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鲛人啊!
鲛人浑身都是宝。
鲛人有着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唱的歌足以惑乱人心,所以西方的传说里,海妖的歌声极其可怕。可以说,只要嗓子不毁,颜希要是进演艺圈,绝对是歌坛巨星,吸无数颜粉和歌迷那种。
除了歌声,鲛人本身就是世上最优秀的潜水员,可以潜入最深的海,打捞海里的宝物。古时候就有人驯养鲛人,专门捞深海里的沉船宝藏,和海底珍贵的珊瑚。而鲛人的皮做成的潜水衣,可以轻易抵抗深海的低温高压。
当然,最珍贵的,还是鲛人的眼泪。
所谓对月泣珠,指的就是鲛人的眼泪流出眼眶,就会变成珍珠。在樱花国,还有种传说,说吃了鲛人的肉,会长生不老。
后者当然是假的,鲛人又不是唐僧,但正是因为鲛人太珍贵,浑身上下都是稀世珍宝,才会衍生出吃了鲛人肉就会长生不老的传说。
怀璧其罪,越是珍贵的东西,越要有锋利的刀刃守护,但鲛人这种生物又特别善良,特别容易相信人。所以,在远古灵气还没从大地上消失的时候,鲛人就已经被猎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全都自己做了结界,与世隔绝地活在深海里。
在灵气消失之后,捉鲛人不容易,要留住鲛人,就更不容易了,鲛人也越发珍贵。所以,一旦抓到鲛人,人们就会选择将鲛人分腿。
也就是,采取特别残忍的法术,将鲛人的尾巴变成双腿。
这种法术会令鲛人痛不欲生,小美人鱼的传说里讲,小美人鱼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就是因为小美人鱼用了分腿法术。同时,因为分腿法术无可逆转,所以一旦分腿,鲛人就再也不能回到海里,一辈子只能在陆地上生活。
而颜希,从他出现,苏暖看到他的第一眼起,苏暖就知道,被分腿之后的鲛人。
一个鲛人活在人世里,不想变成科研室里的研究品,也不想豢养起来,做珍珠生产机,更不想被杀了剥皮做衣服,当然要处处小心。颜希想低调做事,苏暖可以理解。
“颜希。”苏暖再次强调,“我只是征询你的意见,并且完全尊重你的选择。”
颜希目光定定地看着她,有些吃惊,也有些意料之外。
他没想到,他都这样了,苏暖还能看出他是鲛人。更没想到,苏暖面对一个鲛人,最先想到的不是把他关起来,抽他鞭子让他哭出珍珠,而是真的给他个工作,遇到事情还征求他的意见。
世上最难得的,是尊重。
“行。”颜希点头答应了,“不过我情况特殊,需要深夜才能去查看,需要一点时间。”
“随你,那这个单子我就给你应下了。”苏暖改了个戳,“晚上让麻哥接送你。”
颜希点头。
他选择的时间是晚上一点,出事的地点,是郊区的一个公共海滩。
海滩有很窄的一片沙滩,剩下的都是嶙峋的岩石。涨潮之后,真正的惊涛拍岸,十分凶险。到了晚上,附近没有灯光,连当地的村民都远远地躲开,不敢到附近,就怕出意外。
颜希是鲛人,鲛人能自由在深海和海面来往,眼睛也能自动适应光线的变化。他不需要任何光源,让麻哥送他到海滩附近,叮嘱麻哥在车里休息等他,他便径自往海里去了。
海水哗啦啦地拍着岩石,颜希纵身一跃,落入海中,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小孩的尸骨。
可怜的孩子大概只有四五岁,估计是被巨浪卷到海里,又被暗流卷进了几十米深的海底岩石中。乱流在洞中打了个旋,水流静了下来,他的尸骨便静静地留在这个孤独幽黑的洞中。
也不知道没了多久,只剩下一堆随着水流晃荡的白骨了。
颜希心生怜惜,将衬衫脱下,裹着白骨,双脚如鱼般游动着,往海滩的方向游去,准备从沙滩上岸。
刚游出没一会儿,颜希远远地看到一个东西在摇动,冒出一串串的气泡。
气泡?人?
颜希本不打算多管闲事,这么晚了跑来危险海域潜水,能是什么好货色?说不定就是那些浪费公共资源的驴友。
他脚一划,人便如鱼般要擦肩而过,但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那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
女子全身佩戴着专业潜水器械,但氧气面罩被打落了,脚踝又被卡在岩石缝隙里,已经憋气憋得嘴唇煞白,眼看就不行了。看到了他,女子就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对他招手着。
“唉……”颜希无奈地叹了口气,游了过去,围着女子转了一圈,眉头皱起。
怎么会这样?他看了一眼女子。
月光下的鲛人,五官柔和,魅丽得惊心动魄。
女子呆了三秒,才愣着神指指自己的脚踝,然后摇了摇头,对他做了个口型。
警察局。
不要管我。
做完口型,她将一个东西塞进颜希怀里,口型说:证据。
然后用力将颜希的身体往上一推。
颜希在水里身体极轻,一下子给她推出好长一段距离,他低头看,女子满脸都是欣慰,像是他手里的证据能见天日,她就死而无憾的样子。
那目光仿佛在说,死前能看到这么美丽的人,也算不枉此生。
她……是个警察?来找证据的?
颜希的心不由得软了。
他喜欢警察这个职业。
颜希双脚轻点,如鱼摆尾,一个折身又下来了。
女子大惊失色,拼命对他摇头,想推开他,缠住她的手的海藻好像有生命似的,登时将她缠得更紧。
女子闷哼一声,呛进一口水,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颜希围着她转了一圈,忽然凑上前,含着女子的嘴唇,给她度了一口悠长而清新的气息
女子的眼瞬间睁大,彻底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经历了什么。
颜希便趁她脑袋糊成一片的时候,并指如刀,随意划拉几下就把海藻全都斩断了。他一手抓着裹着白骨的衬衫包袱和证据,另一手揽着女子的腰,脚上一踹,夹住女子脚踝的石头应声而碎。颜希的双脚像鱼尾似的摆了摆,整个人直冲而上,不到两秒的时间,就破水而出。
哗啦一声,两道人影从树林里冲出来,双双叫了出来。
“师姐!”
“颜希!”
冲出来的两人各自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点还有人在这片海域,随即男人先反应过来,叫道:“她是不是溺水缺氧了?把她平放在沙滩上,我要做急救。”
颜希赶紧将人放倒,麻哥也冲了过来,问道:“怎么样?”
“搞定了。”颜希说,目光落在女子和做急救的男人身上,男人很着急,急救的手法也非常熟练,很快就把女子救醒了。
他的脸,他应该见过。
“咳……”女子把肚子里的水吐出来,第一句就问:“证据……”
“这里。”颜希将防水袋放在她手边,转身想走。
谁知他脚步一动,就被人抓住了。
鲛人没有体温,被人温暖的手心一握,他简直要被烫着,下意识地跳起来。
“你……”女子气息刚恢复过来,艰难地问。“你是……”
颜希定了定神,停下脚步,忍着脚踝的温度,又回身说:“你不是意外,你身上有脏东西,想弄死你。那些海藻,夹住你脚踝的石头,都是厉鬼变出来的。”
一听到厉鬼两个字,男人就霍地抬头,朦胧的夜色里,温润如玉的脸。
“你看得到厉鬼?你们……”他迟疑而试探地问,“认识苏暖吗?”
“咦?”麻哥吃惊,“你认识我们老板?”
果然。颜希猜到了男人的身份:“霍长川先生?”
“对,我是。”霍长川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人,麻烦帮我一把,我需要人帮我开车,送她去医院。”
原来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老板绯闻男友,这他可不敢乱来了。颜希表示:“霍先生,我需要通知我们老板。”
她给了他一个任务,出了烂摊子,她得来帮他收拾。
霍长川将女子抱起,点头:“好,救人要紧,走吧。”
“这边。”颜希带着他们往停车的地方走。
苏暖接到电话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她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听说麻哥遇到了霍长川,还都在医院里,吓得一骨碌爬起来飞车去了医院。
“喂!同志们!”
“老板!”麻哥和颜希都在病房外边等着。
苏暖看到颜希,神色有些吃惊,麻哥说他开车送人来医院,她还以为颜希先回酒吧去了。医院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不避讳吗?
但转念一想,苏暖就知道了,出了点问题,颜希需要确认自己的身份没被认出来。而那个人,不会将今晚的事跟人提起。
“放心。”苏暖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颜希别开目光,傲娇着:“我救的人,救人救到底,要确认安全。”
哦哟,还解释起来了!难道依他的性格,不想对那谁赶尽杀绝?
苏暖更好奇了,等霍长川从病房里出来,她就凑上去好奇地问:“长川,里边这位是……”
霍长川还以为她在意,忙解释:“苏暖,你别误会,里边那位是我师姐,是省局里的法医……”
“长川,你别急,我没误会什么,我就是好奇。”苏暖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伸长了脑袋往里望,问道:“那个,我能进去跟她谈谈吗?”
霍长川松了口气,点头:“师姐已经醒过来了,我带你进去。还有刚才救了她的那位小哥,我师姐想谢谢你。”
颜希的神色动了动,摇头说:“我待会儿再进去,老板,你先问吧。”
他说着,抱着手臂靠在门边。“我给你们放风。”
苏暖的眼神动了动,拉着霍长川进了病房。
病床上躺着个短发的女子,年纪和霍南琼差不多,都是三十出头,长相俏丽而干练。大概因为职业的原因,自带高冷气场。
她原本一直在闭目休养,听到动静,便撑着手坐起来。霍长川忙上前扶她坐起来,介绍道:“师姐,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风水大师苏暖。苏暖,这是我师姐,聂珊珊,省厅的主任法医师。”
三十出头就做到省厅的主任法医师,这位聂珊珊小姐,一定是法医界的天纵英才。苏暖真心实意地说:“聂法医,幸会。”
“苏小姐,久仰大名。”聂珊珊微笑着,“长川跟我提过好几次,但我以为自己搞科学研究的,不讲迷信,一身正气,都没在意。今天要不是你的店员,我可能就成我们鉴定科的鉴定对象了。”
她说着,有意无意往外瞥,问道:“苏小姐,你那位店员呢?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想亲自谢谢他。”
“哦,他啊,已经回去了。”苏暖说着轻轻动了一下霍长川的手,霍长川登时心跳如鼓,没注意她和聂珊珊的表情。
苏暖继续笑道:“我让他去海里找点特殊的东西,你知道,潜水对体力的消耗非常大,他能撑下来,不容易。我看看没事,就赶紧让他回去,累坏了可不行。”
“是,我知道。”聂珊珊点头赞同,语气钦佩。“他是我见过潜水能力最好的人,不带设备也能潜入那么深的地方,太难得了。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向他请教。”
“哈哈~”苏暖玩笑道,“我店里搞风水的,忽然冒出个潜水蛙人,聂法医很吃惊吧?”
聂珊珊摇头,司空见惯地说:“世上有的是特长生,能不带设备潜水做深潜,虽然难得,但并不是没有。苏小姐,你放心,我没有觉得他是个怪物,相反,我心里非常感激,非常敬佩。”
苏暖几乎想瞥一眼门外,问一声现在可放心吧?但她没这么做,只是转了话题问道:“聂法医,你身边是什么时候出现异常情况的?比如,哪一天开始,很倒霉。”
聂珊珊回想了一会儿,说:“是半个月前,我从家里开车出来,忽然方向盘就转不动了,车子直直撞到路边的树。幸好我减速了,有安全气囊,所以没事。从那之后,我身边就接二连三地出现古怪的事。好几次,还差点连累身边的人。”
霍长川也回过神来了,回忆着:“我们学校的道旁树中了木菠萝,但从来没出过事。有次我和师姐走在学校里,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四个木菠萝接二连三地掉下来,就像有人在树上砸下来一样。但是,木菠萝树很高,没有人能爬上去。自从发现会连累身边人之后,师姐就从家里搬出来了,尽量减少和人来往。”
“不必要的伤,还是不要受了,人的寿命只有一条。”聂珊珊重申,问道:“苏小姐,我身上,真的有什么厉鬼?”
“不是你身上,是想办法跟在你身边,不过从海边回来,你身边一直跟着我的店员,厉鬼不敢靠近你的身边。”苏暖捏着下巴沉吟着,“厉鬼不会无缘无故跟着你,聂法医,我想知道,你最近办了什么命案吗?或者,你办的案子里,最近有什么人是意外死亡的吗?”
话音落下,霍长川和聂珊珊同时对望了一眼。
显然,这个人确实存在的。
但苏暖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病房的门就被猛地推开了,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老阿姨叫道:“珊珊,我听到了什么厉鬼?”
然后老阿姨目光一转,就认出了苏暖,登时失色:“这不是那位风水大师苏暖吗?苏大师,我女儿身上真的沾了厉鬼?是不是因为办案才沾上的?”
苏暖转身一看,年纪都已经接近退休,但两人都衣饰华贵,保养得宜。
不用说,这肯定是聂珊珊的父母。
“聂太太……”苏暖刚开了个头,就被聂母抓住了手。
“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把那个该死的厉鬼给收了!要是能让我女儿换个职位……”
“妈!”聂珊珊皱眉,“换职位的事,不许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