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珠虽然感激她的侠肝义胆,可毕竟与盛家无亲无故,不好这么去麻烦别人,再说刘太太迫使她去了香港,倒让她收获了不少,至少在香港置业买地,为自己一家躲避战乱打造了一处安居之地,另外也找到了一条产品远销英国的路子。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这世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
虽然刘裕之太太真的很可恶,但她远走香港不是没有好处。
“谁敢胁迫你啊?”盛十少爷对于方琮珠一直有好感,听着竟然有人胁迫复旦的一枝花,实在是生气:“方小姐,你告诉我,我让我爹去收拾他!”
盛十少爷的爹,就是盛家推出去在政府挂职观察官场动向的那位盛三老爷。
“这个……”方琮珠赶紧摆手:“这个不用提了,都过去啦,我在香港过得挺开心的。”
“唉,琮珠,你可真是乐观主义!”盛雅茗摇头:“香港好玩吗?等放春假的时候我去找你玩!”
“哎哎哎,也带上我!”
盛十少爷也跟着嚷嚷:“我今年大四,都没啥课程了,随时都能出去玩!”
方琮珠笑着点头:“好好好,欢迎你们一块儿去!”
这时候,盛九少爷闲闲的开了口:“方小姐,那边有个人一直在盯着你看,你认识她吗?”
方琮珠转过脸去,心里头“咯噔”一下。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这么巧遇上了呢?
第69章 东风从来压西风
站在楼梯入口, 以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瞅着她的人,正是刘夫人。
这人还真是无处不在似的,上海不是个小城市, 可总会是不是的见着她——自己到宝兰庭来吃饭的次数实在不多, 可没想到至少有一半遇到她的几率。
方琮珠转过脸, 冲着盛九少爷笑了笑:“这人见过几次,算是认识。”
盛雅茗哼了哼:“不必管她。”
家中举办酒会的时候,刘夫人带着她的长女来参加过,她对母女两人记得很清楚——主要是太有特色,不由得让人记得清楚。、
她若是敢过来找琮珠的麻烦, 盛雅茗拿定了主意, 自己要护住琮珠, 不让她被刘夫人欺负了去。
这时候服务生已经给他们将法国进口的葡萄酒勾兑好送了过来, 透明的高脚玻璃杯里,深红色的美酒发出一种诱人的光芒,盛雅茗举起酒杯,朝着方琮珠晃了晃:“琮珠, 我敬你一杯, 祝你在港大以荣誉学员毕业。”
方琮珠笑着点头:“我希望自己能拿到一等毕业生。”
“你完全可以啊。”盛十少爷拿着酒杯朝方琮珠这边凑了过来:“你在复旦都肯定会拿到第一,更别说在港大了, 港大怎么能比得上我们的复旦?”
方琮珠抿嘴笑了笑:“那是, 港大招生不多,人特别少,香港本土有不少富贵人家子弟去英国念书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 正开心的时候,一个黑影移了过来。
“方琮珠!”
刘夫人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句。
方琮珠抬头冲她微微一笑:“刘夫人,好巧啊,又遇到你了。”
“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刘夫人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
她刚刚上楼,一眼就遇见了坐在那里的方琮珠。
她竟然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朋友在上海最高档的饭店吃饭!而她的美欣,此刻却在教堂阴暗冰冷的房间修行,将那本小册子念来念去的,跪在十字架下祈祷!
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始作俑者正在大鱼大肉吃得开心,而受害者却坠在黑暗里没有见到光亮的机会!刘夫人盯着方琮珠,心里头怒火万丈,本来想要直接冲过来,可她开始的时候有几分犹豫,在宝兰庭吃饭的人,非富即贵,在方琮珠身边坐着的那位小姐,眼熟得很,应该在哪里见过面。
要不要冲过去质问方琮珠,刘夫人考虑了好一阵子,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冲到了方琮珠的桌子旁边,火冒三丈的质问她。
凭什么自己的女儿过得很苦,她却能重返上海过得舒舒服服呢?至少也该让她在异乡流浪,尝到离别家人的滋味!
刘夫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看着方琮珠。
“刘夫人,您似乎火气有些大啊!”方琮珠非常淡定,笑眯眯的看着她:“什么叫我说话不算话?我有些困惑,请刘夫人指出来,到底我在什么地方失信了?”
“你答应过这几年要离开中国不回来的,可这才半年,你就在上海出现了,这不是说话不算话,那又是什么?”刘夫人夫人眼睛里似乎要冒出火来,盯住方琮珠,真想伸手一把将她拉起了,从窗户上丢出去。
“刘夫人,瞧您这话说的!我可从来没有当着您的面说过这句话啊!”方琮珠睁大了眼睛,一副无辜的神色:“您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这句话?”
刘夫人愣了愣,她确实没有说过这句话——她是让孟敬儒转达的。
“是吧?您自己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可现在却冲过来质疑我,这是不是不太好呢?”方琮珠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刘夫人,向你推荐宝兰庭这种酒水,非常好喝,您等会就可以叫一瓶试试,能败火。”
她那云淡风轻的表情让刘夫人有些抓狂,她猛的伸出手来想去抓方琮珠的头发,可这边盛十少爷已经眼疾手快的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盛雅茗也没有闲着,一杯红酒泼到了刘夫人脸上:“夫人,宝兰庭是高雅场所,不宜动手动脚,让我来让你冷静冷静。”
刘夫人同行的那两位绅士见此变故,都惊呆了,两个人赶紧朝这边跑了过来,口里吆喝着:“你们这是在干啥?竟然敢不尊重刘夫人!”
盛九少爷站了起来,拍了拍外套,似乎在掸去衣裳上的灰尘:“这些私人的事情,你们最好少插手。”
这两人一愣:“盛先生,您也在?”
盛九少爷已经出道有两年,帮着家里打理生意,官场商场都混着,上海有头脸的人一般都认识他。
“这位刘夫人与舍妹的好友有点私人恩怨,这跟你们没关系。”
盛九少爷淡淡的说了一句,两个人踌躇了一会儿,决定到旁边观望。
盛大小姐是盛家的宝贝疙瘩,全上海都知道。
盛家这一代只有男孩没有女娃,直到盛大小姐出生才改变了这个状况。
全家对这个女娃儿从小就很宝贝,盛大小姐的百日酒摆了三天三夜,吃的是流水席面,只要是想去喝酒的,就都可以去。
盛大小姐一直就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从小的时候,她爷爷、父亲和叔叔们就对这个小女娃儿关照备至,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一样不是最精致的,在她十七岁的时候还给她买了一辆汽车,她开着汽车上下学,这事情风靡一时,那些贵夫人心里头想着“姑娘家最好别弄这些男人才摆弄的玩意”,可口里还得装出一副笑脸恭维她:“盛小姐可真是聪明伶俐,连汽车都开得这样好。”
现在瞧着,刘夫人竟然是得罪了盛大小姐的闺中密友,那自己还是在袖手旁观比较好,两位绅士审时度势,做出了判断,何必为了刘夫人得罪盛大小姐——盛大小姐不仅仅是盛大小姐,她身后可是整个盛家!
刘夫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头上被一杯红酒洒得湿漉漉的,心烫的发型已然不见,乱糟糟的像个鸡窝。
“你……”刘夫人气恼的看着盛雅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夫人,这杯红酒是否已经让你冷静下来?”盛雅茗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刘夫人,您可得谢谢我,这可是法国波尔多木桐酒庄的十年份红酒,拿它给您洗头发,也不算亏待了您这一头乱糟糟的卷发。”
刘夫人此刻已经认出了站在她面前的是谁,见着两个同伴都不过来帮忙,她有些沮丧,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雅茗,她肯定很恨我,也恨上了你。”
方琮珠看着刘夫人一张黑漆漆的脸孔,有些担心:“这人心胸狭窄,我怕她会想办法来报复我们。”
“方小姐,别担心!”盛九少爷和盛十少爷都安慰她:“这事情怨不得你,是她过来挑岔子的,自作自受怪得了谁!”
方琮珠还是有些担心,看了看刘夫人的背影,她已经被人簇拥着去了走廊尽头,估计是去整理被淋湿的头发。
“琮珠,看她作甚,我说了你别理她,你就不用管!”盛雅茗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红酒,笑嘻嘻道:“来,我敬你!”
盛十少爷也跟着举杯:“方小姐,我也敬你!”
“你别管这么多了,我们盛家还不会沦落到怕刘裕之的地步。”盛九少爷晃晃悠悠的晃着那个高脚玻璃杯,慢慢喝了一点儿红酒,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刘裕之不就靠着投靠洋人才爬上去的吗?骨子里也就是个穷酸而已。”
方琮珠勉强的笑了笑,盛家倒是不用怕她,可自己还是得要担心呢。
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方正成与方夫人都没有睡觉,正坐在起居室聊天,见着方琮珠回来,两个人将她喊到了起居室这边:“琮珠,今日来找你的那位小姐是谁?”
“是我复旦一个同学,我和她一块儿修艺术系的功课。”
方琮珠看了一眼方夫人:“母亲,你怎么问起雅茗来了?”
“唉,你就不为你大哥想想啊,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没将亲事定下来,我和你爹都着急呐。”方夫人沉思的想了一阵子,抬起头来:“琮珠,今日来我家的这位小姐,可曾婚配?我觉得她长得挺有福气的……”
盛雅茗身材并不算很苗条的那种,有些微微的肉感,属于福相的那种,一张小小的苹果脸,据说这是最受长辈们欢迎的长相。
“嗐,母亲,她家可是上海滩的大户人家,我们家只怕高攀不上!”方琮珠摇了摇头:“您别管这么多了,大哥有他自己的打算。”
方琮珠心中叹气,方夫人这神情就是那催婚的长辈,大哥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已经逼到了旮旯里边,只能默默反抗。
“总是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什么叫他自己的打算?都打算了二十来年了,还是孤家寡人!”方夫人很不开心:“你这做妹妹的,也得要帮着劝劝他啊!像今日来的这位小姐,条件不错,长相讨喜,你也给你大哥拉条线试试,万一他们能看上眼呢?”
“母亲,他们早就彼此认识了,要是有意思,早就出双入对啦。”方琮珠走了过去,将一只手搭在方夫人的肩膀上:“您别操心这些事情了,大哥他自己会有分寸的。”
“分寸,什么分寸!”
方夫人嘀嘀咕咕,很是不满,她都催了方琮亭好几年了,可到现在方琮亭还是个单身,每次与他说,他就会拿各种话搪塞,没一句真心的。
“琮珠,你也得劝劝你大哥,早点结婚安定下来,要不是我和你爹都不放心!”
方正成听到她提起自己,抬头,冲着方琮珠笑。
方正成虽然看似已经恢复,但他却比出事之前说话少了许多,昨天与方琮珠见面有些兴奋,说了几句连贯的话,可是后来方琮珠惊觉方正成的语言能力似乎差了许多,一般情况下都是一片沉默,有时候只通过眼神来交流感情。
像现在,他这其实就是对方夫人的支持。
看着方正成这模样,方琮珠心里头好一阵心酸。
“母亲,父亲,你们放心,我会与大哥去聊聊的。”
方琮珠确实想跟方琮亭好好交谈一下,不仅仅是替父母亲催婚,更重要的是他想了解一下方琮亭目前的状况,有没有想要成家立业,是不是还在暗地里弄革命那档子事情。
方琮亭回来得比方琮珠要晚一点点,方正成与方夫人上了楼,方琮珠拿了一本书坐在起居室翻了翻,只觉无聊,正准备站起身去换一本书,就听着外边门响,方琮亭一双手插在大衣衣兜里走了进来。
他抖了抖身子:“好冷,似乎要下雪了。”
方琮珠伸手替他掸了掸衣裳:“有些湿,外头是不是下雨了?”
“嗯。”方琮亭点了点头:“一点小雨。”
“大哥,刚刚父亲母亲和我谈到你的亲事。”方琮珠觑了方琮亭一眼,见他似乎有疲倦神色:“大哥,我知道你不想听这些,可是你也该为父亲母亲着想,他们挺希望看到你成家立业的。”
方琮亭伸手抓了抓脑袋:“琮珠,你变了,也跟着他们一道来逼我结婚。”
以前妹妹从来不管他这些事,现在怎么忽然也俗气起来了。
方琮珠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干涉别人的婚姻确实不是那么一件光彩的事情,方琮亭有自己的想法,谁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
“大哥,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毕竟父母还是希望看到我们能安定下来……”
“琮珠,你还是先管着你自己的事情,你和林思虞什么时候结婚呢?不如先将你们俩的事情解决一下再来谈我的事,毕竟你都有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了。”方琮亭望着她笑,反将了她一军:“等你和林思虞结婚以后,或许我会考虑下我的亲事。。”
方琮亭不是不想结婚,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进行的事业很危险,不想拖累一个无辜的姑娘为他担惊受怕,一个人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一单结婚又了家室,要牵挂的事情多了,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洒脱不羁,可以勇往直前。
这可是在打太极,大哥不动声色将这个问题又绕回到自己身上来,方琮珠微笑:“大哥,你要说话算话,若是我与林思虞结婚了,你可要开始找媳妇啦!”
方琮亭盯住她:“你们打算结婚了?”
“嗯,早一天林思虞说要和我重新结婚,我教他先去搞定他爹娘妹妹再说,我可不想掺和到他们一家子那些破事里去。”
“林家确实不好相处的,要是能一辈子不与他们家来往就好了。”方琮亭点了点头:“若是思虞可以将这事情搞定,那我敬他是一条汉子,我的好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