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如今嘛,看着还是有些稚嫩的。
知客僧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此事都因贫僧误信他人之言而起。多亏殿下英明,否则,好好的英才就要毁于贫僧之手,实在是罪过罪过。”
林雨桐摆摆手:“你这些话,不用对我说,找正主去。”说着,看了一眼僵立在那里,一直都没回过神来的李石柱一眼,“朝廷选才,固然重视真才实学,但是人品道德,亦在考察之列。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修身都做不到,朝廷还能指望你们辅佐陛下治国吗?所以,严于律己,每日三省吾身,还是很有必要的。”
“谨遵殿下教诲!”在场的举子躬身作揖道。
四爷却将捡来的信递给林雨桐,林雨桐一目三行的看了,就扭头看着拱手立在一边的赵寻,然后将信纸递过去:“既然郭丞相的门你都不愿意现在就登,本公主赞赏你的傲骨,等着你来日高中,再说吧。”
赵寻这次是真的跪下谢恩了。这个时候没有给他特殊的照顾,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而又点名,他手里有给郭丞相的举荐信,这就帮自己挡掉了是许多的麻烦。不管是谁,都不会再轻易来找自己的麻烦。
等林雨桐和四爷回了后山的精舍,天色都暗了下来了。
“这个赵寻……学问许是不错……”林雨桐有些沉吟,要不然他的老师也不会专门给郭常和写信,这可是要欠下天大的人情的。“傲骨且也还有几两,只是这识人不明,交友不慎,就有些……”
四爷摇摇头:“无碍!吃一堑长一智,能成事的,谁没败过?这个教训,足够他记一辈子……”
林雨桐明白四爷的意思,这世上人无完人。要是一味的苛责求全,那可真就找不到可用之人了。
储备人才的重要性,林雨桐当然清楚,但是如今自己在这里祈福,反倒是不好见这些读书人了。
事实上,自己这个公主在这里露面的坏处马上就显现了出来。
两人在寺里走动,都不方便起来。每天送来的帖子,堆积如山。这还罢了,就怕的就是那些投递文章的。
这读书人,不是每个人都跟赵寻一样。也有那善于钻营的。更有那些对春闱其实不报多少信心的,想通过这样的途径,得到贵人的青眼。
当然了,这种毛遂自荐的人,也不能就是不好。但到底是良莠不齐,看了两篇满是马屁的文章,恶心的差点把隔夜饭给吐出来。今儿好容易见四爷看的有趣,也耐着性子凑过去,这一瞧,可不得了了,这是夸赞自己容貌的。还有那直接将画作递进来,将林雨桐画成了菩萨模样。
在小说上要是看到这样的情节,往往拍马匹的都带着主角的光环,一定会得到青睐的。可林雨桐只觉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四爷看林雨桐的样子就笑:“你啊!这耿直的要用,奸猾的也要用。有时候,这奸猾些的用起来,比耿直的更顺手。老是以自己的好恶去看人,这点尤其不好。上位者要是连下面人的恭维都不能坦然受之,这会叫下面的人无所适从。也会叫人觉得你特别不好相处。”他拉着林雨桐看画,“抛开叫你觉得不舒服的那些因素,你再看看,这不管是工笔,还是神韵都是有可取之处的。”
林雨桐呵呵两声,她一直就觉得,不管跟什么样的人都能说得上话,这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和技能。只是,她大概再活十辈子,也学不来。这是天生的脾性。
四爷倒是挑了不少人,都一一的记录在一个册子上。而林雨桐也根据四爷的评价,赏下去不少东西。笔墨纸砚,是最基本的。有些尤其看中的人,会赠送一些提过字的四书五经送去。贫寒一些的,也会送上银封,都是二十两银子。对林雨桐来说,就是随手的打赏,对有些举子,就顶了大用了。
慢慢的,不光是大慈恩寺寄居的举人来投帖子,就是在京城已经安顿好的举子,也特意跑来大慈恩寺烧香拜佛。
“这还真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三喜拽了两句文,就笑道:“这是知道拜主子,比拜佛祖灵验。”
林雨桐却一叹:“这里是住不得了。”再这么接触下去,可就犯忌讳了。
这话说了没两天,甘氏就叫人捎话了,叫林雨桐回京城。
想来这里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了,这是救苦救难来了。
雪粒子飘下来的这一天,林雨桐和四爷谁也没惊动,悄悄的下了山。
林雨桐抱着暖炉朝车马外看。今儿出来的早,天气又冷,慈恩镇的街上倒是没多少人。即便偶尔有人走动,也都是缩着脖子脚步匆匆的。远远的,看到一队马车迎面走了过来。马车上的麻袋里,装的应该是粮食一类的东西,光看车辙的深浅,就知道这马车上装载的东西不轻。见那每辆马车上周围,都有几个精壮的汉子护送着,她就觉得纳罕,这京城脚下的镇子上,送粮食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吗?那些人可不像是粮铺的伙计,倒像是镖局的镖师。
她正不解,四爷却一把将帘子给放下了。
“是不妥当吧?”林雨桐看向四爷。
四爷慢慢的将手里的书放下,“现在还不好说,我就怕是……”
“什么?”林雨桐急着追问了一句。
“藏兵。”四爷动了动嘴,无声的说了这么两个字。
藏兵?
怎么个藏兵?将兵藏于民间。可这周围也得有土地给他们耕种啊,否则不就成了流民了吗?
随即,林雨桐面色一变,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里可是大慈恩寺。历来,寺庙其实都是大地主。有些地方,寺庙占的土地,都占到了总耕地面积的三分之一甚至于一半。
他们将这些土地租佃出去,收取租子。可即便这样,还是有许多无人照管的山林。这样的地方,别说藏兵三五千,就是一两万,分散开来,都轻易不会叫人察觉出来。
可这兵是谁藏的?如今又听命于谁?
这些全都不知道,甚至也无从猜测。
“我会叫人去查查看的。”四爷给车厢里的炭盆又添了一次炭,“暂时不能声张,省的打草惊蛇。”
林雨桐将靴子一踢,往榻上一躺,“你说什么时候,咱们能有轻省日子过。”
四爷将她的脚往怀里一裹,才将毯子拉到两人身上盖了,“人活着,不就是如此,就是小老百姓家,那不也是麻烦套麻烦。”
说着话,又不免说起了太子巡视河务的事了,“按照日子算,也该回京城了。”
四爷却轻笑一声:“还别说,这位太子还真是不能小看,这一路上,被暗杀了三回,都被躲过去了。”
“那这可就真有点意思了。”林雨桐闭着眼睛,“只怕端亲王没少给这位太子留下东西和人手。”随即,又想到什么似得道:“你说,这京城之外藏着的,会不是是当年端王下的一步暗棋。”
“有可能。”四爷将窗帘掀开一条缝,风就灌了进来,“先看看吧。不着急。”
林雨桐是不着急,但到了京城进了宫,还是将这事私下里跟甘氏报备了一声。
甘氏点点头:“金成安不是吃素的。他知道皇上留下他是干什么用的,因此,他会不眨眼的盯着太子的。而咱们,不能给太子添堵,适时地,还应该释放点善意。既然是太子,那就是名分已定。承认正统,维护正统,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吃亏!”她也就是顺嘴提点了两句,紧跟着就问起了大慈恩寺的事,“……看好那个叫赵寻的?”
这不是自己看好不看好的问题。
林雨桐摆手:“按照规矩来,若是他自己不能闯过关……那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破格提拔,他才会更对你感恩戴德。”甘氏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句。
林雨桐有些不解的看向甘氏:“这话怎么说?”
甘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叫林雨桐坐了,才道:“前朝有一位宰辅,叫于承恩的。都说他是才高八斗,但他却偏偏在最后没有考中进士。当时的燕高祖便破格提拔了此人,而后,这于承恩便在燕高祖之后,辅佐了两位幼主,权倾朝野却偏偏对皇家没有半点觊觎之心。成为一段君臣之间的佳话。而前阵子,我翻阅了前朝留下来的许多的密档,这才发现,于承恩不是考不中,而是被高祖压下来了。主考在其卷子上发现他并没有对其曾高祖父避讳而将他的试卷剔除掉了。”
曾高祖父?这都多少代了?避讳什么?这是成心找茬吧。
一般出现这类问题,考官都会顺手帮一把,随便在字上添一笔,就算是避讳了。不能因为这点事,就将一个人才挡在门外吧。这在考试期间,其实都是心照不宣的事,这样做不仅不会被追责,还显的考官有人情味,知道变通。
但像是于承恩这样的,那真是说不上是倒霉还是幸运了。明显自己能得到的东西,非得以一种恩典的形式放在你的手里。估计这事要是叫于承恩知道了,吃了那位燕高祖的心都有。
她也马上明白了甘氏这么说的意思,不就是想先压一压,再往起抬吗?
林雨桐摆摆手:“不!咱们该怎样就怎样?公平公正,这是最基本的态度。您可千万倍因为我,叫人家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赵寻不是于承恩,于承恩肯接下这个恩典,但是赵寻却不会。”人不同,时世不同,方法自然就该不同。她绝对不赞成这么做。
甘氏也不坚持,叫林雨桐带了一双熊掌回家了。
等林雨桐走了,甘氏才对何嬷嬷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君子。”
太君子了还不好?
何嬷嬷有些不解。
甘氏摇摇头,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一半小人,一半君子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却也不好跟何嬷嬷继续这个话题,只问道:“林芳华打发人去林家是为了什么,问清楚了吗?”
何嬷嬷低声道:“为的是叫林家将所有的别院都腾出来,资助那些贫寒的举子。”
“她真是疯了。”甘氏耻笑一声,“有道是不吃嗟来之食,这些读书人能寄居寺院,那是因为寺院打着佛家的旗号,他们吃的佛祖恩赐的一碗饭。但这要是接受别人的饭食,却万万不能的。看着吧,落不到好反倒招人骂。”
何嬷嬷撇嘴:“也就是那老太太逼着拿出了两个庄子,其他的,云氏那个女人可不乐意呢。”
甘氏一笑就过了,没心情管这事。只拿着太子递上来的折子发呆:“太子参奏的这几个人,可都跟端亲王府有些关联。如今他主动将这些人扔出来……倒也算是一步好棋。”
何嬷嬷默默的将茶水给甘氏添上,就去了门外守着。
作为八珍之一的熊掌,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就是林雨桐,也不敢轻易尝试,就怕浪费了这么好的食材。
还是找了一个雪后初晴的天,带着厨子一起,去了四爷在京城置办的一处别院里。
别院里,梅花三两树,稀稀落落的开着,冷冽的空气中带着梅花的清香。亭子里,围炉而坐,烫的是老酒。
郭常和滋溜的喝了一口,对四爷道:“还是公主和驸马会享受,这酒比上次在醉仙楼喝的百年陈年还清冽,可我还真就是叫不上名字来。”
四爷也不答话,扭脸又给靖安侯斟了一杯:“尝尝,看看在下说的可是虚言?”
靖安侯砸吧了一下味道:“宫里也没有这等佳酿。难得的好东西。”
林雨桐见三人已经喝上了,才叫人传菜。其他的倒是罢了,只这红烧的熊掌,就极为难得。
四个人坐在桌上,只谈吃喝,偶尔说些风月趣事,却绝口不提朝堂上的事。
其实林雨桐对四爷请这两人过来吃饭,心里都是犯嘀咕的。她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想起来有什么事需要知会这二人一声。
倒是酒足饭饱之后,临出门了,靖安侯拉住四爷道:“你们身上的孝快守完了吧。”
孙辈守孝一年,是快完了。
“还是赶紧要个孩子的好。”靖安侯哈哈笑着,“这人上了年纪,就是喜欢多子多福。”
四爷和林雨桐却知道,他想说的不是多子多福的事。
只有有了孩子,有些人才会想着靠过来。要不然,这个公主终究是个浮萍。
因为此时,谁也不知道甘氏的打算。就算是甘氏真成事了,这后继无人也是个问题。
靖安侯的话,是出于善意的提醒。
回来林雨桐才问一直沉吟的四爷:“今儿请他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四爷摇摇头:“不为什么!他们能来,这本身就是态度。还要说什么吗?”他长叹了一声,“不过,宸贵妃想成事,确实难!几千年的女弱男强,叫男人在女人面前低头,谈何容易?”就是郭常和这样的受过恩惠的,也未必会轻易妥协。
他跳过这个话题,对林雨桐又解释了一句,“我本来是想通过靖安侯接触几个戍边的将领的。如今……靖安侯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但就像他提醒的,一个公主而已,人家凭什么……没有这样的立场啊。”
林雨桐这才了然,“怪不得提醒咱们生孩子呢。”
但两人都不会拿自家的孩子当筹码。因此,这事还得另外想办法谋划。
等两人晚上回了府里,三喜才过来禀报,“库房之前一直没动静,却不想今儿打发人去清扫房顶上的积雪的时候,才发现库房上的瓦片被人动过了。应该是早就被人翻了一遍。就是不知道这是咱们院子的人干的,还是……”
林雨桐看向四爷:“看来人家手里能用的人还不少。动了东西,咱们竟然都没察觉。”
四爷轻笑一声:“那等太子回来,你可得找机会跟这位太子好好的聊聊。谨国公府跟公主府,这可是两码事。金成安的态度,不能代表我的态度。而我的态度,自然也不能代表你这个公主的态度。”
这倒也是。跟金成安陪绑这事,有点冤。
可等太子回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了。
宫里传旨,叫自己进宫,因为皇上要给太子办接风宴。
一般这样的事,四爷是不会跟着进宫的,“我正好去处理处理暗卫营的事。也看看这次刺杀太子的人都是出自哪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