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方琮珠让翡翠给自己去拿了件呢子长风衣:“我多穿点就行。”
好久没见着林思虞,她很想与他多呆一会儿,哪怕是什么都不说,就肩并肩的散步,那也很好。
“小姐,我陪你出去。”
翡翠在上头弄了好半天才下来,方琮珠看了她一眼,翡翠把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胳膊弯里还搭着一件卡其色呢子大衣,忍不住觉得好笑:“没有这么冷吧?”
“小姐,香港那边暖和,我回上海这边就觉得特别的冷。”翡翠将呢子大衣放在她手里:“多穿一点总是好的!”
三个人一块儿走了出去,翡翠抱着胳膊隔他们有些远,眼睛不住的朝周围看。
她有些不敢懈怠,上次方琮珠出了那件事情,她不敢掉以轻心。
“琮珠,你去香港呆了一百四十六天,我每天都惦记着你。”
“一百四十六天?我都不记得我自己在香港呆了多久。”
方琮珠侧过脸笑了笑:“日子过得太快了。”
“我拿了日历做记号,打了好多正字,每画一条线,我就在想着离你回来的日子接近了。”林思虞说得很轻快,但是他的话里却透露出深深的思念:“我没想到琮珠你今年冬天会忽然回来,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我也高兴我做了这样的决定。”方琮珠笑着点了点头:“先还是翡翠跟我提的呢,她说不必怕刘家,孟敬儒都那样对他家了,也不见有什么轻举妄动。”
提起孟敬儒,林思虞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孟先生好像十月份没有在上海,我去采访孟氏银楼的时候,是他弟弟孟敬凌接待我,我问及他兄长去了哪里,说是去了香港。”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极其痛苦,总在怀疑孟敬儒去香港追求方琮珠了,几次想要在信里边问一句,可又不好提出来问,只能放在心里翻来覆去的颠簸。今日到码头去接方琮珠,没有看到孟敬儒,他心中不免一喜。
琮珠没有将回沪的消息透露给孟敬儒,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那样深。
“是啊,他去了香港一段时间,好像是说刘夫人派人找他的麻烦,去避避风头,现在这事情应该已经解决了。”
方琮珠说得坦坦荡荡,林思虞不免有些惭愧,他转头盯住了她:“琮珠,我……只是去采访的时候无意得知孟敬儒离开上海的消息,我并无意于……”
“思虞,我也没说什么啊。”
方琮珠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
“我……”见着她的笑容,林思虞心里忽然意动,一句话在嘴边打着转,几乎要脱口而出。
第68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怎么了?”
看着林思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琮珠冲他微微的笑:“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啊。”
“我……”林思虞咬了咬牙:“我想娶你,琮珠。”
方琮珠一颗心忽忽的跳了一下,有些惊喜, 又有一丝丝忧伤:“你想娶我?我觉得你这个词语用得有些不对。”
“用得不对?”林思虞困惑的看了她一眼, 瞬间便反应过来:“琮珠, 咱们结婚吧。”
按着嫁娶的说法,一个姑娘出嫁,从字面意思就是成了别家的人,从娘家出去,成了婆家的附属, 对于方琮珠这样, 具有新思想的女性, 肯定不会屈从与某一个人, 她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她的世界里不存在嫁娶,只有平等的结婚。
她在婚姻里与自己的丈夫有平等的地位,她是一个独立的人, 有自己思维和决断能力的人, 她不会只是围着林家的一亩三分地转个不停,她就是她。
方琮珠笑了笑, 林思虞这反应还挺敏捷的, 这就是说明他的思想确实算是前卫的,尊重女性,尊重自己的妻子。
“结婚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 还是两个家族的事,我真心不想面对你的父母与你的两个妹妹,如果你能妥善处置好他们,那我可以考虑和你结婚。”
林思虞的父母都挺极品的,方琮珠可不想和他们打一辈子交道。
“这个……”林思虞有些头疼,对林书明他可以做到一辈子不来往,但是他母亲……好像他做不到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毕竟她给了自己生命,她也吃了那么多苦。
除了她吝啬小气喜欢算计别人,林思虞觉得自己的母亲其实并不是那样坏。
而且,她算计方琮珠,其实是因为不想动用自己手里的钱——林书明靠不住,她多多少少得为自己留些钱,更何况他还有两个没嫁人的妹妹,多多少少得给她们置办点嫁妆。
她是犯了错,可他却没法因为她犯错而放弃她,毕竟她怀胎十月生下了他,给了他生命。
“琮珠,这样罢,我回去与母亲商量,我们结婚以后不与她住到一块儿,她可以过来看望我,但是不能要求你跟着我去尽孝。毕竟她是我的母亲,不是你的,你没有必要去对她孝顺。”林思虞说到此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母亲这辈子其实也挺辛苦,她被我奶奶打压了一辈子,又遭受了父亲背叛,将她扔在苏州,自己在北京上海花天酒地,她之所以爱财如命,只不过是想手里要多攥点钱罢了。”
方琮珠望着他笑:“思虞,我并未阻断你与你母亲不来往,百事孝为先,你孝敬她是应该的,但是你不要将你们家那些事情与我扯到一块去。比如说你要拿自己的工资来孝敬你母亲或者是替你两个妹妹筹办嫁妆,我绝不会反对,但如果你想让我拿钱出来孝敬,只怕我做不到,哪怕是我挣得再多,我也做不到。或许你会觉得我自私,可是被人伤害过一次,我不想被伤害第二次,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林思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头有些惭愧,自己与家人伤琮珠太深,以至于她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这种惊慌。
“我会将这事情知会母亲,到时候我再正式向你求婚。”
他抬起头来,眼里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第二日,林思虞就回了一趟苏州老家。
当林夫人得知他准备与方琮珠再次结婚,她喜上眉梢:“真是太好了!听说方氏织造生意光景越来越好了,现在白天黑夜都开工,还招了不少工人干活呢!方正成最是心疼女儿,这次肯定还会打发她一笔可观的嫁妆……哎呀呀,思虞,你可真是挣到了!”
没料到他母亲眼里竟然只有钱,林思虞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
“母亲,您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琮珠的嫁妆是她的,跟我没有一丝一毫关系。”林思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只觉那茶水清苦,心里都苦了几分。
“怎么就没关系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了你就是你的人,她的东西都是你的东西,她嫁妆多,以后就就跟着享福。”林夫人很不赞成林思虞的说法:“思虞,你莫不是念书念傻了?怎么这事情都想不通了?”
“母亲,我回来就是想和您说清楚,千万别打琮珠嫁妆的主意,我与她是结婚,不是嫁娶,我们俩是平等的,她结婚以后不会在苏州呆着……”
“等等!”林夫人打断了林思虞的话:“她不在苏州侍奉我,还想到上海呆着?”
当年方琮珠嫁过来可是带了好几十个陪嫁过来的,月钱归她自己发,林家不用拿一个铜板出来就有这么多做事的好手,真是舒舒服服,现在听着林思虞的意思,方琮珠竟然不和她住到一块,要撇开婆婆自己潇洒去?
“哪有媳妇不侍奉公婆的道理?”林夫人一只手拍着桌板儿砰砰响:“这是她给你提出来的要求?不行,肯定不行,世上怎么能有这样不孝顺的媳妇?”
“母亲,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句,不是与你商量的。我刚刚说过了,我与琮珠只是结婚,没有嫁娶,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您要求我尽孝是对的,但不能去要求她来孝顺您。毕竟您没生她养她,又没有吃过我们林家的饭,用过林家的银子,为什么要苛求她来孝顺您?她要孝顺的是她爹娘,不是我的爹娘。”
林夫人听了林思虞这话,气得发晕:“思虞,你这是读书读成傻子了?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你娶了她,她就是我们林家的人,就该做牛做马伺候着,等过几十年,她媳妇熬成婆了,再去压她自己的媳妇!”
“母亲,若是您要这般坚持,只恐以后我也没办法经常回家来孝敬您了。”
林思虞发现自己与母亲真是没办法沟通,她一心一意的要摆婆婆的谱,可是方琮珠却不会是以前那个言听计从任人拿捏的小媳妇了。
“母亲,以后我每年会给您一些钱,让您手头宽裕些,看看能不能帮着两个妹妹置办点嫁妆,至于我与琮珠结婚,这是我们俩的事情,和家里没有关系,我们不打算大操大办,所以您也别想着和当初一样,琮珠会到苏州老家呆着。我与她可能会在上海租一套公寓,您想过来看我们那是您的事情,您过来以后我会给您安排住的宾馆,若您坚持要在我们这边住,琮珠会回她家,不会与您见面的。”
“你!”林夫人气得全身发抖:“你还是个男子汉吗?这么被媳妇胁迫着,你这算什么?”
“母亲,谁叫您的所作所为太让人伤心了呢?如果您能放下自己那种狭隘的想法,我觉得琮珠应该不会计较这么多的,可是您听到我打算与她结婚,马上就想到了她的嫁妆,这事情可真是不好办。”
“我这可是白养了你这个儿子!”
林夫人气得脑袋发晕,拿了手使劲拍桌子,躲在堂屋偏门后边偷听的林思晴与林思巧赶紧飞奔着跑出来,一个帮林夫人顺气,一个劝着林思虞:“大哥,你这样说是有些不对呢,大嫂当然是要在苏州侍奉母亲的,怎么能再到外边去抛头露面?”
两个人心里头都在惋惜,要是方琮珠不住到苏州来,怎么样才能挖到她的钱财呢?那可不是一笔小钱,随便她漏出一成两成,就足够风风光光打发她们出嫁了。
“思晴,思巧,你们俩不能这样目光短浅。”林思虞叹气,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之下,两个人已经成了典型的自私小气鬼,只想巴巴的朝自己兜里扒拉东西,像方琮珠的那些镯子和黄金挂件就已经被她们拿去了好几个。
“方小姐的东西是她的,跟我们林家没有一丝一毫关系,以后她想给我们的子女,给多少,那都是她的事,我不会说一句话。现在他们方家生意是挺好,那也是他们方家的事,跟我们林家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别再打着主意能从她那里弄到钱。”林思虞看了一眼林思巧,她的脖子上挂了一条五彩丝绦绳结,下边挂着一个黄金生肖坠子。
“以前你们从琮珠拿走的东西,她不计较那也就算了。”
那个黄金坠子在晃来晃去的,林思虞瞧了只觉心塞,他第一次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自己其实真的配不上琮珠,家里的风气和家人,都配不上。
“怎么能这样呢?”林思巧犹然在嘀嘀咕咕:“大嫂给小姑子东西,那不是应该的吗?她当然要关心爱护我们啊!”
“她没这个义务。”林思虞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看了母亲与两个妹妹一眼:“以后你们想到上海这边来玩两日,我自然会安排好你们的住宿,倘若琮珠想见你们一面,我也会安排你们与她见面,如果她不愿意见你们,我也不会勉强,我尊重她。”
“大哥,你去哪里啊?”
见着林思虞朝堂屋外边走,林思巧有些着急:“你不到家里住两日吗?”
林思虞头也没回的就走了,单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堂屋的门边。
“母亲……”
林思晴与林思巧两个人都有些沮丧,看着脸红脖子粗的林夫人:“我们的嫁妆怎么办?”
林夫人咬了咬牙:“你们放心,总会打发东西让你们出阁的。”
“马夫人,好走呀。”
方琮珠站在静安寺这边的商铺门口,与一位贵夫人挥着手,满脸容光熠熠:“下个星期我们店里又会上新款,马夫人到时候可以来看看,或者打电话让店伙计送了样品到家里去挑货。”
那位即将上车的贵夫人冲着方琮珠笑着点头:“好的好的,到时候再来看看。”
“哟,方大小姐,好久不见!”
一位朝商铺走过来的夫人脸上露出惊讶神色:“都快半年没见着你了罢?方大小姐是去了哪里?我们几个相熟的都在猜着或许是方大小姐出嫁了,故此不再来商铺这边了。”
“没有呢,我是去了香港念大学啦。”方琮珠笑着将那位夫人迎了进来:“好久不见高夫人,您可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方琮珠尊奉顾客至上,那些财大气粗拿了店铺VIP卡的夫人小姐,她尽量都记牢了,见面就能喊出她们的名字来。那些夫人小姐见她这样熟络,更觉得亲切,买衣料更起劲了。
“去香港念大学了呀,好像听说方小姐原来是在复旦念书的,怎么又去香港了呢?复旦不比香港的大学好?”那位高夫人走进店铺,一边热络的与方琮珠讨论:“我听人说方大小姐是复旦的才女,好端端的去了香港,真是可惜。”
“有得必有失,也没什么吧。”方琮珠笑了笑:“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啦。”
她陪着高夫人挑选衣料,向她推荐着秋冬的衣料,这时就见一个人旋风一样的刮着朝柜台边跑了过来:“琮珠,你回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
听到这声音,方琮珠便知道是谁,她看着眼前的少女笑了起来:“雅茗,我昨日才回呢,今日想把家里的商铺巡视一遍,等着明后日再出来找你的。”
盛雅茗穿了一件呢子长风衣,斜斜戴了一顶同色同材料的呢子帽,刚刚好压住半边头发,另外半边头发俏皮的帽子露在外面,头发应该是新近烫过,似乎是一朵花那样的造型。
“你这帽子……”方琮珠笑了起来:“就像一块夹心饼干!”
那个帽子薄薄的一片贴在头发上,真的像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