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禄伯皱着眉头拾阶而上,目光忧虑地往门内看了看:“免礼。青护卫,你家主子没事儿吧?”
费半月和乐天霁此刻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来:“溪桑她怎么了?是见到我们太高兴了吗?可她以前身体也没这么差呀?”
“主子没事儿。大约是一路赶路,又乍然见到三位贵客,一时太过于惊喜了。待大夫看过,自知分晓。费伯爷,请。两位小姐请。”
估摸着里面的人已经跑远了,青锋侧身让路,身后的护卫早有人该报信的报信去了。
二姐的闺中姐妹来了,没理由不让人家进来探病,百里止豁出去,直接装传染病!
常禄伯被吓着了,不等老将军和百里辰从别庄回来就打算告辞回家。
他不过是因为难得有一趟出远门的公差,觉得女儿长这么大没好好带出来游玩过,总羡慕人家百里家的小姑娘天南海北都见识过,可怜得紧,便一时其意带她们出来转转。哪知就遇上这么危险的情况呢?
百里家的小姑娘那么好的身子骨都染上了,他家闺女可不敢沾上!
百里止就是故意让大夫说给常禄伯听的。快走快走赶紧走!
可惜,老子急着避祸,女儿却死活不依,要跟闺蜜“生死相随”的话都说出来了,那意思要走你自己走,反正我们仨要死也死一块儿!
老将军和百里辰从别庄里赶回来就看见那“撕心裂肺”的一幕,那个糟心哦!
百里止门窗紧闭地窝在屋里,也冤得不要不要的。不是他起心咒她姐的,真不是!
老老少少再多的心思,最后硬是拿两个一心同甘共苦的丫头没办法,得了,百里芸的院子不能让她们进,客房收拾收拾,住下吧。
俩姑娘一点没觉得大家都十分发愁她俩,晚上趟一床上还抹眼泪呢。
可不,好朋友出了水痘,两个姑娘担心、着急,偏偏这病见不得风,而且过人相当厉害,两人想想就难受,想想就想哭。
费半月抽抽噎噎地:“我听我奶娘说过,水痘这病可厉害呢!前几日发高热,然后就全身出痘。最少出十几颗,最多全身都能出满了。出痘可难受呢,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不说,痘泡还痒。却又不能抓、不能蹭、不能弄破了。一旦弄破,一个痘坑一个印,那是要留一辈子的。就这都还算是好的,是能熬过来的。多少人,水痘一出,熬不过去就死了!
呜呜呜……我奶娘她原来的村子就是有人出了痘,然后半个村子的人都被染了,最后,所有染了痘的人,活下来的连十个都不到!”
乐天霁越听越可怕:“真的假的?这病真有这么凶猛?”
费半月红着眼睛使劲儿点头:“真的,我不骗你!我奶娘脸上有两颗小坑你也看到过吧?就是小时候出痘不小心挠破的。”
乐天霁愤愤道:“我就说溪桑身体好得跟跳蚤一样,怎么就能忽然风一吹就倒了,原来都是这病闹的!”
费半月扯着她的袖子直晃:“天霁!天霁你办法最多了,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溪桑呀!”
“我……我也想帮她呀!”乐天霁也着急:“可我这不是没辙么!”
说起来也是怪了。术数命理乃是乐家祖传的手艺,因为太准,子孙受天罚,世代单传到她爹那儿都绝了男丁了,可她明明学了祖父一身的技艺,就是看不到百里芸的命理。
祖父警告她说,凡是遇到看不穿的人、看不透的事、看不清的命,不许穷根究底、不许重复起卦,立刻放下,以后问都不许再问一句。
所以这事儿,她给谁都不敢提,哪怕对百里芸自己都不敢说。
背着当事人偷偷算人家的命,本来就是命卜这一行的大忌。
可费半月什么都不懂啊,她只知道乐天霁有本事,能给人祈福,关键时刻还能给人改命,只不过乐大人不让她随便给人做而已。
可溪桑她不是随便什么人啊,她是她们最好的朋友溪桑啊!
第220章 祈福收获
费半月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姑娘,要不然小时候也不至于总是被卞靥欺负还总是不长教训上当。可这种姑娘有一点特别可怕。那就是当她单纯执拗地要你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她那种“我的世界只有你能拯救”的眼神,简直没人能招架!
乐天霁顶着费半月那双含着眼泪的希冀眼神,只坚持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缴械了:“好了好了。明天,明天我就出发去找一处天延地寿的福地,我们去给她祈福行了吧?”
她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好歹,聊胜于无吧。
河间也是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乐天霁秉持起专业精神,花了五天的功夫认认真真地把河间有名的山川都差不多走了一遍,终于选中了一块福地。
百里止于是不得不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整整五天,都快给憋屈透了!
常禄伯比他还焦心啊。他家闺女日日守在一个出水痘的院子外头,吓得他日日肝儿颤,偏偏还不好在人家家里开口训斥女儿待人太实诚。
在所有人暗自期盼着这俩姑娘赶紧祈完福赶紧走的殷切希望中,乐天霁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百里府的一大票捧场的人出门祈福去了。
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个让百里止更加傻眼的人。
对外,这可是他二姐的贴身丫鬟,他拿什么理由拒而不见?
屠贞十三了。他这四年来所经历的所有一切,可以拿两个字来概括,那就是:新生。
九岁以前,他过的是世上最阴暗的日子。九岁那年,他遇见了他此生的仙子、一生的佛。
她扒开他的脑子洗去那些又脏又臭的烂泥巴,教他饿了说饿、困了说困,打肿他的脑袋教训他不能做什么,又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做人做事的道理,让他记住应该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姑姑整整地教了他一年。那一年,她就是他的光、是他的命、是他身体里骨髓深处最宝贵的那一丝温暖。
第二年,他穿回了男装,搬到了一处别庄上。姑姑开始给他请其他的师父,教他所有他感兴趣的、和有可能用得到的东西。他渐渐地发现世界真的很奇妙,而人真的有着近乎无限的潜能。
他在学会这些东西的时候感觉到极大的快乐,有时候蓦然回神,会真切地体会到姑姑曾经说过的:做你自己想做的、能做的事,自信自在,自立自强,那才是最好的人生。
第三年,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粘着姑姑了。他的功课也越来越重,经常即使是姑姑在京的时候,也要过一两个月才能见到姑姑。可是他没像以前那样慌乱了。他相信姑姑不会因此怪她,她只会因此更加开心。
他会永远都记着姑姑的话,他不会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需要姑姑永远把他背在身上。他要昂首挺胸地活着,成为姑姑希望他做的那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第四年,他来到了河间。有人安排给他易容,安排给他新兵的身份,让他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种从来都想象不到的生活。
原来所谓纪律是这样的。原来所谓热血是这样的。原来世间无数的普通人,他们是这样的。
不是皇族贵胄那样地表面优雅斯文、高高在上,也不是宫女太监那样卑微扭曲、胆怯羸弱。他们打架、他们爆粗、他们在年年日日的相处中谁都瞒不住谁是个什么德性,但一旦军令响起,他们却能所有人都迈出同一样的步调,整齐地刺出银枪钢刀!
这种让他彻底精神洗练的日子过了又一整年,半个月前,他又被送到了山村里的一家农户。他这次没有十分地不适应,只是有些新鲜也有些好奇。从未想到过真正平民百姓的日子是这样过的。
不上山砍柴就没有东西可烧火。不养猪养鸡就没有机会吃肉。能不能顿顿吃饱饭取决于家里的田地有多少。粮食够吃还能养一只下蛋的母鸡,就是日子说得过去的人家。
但是,男女老少都很安分。没人想着杀人,也没人想着害人。在这里人心似乎变得特别地简单,出了家门大家有来有往,进了家就是吃饭穿衣过日子。
屠贞上山砍柴。然后就遇到了浩浩荡荡去祈福的一群人。
他起初是躲开的。即使是他认识的乐天霁,他也没有半分兴趣。可是当他看到其中有好多都是姑姑身边的下人,他就忍不住悄悄跟了上去。
结果,他就听到了那个神神道道的女人祈福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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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是谁说屠贞好久不见了来着?出来,保证不打你
第221章 这是贵人
他立刻什么也不顾了,直接跑回村子里偷了一套女人的衣裳,丢下几枚铜板就去半道截人了。
姑姑生病了!病得很重,有可能性命不保!他不要做什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要回去她的身边,他要伺候她!
异乎寻常地顺利!
乐天霁带着易容后面目仅仅清秀的屠贞出现在百里辰和老将军面前时,面容是骄傲的、神情是兴奋的:“你们看她,看她的眉间距、看她的鼻梁、看她的瞳孔!别看她穷得自卖自身,可这是个贵人啊!能给女人,尤其是她身边的女人带来大福兆的贵人啊!相信我,让她去伺候溪桑,没错的!”
百里辰和老将军对视一眼,眼神中不悦而同地满是郁卒!
这张脸就是他们安排人给易的容,别人不认识,他们俩还能不认识吗?
可,人家钦天监乐家的女儿信心满怀地把人都给捡回来了,还信誓旦旦地说对溪桑好,他们能不收吗?
乐天霁长舒一口气回客房之后,老将军也长叹了一口气:“不能等了。再让她待下去,还不知道看出什么事儿来。去,把常禄伯请过来。”
常禄伯深深地被老将军感动了!这才是好人,真真正正的好人哪!心里就算十分悲痛,也要先顾忌旁人家孩子的安危,这不是好人,什么样的才是好人!
两个姑娘终于被一伙大人强行带走了。河间百里将军府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真的吗?
不,假的!
外人一走,屠贞矮身就要朝百里敬和百里辰下跪:“求两位大人让果儿去伺候姑姑!”
百里辰赶忙拽住,硬是不敢让他把膝盖点下去:“不许跪!起来说话!”
他这身份,加上太子这些年不动声色但却锲而不舍的态度,谁敢让他跪!
百里敬也是头疼,坐在椅子上直揉太阳穴。他是不是老了?现在十几岁的儿郎和姑娘,怎么一个个地都这么难搞呢?
溪桑没病,出痘是假的。溪桑没来,人是假的。哪一个说出来结果比较好一点?还是干脆合盘托出:病是假的,人也是假的?
可现在这小子身边暗藏的人里,太子的人已经比丫头的人还多了啊!
他在这待着说会儿话,那些人还能忍着不进将军府,可他老不出去,那些人不得找他交涉?他是放进来还是不放进来?
放进来,不妥当。可不放,就是摆明了跟太子作对,更不妥当。
让他赶紧出去赶紧滚?除非让他相信溪桑没事。
可他真放心地出去了,太子的那些人看他不担心,难道不起疑?太子一起疑心,三查两查万一发现溪桑去了西北,那可就又坏了大菜了!
谁知道皇帝有没有在太子的人里渗透进自己的人呢?
跟皇权打了半辈子的交道,百里老将军太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今儿这事儿,它不好弄啊!
西北,新任东亭郡王拓跋猎上路赴京。
不同于上一任东亭郡王的文弱无能之态,这一任东亭郡王从出现在随行禁军的面前,从始至终都透出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凶狠和嚣张。
人如流星马如龙,没有马车,没有箱笼,只有急行军携带的物资和帐篷。
皇帝的禁军明明已经派了两百,太平天下,护卫一个郡王进京是足足够了。可拓跋猎的身后硬是明晃晃地跟了八百个杀气腾腾的悍勇。
禁军的领军校尉王陆原本都计划好了沿路的路线和安防安排,准备等新东亭郡王一露面给他汇报一下,然后就实施的,结果一看这沙场出兵一样的阵仗,顿时就给哑了。
他的人才两百,人家八百。这安防怎么也轮不到他说了算。
果然,拓跋猎连问他一问的意思都没有,飞骑而过的队伍经过禁军的时候,除了一片轰隆隆的马蹄声,他就只听见了冷冰冰的两个字:“跟上!”
八百人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从禁军眼前掠过,只留给目瞪口呆的禁军们一片呛死人的烟尘。王陆的手下都看愣了,这……就把他们给扔了?
“大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全体上马,赶紧给我追!”
不管新任东亭郡王需不需要,他们接到的皇命就是护卫拓跋猎回京。这要是拓跋猎到京城了,他们还在路上,那可就是贻误军令,足以全部拖出去砍头了!
拓跋猎率领八百亲兵飞奔,两百禁军跟在他们的屁股后头拼命追!
但是,追不上……
说起来,禁军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族,要是同样的准备、公公平平地赛马,这两百人不一定比那八百人差到哪儿去。可问题是:他们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啊!
不但精神准备木有,物质准备也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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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四更。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休息,无论如何,承诺的爆六更一定会给大家奉上。自己挥挥小拳,某雪,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