上泼黑水，小心我跟你急啊！”
百里辰立刻指着百里芸给媳妇告状道：“你看你看，她平时常常就是这么张牙舞爪的。还是夫君保护你吧。”
百里芸黑脸！
别人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哥这是娶了媳妇就坑妹啊！
李幼珠此刻难能还不明白百里辰的心思，窘得满面通红，双手去推百里辰：“我不用你保护，也不要你陪！你快回去！”
百里辰一把抓住她的一双白白嫩嫩的柔软小手儿：“不行，羊入虎口，我不放心！你就让我陪着你吧。你们在内室说话，我就坐外间自己喝茶。放心，绝对不碍事儿！”
李幼珠真是窘死了！早知道百里哥哥成婚以后会变成这个样儿，她就……她就……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百里芸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欺负单身狗啊？行，你给我等着！等你妹子我嫁人以后带着夫婿回家，我拿铺天盖地的狗粮砸死你！
李幼珠来找百里芸，是真的有事要跟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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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5章 如何选礼
圣上的圣谕已下，按照嘉熠长公主得宠的程度，皇上是肯定要留冀王和冀王妃在京城待到百里芸婚后再回的。那么襄王必定也会被同等对待，带着襄王妃和子女奉诏回京参与这一喜事。
襄王妃李宝香，是李幼珠嫡亲的小姑姑。
李幼珠的父亲李留是右相李缁的嫡长子，而李宝香是嫡幼女。兄妹俩年龄差得有点大，以至于李宝香出生时，李幼珠也已经在她娘的肚子里。
姑姑和小侄女打小儿被大人们放在一起长大，感情好得非同一般。
五年前，姑姑嫁给了当时不争不抢的四皇子屠韶。后来屠韶封了襄王，姑姑成了襄王妃，随襄王去往封地。
次年，姑姑为襄王生下了嫡长女屠锦。去年十月，又生下了嫡长子屠昊。
因为屠昊出生的时候正是朝中混乱，襄王和冀王都主动回封地避嫌的时期，因此屠昊出生后，李幼珠还从未见过。
算算小表弟出生的日子，等皇上的诏令到达襄州，小姑姑一家再来到京城，刚好在京城的襄王府给小表弟办周岁宴。
李幼珠很开心也很惦念。她想去参加小表弟的周岁宴，想好好地准备一份合适的生辰礼，但大家礼仪她懂，皇家的规矩她也多少知道，可现在的身份却让她有所顾忌。
以前，她去襄王府拜见王妃，是以李家嫡女、王妃侄女儿的身份。那个身份在未婚女子中是足够高的，能准备的礼物她也都心里有数。在能准备的礼物中挑选最精致、又最合小姑姑心意的，她也拿手。
可现在，她的身份首先是百里辰的妻子，一个六品朝议郎的嫡妻。这个身份委实不高。这跟娘家贵戚的应酬怎么做，她便着实有些踌躇。
按照以往十来年祖母和母亲的言传身教，女儿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身份秉持的是夫家的身份，决不可在明面上再依仗着娘家的势来作威作福。这是李家严格的家教，也是大周朝通行的规矩。
可是按照这个规矩，她如今只是一个六品官的嫡妻。如果小姑姑到时候不特意发帖子给她，小表弟的周岁宴她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更何谈准备超出一个六品官品级的礼物。
昨日里，她也想明白了，嫁人了就是嫁人了，大不了在低规格的物件里选些精妙的，只要表达到自己的心意，小姑姑何等温婉细致的人，一定也明白她的难处。
可她说准备给襄王嫡子的周岁贺礼，要开自己的私库，百里辰却不让。说没得嫁给他了，对外应酬还要她出自己嫁妆的道理。给了她他的院库的钥匙，让她到那里面去选。
开了百里辰的院库，李幼珠懵了！
这都是什么样的宝贝啊！每一样拿出来都足够晃瞎人眼，更有许多都堪称国宝级别，这怎么能交给她一个六品官的夫人拿出去送礼？
百里辰却说：“无妨！只管挑你小姑姑会喜欢的拿去送。你是襄王妃的亲侄女，自家人里亲亲的亲戚，想那么多做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