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小厨娘——藕粉圆子
时间:2019-04-26 10:46:36

  谢怀璟望着眼波醺然、娇态横生的阿鱼,心情颇为复杂。
  此刻他也终于隐隐约约地意识到,阿鱼不是被吓着了, 而是被下药了。
  难怪她说她那份吃食味道不一样。
  天子竟然用这么末流的手段!谢怀璟不由后怕, 如果他今日没有布置妥当,及时带阿鱼离宫,阿鱼不知会落到什么样的境地。
  当然没有这个“如果”。
  倘若没有万无一失的布置, 他也不会带阿鱼进宫。
  阿鱼倚着大迎枕,寝衣没有系紧,一对美好的锁骨连同锁骨下一小片肌肤都袒露着。歪着头打量谢怀璟,眼底除了媚态,更多的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谢怀璟在“坐怀不乱”和“乘人之危”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前者。他伸手过去,想替阿鱼把寝衣系好,手却不听使唤,越系越乱。最后谢怀璟无奈地替阿鱼盖上被子,道:“天气冷,别着凉了。”
  阿鱼乖乖地应了一声。
  她这模样听话得很,跟个孩子似的。谢怀璟便问她:“在这世上,你最喜欢谁?”
  阿鱼也果真问什么答什么:“爹爹和娘亲。”
  竟然不是他!谢怀璟追问道:“还有呢?”
  阿鱼一个个地数了起来,叔婶兄姊都说了个遍,连傅延之也提到了,就是没有说谢怀璟。
  谢怀璟的神色便有些难以捉摸,“你不喜欢我吗?”
  阿鱼认真忖了一会儿,道:“不是同一种喜欢。”
  谢怀璟不由笑了,“那是哪一种喜欢?”
  阿鱼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朝谢怀璟招了招,“你过来些。”
  谢怀璟依言靠近了一些。阿鱼勉力半坐起身,飞快地在谢怀璟唇上亲了一口,严肃的神色中带着娇憨,“是这一种喜欢。”
  阿鱼正想退回被窝继续躺着,谢怀璟却不肯放她回去了。他双臂环着阿鱼,低声笑道:“你再喜欢我一下。”
  阿鱼:“……”
  “你不愿意?那我喜欢你一下?”
  “……”
  “在这世上,我最喜欢你了。”
  谢怀璟抵着阿鱼的额头。
  他知道“君子有道,暗室不欺”的道理,但他做不到。阿鱼鲜少这样毫不推拒地软倒在他的怀里,他真的舍不得推开。
  他还是想乘人之危。
  阿鱼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此刻她也没有反抗的念头。直到后半夜,神志逐渐回笼,她才缓慢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临睡前梳头洗漱的那一幕,只知道自己头晕得厉害,没多久就昏睡过去了,万没有想到一醒来就是这样的情形。
  “你……”
  阿鱼又是羞恼又是无措,好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囫囵句子,只好挣扎着往后挪。
  谢怀璟拉住她的脚踝,哑声道,“别动。”
  阿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舒坦,清泉一样的眼睛水雾弥漫,“难受……”
  谢怀璟安抚道:“马上就好。”
  阿鱼偏过头忍了一会儿。结束之后,谢怀璟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垂。阿鱼伸手推他,没能推开,呜呜地哭出了声。
  “别哭啊,才元日呢,掉眼泪多不好……”谢怀璟说罢,又诚恳地忏悔了一番,“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待你,再没有下回了。”
  阿鱼呜咽道:“你走开,你压着我头发了……”
  谢怀璟:“……”
  ***
  翌日阿鱼醒来时,谢怀璟已穿戴整齐了,正打算入宫收拾残局。见阿鱼掀了床帐,便走去同她说:“我进宫一趟。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今天定然会有不少人过来打听消息,你都不用理会,闭门谢客便是。”
  阿鱼点点头。趿着鞋下床,往身上披了件短袄。
  谢怀璟忽然自身后抱住了她。阿鱼不自觉地站直身子,周身都跟着绷紧了。
  谢怀璟说:“新岁安康。”
  阿鱼转身推他:“你快走吧。”
  用早膳时,就有不少人家来递帖子,阿鱼都拒了。若有送年礼的,便回一份礼再拒了。一上午都在忙活这些事,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冬枣来问阿鱼:“姑娘是现在用膳,还是等殿下回来一起用膳?”
  阿鱼说:“我自己吃,才不要等他。”
  冬枣听这语气不对劲,奇道:“殿下惹您生气了?”
  阿鱼哪好意思细说?只胡乱点了点头。
  很快午膳就一道道地呈上来了,阿鱼专心吃菜,一言不发。
  年节惯常以鱼入馔,取的是年年有“余”的好意头。昨日宫宴上了一道香香辣辣的水煮鱼片,今天午膳也有一盘清蒸鲈鱼。
  清蒸鱼最为鲜美,连盐都不用放,只要时辰火候把控得好,鱼肉便软嫩得入口即化。鲈鱼刺少,也不必吃得十分小心。阿鱼顺着刀花夹了块鲈鱼肚子,蘸了蘸汤汁,才吃了两口,谢怀璟就回来了。
  侍女连忙拿来干净的碗筷。
  谢怀璟挨着阿鱼坐下,阿鱼心里别扭,捧着饭碗挪了个位子。
  谢怀璟笑了一笑,道:“都退下吧。”
  侍女们行礼告退,掩上房门。谢怀璟这才同阿鱼说起宫中的局面:“昨夜闯宫的流民都伏诛了。父皇也受了伤,不过没有伤到要害,还能起居如常。”
  谢怀璟神色平静。作为幕后的推手,这个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鱼忍不住问道:“昨夜那么多人手握长矛去了后殿,竟不曾伤到陛下的要害?”
  谢怀璟道:“父皇身边有的是拼死效忠的护卫,哪儿那么容易被一群乱民伤着?”
  阿鱼一想也是。《刺客列传》里有那么多英勇不畏死的刺客,却只有曹沫一人顺利挟持了齐桓公,还全身而退了呀。
  ***
  晚间临睡前,阿鱼沐浴换衣,同谢怀璟分被而卧。谢怀璟闻到阿鱼身上的馨香,不觉想起昨夜软玉一样的阿鱼,心下微微悸动。
  阿鱼背对着他侧躺着,谢怀璟鬼使神差地拨开阿鱼的头发,在她光洁的后颈亲了一口。
  阿鱼立马警惕地扭过头,说:“殿下昨夜说,‘再没有下回了’,竟是哄我的不成?”
  就是哄你的啊!
  ——谢怀璟自然不会说出来,还口是心非、言之凿凿地担保:“自然不哄你。”
  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要不你亲回来?”
  阿鱼瞟了他一眼,继续背过身睡了。
  谢怀璟叹了口气,把阿鱼扳过来,点了点她的菱唇,无奈笑道:“昨晚还一边说喜欢我一边亲我呢,现在都不认账了。”
  下药的手段虽然末流卑鄙,但却十分管用啊!
  阿鱼有点懵:“昨晚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要不……你再给我说说?”
  谢怀璟也愣了一下,终于明白阿鱼为什么这么恼他了。他斟酌着词句,道:“父皇在你的菜品里动了手脚,应是添了些助情的东西……昨晚可是你先亲我的。”
  谢怀璟说得十分坦然。
  虽然都是事实,但经他这么一说,阿鱼便觉得错在天子,怪不得谢怀璟。虽说乘人之危也不是君子所为,但总比“趁她昏睡,行止不轨”要强一些。
  阿鱼心中的气恼和羞愤消减了许多,却依旧推搡着谢怀璟,道:“不早了,我要睡了。”
  谢怀璟也不急于这一时,便温柔道:“睡吧。”
  ***
  天子受了伤,朝政要事都处置得慢了。陆续有臣工请奏天子:陛下安心养伤,让太子监国吧!
  天子自然不答应。后来劝他的臣子越来越多,天子不胜其烦,下令不许再谏,谁再提这件事,就拖去奉天殿廷杖,上一本的杖二十,上两本的杖四十,以此类推。
  朝臣总算闭嘴了。
  天子数了数前前后后劝谏他的人,发现如今朝中一大半人都向着太子,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一群佞臣!他今日要是将权柄交给了太子,明日这帮人就该劝他退位了。
  朝臣劝不了天子,就转而去劝太子——殿下,要不你来行监国之事,让你父皇安心养伤吧!
  天子严令不许再提的事,谢怀璟自然不会傻乎乎地答应。便言辞恳切道:“皇父有旨,固不敢违。”
  ——诸卿的意思我明白,不是我不答应,是父皇在前头拦着我。出于孝心和忠君之道,这活儿我不能接。
  太子虽然不答应,但他态度温和不打人。于是朝臣就继续和太子讲道理:“朝政繁琐,陛下力有不逮,还须殿下辅佐一二。”
  太子:大家别劝了,再劝我就不上朝了。
  谢怀璟果真不再出入朝堂,镇日待在太子府,闭门不出,也不见来客。
  其实就是在家陪阿鱼下棋吃点心,赏花堆雪人,过得那叫一个舒心惬意、气定神闲。还不忘给天子添添赌,暗中命人将除夕那日流民闯宫的事传扬了出去。
  这事儿天子已下了封口令,毕竟皇城的防守竟然松懈到连一群饥肠辘辘的难民都能闯进来的地步,若传扬出去,那些心怀不轨的逆贼岂不是都要来逼宫了?再说了,他身为一国之君,百姓饥寒至此,他还毫无所察,甚至在宫中设宴作乐,这叫什么?肉食者鄙!
  天子于此讳莫如深,也不许臣下多谈。但他也知道不可能完全瞒住,毕竟除夕那晚来了那么多外臣和女眷,总会有人多嘴说出去。只要不闹得天下皆知,天子就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但这事儿偏偏闹得天下皆知了。
  天子万般无奈之下,颁罪己诏,安抚民心,字字句句真诚愧疚:天灾人祸,都是朕的错。
  这是顺安十六年的第一道罪己诏。
  诏书颁布之后,天子屏退左右,孤身缓步行走于禁宫。
  仲春天气,莺飞草长,宫墙之下杨柳依依,新长出来的叶子青翠嫩绿。风日和暖,细细的明渠边繁花烂漫,掬水便是一手春色。
  宫道空旷,唯有天子一人。料峭春风一阵阵地吹来。
  天子不觉走到太后供奉道君的殿宇,想起太后常说,“道,可道,非常道”,沉默良久,召了几个道士入宫讲道。
  人一走到迷途困境,就开始执着于虚无缥缈的神佛了。
  但天子只是寄希望于道法,并不像太后那样真心实意地信奉道君,天子只对那些长生之术感兴趣。
  和许多作古的帝王一样,今上也开始穷极人财,寻求长生不老的仙方了。
  自有贴心的弄臣去民间找来所谓的得道高人,那些高人身穿似雪白衣,手持羽扇,进献了不少炼仙丹的方子。照这个方子连吃三月,便可体态轻盈,百病俱消;连吃三年,则能飞天遁地,长生不死。
  天子大加赏赐。又在太医院增设了一个炼丹司,专门替他炼制长生丹。
  太医们进言道:“陛下,这丹方里的朱砂分量太大,恐怕有损于龙体。”
  天子不以为然:“不然怎么是仙家的秘方呢?自然是为常人所不敢为,用常人所不敢用。”
  太医们虽觉得不妥,但也只好遵从圣命,每日依照仙方炼出丹药,呈给天子服用。
  ***
  这天阿鱼犯馋,自己煮了一锅桂花糖芋苗,听闻柔则公主来了,就顺手给她盛了一碗。
  柔则公主吃不惯这样甜的东西,吃了两口就搁下勺子,阿鱼还嫌不够甜,又往碗里加了块红糖。芋头软糯,桂花清香,汤汁甜而稠,阿鱼吃着吃着就抿唇笑了起来,桃花瓣一样的眼睛亮闪闪的。
  柔则公主望着阿鱼明亮满足的眸子,心想,有这么好吃吗?然后她就又尝了一口——咦,好像真的挺好吃的。
  柔则公主吃了小半碗糖芋苗,终于说明了来意:“下月初六,便是我的生辰。太子妃要不要来吃席?”
  这等设宴请客的事,只消递个请帖就行。不过阿鱼身份尊贵,柔则公主亲自来请,也算理所应当。
  阿鱼问道:“在公主府?”
  柔则公主颔首。太子妃若不肯,她就把太子府库房里那座龙凤纳祥彩绣屏风借回去摆两天,也不算白跑一趟。
  阿鱼没怎么犹豫就应承了下来。只要不进宫,她还是挺乐意出门的。
  两人约了时辰。柔则公主忽然问道:“我夫君有个胞妹,姓祝名妙如,你认不认得?”
  见阿鱼点头,柔则公主又道:“她常有意无意地向我打听太子……你自己当心些,别让旁人钻了空子,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柔则公主那样温婉端庄的人,说起祝妙如时,神色中却掩不住气恨鄙夷。阿鱼便好奇问道:“她怎么不省油了?”
  这问法怪怪的,阿鱼又改口道:“她怎么招惹你了?”
  “她呀,瞧着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眼皮子却浅得很——我有一对羊脂玉耳珰,是我出嫁前皇祖母赏的,她瞧见了,就说想戴着玩玩,行,让她戴着玩,哪知道她戴上了就不肯还了,还跟我夫君说我已经把耳珰赏她了,却出尔反尔想讨回去。你说气人不气人?”
  阿鱼重重点头,“气人,太气人了。”
  柔则公主继续道:“若我夫君向着我便罢了,偏偏祝妙如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落在他眼里,就是仗势欺人,端公主的架子。”
  柔则公主当初嫁给祝永贤的时候,当真以为这个水滨翩翩而立的少年郎是真心爱慕自己的,现如今却觉得,他爱慕的只是她身为公主的名位罢了。
  “幸亏我住公主府,她住茂国公府,不至于天天见面,也就逢年过节才会碰上。”
  柔则公主倒完苦水,无声地叹了口气。
  阿鱼宽慰道:“等她将来嫁出去就好了,再不用烦神了。”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年纪也不小了,我也替她相看了几个人家,那些人家听说是茂国公府的姑娘,就再没有下文了,我原先还觉得奇怪,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太子曾在皇祖母跟前说她‘品行不端’。太子殿下都说了品行不端,谁还敢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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