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连翘也不像是会主动买这种甜瓜的人啊。
“呵呵。”连翘好像打马虎眼一样笑着,顾左右而言他道:“最近这种甜瓜已经味道不错了,不愧是种了这许多年的瓜种,这种早熟品种也味道极香甜了。这还是京城附近爱种的品种,与咱们江南那边的甜瓜味道有些不同呢。”
春儿看了看手上的甜瓜,好吧,她承认,这甜瓜确实味道不错,称得上是这个季节物美价廉的瓜果了。但是、但是这又和连翘主动买这个有什么关系呢?
有什么关系...春儿很快就知道了,因为步行不多时,他们就站在了一家客栈屋檐下。春儿抬头看看,上头的牌匾写着‘紫云天’三个大字!这个名字春儿很熟悉,因为昨天才刚刚接触!
昨天去连翘家中拜访的许文华留下了他在京城的暂居地址,正是这紫云天!春儿和连翘讲起白天的事情的时候事无巨细,当然也不会忘记这个,一股脑的全给连翘说了。她没有想到,自己只说了一遍的名字,连翘转头就记住了,而且今天立刻就来了!
春儿有点被连翘的‘行动力’震惊,然而她不会知道,其实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连翘自己也觉得有些不敢相信。连翘一开始没想过直接来找许文华,至少是没想过这么快来找许文华。
但是,经过昨晚与吴美娘的夜谈,连翘的一项想法忽然发生了变化。她觉得她没有什么必要去回避,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无论是退一步还是进一步,都没有什么问题——她的背后是有支撑的了,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存在没有地方收留和依靠。
大概连翘这就是膨胀了吧......
这种无所畏惧感其实很能够理解,这就好比现代社会,一个人是不婚主义者。这件事没有公开之前,当事人压力肯定挺重的。但是一旦获得父母的谅解,就能轻松下来。除开某些对外界看法格外敏感的人,一般人只要有父母的支持,基本上就能视外界压力如无物。
这也只能说明,生活就是生活,人们重视的只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更进一步说甚至可以只是父母。其他的人,或许也挺重要的,但他们已经很难影响到生活了。
心态正常了再看许文华上京的事情,以他和连翘的关系,连翘能拖着他,弄到最后关头才去看他,或者干脆等他来看自己?必然不能够哇!
连翘站在门口没有多久,深吸一口气就走进了这家在帽子胡同附近,她却始终没有任何印象的客栈。站在柜台前,连翘刚准备打听一下最近是不是有一个姓许的苏州人住在这里,身后却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掌柜的,你们这里......”
连翘猛然回头,许文华的话语也戛然而止。两个人就站在柜台前,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时间仿佛停止了一样。
“你...”“你...”
“你先说吧!”“你先说吧!”
连续的巧合让连翘和对面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连翘低头抿着嘴,对方却是只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这两个别人眼中‘难以理解’的存在总算不再发呆了。他们坐在了客栈大堂靠窗的一个位置,还叫了一壶茶。
连翘没有忘记来之前的打算,让春儿将薄皮甜瓜放在了桌上:“喏,这是给你的!我上门还是很有礼节的,哪怕只是‘普通的’见面也很讲究这些!”
许文华瞥了一眼这些白白胖胖的薄皮甜瓜,似笑非笑道:“十几个钱的礼节?”
薄皮甜瓜确实是非常价廉的瓜果,连翘这里好几斤,也就是一二十个铜板而已。虽然不知道许文华什么时候在意起甜瓜的价格了,但他说的确实没错!
连翘被他盯的不好意思了,只能超凶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礼轻情意重难道不知道吗?总是将礼物盒金钱等同在一起,庸俗!实在是太庸俗了!”
连翘近乎‘痛心疾首’地训着许文华,补充道:“送这个是让你尝尝京城滋味,这也是我这个做主人的招待啊!”
许文华嘴角又弯了弯:“原来是礼轻情意重啊!”
“对啊!”连翘毫不犹豫地道,说罢,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如何,感动不感动?我可是感动死了!”
你感动个什么鬼啊!许文华这回都破功了,用目光告诉许文华:要点儿脸吧!
一年的空窗期,两人唯一的交流就是那一封绝大多数内容都有关于小说创作的信件。按照道理来说,应该很生疏的,就在刚刚这件事之前,两人还都在苦恼见到对方之后怎么相处,怎么重新熟悉、适应起来。
而现在,两人已经不用对之前那个问题愁眉不展了。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就恢复了原本的相处模式——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你记住了,但其实是会忘记的。而有些事情,你以为你忘记了,其实你的内心始终保留原有的痕迹。
她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不合拍!
许文华不怀好意地看向连翘,嘴角的笑容非常得意地扬起。然后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礼轻情意重,那你倒是说说啊,你有多重的情意!”
第473章
“哈哈哈!礼轻情意重,那你倒是说说啊,你有多重的情意!”
以为这样就能够让连翘哑口无言吗?!!天真!如果实在一天之前,还真有点可能,毕竟那个时候连翘心中有一些微妙的顾忌,颇有些心虚的意思。但是现在,她已经闲荡坦然了!
当即就反击过去:“‘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你说说看,我有多重的情意!”
连翘说这话的时候是直直地盯着许文华的,说实在的,‘美人’这个形容词还是很有道理的。许文华长得好看大家都知道,皮相好,骨相更好,三停五眼、骨肉匀称、眉飞入鬓、目若寒星...这些都是可以来拿形容他的。
他的好看完全是大众的那种,丝毫没有剑走偏锋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是最符合广大审美的那种俊朗。他的脾气不算好,但依旧佷容易交到朋友,原因就在这里了,人都是视觉动物嘛~
特别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更是理直气壮地颜狗!一个人长的好,其他人都会下意识地高看他一眼——若不是这个人天纵之才,老天爷凭什么独爱他,让他姿容出众捏~
听起来挺搞笑的,但这确实是普遍思想...大家虽然也会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也就是说说而已。嘴上说是一回事,身体却是很诚实的。
非常诚实地喜欢好看的人...感觉也没什么毛病。
许文华就是这样,他自可以理直气壮地对着连翘,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但一旦连翘‘反击’,那么怂的就有可能是他。这大概是另一种方式的‘外强中干’吧...
连翘不躲不避地看着自己,还说什么‘思之如狂’,虽说知道是玩笑,但还是一时之间方寸大乱了起来。
正在他理不出头绪的时候,连翘先笑了起来。这倒是解了许文华的围,然而轻轻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一些失落啊...
两人开始说起各自最近的生活,连翘倒是有不少事可以说。毕竟她来京城是来了一个新地方,做了不少事、写了不少小说,又结识了不少的朋友。就算她日常过日子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忆起来也有大把的东西。
“什么?你去看了玉梨班的戏...如何如何?”连翘倒是没想到许文华去玉梨班看戏,正好看的是自己去的那一场,只是追问着他对话剧的感觉。有一种小孩子炫耀东西的意味,好东西当然要让最好的朋友看看啦!
许文华回忆着道:“确实不错。”
“这就完啦?”连翘有些失望,这个平价未免也太‘朴素’了。
“你还指望我说什么?像外头的人一样,花团锦簇地写一篇文章出来,专门颂扬?”许文华反问她。其实主要是他也不知道如何去说,真要说的话恐怕要长篇大论了,还不如这样简单一句话。
“那也可以啊。”连翘嘟嘟囔囔的,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眼前一亮:“这个好!那就这样吧!劳烦咱们许先生在报纸上写上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褒奖一番!”
许文华是个玩咖,而且常常对一些吃喝玩乐的事情给予品评。若是得他好评,店铺是大有裨益的!满苏州城的酒楼饭庄、茶楼瓦舍、戏园子之类,哪一个不是将他奉为最上等的贵宾?
百般奉承,为的就是得一句好!
有的时候为了这句好话,有些人还会托人情,找许文华的朋友来说项。不过许文华的个性嘛,肯定不会因为朋友说项就做出违心之举。做评价之类的,肯定还是要符合实际情况。也正是因为这种坚持,他的评价越发可信起来。
连翘以前可没有找他说项过这种事,如今为了话剧提起来了,却是没有一点儿拐弯抹角,而是打了一个直的不能再直的直球!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许文华回忆起以往朋友说项,又或者认识的不认识的老板上门送礼,哪一个不是绕着弯子来的呢?他们压根儿不提自己的目的,只是陪吃陪喝陪玩!毕竟,他们深谙公关之道!好的公关,才不会一直提自己目的呢!他们只会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好处和照顾,而每一次这样做其实都是在提醒当事人对方的目的。
这种方法不仅不会让人厌烦,反而会让人心虚,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嘛!往往不用说什么,当事人就会把事情办了。
“你还真是不客气了...”许文华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连翘反过来惊讶地看着他:“我有什么好客气的?用得着吗?是我家玉梨班排的新戏不好看,还是我们的关系不够扎实?”
许文华评判标准就是东西好不好,东西若是好,给好评那是应当的啊!再加上他们两个的关系,那确实是万无一失了。
都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给逗笑了,投降一样举起双手:“对对对,新戏好看...我们的关系也是极好的——登在哪份报纸上?”
不仅可以‘命令’许文华写这种好评文章,还能够点菜一样决定具体‘服务’,连翘应该算是第一个了。清了清嗓子,连翘端着架子,指示道:“嗯...你可以慢慢写,回头再苏州登载就好了。至于哪份报纸么,当然是你的大本营《文汇月报》啊!”
许文华怔了怔,然后反应过来:“玉梨班要回苏州?”
如果玉梨班不回苏州,根本没必要在苏州造势。不然造再多的势也就是让大家议论一番,顺便再给连翘增加一层金光而已。而许文华并不觉得连翘很看重这种小说之外带来的名誉,大概就是‘有很好,没有也没什么’,没必要追着这样的名利跑。
不过世事吊诡就在这里了,当一个人决心不再追着名利跑的时候,名利反而会追着他跑。
连翘并不觉得这件事不能和许文华说,所以很快就点了点头:“没错儿!其实我是想让玉梨班由北向南巡演一番,在各地都播撒话剧的种子。倒不是求它能够到处开花,只是希望话剧能成长起来。毕竟,我做这个也不是为了有一个私家戏班子,当然是影响大一些更好了。”
给世界增添一些变化,对于连翘来说,这个算是人生的至高目标了。以前的她当然不敢想这些,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却是可以做到的!
对于玉梨班和话剧,许文华虽然喜欢,却没有放在心中特别重要的位置,听到这里消息也不至于如何。所以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倒是不错,苏州的戏迷们有福了,今后又多一种好戏可看。”
连翘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这边的事儿,一口气说的差不多了,忽然抬起眉眼,瞅了许文华一眼,问道:“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怎么不说说你那边的事情?”
这话问的许文华语塞,他那边?他那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要说在苏州的生活,本就是寻常而已,她又不是没有过过,他拿这个来说太没意思了。可如果说来京船上的事情,那未免更无聊。
因为船行的急,基本上没有在地方上停留过多久。而大海,大海这种东西,乍看新鲜,看的久了就会觉得烦闷。蓝色的一望无际铺陈在眼前,永永远远的一望无际,好像不会改变一样,亘古以来就死活如此。
许文华被连翘问的没办法了,只能慢慢地说起船上的事情,说起海上日出、海上垂钓种种。连翘未必不知道这些事情,但还是听的很有趣味。
只不过这番回忆提醒了许文华一个事,那就是他从苏州到京城这件事——连翘到底有没有注意到他做了一件细究起来堪称荒谬的事情?若是她问他为什么从苏州跑来京城,他该怎么回答?
连翘和他极其熟悉了,昨天拿来应对连翘母亲的那一套对连翘根本是无效的,她能一眼看出其中的漏洞!
许文华一直保持着相当忐忑的心情,而连翘呢,只是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听他说船上的事情。似乎已经忘记了许文华从苏州到京城,这本身就是一件相当令人细思极恐的事情了。
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虽然从来没有挑明过,但是两人又不是傻子,当然是心有所感的。也就是说,许文华知道,连翘不会将他的探望当成是普通朋友的拜访。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实话实说吗?
说实话,当初他因为情难自抑,义无反顾地登上了上京的船。那个时候是没有想过他来京城要说什么、做什么的,而在船上的这段时间,心情逐渐平静先来,但依旧没能思考清楚这个问题。
现在,事到临头了,是要将一切说的明明白白,要么得偿所愿,要么死的明明白白吗?说实在的,这符合许文华的性格,拖拖拉拉的实在不算是个事儿!
“对了!我来京城几日了,还没有好好逛过,整日只在客栈里读小说本子了!如今见了你,哪里还能窝在客栈!你如今算是半个东道主,可得好好招待!”眼见得船上的故事快要被掏空了,许文华果断转移话题。
真是个安全的话题啊,完全就是朋友相交最常见的套路i
拖拖拉拉确实不是个事儿,但是...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呢?即使是许文华,也会有犹豫不前的时候。有些事情,身处其中就不是那么好分说的了。这个世界上或许真有万事洒脱的人,但是更多只是还没有遇到让他们左右思量的人和事而已。
当然了,说的那么好听,其实也只是许文华怂了而已。
而连翘,仿佛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点点头道:“行啊,现在京城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好地方——对了,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你在苏州呆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来京城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若是有,可别与我客气,我在京城薄有人脉,算是能帮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