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将军?”盛雅茗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 很感兴趣的望向白俊飞:“琮珠,这是哪里的将军啊?”
“他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白参谋。”方琮珠向盛雅茗介绍:“是我这次去香港的途中遇到的,他正好也去香港公干。”
“哇!”盛雅茗啧啧出声:“好一场浪漫的邂逅!”
“什么浪漫不浪漫的,当时船上有那么多人呐。”方琮珠笑了笑:“大家也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交情而已。”
“真的吗?”盛雅茗看了白俊飞一眼:“难道你不觉得他长得很俊吗?”
“很俊?”
方琮珠有些惊诧,在她的印象里, 白俊飞不过是普通长相罢了, 就是身材高大壮实, 另外, 或许是因为他穿了一身军装。
大部分少女对于穿军装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一身军装让不少平庸的人变得出色起来,或许这是姑娘们浪漫天性使然吧。
只不过对于方琮珠来说,军装不是能增色的理由, 她觉得更重要的是人的人品与才能。有些人空穿了军装, 空背负着军人的名称,做的事情却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她想到方夫人早些日子还在让她撮合盛雅茗与大哥方琮亭, 没想到今天盛雅茗就忽然对一个穿军装的人动了心, 这可真是机缘巧合——世上不少事情就是这样,冥冥中似有缘分主宰,不会太早, 也不会太迟。
只不过她有些微微的担心,在香港那几次交道,她感觉到白俊飞似乎对自己有那么一丁点意思,就不知道自己没有回他的信是不是让他已经断了那点渺茫的念想。
而且,盛雅茗以后要是万一知道白俊飞对她曾经有那么点点意思,会不会心中不悦/?
这可真是一件很难处理的事情呢。
“怎么了?他难道不俊吗?”盛雅茗有些不服气的撇了下嘴,低声道:“琮珠,你再看一下他。”
方琮珠笑眯眯的望了白俊飞一眼,点了点头:“没错,你说得很正确,确实很俊。”
盛雅茗满意的笑了起来:“那你帮我介绍一下呗。”
白俊飞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年轻姑娘在嘀嘀咕咕,一边低声说话,一边不住的朝他脸上瞟,不由得有些奇怪,只是他又不好贸然去问究竟有什么事情,站在那个地方,棕褐色的脸上露出了深红颜色。
“白将军,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方琮珠拉着盛雅茗上前:“这位小姐是盛家大小姐……”
其实盛家这一辈就盛雅茗一个姑娘,都不用论资排辈,可能盛家人挺盼着再生一两个姑娘,所以让下人喊盛雅茗大小姐,慢慢的这个称呼就固定下来了。
“盛家大小姐?”白俊飞疑惑的看了盛雅茗一眼:“令尊可是盛安生?”
盛雅茗很诧异:“你认识我父亲?”
“家父白越昀,与令尊有些来往,曾经跟着家父见过令尊。”白俊飞冲着她微笑:“上海滩有名的盛大小姐,想谁都会知道这个名字,我应该没认错。”
盛雅茗脸上微微一红:“白将军过奖了。”
原来他爹跟自己父亲是朋友呢,盛雅茗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活,抬头望着白俊飞,觉得他更帅气了。
这时候留声机的音乐已经停了下来,彭斯先生站到了前边略高一点的台子,手里拿着一只麦克风,用中文开始热情洋溢的说话,不外乎是增进中英友好,大家要互相融合互相帮助,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可以来英国领事馆求助。
大家开始热烈的鼓掌:“彭斯先生真是太客气了!”
“大家吃好喝好!”彭斯先生用纯熟的中文向众人打招呼:“你们中国人有句话说的是来的都是客,各位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我心里才高兴!”
这句话说完,乐队开始奏乐,用的是《欢乐颂》作为序曲,场面瞬间就活跃起来。
有绅士淑女们三三两两下场,在光滑的舞池里开始翩翩起舞,白俊飞手里拿着酒杯,眼睛看了看舞池里的人,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
“要不要跳舞?”盛雅茗用手碰了碰方琮珠。
“那里都是一男一女在跳,咱们俩过去跳有些不好吧?”方琮珠看出了盛雅茗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白俊飞:“白将军,你家与盛家既然是世交,为何不请盛大小姐跳一支舞呢?”
既然盛雅茗对白俊飞的好感表现得如此明显,那她也勉为其难替他们拉拢一下,能不能成,全凭天意。
白俊飞没料到忽然被点名,有些结巴:“我、我……我不大会跳舞。”
“我不相信!”盛雅茗走到白俊飞面前,一只手插在呢子大衣口袋里,这时候的她,因为大厅里有些热,已经将大衣的腰带解散,露出了里边的白色羊毛衣和半截浅蓝色荷叶边呢子裙,显得时髦又大方。
被这么一个年轻姑娘盯上,白俊飞更加有些紧张:“我可能会踩到盛大小姐的脚。”
“没事的,要是你真不知道跳舞,我可以教你,谁都是从不会到会的。”盛雅茗看着白俊飞腿上的靴子,闪闪亮亮的发着光,心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激情,似乎小船被风吹得鼓胀,几乎就要破裂。
“我……”
盛雅茗没等他犹豫,已经跨步朝前边走了过去,白俊飞看了方琮珠一眼,却听到她笑着对他说:“白将军,雅茗已经要到舞池边上了,你这样不给面子,不大号罢?”
白俊飞一愣,眼睛朝盛雅茗那边看了过去。
刚有人,盛雅茗已经走到了舞池旁边。
他赶紧追了上去,再怎么样也不能让盛大小姐一个人站在那里。
“白将军,你似乎不愿意与我跳舞?”
当白俊飞的手放在盛雅茗的腰肢上,两人开始迈开舞步的时候,盛雅茗似有嗔怨的问了一句,白俊飞愣了愣,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我很高兴与盛大小姐跳舞。”
“是吗?”盛雅茗抬头,眼中娇嗔无限,看得白俊飞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在军营里呆得久了,看任何一个女子都貌若天仙,更别说本来就娇艳无比的盛大小姐了。
“盛大小姐,我说的是真话,像盛大小姐这般美貌的,能邀到你共舞确实很荣幸。”白俊飞低头看了看盛雅茗,虽然比方小姐生得稍微丰满些,可也是很美的一张脸,特别是她穿的大衣与他的军装有些搭,这让他忽然有一种两人好像是穿了同一类型衣裳的感觉。
白俊飞果然不擅长跳舞,脚下步子有些笨拙,进退之间偶尔合不上节奏,差点踩到盛雅茗的鞋子,他赶紧致歉:“盛大小姐,不好意思。”
“没事!”盛雅茗心里一阵欢喜,这不正说明这位白参谋很少与女性跳舞吗?要不是脚步怎么都合不上节拍,差点踩到她的鞋子呢?
看起来还是个挺纯洁的男子呢。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没想到这次参加领事馆的酒会,还能遇见一个招人待见的军官。
方琮珠站在舞池之侧看着两个人跳舞,在人群里他们显得很出挑,男的帅气女的优雅,穿的衣裳又是那么与众不同,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来。
“小姐,跳舞吗?”
一个年轻男人靠近她,向她弯了弯腰,赶出了邀请。
“对不起,我不会跳。”方琮珠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人很绅士,没有继续邀请她,只是朝她笑:“小姐要是有时间可以学一学这种交谊舞,对你以后与人交往有好处。”
方琮珠笑着点头:“多谢您的提醒,我以后一定会去恶补的。”
她会跳一点国标舞,可她现在并不想和别人共舞,她觉得站在舞池旁边看着别人跳舞是一种享受,她就爱看着舞池里那些人翩翩起舞。
没多久,音乐声停了下来,盛雅茗与白俊飞走回了舞池一侧,两个人脸上带着笑容,盛雅茗的额头还有了细细的汗珠。
“琮珠,白参谋真的不怎么会跳舞!”盛雅茗冲着方琮珠挤眉弄眼:“我们把他教会好不好?”
“你去教吧。”方琮珠笑了起来:“我自己都不会跳,怎么去教别人?”
盛雅茗愣了愣,琮珠不会跳舞?
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没见她跳过舞,那日晚上在宝兰庭吃饭,她;两个堂兄请她跳舞,她也说不怎么会跳舞,不想去出洋相。
“那……”盛雅茗兴致勃勃对白俊飞拍着胸保证:“我来教会你吧!”
两人商量着谁做老师,白俊飞有些尴尬,他将脑袋转到一边,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绅士淑女,忽然很不自在。
在军营里没有这些浪漫的事情,今晚有两个少女陪在他身边,这让他又惊又喜。
“白参谋,想让我教你吗?”盛雅茗走到白俊飞面前,眼神里充满了一种期待。
白俊飞不由得点了点头:“好。”
从英国领事馆出来,外边夜已深。
盛雅茗走到自己的汽车面前,笑着瞟了一眼送她们出来的白俊飞,拍了拍汽车车门:“白参谋,要我送你吗?”
白俊飞略略窘迫:“我们警备司令部来了几个人,有辆车。”
盛雅茗哈哈一笑:“那好,下回白参谋你一个人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开车来接你。”
“我不知道盛大小姐的电话。”白俊飞很老实的回答。
“我给你号码呀。”盛雅茗挑眉:“白参谋,借你的笔用一下。”
白俊飞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笔,盛雅茗拉住了他的手,用笔在他的掌心写下一串号码:“白参谋,记得给我打电话。”
自来水笔的笔尖触着皮肤,有些微微的痒,白俊飞展开手掌,不敢缩拢,生怕那墨迹会被他手指相握就会变得模糊。
他展开手掌目送两人上车,盛雅茗从驾驶室探出头来,和白俊飞挥了挥手:“白参谋,咱们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白俊飞用那只没被写字的手掌挥了挥,眼睁睁看着汽车尾部冒出一串白烟,飞快的朝前边开了过去。
“白参谋,在这站着干啥?”
身后传来同伴的声音:“我们找你一阵没见,都在说你肯定跟着美人儿走了,没想到你在这里。”
刚刚酒会上,有位眉毛小姐拉着白参谋不放,总是让他陪着跳舞,他们见证了白参谋从一个脚步凌乱的舞者变成了进退得体的舞场中人。大家都在感叹年轻就是好,能被那些小姐们一眼就看中。
“说不定白参谋的春天来了。”
大家都知道白俊飞丧偶多年一直未娶,现在见着有年轻姑娘喜欢他,也替他开心——毕竟部队里接触女人的机会比较少,难得出来一回,就被年轻姑娘盯上了,这也算是缘分。
白俊飞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有些惊慌失措:“啊,你们出来了?”
“是啊,这么晚,也该走了。”
一个年长的军官走过来,拍了拍白俊飞的肩膀:“白参谋,你可要把握机会啊。”
另外一个走过来看到了白俊飞手掌上那行字:“白参谋,都给你电话号码了?”
白俊飞有些窘迫,正准备将手缩回来,忽然觉得手指被冻僵,弯都弯不拢。
“电话号码千万别给擦去了。”一个同伴体贴的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赶紧抄下来!”
白俊飞不好意思的接过了那个本子,抄下了手掌里的电话号码,将那一张纸撕了下来:“谢谢啦。”
“客气啥,你已经不年轻了,终身大事是该要解决啦。”
白俊飞看了看空旷的街道,心有所动。
盛大小姐……虽然她似乎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可自己哪里配得上她呢?
腊月时分街道上的人没见少反而比往日要多,大家忙着买年货准备欢欢喜喜的过年,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一个个见面就热络的打招呼:“准备过大年了哇?”
大人盼插田,小孩望过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穿新衣新鞋,吃糖果零嘴,还能拿到小红包。每年的年关,家里的女人就开始裁剪布料,准备给家里老少做新衣裳过大年,所以这时候,那些卖衣料的店铺生意都不错。
上海的中上层阶级,到了过年的时候,少不得要去那些比较高档一点的店铺,比如说方氏织造这种,家里穷的,就只能去买东洋工厂生产的那种低价布,或者是用自家纺织的土布对付着也是一年。
方氏织造商铺的生意这时候也进入到旺季,每天门庭若市,前来买衣料的人来来往往。方琮亭方琮珠兄妹俩每人管一家商铺,剩下虹桥那一家,方正成偶尔去两三次,也算是忙得过来。
二十这一天,阳光很好,方琮珠开了汽车送父亲去了虹桥店以后再开车往静安寺那边走,刚刚到商店门口停下车,正准备推门下车,眼角瞥过去,忽然看到有几个人正在朝她的汽车旁边靠拢。
从这些人的样子来看,不是善类。
方琮珠心中警铃大作,经过上次晚间遇袭,她的警惕性比一般人要高了许多。
几个人在她汽车附近停留下来,一双手插在衣兜里,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方琮珠瞄到他们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朝她汽车这边看。
这些人肯定有问题!方琮珠一只脚踏在油门上,一双手握紧了方向盘。
方氏织造的门口不时有人出来进去,可那几个人都没有关注,只是在她的汽车附近转悠,不肯离开又没有考得特别的近。
这到底是不是在针对她?方琮珠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些紧张。
要是自己一开门,是不是他们就会拔出刀子扑过来砍她?那个晚上经历的事情又从她的脑海里一一掠过,她全身有些发冷,血液似乎达不到指尖。
“小姐,咱们下去吗?”坐在旁边的翡翠见方琮珠并未将车子熄火,有些奇怪,自家小姐不是来静安寺商铺这边来看经营情况的,可是为什么她又不打算下车呢?
“翡翠,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