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于晓曼有些难为情,她今儿还是打着旧日同事的幌子,以看望孕妇为由,前来见林雨桐的,“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事,我帮不上忙。”十分抱歉的样子。“外面那些人……我为这个也找过乔汉东,但是对方很坚持,说是老板下的命令。我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是想来他也没胆子假传圣旨。如今,你们的处境可不怎么好……”
是啊!很艰难。
被三十八号,自己的同胞监视着。被倭国觊觎着,被政府施压强迫着。
这种感觉,简直不能更操蛋。
于晓曼低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们要去香江,我可以想办法。”
林雨桐奇怪的看向于晓曼:“你这是为什么?”跟你的任务可不相符。
于晓曼一笑:“只当咱们投缘吧。等将来……时局变了,政府对倭的政策变了,你们再回来。”
林雨桐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了。在自己的国土上,难道真能被逼的走投无路?”
于晓曼没有说话,人在历史的进程中渺小又伟大。接下来会遭遇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既然要走,这园子里的设备,就要相办法藏起来。本来林雨桐可以收起来,但这东西白坤已经见了,就不能再弄的神秘,这太容易露馅。只能把这东西由白坤带人运到安全的地方暂时掩埋。
林雨桐和四爷住在园子里,外面的人就不会撤,想干什么都有人盯着。这当然不行。于是,两人以学生放假,园子里空旷为由,搬进了城里,回到了林家的小院。
白元跟着回来了,白坤却留下处理后续的事情。
那些监视的,也马上进行了迁移,都目标就是林家大院。可这林家进出的人就多了,二三百人进进出出的,多少双眼睛也盯不过来。至少晚上的时候,林雨桐一身男装跟着四儿乔装打扮,很容易就混了出来。谁也没注意是他们俩。
这天,郑东请四爷出门。四爷想了想,还是跟着出去了。
这段时间的事情,郑东肯定是知道了消息,“但兄弟我无能为力啊!”
两人坐在车上,郑东跟四爷并排坐在后座上,他有些感慨,“说实话,咱们兄弟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真是觉得跟你投脾气。我估摸着你最近心里也不舒服,就找你出来放松放松。”
四爷摆手:“不正经的地方我可不去。家里还有孕妇呢。”怀孕是假的,但做就要做成真的。对谁都不能吐口。
郑东哈哈就笑:“知道!我懂!弟妹见不得这个。但我这回带你去的地方,还真不是不正经的地方,见见世面去。”
等到了地方,四爷才知道她说的这个见世面是什么地方——澡堂子。是倭国人开的澡堂子。
四爷皱眉:“怎么来这里?”
郑东一笑:“很多倭国人谈事情,都喜欢到这里来。”这话有点意味深长。
四爷深深的看了郑东一眼,原来来这里的目的并不单纯。他到时要看看他想叫自己看什么。
这种名为洗浴的地方,进去之后才发现可以兼顾各种用途。到了门口,就有主人家击掌两下,然后就出来一个年轻的下女招待,领着人往屋里去。屋子不大,没有床,铺着榻榻米。墙上挂着仕女图,有个像是梳妆台一样的茶几。然后下女从角落里拿出被子,铺在榻榻米上。郑东见四爷盯着被子瞧,就笑道:“看不习惯吧?”
是不习惯。
被子目测也就五尺的正方向,谁家盖这样的被子?根本就盖不住脚。
郑东就笑:“小鬼子小鬼子,个子高的少。”
四爷笑了一下,如今见到的倭国人也不多,但确实没见高个。也不知道是后世营养跟得上还是其他因素,反正隔上几代好似平均人高长了一些,不像是现在这样短小。
那下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两人的对话,转身出去又搬了一个木桶,紧跟着,又来了一个搬着浴桶的年轻女人。
四爷看郑东:“在一个屋子泡澡?”这有什么可见识的?
谁知这俩女子将浴桶的水盛满,就都开始脱衣服。四爷一瞧这架势,转脸就出门了。
郑东哈哈就笑:“跑什么,人家这是跟咱们一起泡,准备搓澡的。”
四爷没搭理郑东,眼神却朝另一边看去,那个背影好似有些熟悉……
第754章 民国旧影(41)三合一
那个背影挑着两桶热水,腿脚有点不灵便,一眨眼,就拐弯,屋舍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楚人了。这应该就是丁帆。
郑东找了这个人,既然他在这里,那么,这个澡堂子也就是一处间谍机构。而如今的政策,郑东即便知道,也没办法出手。他透漏给自己,是希望自己怎么做呢?
四爷笑了笑,也没再回去。这里没什么好见识的。不愿意在木桶里跟别的女人混浴,就会被发个木筹,上面写着‘风吕’两个字。意思是公共浴室。倭国向来就有男女混浴的风俗,有什么看头。
所以说,这里的所谓浴室,功能多多。当澡堂子也行,当成旅店也可,要是在这里来场露水风月,条件也很便利。
他没多耽搁,出门也没做郑东的车,直接叫了黄包车往回赶。地方有点远,一个小时才回来。
安全上倒是不用担心,后面的车里蓝衫黄裤的人跟的很紧。
到家的时候,槐子已经在屋里。见他没穿制服,四爷惊讶了一瞬:“这是怎么了?”
“官被人给撸了。”槐子笑了笑,浑不在意的样子。
四爷将外面的衣服脱了,“总得有个缘由吧。”
“上面下令了,要抓捕报社的一些记者,爱国文人,还有进步学生。都是些有抗倭言论的。这活太脏,我不能干。已经叫人去悄悄通知了,能走多少走多少吧。”槐子冷笑,“只是那些文人……你是知道的,那是宁肯去监狱里坐坐,也坚决不逃的。”
当然了,也是无处可逃。
四爷沉吟道:“姜现在抓这些人,是要给倭国人一个交代。但是放到监狱里,却也未必会如何,之后周旋周旋,也就放出来了。总要给社会舆论一个交代的。”又问槐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槐子沉默了很久:“我倒是想走,去前线,只要对倭国人开战,哪里都行。”说着就失笑,“我也就是说说……再看吧。”
这边话没说完呢,那边外面又喊了,杨子被抓了。
槐子站起来往出走:“我去处理,出不了事。你们别掺和。”
杨子大概是被混在学生堆里被抓进去了,要不然以槐子的面子,应该不会对杨子动手。林雨桐也确实没怎么往心里去。转脸问四爷郑东找他做什么,四爷将经过说了,“……恰巧碰到了丁帆。”
“用这个人……帮助咱们脱身?”林雨桐问了一声。
四爷点头:“三十八号费劲心里想要留住咱们,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一通电报下去,到处都会是通缉令。”
另外,也是真的不想连累相关的人。比如林家,比如学生,比如宋校长这样的同事。
等白坤将一切都处理好了,这才回来:“要走,就不要耽搁了。你们先撤,过上一年半载,我想办法把设备弄出去,然后就去找你们。”
四爷点头:“我们会在西按等你。到时候在报上登寻人启事就好。”
两人商量了细节,白坤最后才道:“所有后续的问题都有我和槐子在,你尽管放心。”
林雨桐将几个住处要紧的东西都收起来了,但又保持了常住的样子。这天晚上,跟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四爷和林雨桐乔装了一番,顺利的从林家走了出来而没有惊动其他人。
京城东车站,晚上的人也不少。等四爷和林雨桐到了地方,铜锤就递上两张票,然后将行李箱递上去:“回头我去找你们。”
四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后会有期。”
票是一等座,因着铜锤在铁路局挂着名,他又是个会做人的,之前将这列车上的列车员全都贿赂了一遍,上车会不会有任何问题。车是开往津市的。如今可不比后世,想去哪里买票就到。最多倒一两回车。现在可不能跟以后比,想去西按,没有直达车。除非有专机专列,剩下的就是绕。从京城坐火车去津市,然后从津市做船去金陵。再从金陵坐车去络阳,再从络阳坐火车到童关,入了童关就算是到了陕熙了。然后再看是做火车还是其他。在加上不会刚好赶上就有去目的地的车或者船,在路上的所要消耗的时间,简直不跟想象。
车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的,候车厅里的大洋钟到了十一点开始准点报时。
四爷和林雨桐不由自主的往钟表的方向看了一眼,静静的等待着。
此时京城的街道上,有些不繁华的地段早已经没有人了。一辆汽车猛的停在了空旷的地方。槐子扭头看看,后座上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丁帆,剩下的一对男女,据说是山本株式会社的当家人。如今他们都昏睡不醒。
槐子将怀表拿出来看了看时间,很好,跟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他将丁帆带下车,放在离车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将驾驶室的车门打开,将丁帆身上的衣服撕下一点挂在车门上,做出急着逃跑的样子。
然后跑出二十米之后,才将手里的手榴弹扔了出去。准确的从开着的车窗抛进了车内。他猛地提起速度转身就跑,身后传来爆炸声,他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颤了颤。回头一看,汽车已经在大火之中,传来难闻的焦灼味道。不远处的丁帆还那么静静的躺着,生死不知。但槐子知道,即便有呼吸也醒不过来了。
他再不留恋,加速朝前走。转过两条巷子,就是林德海和林母住的院子,他敲门的时候,就报了名字:“阿玛,外面乱了,我来瞧瞧。你还好吗?”
林德海心里一下子安稳了:“好着呢。你今晚就别走了,住下吧。”
“我在我额娘这边。”槐子应了一声,隔壁林母已经把门打开了,“杨子呢?你跑来了,杨子怎么办?”
“林家那么多人,他有什么好怕的。”槐子应了一声,然后再看看怀表,“十一点二十分钟,不早了,赶紧歇吧。”
这话才一说完,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爆炸声,将林母吓了一跳,“离的远,像是租界那边。”
槐子心里一松,成了!
两声爆炸声一响,火车站有短暂的混乱。但紧跟着,有穿着制服的人拿着大喇叭:“去津市的准备上车。去津市的准备上车……”
四爷一手拉着林雨桐,一手提着行李箱,“走吧!”
顺着人群,在车下检票,然后上车,顺利的坐到包厢里。好像还能听见外面的警哨声。
十一点三十分,火车准点的开动了。
而此时,警察署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位陪着父母的前署长林雨槐,“您去认认吧。那车好像是郑署长……不是……是郑厂长配给金先生的座驾。您妹妹妹夫……”
“扯犊子。”槐子皱眉,小心的往里看了一眼,“小声点,我娘刚歇下。”他将门关好,然后边走边系扣子,“我妹妹妹夫怎么了?”他耻笑一声,“里里外外二十四小时有人监视,能出什么事。”
这人就不好说话了,“您还是去看看吧。”
到了汽车爆炸的地方,整辆车都烧的剩个架子了。两具烧的焦黑的尸体从车上被弄下来摆在白布上,杨子在一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槐子来了,马上喊道:“大姐和姐夫……”
“胡说!”槐子瞪眼,“我出门的时候还看见你姐夫了。”
“可现在家里没人……你看这两个人手上的戒指……是不是大姐和姐夫手上的?”杨子不敢上前,只指了指两人的手。
“黑灯瞎火的,又烧成那样,谁看的清。再说了,就许他们买这样的戒指,人家就不能买了。不是你姐和姐夫……”槐子的话斩钉截铁,极力否认,可听在人耳朵里,就觉得有些像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大哥!”杨子又叫了一声。
“我说不是就不是!”槐子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就走。
郑东一把拉住槐子,“兄弟,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要真的万一……这丧事好歹叫他们走的体面些吧。”
槐子一甩对方:“戒指一样就是他们了?凭什么啊?我不认!”说着,就看向乔汉东,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我妹妹妹夫去哪了,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派人看着,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倒要问你,你弄两具这样的尸首来想干什么?你把我妹妹妹夫藏在什么地方去了?我妹夫的价值你比我清楚,你关押了他们想要他给你做什么?之前是逼迫,如今逼迫不成了,你就用这下三滥的办法。我告诉你,我不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里面的猫腻,别以为我真看不明白。我再告诉你一遍,我妹妹妹夫没死!谁想囚禁他们为了那点见不得人的私利,我也心里明白……”
乔汉东推开槐子:“莫名其妙!”他沉声道,“任何事情都是要有证据的。你是受害者家属,我不跟你计较。你悲痛无法接受现实,我也理解。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你非胡搅蛮缠,这就说不过去了。你看看那边躺着的人,是不是咱们一直找的丁帆。丁帆是什么身份,咱们都清楚。而且丁帆给金先生做过一段时间的助理,对金先生十分熟悉。想要找个借口,将金先生绑架了,也不是不可能。之前不就是他刺杀过一回金先生,一个瘸子还被他逃跑了吗?这次只怕比上次计划的还周密。我承认,我的人失职。我刚才问过了,前门守着的有四五分钟时间不在,恰好他们闹肚子了。不是咱们防守的不严密,是对方计划的太详尽了。”不管这死了的两人是不是那对夫妻,现在都必须是。一则,他害怕那两人被倭国的间谍组织给绑架走了,那自己身上的罪责就大了。二则,他也害怕槐子的言辞。害怕别人怀疑是他为了一己之私囚禁了一个武器专家。这个误会能要了他的命。因此,他的语气沉重了起来,“金先生遇难,是党国的损失。林先生,还请你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