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感觉着实不舒服，但却实在熟悉。
老神仙无奈地拍拍土匪的大腿：“徒儿，为师可以自己走的。”
小院外，云晨闻讯赶来腾身便要追，刚刚飞起就被青锋拦下：“莫追了！郡君有令，有些事让我跟你与云巳交代一二。你二人随我来。”
拓跋猎根本不管泰一真人说什么，一口气把泰一真人扛到山中无人处才放下。可怜老神仙一百多岁的老身子骨，若不是常年修行，光这么扛一路都够他受的。
看着拓跋猎脸色不善瞪着自己的那副吃人的表情，泰一真人长吁一口气年了一声“无量寿佛！”
这是又有道要悟的节奏？
好吧，修道么，早日大成早登极乐——好比佛家说的，早死早超生。
泰一很淡定。很淡定的泰一真人宽和地问自家徒儿：“有甚烦恼？说吧。为师但凡能做的，只要不违道统的，该帮都会帮你。”
拓跋猎凑上来，距离零点零一米看着他的眼睛。忽地，嘴角诡异地一笑：“师父，徒儿我正有一处烦恼，你来帮帮忙？”
拓跋猎慢条斯理地把自己需要泰一帮忙的事说了一遍。
老神仙听完，道心有一刻是不跳的。
悟道悟道，肯定要有所悟、有所突破是没错，可这次要做的突破……尤其是对于他这个已经一百多岁的老头子来说，这么大的年龄了还拉皮条，是不是有点儿太挑战自我了？
拓跋猎乐颠颠地把泰一老道又扛了回去。
看看天色黑透，庄子里已经无人走动，拓跋猎兴致勃勃地一抬脚，轻烟般地往百里芸的院子掠去。
进了院子，下意识地在落脚后停了一下。暗处一声浅浅低咳，青锋现身出来行礼。一揖之后，什么话也不说，悄悄退下。
拓跋猎心中顿时一喜。
这人啊，就是贱。以前从来没人拦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今天被持刀仗剑地拦了一回，再恢复到从前的待遇，骨头那个酥啊！
这大概，就是酸秀才们说的那句“入幕之宾”吧？
屋子里，百里芸还没睡，正在一边泡脚，一边跟采青说话。
采青的声音有些懊悔：“奴婢没用。禀告关于云奴的事，竟不知道云巳就在屋中。给主子添麻烦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怪得你？”百里芸道，“再说也没什么添不添麻烦的。他们是死士，从小炼成了当值的时候有目如瞎、有耳如聋。只要我不说让他们出来，你完全可以当他们不在，这是真的。要不然，皇帝身边十二个时辰都有他们这样的死士护卫，你以为宠幸嫔妃的时候，皇帝会让他们退下？”
采青“啊”地一声轻呼，压低声音不敢置信地道：“主子您是说，皇上在……在那个的时候，云巳他们都是好多人一起看着？”
这简直……简直……简直了！
门口，拓跋猎的耳朵也扑棱一下立了起来！这主仆两人的话里面，信息好多！
百里芸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但还是难掩八卦恶趣地压低了声音道：“是的呀！要不然万一哪个嫔妃是外邦送来的奸细，皇帝正意乱情迷之间，被得手了怎么办？你以为历朝历代，为什么从来只有皇帝外出遇刺，从来没有在宠信妃嫔时遇刺的？”
采青惊讶道：“奴婢以为是因为宫妃都是从官员家女儿中层层遴选，所以不至于有事！”
第248章 不如想他
“奴婢只听说，皇家和好多高门贵邸的家里，当家男主子行房时，床帐之外床沿边上就站着丫头们，从头到尾守着，只等主子完事伺候洗浴。可那总都是女人！云奴他们可都是男人，皇上的宫妃竟然……”
百里芸默了默：“所以给你说，只要他们隐匿，就当他们不在！不过这话可还真的不能说出去。这事儿也就是因为祖父管过这个，云奴以前又是干这个的，我才知道，也才说给你们知道。在宫里，除了皇上和皇子，可是连皇后娘娘估计都不知道的。记着，这事儿你和采蓝、青锋知道就行了，给我死死地封在肚子里不能给任何人讲。要不然，皇上和他的妃子们脸没地儿搁，咱们这一串子人可也该人头落地了！可记得了？”
采青立即肃声道：“奴婢谨记！”
百里芸泡完脚，采青伺候了她躺下，端着水盆下去了。
拓跋猎躲在暗处，就听百里芸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口气颇为猥琐地嘀咕：“说得也是啊，办事的时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啧啧，不愧是皇帝，这样都硬得起来！”
拓跋猎的脸刷地黑了。
然后就听百里芸又嘀咕了一句：“不过男人的劣性，谁说得准呢？说不定一想到有那么多人看着，还硬得更……”
百里芸瞪大眼，猥琐的小嘴被俊脸死黑死黑的拓跋猎给捂住了！
外屋，采青倒了水回来，惯例禀一声：“主子睡吧。今儿个奴婢在外屋守夜。”
拓跋猎瞪着百里芸，挪开手。百里芸拍拍受惊的小心脏，朝外面道：“嗯，知道了，睡吧。”
外间里，采青窸窸窣窣地躺下，不一会儿没了动静。百里芸捂着嘴，眼珠子骨碌骨碌地看着拓跋猎，调皮地指了指外间。
拓跋猎瞪了她一眼，起身悄无声息地出去，抬手间便点了采青的昏睡穴，这才又放心大胆地进来了。
百里芸坐在被子里吭哧吭哧地笑：“院子里还有护卫，廊下就站着青锋。拓跋猎，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这些人可都听得见。”
拓跋猎恼恨地把她连被子带人抱进怀里：“我可不是皇帝，没有做那种事也让人听壁角的爱好！倒是你，别的男人乱七八糟的事以后不许想！”
还什么硬不硬的……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有什么好嘀咕的？要想还不如想他！
压了压转眼间就乱窜的念头，拓跋猎烦恼地在偷笑个不停的他的小姑娘小嘴上亲了一口，低低道：“我今晚不是来闹你的。就是好些事情没问清楚，我睡不着觉。溪桑，你给我说说。”
百里芸低下头羞羞地笑了。
她专程让青锋去给云晨云巳转达她的命令，还让青锋今晚值夜，不就是知道拓跋猎今晚一定会来问吗？可是他真的这样不急色地只是亲一亲她，压着念头只想要她一个答案，她心里忽然觉得好甜。
就像拓跋猎感觉得出自己是哪里惹了百里芸不舒服。对于拓跋猎半夜过来都想要问什么，百里芸也是心里有数。
两次屠戮给她的冲击、屠贞离开给她的挫败、十二云奴的背景、作用、今后的打算，还有今天云巳为什么会从她的屋里出去，一件一件，她娓娓地说给拓跋猎听。
拓跋猎听得很仔细很认真。
小狼的事就是他的事。虽然屠贞离开于他是件开心的事，甚至其中他还撺掇老将军很是助推了一把，但小狼心里难过，那就是大事。
他之前想杀了那些云奴是视他们为闯入者。但既然现在他们是小狼的忠心属下，小狼也没有半点对他们动心的意思，他自然也能把他们纳入自己的领地，当成自己族群里的新成员来对待。
只要两个人心都敞开了，互相装着彼此，这都不是问题。
百里芸说完了，靠在拓跋猎宽阔坚韧的胸肌上轻轻叹息：“所以这几日我很挫败，见到你时，心绪不好便说了那些话。拓跋猎，你们这个时代的很多观念、很多行事，对于我来说真的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这是我的心结。”
“你这不是傻么？”拓跋猎责备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心结！这世上就没有解不开、撕不破、砍不断的心结。照我说，就是想太多！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都答上来了，我就承认你这的确是了不得的心结。”
百里芸有些不服气，又有些好奇：“你问。”
拓跋猎想也不想就问：“你说你原来生活的那一世律法完备，人人平等。那我问你：那里的人不杀人么？”
第249章 谁强谁弱
百里芸立即不服气地道：“自然也杀的。但是比你们这里要斯文得多，都是直接枪毙的！”
拓跋猎立刻追问：“都是？”
他还真不信，人性经过几千年的演变，就能真的变得跟动物完全不同了。斯文？杀人这事儿，就算过一万年，能斯文？
百里芸一噎，再开口就不是那么有底气了：“反正我们国家执行死刑都是枪毙的。其它的，战争自然另说。那个，刑事案件自然也要另说。嗯，那个，瘟疫也另说。火山地震海啸什么的自然灾害也另说。还有，还有非洲难民什么的也另说……”
百里芸越说小嘴嘟得越高。还有因为国家人口发展太快，实行计划生育而流产掉的庞大人口基数也另说……
百里芸撅着小嘴不吭声了。她又想起了日本广岛和长崎遭受原子弹袭击后的那些图片、那些一两代之后依旧畸形的人口。还想起了南京大屠杀档案馆展出的历史资料。以及穿越之前就已经形成潮流、相当有影响力的那些未来战士、灾难片、未来海世界、核战争毁灭地球的预想……
她明明是比小狼人聪明很多很多的高智商人群呀，可拓跋猎才刚问了一个问题而已呢，她竟然自己就觉得，现代的文明社会，貌似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真的尊重生命。
可是，还是觉得好不服气哟！
拓跋猎自然也看出了她的不服，冷笑一声抛出了第二个问题：“好，这些都另说。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原来生活的那一世社会文明，尊重生命。那我问你：那里的人都茹素么？”
百里芸蚌壳一般闭上嘴巴，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那里的人不但不茹素，而且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信仰。他们不敬畏自然，随意宰杀生灵，天上地下无所不吃。不禁牧就能把草原啃光，不禁渔就能把鱼苗捕尽。千年的名湖变成了一潭臭水，广阔的海域被泄露的油轮污染。动物种群在以每天一种的速度灭绝。
搁在这个“不文明”的古代，人们尚且崇尚天道，畏惧神灵，连猎人捕猎都要讲究春不猎幼崽，冬不绝母兽。人类的足迹在广大的地球上只出现在他们能涉足的有限地域，在更加广袤的地球区域上，万物生灵在自由自主地生长。
可是她原本的时空呢？在人类文明高度发展之下，连喜马拉雅的攀登都没资格再成为新闻。大自然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人类的脚步，凡是人类以外的生灵，存活在那个时代都是一种不幸。
如果不是只以人的狭隘角度，而是从生命、从真正众生平等的角度，到底哪个时代更加残忍无情？
拓跋猎不知道百里芸内心的画面，但他有他自己真切的体验和人生角度：“我不知道你之前的那个时代如何。但就算是现在，就算你怪我，我也要说：溪桑，你是人，你觉得人是命，那你说，狼是不是命？鸡鸭牛羊这些你们人习以为常摆在餐桌上的都是不是命？他们的死状不惨吗？死了以后还要被吃掉不惨吗？”
百里芸脸色白了白，没说话。
拓跋猎认真地看着她的脸：“溪桑，你不喜欢看见我杀人杀得血肉横飞的样子，我以后不会让你再看见。但你要明白，不是你看不见，这些事就没有发生，也不是我不做，别人就没在做。”
“溪桑，其实在我的心里，我并不比我杀死的那些人残忍。他们一辈子吃了多少荤腥？可我只是消灭了我的敌人，我一口也没有吃他们不是么？”
“我说吃人这话你是不是觉得恶心？可是我听说，千百年来人遇到大饥荒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人在吃人。自己家的孩子不舍得吃就互相换着吃。就算是这样，为什么你们还觉得你们人类比我们狼、比我们动物高贵？”
“你们杀鸡宰鱼放血吃掉就无所谓，我杀了几个人，甚至只是打伤了几个人，你却要同我生这么久的气。溪桑，同样都是命，人比我们到底高贵在哪里？”
百里芸彻底地哑口无言了。
人比动物到底高贵在哪里？生命本身自然是谁也不比谁高贵，只是人类更强大、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动物无力反抗而已。
就算是人类社会内部，人与人之间，其实不还是一样的道理？
如果没有强国欺负弱国就不必设立联合国，如果没有强者欺压弱者就不必设定法律。数千年来善与恶、战争与和平从来都没有止歇过，归根到底看得还是谁强谁弱。
这一点，无论是原始社会的愚昧，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从来都没有变过。
第250章 不能怪他
百里芸忽然就理解了屠贞的选择。
她不该怪那个孩子的。她更没有立场对拓跋猎前后的行为横加指责。
百里芸委顿了下来，小脑袋耷拉着，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是我错了……我太矫情了。”
享着千金小姐的福，却操着道德审判的心。一边吃着鸡鸭鱼肉，一边骂着世间人杀人。她太可笑、太矫情、也太虚伪了！
拓跋猎忽然就笑了，他双手搂住她裹在薄被里的小身子，下巴轻轻地放在她的头顶上蹭着：“没错，的确是太矫情了。”
百里芸没什么精神头地靠着他，浑身写满了挫败感。
拓跋猎暗自偷笑，搂着自家小媳妇循循善诱：“所以你看，好多事情你就是想太多了。其实活着多简单，有好吃的就吃，有好喝的就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想干什么就不干什么。想太多纯粹就是自寻烦恼，你说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