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吕宋
时间:2019-04-28 08:54:37

  苏行蕴暼向她,如墨笔画成的剑眉一挑,眸光沉沉,嘴角动了动:“你长本事了,还会顶嘴了?”
  “不敢不敢,”林青穗连忙摆头,苏行蕴紧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越来越气短心虚的模样,突然抑不住地牵唇一笑,凝滞的空气陡然流通,冰雪消融,春和景明,他伸臂将她整个搂在怀里,心有余悸的叹息在她耳边荡开:“真是叫了你小祖宗,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暖热好闻的气息笼罩而来,林青穗如释重负,全身的戒备终于松懈,她瘫软在苏行蕴怀里,小腿仍在微微打着颤。
  说起来,她内心里亦是吓破了胆,说不害怕是假的,当时那样的境况,稍不留神就得被推拉到深河里去,河水森冷刺骨,那群人又不要命似的疯狂,想想都后怕。
  “以后不敢了,我也被吓惨了,”她埋头在苏行蕴脖颈,认输的吁了口气。
  像软绵绵的绒须轻轻拂过心间,听见她可怜兮兮的声音,苏行蕴将她抱得愈发的紧,心里腾起愧疚:“要说也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周到,也没压住那帮地痞游民,那群人...”
  他的声音又发沉,手里不住的揉着她黑软如缎的青丝,林青穗稍稍抬起头问:“那些人当真都是得了疫病的么?这么大一片码头,怎么也不见官府的人来管?”
  “又要多事了,”苏行蕴面孔一板,眼里漫出浓浓的不悦,拉长了嗓音:“你管好我就行了,其他的都别操那份闲心。”
  林青穗心知还没捋顺他的毛,识时务地赶紧闭了嘴,放松地靠在他胸前,耳边听着苏行蕴稳健有力的心跳声,高悬在嗓子眼心,到底安稳地缓缓落了下去:“好了,只要你无事就好。”
  车马一路平稳的驰过长街,很快便到了苏行蕴居住的行馆处,侍卫低声唤道:“大人,已到行馆。”
  苏行蕴掀开车帘,先步下了车辕,而后展开双臂将林青穗抱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林青穗低着头甚至不敢抬面,苏行蕴仍揽着她,挥手唤水信几个:“将姑娘的东西都搬下来,这几日她就暂住在这儿。”
  亲信兵领着林青穗进了内院,黛瓦红墙的大院落,布置却简单古朴,两边是曲折的抄手游廊,院中栽种了些花树果木,几株枝翠缀粉的桃树盈盈而立,树梢顶头微微绽着花苞朵儿,穿石洞花门而过后,入目可见几间厅房,厅后才到四门八墙的正房宅院。
  苏行蕴径直将她带到自己住的东厢房,屋内陈设更加的简单明了,除开床榻桌椅几案等物,就只设了几架梨花木屏风,室中一座多宝格博古架,余下连宝瓶吊扇之类的摆设都没有,偌大的卧居显得空空荡荡。
  “先前这处被大水淹过,东西全撤过一新,我来住之后,就图个落脚的地儿,没让他们多加布置,”苏行蕴领着她四处看了看,推开临西侧的门扇,可见几行青松翠柏,树影婆娑,清风袭来,令人心旷神怡,“虽简陋了些,住着还不错。”
  “我住这儿?那你住哪里?”林青穗侧身抓着他袖摆,仰视着他细声问,少女脉脉水眸,面容秀美,神情饱含关切。苏行蕴心中动容,心惊胆战过后的欢喜渐渐冒了出来,他温声道:“无事,我去西厢同温行易住。”
  “温公子也没有走么?”林青穗意会过来问。“没有,就只有二皇子...”他不耐地啧了声,摆手道:“罢了,不说这些,累了么?咱们先吃过饭再说。”
  天色已然不早,正到了吃晚食的时候,厨房不一会就上了些寻常菜式端来,因来了客人,特地多加了两道葱爆牛柳,罐煨山鸡丝汤。
  厨娘子是个妙龄姑娘,穿一身浅青棉袄,长得眉清目秀,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大人、客人慢用。”
  林青穗以为她是行馆处请的厨娘,没大注意,只细声道声谢,便着手替苏行蕴倒酒布菜,那女子退回门口时一直在看着她,水信凝了凝眸,待她一迈出门,便轻手慢脚跟着合上正门,再同风莲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口,厨娘哑然地张了张口,水信冷声问:“姑娘还有事么?”
  厨娘失神地摆摆手,缩着肩胛疾步往回走,水信风莲目光交错,皆微微的摇了摇头。
  “水信,风莲,你俩将门关了作甚?”屋里传来自家姑娘傻乎乎的问话,水信理所当然地答道:“天暗了,外边风大,怕扰了您与公子进食。”
  “噢,”林青穗应声,又嘱咐咐他们:“你俩带着惊雷几个也吃饭去吧,你们公子若有事,我来服侍便好。”
  风莲两人旋即退下,苏行蕴因听了她那句话,心情大好,抬起筷子给她夹了一箸肉丝,林青穗双手捧着碗接过,小声调笑道:“多谢公子款待。”
  “看在你初来乍到的份儿,”苏行蕴斜睨着她,嘴角微翘:“待你休息好了,明日再好好训你。”
  日沉西山,屋里光线渐渐暗淡了下来,幸而侍女早点燃了几柄三足蜡烛,傍着袅袅暖黄的烛光,两人平静的吃着饭,因这两日行路匆忙,船上吃的就是些冷面饼干粮,林青穗肚腹空空,不知不觉吃得过撑了些,酒足饭饱,弓着腰收拾残羹杯碟时,没收住打了个饱嗝。
  林青穗窘迫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苏行蕴却莫名的很高兴,扶着她起身,神情松快道:“这样就很好,”他满足地哎一声,“若不是此地太过凶险,你呆在我身边再好不过了。”
  “你放心,我定能护住自己,”林青穗连忙表诚意,她两手交叠握着,小媳妇一般的姿势,好声好气地同苏行蕴打商量:“我这趟来,不打算才住几日就要走了,我得陪着你。”
  “胡闹,”苏行蕴笑意还挂在脸上,听她这样说语气又犯了冲,这时整好门外有小厮来报:“大人,温大人回来了,说是有事要与你相商。”
  苏行蕴遂挥手叫人进来收拾,他俯身捏着林青穗的小下巴:“听话一些,有事唤下人便好,你待会儿早些休息,我若是有公事,或要忙到很晚,就在温行易那处歇着了。”林青穗艰难地点点头,苏行蕴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才眉目舒展地转身出门去。
  苏行蕴前脚一走,水信两人忍不住窃笑出声:“姑娘,公子在您面前,就是个孩子性儿。”
  “他不本就是孩子气的性子么,”林青穗起身敛了敛羞意,假意四处打量起屋子来。
  “那可不是的,”连风莲也柔声失笑:“公子在姑娘面前,样子可与寻常大相径庭,不过,”她顿了顿:“姑娘在公子面前,也很不一样呢。”
  哪里就不一样了?林青穗心头微哂。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分明是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床褥都是没用习惯的,大约因太累了,也因心定,她阖眼便到了天明,整夜无梦。
  次日她起得有些晚,去前厅吃早膳时,苏行蕴与温行易早已一人端着碗米粥在喝。
  林青穗热着脸见过了礼,温行易昨夜便听说她再次来了清河,本也是心惊肉跳的,细想她那倔强性子,也知苏行蕴那厮定阻拦不住,这时见着了人,忧心又无奈,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苏行蕴招手唤她来坐,侍女给她摆上碗筷,添了热粥面点,不一会儿,苏大人就开始叮嘱了:“待会儿我与温大人要去衙门当差,你就呆在这儿休养几日,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就是,千万别乱跑出去,外边是什么样你昨日也见着了。”
  林青穗手上还夹着只小笼包,当下未作声,眼瞧过两位英姿焕发的大人,忙不迭放下筷子用心听着,苏大人又不满地扣扣桌:“快吃呀,待会儿都冷了。”
  “你跟这儿摆什么官谱,”温行易听他那声大人,分外不舒服,他冷冷看向苏行蕴:“你寻常也是这样跟青穗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了?”苏行蕴瞪他,听他冷言冷语也不高兴了:“我跟我未过门的夫人怎么说话,你管着着么?”
  温行易撇开眼,呵的一声:“你与她怎么说也还未成亲,言辞间还是注意些为好。”
  “温大人才该注意言辞,”苏行蕴索性故意呛他:“这怎么说也是我家的家事。”
  “苏行蕴,”温行易放下食箸:“你在得意什么?青穗便是你得意的资本?”“你吃了□□了是吧,这一大清早的,”苏行蕴将粥碗摆在桌上,冲他一皱眉:“你有气冲我撒就得了,话里话外的不要扯青穗好不好。”
  林青穗还在一愣一愣间,他俩突然吵了起来,而门口站着几个小厮纹丝未动,大约是见怪不怪了。
  “你俩,”她小声的插了句嘴,见二位大人正在怒视对方,又识趣的住了嘴。“你说,”他俩同时侧头道,林青穗回旋着打圆场:“都吃好了么?怎么就光说起话来了。”
  “吃好了,”他俩又异口同声,林青穗点点头,慢条斯理将手边的小笼包吃完,便也放了筷子:“我也吃好了,”她柔笑着站起身,施个礼:“二位大人,要不一道出门去吧。”
  这回他二人皆是沉默,就怕开口又是同样的话语,徒生尴尬,他俩齐齐看着林青穗,眼里均满是不赞同,林青穗道:“我此行本就是来送药的,再说姐夫秦之游,和堂哥林郁都还在清河,诸多杂事未完,怎好一直在行馆躲清闲,若是这样,我也不必来此了是吧。”
  她说完便抬脚走出了门,水信在门口拿着幕篱等她,待她带好青纱幕篱真要出门了,余下傻眼的两人终于反应过来。
  “青穗!”苏行蕴大步流星追了上去,“你要去哪儿?”
 
 
第102章 你别惹她
  秦之游见着林青穗后,当即捂着脑袋喊头痛。
  林青穗正想解释一二, 秦之游摆手打断她:“你别说了, 待回去了,陪我去你姐门前跪搓衣板儿赔罪吧。”
  “姐夫, 您这话就说得严重了吧, ”林青穗讪讪赔笑:“大姐哪里能舍得动你一根毫毛呀。”
  “搁别人当然不舍得, 若要是你出了点什么事, 你姐姐不得找我拼命,”秦之游负着手瞪她:“我怎么就碰上了你这么个小姨子,要了命了这是。”
  话才说了两句,外边有官差来请秦之游, 道是知州大人有请,秦之游非得让林青穗跟着他, 在眼前看着他也放心一些,“一步也不准离远了,
  你知道清河现在多乱么,苏大人公务繁忙,如何顾得上你,你先随我来。”
  林青穗无法,只得尾随秦之游去了县衙,知州请各位商贾商榷调粮事宜,她带着两个侍女便在外院静等着。
  林青穗前次来过县衙, 那时衙差们挎刀而立,守卫很是森严,
  当初连水信她们都不能放进来,而如今不过半月功夫,清河县衙气氛全然变了个模样,小吏衙差们来来回回打转,各行各色的人进进出出。
  苏行蕴和温行易一个去了西城,一个赶去了外县征粮,陈郡百姓如今吃喝住行,无一不缺,百姓要吃喝,夺人命的瘟疫得治,遮风避雨的屋子要重修,又到了春汛时期,农耕等事也要官府去管,从上到下,大小官员人人焦头烂额。
  “夫人,夫人您不能进去,”衙差为难的阻拦声从前院传来。“苏大人,苏大人呢,”继而响起一道焦急带哭腔的妇人声音。
  林青穗听见“苏大人”几字便耳根一动,留心去看究竟何人,不多时,只见一位上穿木兰白双绣褙子,下着翠蓝马面裙的妇人匆匆跑来,衙差一路追随,却不敢硬出手去拦,只一声声的劝:“夫人,苏大人不在,大人在议事,您在外边稍等片刻。”
  “出人命的事,如何等得了,我弟弟真要有个不测,你担得起罪责么?”那夫人连哭带骂,脚步不停,到了院子门口,衙差再如何也不许她进了,“县令大人吩咐过,再如何也要等他议完事再说,您静心稍等片刻,现在闹也于事无补。”
  “苏大人!”那妇人偏不管不顾地喊,林青穗听不大下去了,便试探着出声道:“您要找的是苏行蕴,苏大人?”
  妇人一顿,侧首来看廊庑下的林青穗,手帕还压在眼角边,揩了揩泪,道:“正是,你知道他在哪?”
  “苏大人真不在这里,他一早便出去办事去了,”林青穗如实告诉她,嘴一快又问了句:“您找他有什么事儿么?”
  “他去了哪里?”妇人见林青穗似是知情人,疾步朝她走来,林青穗虽带着遮了半身的幕篱,听声音便知是个年龄尚弱的少女,妇人收了收狼狈形容,红着眼圈问:“小姑娘是何人?我寻苏大人当真有急事。”
  林青穗瞧她这模样也可怜,便同她说了两句,那夫人一听苏行蕴去了西城,面色一阵失望,正往回走了两步,恰巧屋里头大人们谈完了事,县令早就听见了自家夫人的哭闹声,急忙忙走了出来:“夫人,你这是又来闹什么?”
  一道从屋里头出来的,除了各方而来的商贾,还有通判、县丞等人,见着那夫人,都匆匆行个礼赶紧避开了,知州大人走在最后,见了林青穗后,开口问道:“这便是昨日送了批药材来的那位姑娘?”
  秦之游接口道:“回大人,正是我家妻妹。”知州又迟疑的问:“又听说是,苏大人的未婚妻?”
  林青穗撩开幕篱行个礼,微微笑了笑,知州了然地颌首:“原来如此,姑娘大义,不愧与苏大人一对璧人,吾代一方百姓表意感激不尽。”
  “大人客气了,”林青穗又福了福身,知州走后,那夫人却反身走了回来,她耳尖,听到了知州与她的谈话,诧异道:“姑娘,您是苏大人的未婚妻?”
  秦之游在她身后小声疾语:“那是罗县令家的夫人,好似说她弟弟染上了瘟疫。”
  不用秦之游介绍,罗夫人已然冲了过来,拉着林青穗就是一通哭诉,将事情前前后后都说了个清楚。
  罗夫人的弟弟李弘致,行年尚且十五,原是个身子健朗的书生郎,前阵儿突染了风寒,有些发热清咳,旁人见着便说得了瘟疫,生生要将他扯送去了西城。
  “西城那地儿,进去就出不来了啊,”罗夫人抹着泪的说,林青穗越听心里越发沉:“苏大人今日不就去的西城。”
  秦之游将她带远了些,解释说:“你还不知道,因苏大人也通医术,如今就是他主要在管治疫病,调运药草等事,凡是有疑症的病人,都归置在了西城,”林青穗脸色顿时一白:“那他岂不是身临险境,这病究竟闹得有多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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