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文豪——三春景
时间:2019-05-16 05:52:01

  连翘把玩这这方小章,红色饱满而剔透,确实是上品了。想了想,从她的荷包里倒出一盒胭脂——此时的胭脂脱色是很严重的,所以她若是化妆了出门,习惯地就要补妆。
  小章印上了胭脂红,连翘在自己手心戳了一下,掌心便有一个清晰的‘连’字。
  许文华状似无意一般解释道:“前两日见你用章,章子用料平常,刻字也不见得多好。我随手刻了这个...拿着玩儿罢!”
  此时的各种名贵石料虽然不如后世那样珍贵值钱,但也是贵重的。连翘摇头要推辞,却被对面坐着的宋文静一声笑给打断:“连小姐就收下罢!文华因龙骨发了笔财——他这人最是别扭,想要谢谢你,又不肯说!”
  说到许文华的性格,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连翘也不例外,抿着嘴点点头。
  刻章并种礼物并没有赋予什么额外的含义,除了贵一些,收下也没有什么。但是贵不贵这要相对来说的,现在的连翘若是想要一方鸡血石的章子,再容易也没有了。
  收起章子,却不小心扫到了那一盒小小的胭脂,一下打翻下来。胭脂并没有落在连翘身上,反而是滚落在旁边许文华浅蓝色长衫的衣摆上。一痕朱红,十分显眼了。
  “呀!”连翘被这种意外也弄的不知所措了,连连道歉:“对不住!这衣裳污了,恐怕不能再穿。”
  连翘的胭脂也曾不小心蹭到过衣服,本来古代的染色技术就不怎么样,固色尤其差,衣服都不敢过太多次水,不然的话就会颜色黯淡,显得旧旧的——为什么《红楼梦》中总描写那些有钱女眷一身‘半旧’云云,并不是真的俭省到那个地步,只不过洗过几次之后自然就那样了。
  不能发狠洗衣,再加上胭脂所用色料难除,总之这件长衫是救不回来了。
  许文华当然不在意一件长衫怎么样,瞟了一眼,甚至都不管这件事。然而他到底是个公众人物,这一日穿这件长衫被人看到了,还问他怎么回事儿。
  许文华随口道:“胭脂染的。”
  这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然后就有人敷衍出了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有美人胭脂染衣,听起来挺香艳的。于是一段时间内,自诩才子的风流浪子们都很流行在衣摆上染一道胭脂。
  许文华知道之后倒不是很生气,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从来不和傻子生气。
  众人笑绝,纷纷拿这件事打趣许文华和连翘:“其实这些人说的也没有错,你们两个难道不是才子佳人?”
  连翘才不会被这种打趣弄得手足无措了,干脆应和着道:“怎么说话呢!我们就是才子佳人?我倒是觉得该是才女佳郎呢!是我不够有才,还是文华生的不好?”
  “好好好!许文华自然生的足够好!”这话并没有多好笑,但是众人从来都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调侃许文华机会的——关于许文华的长相,他自己不太喜欢提,刚入行的时候因为长得太好,曾经被人讥讽过‘绣花枕头’,如今一般人不敢提,也就是朋友们才会放肆说。
  朋友之间相处融洽,来到苏州之后连翘总算不再孤独。只是有的时候太不孤独了一点,她还得向这些朋友告假...她也是要写小说的,哪能每天疯玩儿呢。
  这一日就正好辞了一次邀约,在自己常去的茶楼写文。却不想才写了两页纸,就被突然而至的宋文静打断。
  “我猜你就在这儿,快快随我来!”宋文静急得不得了,拉着连翘就要走。
  连翘慌慌张张胡乱收拾了东西,等到了路上才听宋文静说清楚到底什么事儿!原来是知府大人有请!
  其实也不是知府,而是‘龙骨’这件事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上达天听。礼部的人正在组织翻译甲骨文,说不定就能从这些甲骨上的记载弄出更古老的礼仪规范呢!
  组织这件事的人就提出,要不要找一下发现甲骨文的人,人家能发现,说不定在这上面就有一些研究呢!虽然这些正经当官的读书人不太能看得起写小说的,但他们其中也有人没有这种偏见。
  于是使者就带着中央官员的信来到了苏州,找到了苏州知府。苏州知府大人之前并没有见过连翘,倒是他的幕僚谢归尘见过。见过没见过不要紧,去三吴报馆要人就行...反正人都在苏州。
  晓得是这样一件事,连翘也颇觉惊讶,虽然她知道龙骨很重要,却没有想到会引起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既不打算靠这件事幸进,也不打算从其中捞取好处,那么对朝廷的官员就是无所求的。无欲则刚,只要将自己所知的事情说清楚就可以了。
  说实话,朝廷来的使者听谢归尘说‘乔琏’是个女子还挺惊讶的。虽然早就知道写小说的里头并不少女子,但是真正见到是一个女子弄出了‘龙骨’,提出了甲骨文,还是会觉得有一种荒谬感。
  连翘却不知道这些,来到之后看到是见过的‘谢归尘’接待,心中更加安定。谢归尘见到连翘就笑道:“连小姐的才学仿佛是锥藏袋中,总有一日要显露出来。当日还是我去请连小姐,如今朝廷的人也来了!只可惜连小姐不是个男子,不然早就出头了!”
  连翘笑了笑:“是个女子倒比较好——我志不在此,这样反而便宜!”
  连翘说的也是真心话,若他是一个男子,这个时候朝廷来人反而比较忐忑。要是人家一定要你去京城,难道能拒绝?是个女子就不一样了,人家就算对她再有兴趣也会放弃。
  “也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而已。”谢归尘微微颔首,也表示了赞同。
  等到使者见到连翘之后,一开始还有些不相信这就是乔琏。直到谢归尘这个知府大人幕僚再三保证,这才半信半疑询问其甲骨文的事情。
  这件事连翘早有准备,心中有一个腹稿,说起来很顺畅。
  关于甲骨文,其实连翘并没有什么研究,只不过曾经看过几篇论文,所以知道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而已。其实作为华夏一种古文字,除了个别字,翻译起来是很容易的,毕竟传承并没有断代。
  但是这种容易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古文字!
  甲骨文作为上古文字,有两个好处,一个是传承未断,另一个这是象形文字,所以翻译起来总归容易。换成是外国文字,没有了传承的表音文字,翻译起来那才要命!甲骨文在原世界发现几天之后就有了进展,翻译出了一些简单的。而外国古文字呢,多得是上百年了依旧进展寥寥的。
  不过翻译注释甲骨文依旧很难!不然这项工程不会持续了那么久,耗费了好几代人的心血。到了最后,甚至有一个字十万元的‘悬赏’。
  连翘此时说的一些‘大路货’,甚至她自己都半懂不懂的东西,可是让使者大吃一惊了!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相信连翘就是‘乔琏’,就是那个发现的甲骨文的大才!
  什么东西都可以伪装,只有肚子里的真材实料不能够!
  这位使者本身就是礼部的人,也参与了甲骨文注释的事情。此时执笔记录连翘所说的,只偶尔停笔问连翘自己在其中不解之处。
  连翘悉心解释:“上古时重‘巫’,史官记录比较少,反而是这种占卜所用甲骨多不胜数。大人自可以安排人去出甲骨的河南一带,那里必然有上古王朝遗址,稍微挖掘便能得到不少甲骨...”
  上古先人不如今人,许多事只能求助于占卜,有时不过出门一趟也得占卜吉凶。这些普通城池里出来的甲骨不见得会记载多少祭祀、战争的大事,倒是有很多关于日常生活的描述。在连翘原本的世界,给研究当时的生活、民俗等提供了很多资料。
  连翘将这些一一道来,甚至举出了几个甲骨文字当作例子解释。
  连翘光是说这些就花了半天,这使者看着自己记录所得,揉了揉手腕道:“连小姐果然是有大才的,有了这些,注释‘甲骨文’的事情就如虎添翼了!只可惜连小姐是个女子,不然这一项功劳上去,肯定是有封赏的!”
  这个使者心里估计,就算自己将事情上报,连翘能得到的也就是一些金钱上面的赏赐。不是没有女子因为功劳得到敕封,但是那得是真正的大功,不然不足以破例,发现甲骨文这一点还是不够。
  连翘今日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话了,也只能但笑不语。
  虽然性别歧视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了让人觉得无奈。但是好在她本身的志向就不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种,苦中作乐地想一想,算是不幸中万幸,至少她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使者很快就离开了,毕竟对于他来说还有注释甲骨文这样的大事等着他呢!他手头掌握的‘新资料’也能极大的帮助这项事业,越早回去告诉同僚自己的所得,越是有好处!
 
 
第193章
  使者离开了,他还很可惜连翘在这件事上无所得,暗示了会让朝廷知道她的贡献,到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赏赐——连翘其实并不在意这件事,在‘龙骨’上她已经大赚一笔,早就心满意足了。
  嘉定家中有两箱子龙骨,苏州这边也有两三箱子,还都是精品!嘉定家里的已经去信让吴美娘找门路卖掉了。应该说嘉定也是苏州数得着的县城了,再加上有港口,有钱人也是很多的,两箱子甲骨很快就有了好去处。
  光是这个,就赚了好几千两!
  至于苏州这边的,为了利润最大化,她没有卖给专收这个的,而是委托了牙行,零零散散地卖给个人。这样虽然要给牙行抽成,但是赚的更多。到如今也出了快一箱出去,得利不少。
  连翘的钱早就够用了,但是这种轻松愉快的赚钱,谁又会嫌多呢?
  只不过物极必反,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过的太可乐了,于是糟心事就来了。
  那一日路园遇到高婵娟之后,连翘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按照她的说法这就是绝交了。只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就完了,她是不在意了,但是高婵娟可是在意的不得了!
  每每想到那一日的事情高婵娟就会觉得十分地屈辱!
  这并不奇怪,少女的自尊心总是很强的。那一日连翘的满不在乎,偶像许文华的轻视,其实都是对高婵娟的刺激。
  对于高婵娟而言,正是因为连翘的关系,自己才在许文华面前丢了大丑。更何况在无数次自我说服中,当日只不过是胡说的话,她自己也相信起来——就是讽刺连翘与男子交往过密的那些。
  人就是这样的,常常会在自己的记忆中美化自己。自己做的一些事情哪怕是错的,在这些美化中也会变得情有可原起来。就算是没办法美化的,也会脑补出一出‘无可奈何’‘生活所迫’。
  因为人,特别是经过了教育的人,其实感情是很脆弱的。如果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符合自己受过的教育。他们要么变得厌恶自己,要么就只能说服自己,自己那么做是有理由的,是正确的。
  相比起厌恶自己,显然是后者更加轻松愉快。
  所以她说过的那些话,做过的那些事都被她自己合理化了——没错,她就是在劝告连翘,连翘和男子交往太过了,这是正经人家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吗?谁知道她不仅没有听她的劝告,反而不以为耻!实在是没得药救,昏了头了!
  只是这样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这就是真实,这还不够!每次看到连翘的时候还是觉得心虚,就好像心里扎了一根刺。因为她内心深处还是知道的,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
  连翘就是在提醒她,她当时做了什么,同时她也怕连翘将她不讲道理、妒忌人的嘴脸传出去。
  自然界的法则就是这样的,先下手为强...高婵娟就这样做了。
  相比起连翘几乎不和明月坊其他女孩子交往,高婵娟和这里的女孩子交往就多得多了。这一日好些女孩子‘串联’,就在一个屋子里,有人玩叶子牌,有人坐在一边聊天。高婵娟就像是不经意一样提起连翘:“说起来我最近在‘隆顺记’见过她一次呢!”
  隆顺记是苏州有名的一家银楼,里头的东西,哪怕是最便宜的银首饰,也因为工艺精美而造价不菲。高婵娟这样一说,有本来就十分酸连翘立刻就说话阴阳怪气起来。
  “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我们如何比得?她是天,俺们就踩到泥地里了...”
  “嗐,若是真正有钱人家的小姐,那又何必住明月坊?我看是装作有钱人的样子...摆谱儿呢!”
  见大家都这样说,高婵娟心中不免十分痛快,于是半真半假道:“这...说不定确实如此呢。我当时就见她与一个陌生男子走在一起,物件也是那男子买的!”
  说着又半是编造,半是真实地说自己看到连翘常常和不同的男子交往。全然没有提,偶尔也会有女子,而且大家都是光明正大相处的事情。她虽然一个字的坏话也没有说,但是每一句话都是引人遐想的!
  她这是要‘杀人’呢!
  果然,这些话引起了轩然大波。对于明月坊这种地方,周围的女孩子都过着差不多的生活,也就无所谓好坏了。忽然来了一个连翘,完全和大家格格不入。有羡慕嫉妒的,也有真觉得她太过于做作摆谱的。
  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本来就是人的本能。这时候有高婵娟这样说,于是议论就起来了。一开始还有些限制,后面说的话简直让人目瞪口呆——原来这些平常善良可爱的少女也会有这样近乎于‘粗俗’的时候。
  只有严嫚,瞥了一眼高婵娟,忽然道:“人家的事情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啊...你是整日跟着人家的么?”
  高婵娟这话的漏洞就在这里了,巧遇也就能巧遇一两次而已,而根据她所说,真像是每日都遇上连翘了,不然哪有那许多说的。
  本来正在得意中的高婵娟陡然听到这个话,猝不及防之下立刻就脸色通红起来。严嫚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见严嫚并没有嚷嚷开,高婵娟心里心虚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只能说严嫚虽然生性严肃,人也算是正直,但是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一个,和所有女孩子公然唱反调,她做不到,人都是群体性的动物,总会有从众心理的。另外就是高婵娟了,连翘和严嫚并没有交情,反而高婵娟是严嫚仅有的几个朋友了。
  然而严嫚到底本性是比较有原则的那一类,第二日连翘不在坊内的时候她特意去寻了春儿。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倒出来,只是让连翘心里有些准备,最近大家都在传一些她的风言风语。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