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文豪——三春景
时间:2019-05-16 05:52:01

  许文华到底是成年男子了,抓住许母的手腕,颇有余力地挣脱出来。然而挣脱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他能怎么办,这是他的母亲,而且确实年纪渐渐大了。
  他能做的也只是强调:“这件事是绝对不成...您若是敢让家里私自给我讨一个老婆,回头我就能出具休书给人休了!”
  按照道理来说,年轻人婚事应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做主了,就算许文华人不在老家,许父许母也能将儿媳妇讨进门。之所以没有那么做,是因为他们知道许文华真做的出来转头将人休了的事情。
  没错,无故休妻是律法所禁止的。但是所谓的‘七出’之类的休妻规矩本来就有非常多的漏洞,一个男子打定了主意要休妻,特别是他还比这个女子娘家强势太多的时候,这件事没有不成的。
  这样或许害了一个无辜女子,但是许文华不愿意因为这个就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人性的自私就在这里了。一般的情况下他不会对弱势女子这样,但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一辈子,他当然还是更爱自己一些。
  许文华一旦这样做,许父许母倒不心疼那个儿媳妇,只是觉得自己的一应安排都打了水漂,还和儿子要结下仇...怎么想怎么划不来。
  怎么闹也闹不成,许母只能一肚子气地回房。家里带来的丫头伺候着重新穿衣、理头发,中间不小心拉扯到了一根头发。她当即大怒,一巴掌扇到丫头的脸上,又因为许母还留着指甲,一下勾在了丫头脸上。
  两道清晰的血痕。
  然而这还嫌不够,许母从花瓶里抽出装饰用的拂尘。拂尘的手柄是木制的,放在地上差不多是肩宽,然后对丫头道:“去,跪着!”
  跪一会儿并不是特别难受,但是跪的久了滋味就不好了。如果还要在膝盖下放个东西,这跪起来就真的是要命了!
  小丫头捂着脸求饶,却只得了许母揣着一脚:“没用的东西,本就买来伺候的,却连梳个头都梳不好,不罚你就不知道长记性!”
  楼上哭哭啼啼,木制楼的隔音能有多好?许文华性格不好,但是他擅长的是找那些风光的人的麻烦,他从不在那些不如他的人身上耍威风。至于对小厮之类的下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此时觉得不像样子,隔着一层楼道:“娘若真是看不上,何必留在身边碍眼?找个人牙子卖出去,让她另外找一户人家,自己再买个好的。这样下死力气折腾,算什么?”
  说着摔门出去了。
  一时没有地方去,三两步就走到了连翘家门口。首先看到的就是连翘家厨房做事的云嫂正在屋檐底下借着天光做针线,看着是一双鞋脚。
  见许文华来了,连忙站起身:“许公子来了,我去与小姐说一声。”
  许文华摇了摇头,然后顺着开着的门往里头张望,通向露台的后门开着,这个时间连翘肯定在露台消磨时光。便道:“不必了,我自己去露台找她。”
  因为是十分相熟的了,云嫂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福了个身,让了让,就让人进去了。
  许文华进门,果然听到露台那边有动静。站在后门就看到连翘坐在六角台旁,手上拿着一叠纸,正分给她的小丫头晚秋,以及那个小厮小虎。
  倚靠在门口,许文华就听到连翘正在轻声叮嘱:“这是昨日习字的功课,我已经拿朱笔将错的圈了一个圈圈。另外有写的好一些的,则是划了线。你们回头要用心,画了圈圈的抄写十遍。”
  说着又找出满满一盒果子给小虎:“小虎写得好的多一些,这算是奖励——晚秋你原比小虎聪明,一开始学的时候学的快得多。可是心思跳脱,不能像小虎一样专心,现在倒是反过来被超过了,羞也不羞?”
  许文华就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等到小虎和晚秋各拿着原本的功课出来。他这才走上前:“你倒是悠闲,在家里闲来无事都教起小丫头小厮念书了。”
  连翘并不因为许文华突然来到惊讶,站起来走动了几步。笑着道:“于我而言这不过是小事,对他们而言却是大事呢!而且识字读书至少能让他们明白一些道理,少犯一些糊涂,这也是为我自己好了。”
  许文华想到自家只认识几十个字,书本更是从来不读的母亲,忍不住由衷赞同:“多读一些书确实比较好。”
  在许文华想来,若是许母多明一些事理,至少今日不会这样了。
  许文华的那种认同感,就算连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是有感觉的。不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拣起旁边架子上小花洒边的一册园艺书,开始对照起来看。
  最近她养了几株新品种,难养又没有经验,所以需要书籍的帮助。现在正在关键期,所以每天都会拿着书确认一下。
  许文华也不觉得自己被无视了是一种怠慢,干脆坐在六角台旁边,看着连翘读书好一会儿。然后自己从旁边放书的小架子上拿了一册书来看,心中烦闷这个时候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第315章
  无法让小儿子点头,家中又有事情催促着自己回去。许母最终只得决定收拾一番,后日就走。临走之前打算警告一番许文华家这边的下人,不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让他们仔细一些,多劝着许文华一些。
  仔细什么,劝着什么,虽然说的隐晦,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许母就是想要这边的人都成为自己的眼线,能够帮着自己。在她看来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她是一家的主母,儿子都要听她的,就不论儿子家的下人了。
  只不过这在这些下人眼里就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们很清楚谁是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当然不会犯傻。
  许母觉得交代地差不多了,点点头。正想要找许文华最后说点什么,却发现许文华这个时候不在家。她对此大为不满,明日她就要回家了,有什么事非得今日出门,就不能在家陪伴?
  “文华今日去了哪里?”她首先就找这群下人的头子林二哥。
  林二哥笑着解释道:“少爷今日有应酬,相熟的朋友相邀,不好推拒。”
  这就是万能药的解释了,许母就算心里不满,也只能道:“整日说外头有朋友相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不定就是不想理我这个老婆子,故意躲出去了。哼,整日嫌我烦,也不看看是谁拉扯他长大的。”
  做母亲的责骂儿子,这是旁人没办法插嘴的事情。林二哥等人也只能在一旁陪笑,等到许母总算骂完了,这才上前说好话。
  许母此时行李已经收拾完了,想到来了苏州这么久也没有买些什么,便打算出门买一些东西——金银的首饰、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布料...有些东西哪怕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也一样是一直惦记的。
  为了不用花自己的钱,她特意带着许文华家的小厮一起去,这样才能让商家记账记在许文华身上。
  外面逛了好大一圈,等到回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带去的小厮,以及许母自己的丫头,手上都拿的满满的。许母最喜欢那一套赤金的首饰,十足十的富贵!等到这一次回去戴上与举人娘子交往,也显得有底气了。
  确实富贵,一套下来光是金子都有三十多两,可不是富贵了。按照此时的金银兑换率,这就是二百两左右的银子。对于许文华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乡下小地主的家庭,也不算是个小数字了。
  被儿子各种忤逆的郁闷心情总算是随着购物而好了不少,然而回程的时候见到的一幕让她觉得怒火中烧。
  许文华从家附近的一户人家走出来,这户人家许母是有印象的!她记得去岁的时候她来苏州,就是知道儿子有了个心仪的女子。说的好花好叶,是什么‘乔琏先生’,家资丰厚,声名远扬。呵呵,根本不是个好女子!
  知道有乔琏先生这个人的时候许母简直不敢相信,觉得这太荒谬了!一个女子出来做事挣钱也就算了,毕竟迫于生计,这种事总是有的。但做的这样高调算什么?竟然还声名远播起来!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就应该晓得自己的本分在哪里,在家好好的做女红、操持家里。一个女子这些事不做,整日如一个男子一样,那不是抢男子的功?乱了伦常!说出花来许母都看不上。
  当然了,许母其实是心里畏惧这样的女子...听说如今外面这种独当一面的女子都精明的很,这是许母非常介意的,他不乐意儿子与这样的女子在一起。
  当时她亲自上门警告了这件事,为了这个,原本许文华说好与家里买的一片地没买——许母顺便将这件事记在了‘乔琏先生’身上,更加确定了这就是个祸女子。
  当时她想着自己都这样找上门了,当着那许多熟人的面将对方狠狠说了一顿。这样的丢脸,但凡是要脸一些的,都应该不再招惹她儿子了的。却没有想到这一次自己又看到儿子从人家家中出来...说是与朋友交际,说不定又在一起呆了一天。
  这些日子的怒气一时找到了宣泄口,许母三步两步朝前走。拧住许文华的手:“好啊,你如今果然是大了,娘再也管不了你了!说过不许与这个小狐狸精来往,结果呢,在娘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许文华原本刚从连翘家中出来,实在没想到会被他娘堵个正着。这时候冷不防被抓住了手臂,也顾不上许母用劲很大,手臂上一阵肉疼。皱着眉头沉声道:“娘,我们回去说话。”
  这里虽然不算是真正的闹市区,但既然临着河,就不是什么僻静地方。临着河的这边是一整排的河房,而河房对面基本上都是店铺之类,中间是一条容两辆马车并行,不宽不窄的一条石砖街道。
  这种地方,就算是黄昏时分,正是各家吃饭的时候,也是有一些人流来往的。
  在这里闹起来,实在不好看。要说是什么样子,乡下妇女撒泼起来是什么样子,就会是什么样子。许文华曾经见过许母在乡下的时候闹过,抓头发在地上扭打都是有的,嚷起来更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说实话,他自己不是特别要面子的人,反正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揭他的短。他最怕的是闹将起来,损害到连翘的名誉。
  他越是这样说,许母越是不肯。当即大骂道:“你这个没了良心的混账,你忘记了你是谁屙出来的?又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你如今为着个不知道姓名、才认识多久的小狐狸精就不要娘了?”
  说着捶胸顿足起来:“所以说,所以说养儿子有什么用,就是用来气自己的!”
  没有丝毫道理可讲,但是许文华有什么办法。只能让拿着东西的小厮和自己一起架着许母,打算先回家再说。但是许母不肯走,嘴里说着不好听的话,抱着一根柱子,没人拉得动她——别看许母不年轻了,力气却是有的,一般的年轻人根本争不过他。
  更重要的是许文华和小厮并不敢真的下死力气,要真是力气下的太大,不小心弄坏了人...出了事,那可怎么是好?
  连翘原本就没有亲自送许文华,送许文华出门的是春儿。春儿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手足无措,当即就要关门。
  然而她关门了却挡不住声音,只听许母道:“整日抛头露面,只知道与男人交际的狐狸精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啊,你怎么不出来了?勾引人家儿子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上一次就不该给你脸,我本想着人要脸树要皮,提醒你了就该规矩一些,却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子就是不要脸的——”
  连珠炮一样的,只是没有说完就被许文华捂住了嘴。许文华低声道:“娘,再往下说咱们就回去分家罢!”
  这话比什么神丹妙药都管用,许母一下就收了声。
  许文华松开手:“我们回去吧。”
  这个时候倒是不用人拉了,许母松开抱着柱子的手,这就要和许文华一起走。
  这时候身后的门‘咯吱’一声开了,开门的并不是春儿,而是听到声音,反应过来的连翘。
  说实在的,她一开始是不知所措的。对于一个没经过类似事情的年轻姑娘,初次经历往往就是‘羞愤’,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样的情绪。她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了吗?还是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没有,通通没有。问问自己的内心,连翘是完全问心无愧的。
  平白无故被另一个人这样羞辱——上一次的时候还没有到这个程度,而且考虑到许文华的面子,连翘并没有发作。这一次就不一样了,连翘在听许母说那些话的时候就扪心自问,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个?
  她又不是做贼心虚!
  这一刻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旦发作出来许文华会在什么立场上,自己与许文华相处又会何等尴尬。非要说的话,其实连翘也有些被愤怒、窘迫充昏了头脑了。这种时候她下意识地防备起来,想要维护自己的自尊。至于别的东西,对于一个眼睛都已经通红的人来说,没有想、想不到。
  连翘站在门口,清清楚楚道:“伯母,您得给我道歉。”
  连翘压抑住自己的愤怒,看起来非常冷静一样道:“您一定要给我道歉。”
  许文华没有一刻是比现在还要头大的,恳求地看向连翘:“连翘,你...”
  话说不下去了,因为连翘看向他的眼神非常认真,好像眼睛里有两簇小小的火苗。许文华非常清楚,这样的连翘是没办法被阻止的——她有她的想法,不会轻易被人左右。
  “你这祸女子说的什么话,仗着文华便如此气焰嚣张起来了么?怎么说的话...还没有进我家的们就如此...”许母用挑剔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连翘:“呵呵,我告诉你,我是决计不会让你这样的女子进我家的门的。”
  “您弄错了什么。”连翘面无表情地道:“这和您的儿子没有什么关系,正是因为毫无关系,您凭什么骂我呢?这世上能骂我的只有我爹我娘,您能管教的也只有您家里的儿女。您给我甩脸子,凭什么?”
  连翘心里怒火上来,不管不顾道:“您要是想调理我,除非我是您儿媳妇。只是有您这样的,求着我去做儿媳妇我也不会去的!”
  “您得给我道歉。”
  许母被噎得满脸通红,伸出手指头指指点点道:“你这女子,难不成我还冤枉你了不成?若是没有你绊着我家文华,我家文华会不听我话整日来和你见面?”
  连翘干脆道:“那您更要弄清楚了,腿长在您儿子身上,他乐意见谁就见谁——总不是我拉他过来的。”
  在许母这里,肯定是连翘勾引了许文华,但是连翘可不认这个。她就差直接了当地告诉许母【是许文华喜欢她,而不是她喜欢许文华】了。然而到底没说,因为【她不喜欢许文华】这话她自己也没有底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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