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弈还要争取,她不允,他竟然自己到御书房外跪求,自请封藩,宁可发下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荒唐誓言,最后娶得了百里家的那个女子为妻。
百里柔,一个十九岁高龄都没有嫁出去的女人,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但是看着儿子着实欢喜,德妃还是咬着牙把再多的不满都忍了下去。
然而,老天爷好像都在和她过不去似的。眼睁睁地,卞氏姐妹就跟百里家的丫头一次次地杠上了。然后,一次比一次倒霉。
卞靥在上元节上惹了百里芸,被敲锣打鼓地绑送回府。卞腼的名声也坏了。而卞南起,被连累官降一级。
两年后,卞靥被百里芸大头朝下栽进了荷塘里,卞南起又被连累官降一级。
又两年后,被迫出家的卞靥好不容易从庙里被接回来。卞腼趁着百里芸及笄,去给妹妹报仇。结果,最后连命都丢了。
德妃永远都不可能忘记百里芸及笄那天,御前辩论时。那时她最后一次见到卞腼,她疼爱的外甥女、她之前为儿子选定的儿媳。
那时,卞腼被百里柔打得一身狼狈、面目全非,被人拖着离开前,哀求地看着她,希望她能救她一救。
那天的事卞腼不占理,她没法救。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等她事后转圜,卞腼就死了。被恼羞成怒的汴王下手赐死。
这一层层的怨、一重重的不满、和对娘家人的愧悔,让德妃成为德太妃,移驾冀州来到冀王府后,怎么看百里柔怎么不顺眼。
德太妃不是一般的妇人。她也不跟百里柔争什么权、管什么事。她做的,都是在外人看来势必赞一声“贤德”,在百里柔这里却无比扎心的举动。
例如,德太妃一进冀王府,就说不忍看儿媳妇辛苦,要帮忙教养孩子。
她是孩子的祖母,还是连先帝都赐封为“德”的高贵人,她要帮忙儿媳妇教养孙儿孙女,谁能说出什么?
可是很快百里柔就发现不对了。她这个当娘的平常见不到两个孩子了。只要不是屠弈跟她同往,两个孩子不是在做功课就是在学东西,要不就是累了刚歇下,总之她连一眼都见不着。
好不容易见着了,问孩子这段时间都学什么了。女儿说,学女子之德。儿子说,学孝经之义。
第441章 给我闭嘴
好吧,这也算正常。
可是,当儿女犹犹豫豫地问她,母亲作为儿媳为什么不像书上说的那样在祖母跟前尽孝,作为妻子为什么不像老师教的那样跟父王行礼时,百里柔的脑子都空白了!
那一刻,原本还对德妃忍让恭敬的她,第一次对婆母出离愤怒!
看看她给孩子们教的这都是些什么!
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气冲着她来!拿孩子来作伐子,这就是她身为祖母的管教!
百里柔一气之下直接把两个孩子领了回去,一路上自然是强硬地重开奴仆们的阻拦无数。德太妃也不出面,只在冀王回府时先把儿子叫过去,伤心失落地请儿子原谅她这个母亲的过失。
以至于屠弈心情复杂地回到百里柔这里时,唯有长叹一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从此,冀王府的氛围变了,再也不是那个圆满幸福的冀王府。德妃对付儿媳妇的手段精准、高妙,经常都是软刀子慢慢磨。偏偏明面上看还都是为儿媳妇好、为儿子好,为这个家好。
百里柔又要管理府中内务,又要管孩子,还要处处提防婆婆。两年下来,整个人比之前十年都累。
百里柔苦涩地对百里芸道:“年少时经历了小雀氏和祖母磋磨母亲的那些年,我曾经立志,往后绝不做母亲那样委曲求全的儿媳。可如今,事情真轮到了自己身上,我才知道当年母亲的不易。”
百里柔叹息一声:“母亲的为人其实也并不软弱,手腕其实也不缺。之所以一忍再忍、一让再让,顾念的不过是我们这些儿女的名声,还有和父亲之间的情分。直到后来,父亲的愚孝让她彻底地伤了心,她才带着我们远走西北。再回京城时,终于下定决心跟父亲和离。”
想起当年种种,百里柔心中感慨万分:“我曾经恨过父亲很多年。恨他的愚孝,恨他娶了母亲却护不住母亲,恨他懦弱无能,眼睁睁让祖母和小雀氏毁了我们原本好好的家。”
百里芸听了默默无语。
百里柔苦笑道:“我还恨过祖父。恨他把祖父留在我们家里,磋磨母亲那么多年。……后来我才明白,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缘故和为难。”
百里芸想到婉太嫔所说的话,眸光一阵复杂:“长姐,若是……若是姐夫也像当年爹爹一样,你其实也不必忍下去。”
百里柔一怔,一时没明白百里芸的意思。
百里芸咬咬牙道:“若是姐夫也一直在你和德太妃之间沉默不言,耗尽了你跟他的情分呢?长姐,其实你不必隐忍的。娘当年能下决心和离。你也可以!”
“嘉熠!”一声怒斥突然在门口处响起:“你在这儿胡说什么!”
百里柔一惊,王爷什么时候来的?
百里芸自然早就听到屠弈进屋的声音了。当时百里柔刚刚开始讲婆媳间的过往。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屠弈制止了下人们的通报,默默地一直站在门口。
正是因为知道屠弈就在门口,百里芸才特意说了刚刚那番话。
对于冀王的怒斥,百里芸一点儿惊慌之色都没有,眼风都没有给过去一个。反而是非常冷静地起身,更加清楚地给百里柔强调了一遍:“长姐,你记着:你先是百里家的嫡长女,其次才是冀王妃。你身后不但有爹娘、有祖父,还有我!任何时候,只要你想和离,给我带个信儿,和离的圣旨包在我身上!”
“百里芸你给我闭嘴!”屠弈第一次对百里家的任何人发这么大的火儿,一手握拳,一手指着百里芸道,“你给我滚出去!”
百里柔惊怒:“屠弈!你怎么跟我妹说话呢!”
屠弈此时却像是整个被惹爆了一样,大踏步走过来拦在百里芸和妻子的卧榻之间,根本不管百里柔的阻拦,只满眼怒火地瞪着百里芸:“滚!立刻给我滚!”
百里芸冷笑一声,扭头就走。出门前还不忘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这是太医院特制的保胎丸。初茑,待会儿看着给长姐服下,别让王爷把她给气着,伤了胎气!”
百里柔可不是气着了么?
百里芸刚走,屠弈刚转身在床沿上坐下,她就挥起拳头气得砸他:“你疯了不成?那是我妹妹!一心一意为我好、疼我护我的妹妹!你在我家让我妹妹滚出去?啊?你是不是脑子抽了生了脑疾!还是根本就见不得我好!”
屠弈沉着脸,就坐在那儿任她捶打。一边挨着,一边竟还冷静地吩咐初茑:“还不赶紧把药先给王妃服下!”
第442章 各归本位
初茑大气都不敢喘地紧张上前,服侍着主子吃了药。
百里柔白着脸靠在靠枕上,犹自气难平地微微喘息。屠弈见她情绪平缓些了,才挥退了下人,沉稳冷静地道:“以后不管何事,给我说。”
百里柔怒目看着他。呵!这是怪她了?
屠弈不闪不避地与她对视:“每每母妃与你有所冲突,我见完母后之后,你或是隐忍,或是不屑。何曾像今日对着溪桑一般,与我细细分说、依偎倾诉?我是往往沉默,可你又如何知道,我是为难不语,还是等你一个态度?”
等她一个态度?呵呵,多么可笑!婆母把道理都占尽了,委屈样儿也都摆了。她一个儿媳,能给他这个当儿子的一个什么态度?
违心地说自己错了,然后跟婆母比着赛地拼柔弱么?
百里柔委屈地眼睛都红了,脸上却硬是嘲讽一笑,错过视线看向窗外讥刺道:“所以,果然,最后我就是活该的,在你眼里,做错的最终还是我么?”
屠弈伸手将她的脸扳回来,让她不得不面对着自己:“苞桑,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做错过!”
百里柔忽然觉得累了,她挣开屠弈的手,拿开身后的靠垫,背对着她躺了下去:“我困了,要休息。这里有初茑初萝伺候就好,王爷回府去吧。”
屠弈久久地站在妻子床前,心里如塞了一团乱麻一般,又堵又乱又难受。
良久,他忽地脱了外衣,上床躺在了百里柔身边,长臂一伸,从背后将她抱在了怀里。
屠弈的手掌环过妻子的腰肢覆上她的小腹,脖颈朝前,呼吸都能拂过她的面颊:“苞桑,刚才是我口不择言。我不该那样,你原谅我好不好?”
百里柔身子微微一紧,任他抱着,不挣扎也不理他。
屠弈抱着她,真实地感觉到她就在自己的怀里,心里的那份不安才暂时踏实了一点:“我那会儿突然发怒,其实是被溪桑的话吓到了。你这个妹妹的性子,这些年我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她说会为你请旨和离,她就真的会做到。苞桑,我那会儿真的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太怕失去你!”
百里柔依旧一声不吭。可其实背对着屠弈的她,眼圈已经又红了。
屠弈的声音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愧疚:“我刚才也不该那么说你。苞桑,我不是像责备你,我其实是心里太慌张了。刚刚我看着特别冷静,其实心里想着的就是赶紧告诉你,我没有不管你,你不要对我失望,不要真的丢下我!”
百里柔的呼吸开始不平稳,抬手想要把他的手掌搬开,却反而被他紧紧握在了掌心里。
屠弈的声音里带着恳切:“是我的错!是我对母亲无可奈何,两年来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是我没有做好一个当家的男人,才让你和母亲之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矛盾。母亲的想法很难改变,她看不到你的好。可我看得到!我知道我的王妃让我多心动、多喜爱,同时又是多称职的一位母亲!”
百里柔忍不住哭了:“本来就是你不好!就是你的错!婆母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你,我做这一切、我再三地忍让难道不是为了你!屠弈!你让两个女人为了你斗得两败俱伤,难道这就是你对我们的敬爱和疼爱!”
“是我错!”屠弈的心都疼了,“我心里两相为难,不舍得说你也不忍心去责备母妃,实际上就是隔岸观火,无论是作为一个儿子还是作为一个丈夫,我都没有做到男人该做的事。苞桑,不会了,我以后不会了!”
屠弈伸手摸索着,去为妻子擦去眼泪:“我想好了。既然母妃不喜欢,以后你便不要再到母后跟前问安听训了。逢年过节跟我一起带着孩子问候一下吃顿饭就好。你依旧像母妃来冀州以前那般过日子。母后那里晨昏定省,我去做就好。她院子里有什么事,也让人直接到前院找我。我才是她的儿子,尽孝也原本就是我的事。”
百里柔怎么也没想到屠弈能说出这样的话,含着泪惊讶地翻过身:“你说真的?你真能做到?”
屠弈心中苦笑。妻子对他是有多失望,他说话她都不敢信了。无奈地给她擦了擦眼泪道:“不过是撕开大家的伪装,让一切各归本位罢了。我是母妃的儿子,我亲自服侍、孝敬她才是应该的。若是我的妻子得她喜欢,妻子代丈夫尽孝服侍也是应当。可她不是不喜欢么?身为儿子,让母亲不喜欢的人日日出现在她的面前,岂不也是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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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解决婆媳矛盾,从根本上很简单,那就是各回各家。谁的妈谁尽孝,谁的媳妇谁疼。关键是很多时候男人自己做不到,所以期望媳妇替自己孝敬妈,又期待妈替自己照顾媳妇和崽子,最后出来矛盾,过错都成了婆媳的。”——雪家的母后大人语录。
母后好尖锐!
第443章 丑陋黑石
擦干了百里柔眼角的泪,屠弈心疼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还是该谁的事谁做,大家都不要维持面子上的虚假和睦了吧。左右我如今已经是当朝亲王,又有自己的藩地,这点子名声和面子,我还丢得起!”
百里柔心里暖了,也软了,原本不想告诉屠弈的事,此刻也不好意思瞒着了:“那个,其实,小妹已经出手帮我了。”
屠弈的神情下意识地就是一绷:“她做什么了?”
嘉熠那丫头,真的太可怕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她说做就做,而且她真就说做就能做到。对于这一点,屠弈之前还有些欣赏,如今真是想想就可怕!
她不会已经请旨了吧?或者派人把母妃干掉?
不能不说,紧张的男人,脑洞一般都开得有点大。
百里柔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没看到屠弈的表情:“她这些天不是住在宫里么,就央求着太后写了一份懿旨……”
屠弈噌地坐了起来:“我可是当朝亲王!别说我同意不和离,就是真要和离,后宫里的懿旨也不作数!母后真是糊涂!我这就去找她!”
百里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忙一把拉住屠弈的手:“谁说要和离了?溪桑求的不是和离的旨意!”
屠弈都跳下床了,听了这话,紧张地问:“不是让你我和离的旨意?”
“不是!真的不是!”百里柔无奈道,“是让母妃年前回宫的旨意。说彩屏后年底出嫁,母后让母妃回宫,一直住到操持完彩屏的婚礼。”
屠弈腿一软,跌坐在了床沿上,长松了一口气抹汗道:“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