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我也很喜欢你。”谢怀璟拨开阿鱼额前的乱发,见她已经停下了啜泣,便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眉眼。
“阿鱼,两情相悦,是一件非常完满的事,这世上有万万人,得多么恰巧才能让我碰上你,而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又刚好喜欢我。”谢怀璟顿了一会儿,望着阿鱼清澈的眼睛,忽然笑了,“你别害怕,不论今时还是往后,诸事都有我,我护你一辈子。”
他亲着阿鱼的发顶,缓慢地解开了她中衣的系带。
阿鱼已被谢怀璟一番情话说服了,甚至觉得洞房花烛夜什么都不做简直辜负了此刻良宵,辜负了她和谢怀璟之间这份两情相悦的完满。而且先前喝的合卺酒、房中燃的熏香都添了助情的东西,阿鱼的神思已经有些迷离了。便十分乖巧地待在谢怀璟的怀抱里。
但很快阿鱼就清醒地后悔了——她知道会不大好受,但她没想到会这么不好受啊!就像捣药罐子遇上了不匹配的药杵子,本就推挤得十分艰难了,结果那药杵子还缓而有力地捣了起来。
阿鱼根本顾不上周姑姑说的“忍住了,别哭喊出来”,没多久就呜地一声哭了,摇着头呜咽道:“疼……殿下,太疼了……”
谢怀璟说:“那你唤我一声夫君,我就停下。”
阿鱼立马没骨气地喊:“夫、夫君……呜,你骗我……”
谢怀璟哄着她把各种软话都说了一遍,才放过了她。阿鱼想往旁边逃,却没力气挪动身子,见谢怀璟又俯身下来了,连忙可怜兮兮地说讨饶的好话,谢怀璟笑着揉她的脸,问道:“饿不饿?要不要用些夜宵?”
阿鱼默然不语地摇了摇头。
其实对阿鱼来说,吃不吃东西很能反映她的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听见吃的就能两眼放光,倘若心情不好,食欲也会跟着下降,就不乐意大吃大喝了。
谢怀璟便笑着问:“恼我了?”
阿鱼抿了抿唇,十分坦诚地“嗯”了声,凶巴巴道:“以后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好。”谢怀璟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你若还是恼,就打我几下解气。”
阿鱼抽回了手,气鼓鼓地抱紧被子。
谢怀璟粲然一笑,想到时辰已晚,明天还要起早入宫面圣,就没再折腾阿鱼。他掀开床前绣着百子图的厚帘子,吩咐道:“来人,备水。”
***
深秋的朝阳来得很迟,阿鱼醒过来的时候,外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一夜寒气凝成的露珠沾在草木上,随着冷风缓慢地滚落下去。
阿鱼才坐起身,谢怀璟便跟着醒了过来。正好听见屋外的侍女低声道“殿下,娘娘,该起了”,便唤人进来服侍。
二人洗漱之后坐下用早膳。
谢怀璟问道:“身上还难受吗?”
阿鱼别扭地点了点头。
谢怀璟给她盛了碗温补气血的鱼片粥,鱼鳞和鱼刺已经剔除了,新鲜的鱼肉都片成了薄片,用生姜炒过了,一点腥气都没有。
阿鱼安静地喝粥。粥米软糯,除了滑嫩嫩的鱼肉,粥里还有切得碎碎的香菇丁和青菜段,每一口都是暖乎乎的咸鲜滋味儿。
用完早膳之后,两人各自换上冕服和翟衣,一同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谢怀璟的母后已然薨逝,如今他在宫中便只有皇帝和太后两位长辈。太后月前便闭关了,说是窥见了无上天道,要好好参悟一番,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所以阿鱼和谢怀璟今日只消拜见天子一人便可。
天子下朝之后,便传太子夫妇觐见。按惯例赏了些东西,又唤阿鱼近前,和蔼地问她:“只知道你是定远侯的义女,姓沈,你告诉朕,你本家在哪里?”
天子昨日已着人查了阿鱼的底细,只查到她先前在宫里的司膳房当差,至于怎么进的宫,祖籍又在哪里,本名叫什么,都没有查到。
想来是本家不显,太子才特意给了她侯府贵女的身份,还把她过往卑微的经历抹去了。
见阿鱼面露迟疑,天子又朗笑道:“你不用怕,只管说,怎么说你也嫁进了皇室,本家再如何不堪,也是时候抬举抬举了。”
阿鱼跪了下来,恭敬道:“回陛下的话,臣媳祖籍江宁,祖父原是江宁织造,后来因贪而获罪,便……畏罪自裁了。”
天子立马想起如今的江宁织造是……徐贵妃的父亲。他记得上一任江宁织造府沈家和徐贵妃的母家好像是姻亲。
天子不由暗道——难怪这丫头和徐贵妃有几分肖似,想来也是亲戚。
天子笑了笑,说:“这倒有些难办了。当年沈府抄斩是朕亲自下的旨,若如今再抬举沈家,朝臣就要议论朕朝令夕改了。”
第64章 酱牛肉芋饼 ...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阿鱼便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祖父犯了错, 受罚本是应当, 若她当了太子妃,沈家便能有所荣膺, 谢怀璟早就告诉她了。
她便道:“陛下说的是。”
天子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阿鱼。
她真年轻啊, 天子心想。比后宫所有美人都要鲜嫩美好,以至于他一看到她, 就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许多, 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游幸江宁的时候。
谢怀璟上前一步,道:“父皇,时辰不早了,儿臣还要去慈寿宫, 先告退了。”
虽然太后闭关悟道, 不见来人, 但出于礼数,太子还是得带上新婚的太子妃去太后起卧的宫殿外磕个头。
天子没说什么, 只点了点头。
谢怀璟和阿鱼便行礼告退。
天子静坐了一会儿。
近身服侍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说:“陛下,这几日朝中呈了不少奏疏上来, 还等着您御笔朱批呢。”
天子不置可否,站起身,从架上取了一卷诗集, 信手翻阅起来。
王公公又道:“要不让苏美人过来伺候?”
近来苏美人很是得宠, 天子总是召她随侍。
天子却摇首:“她没读过书,做不来伺候诗书、红袖添香的事。”也就侍寝的时候有些趣儿罢了。
太子妃应当是读过书的……沈家素来有女百家求,便是因为远播的才名。
只不过她如今已是臣媳。太子又护着她。
天子不禁后悔起来——早知道两年前的中秋宫宴就把她扣在宫里了, 如今泰半朝臣都拥簇太子,太子已经成长到他控制不了的地步了。
王公公见天子脸色微凝,心中也有些犯怵,思量片刻,又献上一枚酒杯,谄媚道:“陛下,您瞧瞧这个杯子,这可是几百年前传下来的好东西。”
是个掐丝团花的小金杯,因保存得宜,图案都不曾磨损。应是前朝贵族的旧物,经历了连绵的战争和王权的更迭,仍能传下来,还保存得这样好,确实十分难得了。
天子转着酒杯笑道:“哪里来的?”
“就昨儿,底下的奴才去御街上采买,经过一家典当铺,瞧见这个金杯子,知道这玩意儿难得,便买了下来,孝敬给了奴才。他们也犯糊涂——这种珍品奴才哪配私藏?应当献给陛下才是。”
天子说:“这杯子应该还配了个酒壶。酒壶呢?”
王公公道:“那酒壶是店主的私藏,说什么都不肯卖。”
“私藏?”天子意味不明地笑了出来,“朕饱享天下,这天底下哪一样东西不是朕的?”
王公公连忙点头称是。
天子无意识地摩挲着金酒杯,道:“让你那些徒弟赶紧去把酒壶买了来。”又恼恨地皱起眉,自语般地斥道,“这点能耐都没有。”
***
宫中的桂树都低矮,这个时节,桂花都落尽了。枝叶倒不曾枯黄,仍旧泛着深浓的绿意。
太后跟前伺候的老嬷嬷亲自送阿鱼和谢怀璟出了慈寿宫的大门。
老嬷嬷道:“前几日道观送了些丹砂过来,太后娘娘近日都在忙着炼丹,等仙丹炼成了,再见殿下和太子妃也不迟。”
谢怀璟点了点头。虽然他不信修身养性吃丹药就能长生不老,但太后向来痴迷道法,他作为皇孙,自然不会干涉太后。
老嬷嬷屈身行了一礼。
谢怀璟拥着阿鱼往宫门那儿走,问道:“累不累?要是走不动了,就唤辇轿过来抬你。”
阿鱼确实有些腿酸,况且昨夜才经了那遭事,此刻还是有点难受的。但又觉得自己不至于那样弱不禁风,便摇首道:“哪里就那么娇气了……”
正说着,迎面走来一个宫装美人,看服制应是天子的妃嫔。谢怀璟身为太子,自然不便与后妃相见,正打算换条路走,便听那美人又惊又喜地唤道:“阿鱼……”
来人是燕仪。
谢怀璟低声问阿鱼,“你认识?”
阿鱼点点头,“是处得很好的故人。”
谢怀璟想了想,还是避到一旁,给她们二人留下叙旧的空间。但也没有走得太远,阿鱼仍旧在他的视野之内。
***
燕仪打量着阿鱼穿的翟衣,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这两天说的太子妃,就是你啊。”
宫里藏不住事,这几日燕仪已听好多人提起了太子大婚的事,太子妃也屡屡被拿出来当谈资,都传这位太子妃原先身份低微,但生得美貌,使尽浑身解数蛊惑了太子,太子便推了国公府的贵女,娶了这样一个没家世没身份的太子妃。
燕仪只当故事一样听着那些闲话,万没有想到这故事的主角就是昔日与自己同屋起卧的阿鱼。
可惜如今的阿鱼与燕仪已不似过去过去那般亲厚了。
其实阿鱼最初被谢怀璟接去太子府的那一年,燕仪还经常借着赏赐的名目给阿鱼送吃的,同她书信往来,后来燕仪怀了身孕,便一心扑在了子嗣上,和阿鱼就来往得少了,久而久之,关系就渐渐淡了。
好在两人曾是同床而卧的情分,经年未见之后重逢,立时便能回忆起以往一同嬉笑打闹、煮汤尝菜的光景。
阿鱼笑了一笑,神色中有着微妙的尴尬:“如今倒同你差辈了……”
虽然差了一辈,但燕仪是皇妾,阿鱼是太子正妃,单论身份,还是阿鱼更贵重些。
燕仪好奇问道:“太子殿下待你好吗?”
阿鱼忸怩道:“才嫁给他……哪里看得出好坏?”
燕仪不由想起刚刚二人迎面走来时,太子将阿鱼揽在怀里的情景。且不论今后,至少此刻太子是真心喜爱阿鱼的。
再想想身世浮萍的自己,燕仪轻声叹了口气:“还是你的命数好……年初我生了一个公主,还没满月就被淑妃抱去了,每月只许我见公主两次……阿鱼,往后你肯定不会遇到这种糟心事。”
阿鱼望着燕仪,只觉得她眼角眉梢尽是数不尽的疲色。
“好了,不说这些了。”燕仪洒脱道。
她的视线飘向不远处的谢怀璟,又飘向阿鱼绣着翟鸟的赤衣,眼中不觉流露出羡慕,“我看太子殿下还在等你,要不你先随他走?改日再进宫找我叙旧便是。”
阿鱼回首看了眼谢怀璟,谢怀璟倒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对上阿鱼的眼神,还冲她笑了一下。
阿鱼不自觉地展出笑容,和燕仪道了别,跟谢怀璟一起回太子府了。
***
歇午醒了之后,阿鱼一边翻棋谱,一边吃着冬枣去街上买来的酱牛肉芋饼。
芋饼的外皮就是和着芋头泥的糯米皮,下油锅炸过了,外酥内软。内馅儿则是卤制的牛腱子肉,软烂好吃。芋饼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一口就能咬到香喷喷的牛肉馅。阿鱼正吃得开心,忽然听见一句:“奴婢给娘娘请安。”
是孙姑姑的声音。阿鱼几乎下意识地想把芋饼和眼前的棋谱藏起来,但很快便镇定下来,道:“姑姑起身吧。”
孙姑姑站直了身,看见阿鱼吃着芋饼看杂书,眉头便是一拧,但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只问道:“听说娘娘要把奴婢送回宫?”
孙姑姑在宫里负责给新入宫的秀女讲规矩,虽然也是美差,但哪比得上太子妃身边近身伺候的姑姑得脸?
她知道阿鱼出身不显,才故意那样严苛地待阿鱼,看到堂堂太子妃乖乖听话,她心中便涌出好些优越的快意。
阿鱼“嗯”了声:“这也是殿下的意思。”
孙姑姑心想——肯定是太子妃看她不顺眼,早就想把她撵走了,和太子殿下能有什么关系?
孙姑姑暗恨,却不得不挤出笑脸来,“娘娘,是不是昨晚奴婢要罚那个梳头嬷嬷……惹娘娘生气了?”说着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都是奴婢的错,娘娘的喜日子还想着罚人,该打该打。”
阿鱼一愣,芋饼都忘了吃。
孙姑姑又上前两步,跪下恳切道:“娘娘,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别把奴婢撵走。”
阿鱼客客气气地说:“也不是撵你走,是送你回宫养老。”
孙姑姑拿帕子按了按眼角的泪,情真意切道:“奴婢还想着伺候娘娘,还想等着看小殿下出世呢。”
阿鱼咬了口芋饼没说话。
正巧这时,谢怀璟掀帘子进来了,瞧见屋子里的情形,便问阿鱼怎么回事。
阿鱼说:“孙姑姑不肯走,正求我把她留下呢。”
谢怀璟让孙姑姑先退下,随后问阿鱼:“那你想不想留下她?”
阿鱼摇摇头。
谢怀璟便吩咐人备下马车,立刻送孙姑姑回宫。
又问阿鱼:“既然不想留着她,还陪她说那么多话干什么?”
阿鱼道:“还没想好怎么拒了她,殿下就来了。”
谢怀璟笑着说:“往后遇事别委屈自己,能推拒的就推拒了,又没人怪你。”
***
晚间二人就寝。
谢怀璟环住阿鱼,正想解她的衣裳,阿鱼便急忙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