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苗壮,林雨桐才从里面转出来,“走了?”
“嗯!”四爷起来伸伸懒腰,“能受得了委屈,忍得下委屈的人,都不能小看。苗壮这能伸能缩的性子,用一用倒也无妨。”
林雨桐对四爷的决定,一般不会提出异议。只道:“等他找到地图,难道您真打算将地图拿出来。”
四爷就笑:“他要是找到他自己的那份,第一时间想到就是怎么毁了,而不是拿出来。真叫金成安得到地图,他这一家子的性命,才算是真的完了。”
没用且有仇的人,留着做什么?
说着话,四爷就扬声叫贵武,贵武就在外面守着,因而进来的很快。
“你今晚上就出发,赶在城门开的时候进城。回去看着库房……”四爷低声吩咐道,“看着就行,不管他们拿什么,你都别声张。”
贵武应了一声,才转身出去了。
“你担心有人会进库房再去查找。”林雨桐叹了一声,“金成安还是不死心。”
他不是不死心,他总是觉得,放在手里的筹码越多越好。
芋头蒸熟了,蘸着白糖吃,是最简单的吃法。一人吃了半个,喝了两碗粥,肚子就差不多饱了。
直到后半夜,林雨桐都睡着了,才猛地听到什么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声音。她勉强睁开眼,见四爷果然正从外面回来。
“又传消息去了。”林雨桐翻了身,咕囔了一句。
四爷不敢跟她盖一床被子,怕身上的凉气冰着她。重新拉了一床来裹在身上,才道:“叫人盯着金成安。苗壮的消息传回去,他一定还得打发人问问苗开。没有他领路,咱们上哪找苗开去?”
林雨桐这才恍然。就说嘛,看四爷的样子也不像是要将藏宝图给对方,做什么还要露出这样的消息,原来是为了叫金成安给他带路啊。她三两下钻到四爷被窝里,抱着他才又沉沉的睡过去。临了还不忘对四爷许诺,“明儿叫人给爷做芋头扣肉吃。”
四爷轻笑一声,轻轻的拍着她也睡了。
了虚道长,还是有些名气的。以前是恒亲王专用,如今也档次升级了,成了御用了。又因为皇后闹了一场,皇上无奈才请了这么一个人物,所以,这次了虚道长这次进宫,盯着的人就多了。
永康帝靠在软枕上,了虚道长把了脉。然后眉头就皱了皱,深深的看了皇上一眼。继而朝皇后太子看去,才道:“劳累过度,又有些心情郁结,每每不能安睡。少些操劳,静养上一段时间,龙体就自然康健了。”
皇后眉头挑了挑,她现在不会单纯的以为,了虚会当着自己和太子的面说实话。皇上的龙体究竟如何,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关心。但了虚的话,若是利用的好了,未尝没有一点收获,不是说皇上劳累过度。不能安睡吗?不是说要少些操劳,安心静养吗?那既然如此,这朝事该怎么办呢?她看了太子一眼,轻声道:“道长的话还是要听的,朝中的事再多再大,也没有龙体要紧。依臣妾看,倒不如叫太子过来帮衬一段时间。”
这话一出,太子头上的冷汗就先下来了。权力这东西,是不能主动伸手要的,这是要犯忌讳的。
永康帝半眯着的眼睛里瞬间就闪过一丝厉光。
太子缓缓的跪下,“儿臣请求去大慈恩寺,为父皇祈福。”
皇后回头,愕然的看着低垂着头的太子。自己究竟是为谁谋划呢?他怎么能不识好歹。
甘氏看了太子一眼,而太子也正好抬头,祈求的看着甘氏。甘氏轻轻一叹,低声道:“叫太子去吧。这也是孩子的心意。”
皇后几乎是对甘氏怒目而视。
林芳华左右看看,闲闲的拨弄着手里的指甲,淡淡的道:“皇上,太子都是大人了,合该历练历练了。您前儿还正愁该派何人去巡查河务,太子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皇后看向林芳华,不解她这么帮自己是什么意思。但她一转头,看见太子慢慢苍白的脸色,心里升起了警惕。只怕林芳华没安好心。她求助的看了一眼甘氏,却见甘氏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边,再不搭话了。
不由的,她心里就焦急起来,话音一转,就道:“不过,百事孝为先,太子为了陛下祈福,才是重中之重。河务的事……不是还有云隐吗?”
甘氏恼怒的看向皇后,这人变的可真快。转脸就敢把云隐推出来。
外殿站着的几位大臣,都面面相觑。什么时候起,这外朝的事情,轮到内宫的女人们管了?
宸贵妃虽然在御书房伺候,但进进出出的这么多大臣,也没有谁听见宸贵妃就朝政说过只言片语。怎么一向以贤德著称的皇后,急切成如此模样?就连一个小小的才人都敢在朝政上指手画脚了。
永康帝摆摆手,叫了虚道长去一边开方子,转脸则看向太子:“你妹妹一个姑娘家,她出门,朕也不放心。还是你去一趟吧。河务的重要性,你也是知道的。放手去做吧。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即日就出发吧。”
金云顺的手脚一下子就冰凉起来。自己要什么没什么,在京城以外,若是遇上个‘山匪水匪’,命还能是自己的吗?但皇上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哪里还能允许他再说半个不字。他乖乖的磕头谢恩:“儿臣谨遵父命。”
永康帝朝皇后和太子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了虚的话,你们也听见了。朕并没有大碍。去吧!”
皇后再一次看向甘氏,见甘氏还是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才低着头,慢慢的退了出去。
永康帝的视线回转过来,看向林芳华,“你也滚出去!朝事上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芳华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当着甘氏的面,当成奴才一样的被呵斥,她羞愤难当。想要辩解两句,但看着皇上看过来时阴鸷的眼神,马上就又缩了回去。
等林芳华也出去了,甘氏才又将永康帝身下的软枕取出来一个,叫他躺平了舒服些:“当着外人的面呢,好歹给她留点脸面。”
永康帝闭着眼睛道:“别口不对心。朕要真给她好脸,回头你就该不给朕好脸了。”话说完,也不去管甘氏怎么想,只去叫缩在一边装雕像的了虚道长:“行了,这大殿里也没有外人了,你近前来吧。说说怎么一回事?”
了虚道长叹了一声:“想必陛下自己也有感觉,您这是中了一种迷药的后遗症。”
永康帝脸上的神情果然没有太大的波动:“朕也确实是猜了一个大概。怎么样?可有什么办法?”
了虚道长点点头:“只要离了那东西,就无碍了。清心静养上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两个月,他得忍的住才行啊。
永康帝的脸色就慢慢的不好了起来,“有什么能代替的药物吗?”
了虚道长垂着眼睑,摇摇头:“陛下还是将那妖物拿出来,交给老道保管的好。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陛下的龙体要紧。”
永康帝眼睛闪了闪,好半天才道:“你先下去歇着吧。这段时间就在宫里住着。”
对了虚道长的提议,却根本没有回应。
等了虚出去了,甘氏才道:“既然真不是好东西,您就不能再沾了……”
“那朕……即便富有四海,活着还有什么趣味?”永康帝闭上眼睛,在面对甘氏的时候,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尴尬了。他的声音马上低沉了下来,轻声道:“叫了虚再炼上两炉丹药……”
甘氏沉默了半晌,才慢慢点头:“罢了!这些年你心里憋屈我也知道……人就短短这么一辈子,别看整天万岁千岁的喊着,可谁又能真的千年万年的长在这世上……”
“还是你懂朕!”永康帝叹了一声:“这段时间,朝事你帮着处理了吧。”
“那我把后殿收拾出来,暂时就住过来吧。有处理不了的,再来讨陛下的主意。”甘氏将被子给永康帝盖上,就转身走了出去。
何嬷嬷等在外面,主仆俩一前一后走着。
“主子,了虚道长那里,还等着您的吩咐呢。”何嬷嬷左右看看,近处空旷无一人,她这才低低的说了一声。
甘氏轻轻的‘嗯’了一声:“解药掺进去,量只许给一半。”
何嬷嬷应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甘氏却停下脚步:“叫石中玉去给桐桐送信,叫桐桐去大慈恩寺给皇上祈福吧。”
“祈福?”林雨桐马上就明白了甘氏的意思,太子出京了,自己得去做‘孝女’了!
石中玉一笑:“大慈恩寺,风景跟这温泉山庄的景致又不同。您只当是换个地方,换个心情。老在同一个地方也闷的慌。”
闷不闷的林雨桐也不在乎这个,去大慈恩寺倒也好,正好给四爷找到了能陪他说话解闷的人。那些个得道高僧,在佛道上,应该跟四爷有许多共同话题。
“那收拾收拾就走吧。”林雨桐答应的十分利索。
大慈恩寺,是大周最负盛名的寺庙。
虽说是寺庙清苦,但这也得看跟谁比。好歹也是公主,寺里对贵人也是相当重视的。即便是素斋,做的也别有风味。
让她坐在这里念经,她是坐不住的。反倒是寺庙的豆腐坊,叫林雨桐有了不一样的兴趣。每天跟着寺里的和尚一起磨豆子,做豆腐,听着他们念经,觉得心里没来由的沉静了许多。四爷见她有兴致,每天也跟着大和尚去山谷的泉眼里挑水,用这泉水煮出来的豆浆,没有豆子的腥味,带着一股子甘冽的清甜。
两人用自己做出来的豆腐,供奉在佛前,又将豆腐送到宫里,给甘氏和永康帝添菜。就连郭常和那里,也得了许多。
林雨桐都能想象得到郭常和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自家的豆腐都吃不完,谁稀罕豆腐?即便是公主做的豆腐,那也是豆腐。
天慢慢冷了,林雨桐却觉得这豆腐坊每天要做的豆腐的量突然就多了许多。而且数量还在一天天的增加。
“是鲜菜越来越少的缘故吧?”林雨桐问这管着豆腐坊的大和尚。
大和尚摇摇头:“殿下有所不知,如今寺庙里寄居了许多前来应试的读书人,所耗自然就多些。”
林雨桐这才恍然,一些贫寒的学子,住不起客栈,就来寺庙借住。帮着寺里抄写佛经,换取每日的饭食。林雨桐以前不是很明白那些戏文上为什么总说什么赶考一去整三年。可如今对这样的事情却已经见惯了。好些读书人勉强凑足了进京城的盘缠,可到了京城,吃住都是问题。这要是考上还好说,要是考不上,好些人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这些人就不得的滞留京城谋生,攒银子,可等银子攒足了,这三年也就差不多要过了。想回去吧。这又到了大比之年。就又得撑着考试。
这就是现状。
这天,林雨桐和四爷一身布衣的出门,去了山下的慈恩镇。
慈恩镇距离京城只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又紧挨着大慈恩寺,所以,这个镇子比起其他地方,繁华了许多。
镇上的饭馆茶楼的招牌,多是跟寺庙有关的。吃不上寺里的素斋,有不少人也愿意在镇上吃上一顿。所以,细细问去,这凡是素菜的馆子,总有拐了好几道弯的亲戚在寺里出家做和尚,而且还一准在厨房里做的火头僧。要不然这做素斋的秘方怎么来的?编呗,谁编排的好,谁的生意就红火些。
今儿四爷和林雨桐带着贵武和三喜,就来了镇上最大的一个素菜馆子,怀恩居。
这名字起的,也不知道是怀的谁的恩。
没有要雅间,就在大堂里临窗的位子上坐了。随意的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就静静的听着这市井的声音。
菜上的很快,林雨桐一动筷子,菜一入口,就皱了皱眉,怪不得就这家的素菜味道好呢。原来这还是加了荤的了。将鸡肉和香菇煮熟烘干磨成粉,当鸡精在用罢了。怪不得素菜比别家的鲜美。只能说这店家比别家都奸猾。
尝了两口,林雨桐和四爷就不再动筷子了。
林雨桐叫三喜出去买几个小摊子上的素烧饼来,回头去见四爷朝大堂最里侧,靠着墙角的一桌看去。
这一桌的感觉,叫人觉得怪异。
坐在上首的,是个二十多岁的读书人。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尽管没有补丁,但也看得出家境十分的贫寒。见他的胳膊只在桌子上挨了一下,就小心的抬起胳膊,好似怕桌上残存的油渍沾到身上一般。这番作态,马上就叫人觉得,这身上的衣服,大概是唯一一件能穿的出门的。
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手上戴着扳指戒指,将肥嘟嘟的手撑得更合不住了。端着茶杯,脸上不笑不怒,故作一副威严装。身上的衣服,是绸缎的料子。林雨桐猜测,这该是个商人。
年轻人的两侧,一侧是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干瘦干瘦的,身上穿着细棉布做的夹袍子,林雨桐倒是看不出这人是账房先生,还是官府的师爷。
背对着林雨桐的,看起来膀大腰圆,又是一身短打打扮。不是保镖就是镖师。
这倒是奇了怪了,一桌四个人,四个职业。这怎能不叫人侧目。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四个人是个什么情况呢。
林雨桐朝四爷看看,也不由的有了兴趣。
赵寻坐在这里,着实有些恼怒。感受得到别人打量的目光,他就更有几分不自在。
桌子上诡异的静默着,他知道,他们都在等他的答复。
“张老爷看得起在下,是在下的荣幸。”赵寻慢悠悠的开口,“但这朝廷科举,京城人才济济。在下可没张老爷这般有信心,认为在下必会高中。所以,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等他日真的高中了,再感谢张老爷的这番吉言。”
张宝财眨巴了一下绿豆眼,脸上的肥肉嘟噜噜的跳了两下,对于赵寻的拒绝,好似没有预料到一般,愣了半晌,脸上才浮现出几分怒色:“赵举人,你可想好了。有我的资助,你即便这一科没有考中,下一科咱们再接着来。你的盘缠费用,我都包圆了。可你要是错过了我,这科万一不准,你可就连回乡的银子都没有了。要是我没猜错,你现在定是身无分文。”
林雨桐听到这里,就有些不懂了,朝四爷看过去,“这是干什么?提前投资?”
四爷叹了一声:“以后见怪就不怪了。”他下巴朝那一桌点了点,“别看那桌子,就那老板样的声音最大,其实,他才是不拿事的。夹在两人中间,小胡子的那位,才是今儿的主。他这是一手托两家。先在这些举子中,选出有前途,很可能高中,并且家境贫寒的人来,然后再找出的价码的人。他就是这个中间人。在这举子考试到赴任期间,所有的开销,都由这个商人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