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是质问玄渊,但对此,玄渊却眼也不抬的冷淡道:“我不过直言相告事实而已,你觉得是顶撞就是顶撞好了。无论如何,这门亲事都要退掉。”
第695章 被穿书女主炮灰的青梅竹马4
听着玄渊平淡却不容置喙的话,秦大人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有点难接受自己一向性格温吞而雅的儿子这般冷冽漠然,他掸了掸沾上了墨迹的袖子,语气沉沉:“你当真以为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能左右为父的决断?”
“呵,”秦大人冷笑一声,气质儒雅斯文的他在此时依旧保持着风度,神情并不狰狞、怒意勃发,只语气冷凝、微带寒意,上位者的威严显露无疑,“这婚事是我与你祝叔父亲口说定,绝不可能反悔。”秦大人官居二品,权威深重,自然不会轻易对年方十五的儿子妥协。
垂下眼眸,玄渊勾了勾唇角,似是露出一丝微带嘲讽的笑意来,他轻嗤道:“这门亲事是你和祝大人一厢情愿订下。虽然说婚姻大事是应该由父母做主,但前提条件是至少父母安排的亲事应当是妥当的,而不是像你这般,喝醉酒后一时忘形,随意许下诺言。”
“咳咳……”因着当初与祝大人喝醉酒后,一时胡言乱语定下了指腹为婚的亲事,秦大人没少被秦夫人埋怨,此时被玄渊这么毫不留情的一怼,秦大人不免有些心虚,不由轻轻抵唇轻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情绪。
秦夫人当然不满,秦修茂可是她的长子,是日后要接过整个秦家担子的人,怎么可以就这么随意定了亲事?谁能知晓这祝家小姐以后能不能成为合格的世家大妇?
秦夫人可不像秦大人是男子,心思粗,对这种儿女亲事想当然,以为事事都能尽如人意发展,尤其是祝大人的原配妻子早逝,祝幼璇无人教养,在闺阁女子圈中风评并不好,日后真嫁给她儿子,只怕不仅帮不了他的忙做好贤内助,还会拖累于他,这就更让秦夫人觉得不满意。
只是秦大人是文人,讲究风骨,既然是亲口承诺过的事情,就不打算违背诺言,更何况秦祝两家确实关系亲密。多年交好,若是解除亲事,于两家情谊确实颇有妨碍,再加上祝大人怜爱祝幼璇生而丧母,对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多次与秦大人提及此情,让他不太好意思说什么退亲的话。
在秦大人心虚不已的轻咳时,玄渊又语气淡漠的下了定语,却是坚定不移,绝不更改:“总而言之,我绝不会娶祝幼璇为妻,你若非要践行这门亲事,那就让祝幼璇嫁个空房、担个虚名头。”
秦大人悚然一惊,俊美面容上掠过一抹忧虑和惊惶,继而脸色一片黑沉,透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厉声喝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打算以死相逼?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用这种妇人手段?茂儿,你真是让为父失望!”
抽了抽唇角,玄渊挑眉瞥了眼想象力太丰富、实在是想太多的秦大人,觉得文官就是麻烦,一件简单的事情非要来回想七八遍,在哼笑一声后,语气微微不屑的说道:“父亲实在想得太多,我的意思是,无论你用什么逼迫,我都不会同意,大不了一走了之,就当秦家没我这个人,或者夭折了便是。”
“你都十五了,这算什么夭折。”秦大人脸色一片黑沉,对于玄渊言语间透露出的“你威胁我、我就离家出走”的意思气得肝火旺盛,在愤怒当中秦大人还跟面对打太极辩论的同僚时一般,习惯性的揪出了玄渊语中的错漏。
玄渊:……
秦大人:……
在玄渊微微无语的目光中,两人无语凝噎沉默了片刻,最后秦大人一拍书桌,声音高了起来,喝道:“你宁可背离家中,也不肯听从父母之言,你这是要做不孝子?你可知道秦祝两家百年世交,两家情谊不能随意断却,这桩亲事退不了!”
面对怒发冲冠的秦大人,玄渊依旧冷静理智,淡淡道:“第一,与祝家的婚事是您当年饮酒醉了一时忘形定下,前不曾禀明祖父、祖母,得到他们的同意,后不曾与母亲商议,获得母亲支持,这可不算父母之言。”
“第二,既然父亲非要执着于秦祝两家情谊,要践行秦祝两家联姻,不如就让祝幼璇嫁给您好了,左右父亲还年轻的很,虽然说母亲尚在,祝小姐做不了正室,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让她做平夫人。总之,我是绝不会娶祝家女的。”
秦大人完全被玄渊的话给震住了,玄渊反驳他第一条所说的话暂且不提,他第二条所说的“建议”简直是气得秦大人怒发冲冠,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好生生给他定下的亲事,他不愿意娶人家,就让他父亲来娶——这什么操作?
他儿子是不是魔障了在发疯?秦大人一时十分怀疑这点,瞧瞧儿子这说得什么糟心话,你不愿意娶人家,就让做不了你妻子的祝幼璇去做你庶母?你以为这是干什么,过家家吗,不合意了,定亲的人选还能随意换?简直是笑话,这思想真是不成熟,果然是冲动的年轻人。
而且……秦大人怒气冲冲的瞪了玄渊好一会儿后,突然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书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书房伺候的小厮、长随也被打发在书房外,应该没有旁人听到刚才玄渊说的大逆不道的话,尤其是夫人是绝不会知道这番谈话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万一夫人知道这小子提议让他纳妾,甚至还娶平夫人,不管他本人同不同意、什么态度,秦夫人都要炸,所以今天的对话绝对不能漏出去!秦大人抬眸看着面无表情的玄渊,真是觉得一阵心累,他跟儿子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没把事情谈成,他却是要被儿子气死了。
有点怕玄渊大咧咧的跑到秦夫人面前说什么让他娶祝幼璇的鬼话,秦大人不由捏着鼻子暂且先妥协一会儿,他不再正面刚和怒斥,语气稍稍缓和下来,好声好气的询问道:“你为什么想退亲,总要有个原因吧?”
自家儿子整日去国子监苦读,家中、国子监两点一线,过得比苦行僧还要自律和辛苦,不至于结识什么红颜知己吧?而且儿子为人端方知礼,就算真的在巧合下认识了哪家小姐,也绝不会不遵礼数有所来往,更不会为此说什么退亲的话。
哼,他要听听他能说出什么理由来,若真是因为在外有了红颜知己而要退亲,他非得打断儿子的腿,看他还说不说离家出走、让父亲代娶“儿媳”的昏话。秦大人人至中年,却不曾蓄须,只抬手轻轻摸了摸下巴,眼神幽暗的想着。
两人针锋相对的说了半天,秦大人终于想起问一问退亲的理由了,玄渊不由撇了撇嘴,方才淡淡道:“祝幼璇生母早亡,父亲溺爱,继母不曾用心教养,故而性情偏执傲慢,行事手段颇为恶毒,若为世家妇,当招来祸端,致使家宅不宁、闹腾不休,实在并非良配。”
顿了顿,玄渊抬眸看了秦大人一眼,目光颇为冷淡,又接着道:“抛开秦祝两家百年的交情,也先把亲事搁到一边,父亲不如扪心自问一番,祝家女是否能担得起世家大妇的位置?还是说父亲百年之后,秦家不打算交到我手中,故而不用挑一位知礼贤达的世妇?”
秦大人眉头跳动,这扪心自问当然是不敢问的,这些年秦夫人与他也提过好几次,他多少也是知道祝幼璇的性情、手段和心术都当不起世家大妇,若是次子、幼子娶妻倒也无妨,可长子媳妇日后是要当家的,真要娶了祝幼璇……只怕还真是祸事。
但心里是这么想,秦大人却实在不能直接这么说,只能虎着脸故意怒斥道:“你父亲我还不到不惑之年,你就想到我百年之后的事情了?说你不孝,你还真是不孝。哼,今日你这番表现,真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我儿子!”
玄渊轻嗤一声,垂下眼帘,慢吞吞的说道:“我六岁那年,父亲将母亲嫁妆中一套前朝酒樽拿出来赏玩,却不慎将其中一个打碎。这套酒樽是母亲祖母的添妆,母亲最是心爱,为了不被母亲责怪,你以中元节带我出去看灯作为代价,换我替你顶罪。”
顿了顿,玄渊还补充了一句:“但其实母亲早就与你提过,那一年中元节会带我出门看灯。”换句话说,秦大人是拿早就说好要给秦修茂的好处换秦修茂去顶缸,作为父亲,坑骗六岁稚子的儿子,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类似这般的事情还有不少,还需要我接着说吗?”
秦修茂之所以性子优柔寡断、温吞良善,还不都是被秦大人这个“严父”折腾出来的。
秦大人:“……不用了。”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确定了,是自家儿子。
第696章 被穿书女主炮灰的青梅竹马5
被玄渊掀了老底和黑历史,秦大人觉得分外糟心,然而就算心里郁闷得不行,却还是得捏着鼻子承认,能知道这些只有他们父子才知道的小秘密,他儿子肯定没问题,只是这性格突变……
秦大人忍了忍,到底没忍住,虎着脸皱眉问自家儿子道:“你今日的表现可真是让为父大开眼界,难道说你平日的温润如玉、端方知礼都是装的?”这般桀骜不驯、牙尖嘴利,再加上思路清奇、骚操作一套一套,真是让人猝不及防,无法抵挡。
“平日里自然不是装的。”玄渊玄渊眼睛眨都不眨的忽悠道,“只是对于与祝幼璇定亲的这件事情,我已经忍无可忍,故而不打算再忍耐下去,决意一定要说出我心中的决定,想来对于我的决心,你应该很明白了。”
秦大人沉默了下来,心中思量万千、踯躅不前,他如今算是知道在退亲这件事情上,儿子是铁了心、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再更改想法,而且祝幼璇确实也不能算得上良配,可理由有一千一万,也难以让他下定决心去祝家说起退亲之事。
秦祝两家的交情,早早定亲的承诺,士林之间的风评言论……这些都是秦大人踌躇不前的原因。说到底,他到底还是觉得祝幼璇有救,对继续秦祝两家的亲事抱有幻想,只能乐观想着也许事情并不是一定糟糕到那等程度呢?
见秦大人还在犹豫不决,玄渊身上冷冽淡漠的气息一瞬间犹如冰雪消融,微带稚气的面容上露出温润尔雅的表情来,一瞬间就褪去了冰冷和桀骜不驯的凛然,气质重新变得和之前一样,此时少年俊美秀雅、气质温文,君子如玉,如切如磋,还是秦修茂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
“既然父亲一时半会儿下定不了决心去退亲,那我就先退下了。”玄渊淡淡笑着,不再如之前那般冷凝漠然、针锋相对,语气平缓温文,再不见之前的针锋相对。
秦大人还在心中纠结,一时有些怔忪,只随口问道:“你去哪?去国子监读书?你今天可误了时辰,可有与国子监的师长们请过假?”
玄渊唇角还带着一分清浅淡然的微笑,语气淡淡:“去见母亲。”
“什么?!”玄渊语气很淡,还带着几分笑意,但秦大人却直接跳了起来,差点没被吓死,他下意识的就以为玄渊要去跟秦夫人说之前那些昏话,当真是心头一阵惊骇,连声道,“你去见你母亲打算作甚?”不是要说让他娶祝幼璇这种坑爹的昏话吧?
玄渊似是明悟了什么,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目中掠过一抹笑意,却故意慢吞吞说道:“只是禀明母亲,我打算去国子监住,不会在住在家中。您什么时候同意了退亲一事,我什么时候再回来。”
“或者父亲若是觉得我住去国子监,也是托了家中关系才能入住。那我也可去寺庙或者道观借住,总算认得几个字,读了十年书,就是替人抄写书信,或是卖字画也不至于饿死,倒不必非要倚靠家中势力,花家中给的钱。”
……这是一言不合打算离家出走了?秦大人按了按额角,心里一阵郁闷,一时想着算了遂了他的意思退亲算了,一时又觉得跟人家祝家定亲十几年突然退亲,不说背信弃义、违背诺言,就是这番行事也对不起人家祝幼璇啊,她都定亲这么多年了,突然退亲,她还怎么嫁人?
秦大人心中那个纠结,真是混乱得不得了,他不想再看糟心的儿子,直接恼羞成怒,摆手道:“滚滚滚,你爱去国子监住就去国子监住,这退亲的事……”他本想说决不允许,但一想到玄渊之前说的昏话,心里一哆嗦,到嘴边的话就换了说辞,“让我再想想。”
玄渊也没指望着能立刻得到准话,这个年头退亲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成功的事情,反正距离祝幼璇被穿书者代替还有一个月,倒也不算急,只应了声后就站起来,朝秦大人拱了拱手,便离开了书房,直接往秦夫人所住的正院而去。
玄渊走后,秦大人愁眉苦脸的坐在书桌后,难得的能好好临摹字帖的休沐日就这么被破坏了,实在是让他糟心。愣了半响,秦大人才注意到自己黑乎乎的袖子和一片狼藉的书桌,连忙提高声音:“来人,把这里收拾一番。”
在书房中犹豫了一会儿,秦大人一甩衣袖,终于还是说道:“先回正院更衣。”他还是不放心,得去听听儿子跟夫人说了什么,有没有说昏话。而且……这与祝家退亲的事情,还是得跟夫人商量一番。
于是玄渊刚刚来到正院,才与秦夫人说了两句话,回应了一番秦夫人的关系,还没来得及提起与祝幼璇退亲和他要去国子监住的事情,秦大人就急吼吼的追进了正院,他快步走进正堂,装作没看到玄渊,径直对秦夫人说道:“我不慎打翻了端砚,墨汁溅了一身,可有换洗衣物?”
秦夫人正在关心儿子有没有吃好睡好读书好,就被冲进堂来的秦大人打断了,再一看衣服、手上都是墨迹,一片狼藉脏污的秦大人,当下不由微微皱眉,连忙齐声迎上去,轻嗔道:“这是怎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见秦大人急吼吼的赶过来打断他与秦夫人之间的对话,玄渊也不以为意,他站了起来,抱拳一礼:“既然父亲来了,那么之前与你商谈之事,还请代为转告给母亲。我今日便搬去国子监,不会再回家住,请父亲早下决心。”
说完这话,玄渊直接转身离开,留下不明所以、皱眉不解的秦夫人和差点跳脚的秦大人,秦大人简直是咬牙切齿,这小子就丢下一句要搬去国子监住,既不说原因也不说刚才他们到底商议了什么,就这么脚底抹油一般的退去,真是让人又气又怒。
在替秦大人更衣时,秦夫人一边替他将袖子拉平,一边问道:“你到底与茂儿说了什么事情?怎地他突然就要搬去国子监住?虽说确实有不少学子都住在国子监中,图读书方便,但茂儿在家中,有你时常提点他,给他开小灶,可比住在国子监好多了,怎么便要去国子监住?”
秦大人犹豫了片刻,到底忍不住苦笑道:“那个臭小子,今天一大早跑去书房跟我说要退掉和祝家的亲事,我要是不同意,他就不留在家中了,住国子监也好,去寺庙或者道观暂住也罢。他还说读了十年书,靠自己活下去总是不难,拿离家出走威胁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