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文豪——三春景
时间:2019-05-16 05:52:01

  吴美娘这些话真假参半,不过听起来都是真的,只是放在耳朵里刻薄了一些。特别是在老太太和连家小姑那里,正是针对、奚落她们呢!
  话说到这里,连家大太太再也不能作壁上观了——她心里很清楚,再什么都不做,今天估计又会像之前那样不欢而散。而今天算是家中最后一次团圆了,自家丈夫很在意这个,要是真弄到那个地步...
  丈夫连守信倒是不会苛责她,因为他也很清楚家里都是一帮什么人。她这个当大儿媳的也只能在中间勉力维持罢了!真说力挽狂澜...抱歉,那是真做不到的!
  只是连家大太太真心忧心丈夫,怕他因为这件事心中忧郁起来,过去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儿!本来因为当差的事情就够殚精竭虑了,如上回相熟的大夫所说,有‘忧思过度’的病症。若是还因为家中的事情不得排遣,连家大太太是不愿意的。
  于是她站出来打圆场:“夏日里头屋子里憋闷,今日敞厅那边已经打扫出来了,说话、吃饭都摆在那边,我还请了两个女先生,或者唱小曲儿,或者说些故事来。天气热起来了,倒是比看大戏要清爽许多!”
  整个家里都是连家大太太的心腹,她一开口,其他人都动了起来——敞厅那边不消说,早就准备起来了。关键是这边,大家也不等老太太或者其他人开口,该准备起来的都准备起来,就差直接扶着老太太过去了。
  老太太虽然糊涂,心里却是清楚的,知道连家大太太这是要干嘛。心里很生气,就像一推桌子不玩儿了!当即捂着头道:“你们这些忤逆的东西!这是在欺我年老呢!我说的话什么用都没有...还不如让我死了,去见老头子,去见老二,去见我可怜的大姑娘!”
  嚎了几嗓子,表现出痛苦的样子,一家人都来劝。
  连大太太也无奈了,她心知这应该是装的,可是她又不能拆穿。再者说了,老太太也有年纪了,谁知道会不会嚎着嚎着变成真的?真要是那样,气死婆母的罪名哪一个能担?
  一家人正不知所措的时候,连翘忽然道:“既然祖母这样见不得我和我娘,我们就家去罢!别再祖母跟前晃荡,不然惹得祖母生气,我们又如何心安呢?”
  吴美娘本来打算好聚好散,过两日就要离开京城了,今日就和连家这边维持个面子情,装出一副合家欢乐的样子。但是看看现在的情形,估计是不能善了了。既然惹不起,那还躲不起吗?
  所以连翘一说这话,她也跟着道:“母亲再不必生气了,我与连翘走了便是!母亲也能眼不见为净!”
  说着也不管老太太如何回应,两个人竟是转身就走的。
  满屋子有好些仆役,本来应该拦一拦的,只是因为事发突然,竟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直到连家大太太反应过来,亲自去拦,这些人才像是醒过神来一样,上前一起拦人。
  连家大太太很清楚,今日的场面圆不过去,不只是待会儿的团圆饭吃不成了,恐怕紧随而来的还有婆母以及其他人要闹事!丈夫最近肯定不得安生!
  “二弟妹可别意气用事!今日专为了二弟妹和侄女儿大家才聚在一起的...就算家里人有些许拌嘴,那也是牙齿碰到了舌头,还真能就此不要了牙齿或者不要了舌头不成?”连家大太太紧紧握住吴美娘,将人往屋子里带。
  她也是心累,低声道:“就委屈二弟妹这么一回罢了!今日全当看在我那二叔的份上,好聚好散罢!反正老太太还有其他几个,说什么只当没听到,我在旁边照看着,总是糊弄过去就是了!”
  她也只能这样劝说吴美娘和连翘了,以吴美娘和连翘的性格,不可能会吓几下就听话。想让她们听话,最少也要有些道理,要是没有道理,那就得能拿住人家,威胁、逼迫、利诱...这些手段总得有吧?
  然而老太太那边都没有!
  人家母女两个队连家这边无所求,很多手段就没有用了!甚至,就连婆母对儿媳的撒手锏,休书和名誉损害,那都做不到!
  吴美娘是在官府登记过,给丈夫守节的节妇!当初之所以这样干,一方面是真没了再嫁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防着自己寡妇人家,有人想占便宜。这时候倒是用上了,要是没有确实证据证明节妇没有守住,无论是婆家还是娘家,都不能强迫其改嫁。
  婆家出具休书也算!
  至于说名誉损害,传扬出不孝的名声...说实在的,这也不顶用。人家马上就要回苏州了,自此之后天高皇帝远,什么谣言能从京城传到苏州去?
  吴美娘和连翘被拦住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被连家大太太送到了敞厅。连家大太太也不是白来的,两边招呼,不管大家内心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是稳住了,等到连守信几个男丁过来,倒也没有什么幺蛾子。
 
 
第485章
  夏天的早晨天亮的早,往往还在黑甜梦乡中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不过,能天光大亮的时候还在梦乡,这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
  而这一日,天色还没有亮起来,只在东方天空隐隐显出一线月白色。这正是天要放亮之前,只有赶着上最早工作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起床,那些卖水的、送报的、收马桶的......
  而街道则是只有打更的更夫,报最后一次时,然后就要交班,然后回家睡觉去。
  宋志平,按理说还应该睡的很香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已经坐在书房里了。书房的桌案上点着好几支蜡烛的烛台,将桌案这一片照的相当清晰。而宋志平呢,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尊雕像。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起床真早,但是真能注意到烛台下滴落的烛泪就应该知道了,他在那里已经坐了很久很久,说不定一整晚都没有睡。
  事实上也是如此,等到梁百岁上门来的时候,看到他的脸色吓了一大跳:“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昨晚上难道一夜没睡!?”
  宋志平什么都不说,只是低着头。梁百岁皱了皱眉,知道应该就是这样了,脑子里的话滚了几圈,到底没说出来——你是不是在因为连小姐的事情伤心困苦?想来是的吧,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梁百岁并不想安慰,因为他觉得‘安慰’很多时候是没用的东西。哪怕是能够感同身受,但是语言很多时候在真实的感受面前也是苍白无力的。更何况,他现在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呢。
  连翘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要回苏州的消息了,因为按她所说的,等过完年,开春回暖一些,运河不冻了就回苏州。而后来,却是因为玉梨班的关系绊住了手脚,于是原定回苏州的,一拖再拖。
  而最近一段时间,消息又出来...是非走不可了。
  其实,连翘不是京城人士,又是个还未嫁人的女子。随着家人上京这才来到京城的,这种情况下,她本就在京城呆不长,大家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只不过,相处的愉快的时候,谁的心里还会老想着这个呢?所以很多事情都被下意识地忽略了。于是,等到连翘要回苏州的消息传出来以及被确定,大家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让一切一锤定音的是告别宴,这也是连翘来到京城以后唯一一次办的大宴!因为她并不打算在京城混的关系,从来也没有办过确定身份的大宴。而如今人要走了,倒是能办起来。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种客人无数的大宴就是个仪式而已,告诉大家她要走了。真正重要的还是之后的告别小宴,只有真正的朋友才可以去的。
  小宴的请帖,梁百岁有一份,宋志平自然也有一份。确定的日期就是今天...而连翘明日就要去天津坐船了。
  梁百岁看得出来宋志平的苦闷,然而却无法说出什么来。只能面上带出高兴一些的神色,像是没有注意到宋志平的苦闷一样,笑着道:“今日大家都去送连小姐,多少要准备写程仪和物件,你可有准备?”
  他觉得宋志平应该是不想在他面前展现过于软弱的一面的。
  所谓程仪,其实就是朋友之间送别的时候给的一些财物,主要是古人出门不容易,而且出一趟门特别花钱!很多时候路上走一遭,搞不好就要让一个普通小家庭财政紧张到接近破产。
  大概是为了给囊中羞涩的朋友一点儿帮助,朋友们就会集资送一些财物,聚少成多,往往能帮大忙呢!
  至于说物件什么的,其实就是临别赠礼,算是纪念,以后想起来也有个念想——自此之后远隔几千里,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这都是说不准的。
  宋志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一方小小的锦盒,和梁百岁一起出门,往春风楼而去。
  说起来春风楼也是这些作者们很爱去的一家酒楼了,据说因为酒楼背后的东家是一位如今已经封笔的老前辈,人缘很好。最早一批同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常常去春风楼聚餐。时间久了,后头的作者也继承了这个习惯。
  而这次连翘的小宴,也是放在这里...说起来她第一次进入京城的社交圈子,也就是在春风楼。当时他们喝酒行酒令,玩的还是‘国王游戏’呢!不想起来不觉得,一旦想起来,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一次的小宴,因为人不多,是有十多人,连翘也没有包场,只是定了春风楼最大的一个包厢。装下她的那些客人,绰绰有余。
  “连小姐怎么在外头等着?这、这多不好意思啊!”梁百岁下马车的时候发现连翘是站在春风楼门口迎客,笑着调侃了一句。
  连翘请他和他之后的宋志平进去,在他们神前领路,回头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拢共也就这么一回了。日后你就是想,估计也不成了...除非你来苏州?”
  梁百岁却不满意了,故意道:“难不成就不能是连小姐你来京城?”
  连翘想了想:“这个可说不好...我估计难的很!但不管怎么说,再相见总是不容易的...”
  这样说着,到了最大的包间门口,这时候里头已经来了三五个人了。春风楼的人早就按照安排上茶上点心,并且有各种娱乐小游戏的道具也送来了,那些人见新来了宋志平和梁百岁,纷纷招呼起来。
  连翘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两位先生就先和大家坐坐,我下去迎客,等人齐了再开宴!”
  目送着连翘离开,宋志平有些恍惚......
  连翘请来的客人都是真正亲密的朋友,没有人会在这一天还拖拖拉拉,所以不多时客人就齐了。连翘安排了许多游戏,大家一起玩。甚至,因为梁百岁的提议,大家重新玩了一次‘国王游戏’。
  这个游戏自从连翘带来之后,在圈子里一直很流行。如今再玩一次,也有些应时应景的意思。
  等到这个游戏差不多了,也到了酒席开席的时间。说起来,连翘虽然为这次的小宴精心准备了一番,甚至酒席后的点心、水果用哪几样也是她最后拍板定下的。但是,实际上说起来,这次的小宴看起来并不会与往常的小宴不同到哪里去。
  依旧是大家在一起玩玩闹闹,然后吃吃喝喝。如果说非要有什么不同的话,也就是大家心态不同吧,离别的伤感都被压抑在心里,所有人都很清楚,就此一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了。
  吃喝到一半,宋志平悄悄地离场了一会儿——一个人的压抑是有限度的,他已经假装若无其事很久了,而就在刚刚的某一个瞬间,他实在是压抑不住了。为了防止失态,所以他暂且离席一会儿。
  许文华就是这个时候看到的宋志平。
  虽然许文华并没有出现在连翘的小宴上...这是当然的,毕竟他不是京城圈子里的熟人,用不着和连翘告别,甚至他和连翘这些京城朋友都不熟悉。这种情况下,他出现在小宴上,不会是惊喜,反而会是一种不自在。
  所以许文华只是问清楚了小宴在哪里办,说定了迟一些的时候来接她...而他现在在这里却是连翘都不知道的了。虽说是来接人,但其实许文华来的并不比连翘迟多少,他定下了连翘上层的一个小包厢,打算顺便在这里吃顿饭,然后等连翘。
  站在三楼的栏杆旁,许文华默默地看着二楼的宋志平。其实他现在看不到宋志平的脸,能够看到的也就是头顶和背影而已,他也扶在栏杆前!
  但是许文华能够感觉到一种无法排遣的抑郁,现在这个在小说作者圈子里名气大到如日中天,甚至要压自己一头男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崩溃。许文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了......
  而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也不难推测出来。
  不过,在这短暂的时间,许文华并没有幸灾乐祸,更不要说下楼去和对方面对面,落井下石一番了。因为,很快的,许文华想起了连翘离开苏州时自己的心情。当时的他或许都比不上现在的宋志平——毕竟,那个人无论去到哪里,总归还是要回来的。
  宋志平此时此刻在想什么?许文华背靠着围栏,渐渐滑坐下来,抬头看着走廊上梁木装饰的图案,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只是不期然的,在宋志平身上看到了一些自己的影子。
  如果是曾经的自己,绝对不会这样想...他算是向来不太看得上宋志平的一个。因为他足够聪明和敏锐,所以能一眼看出宋志平作品中的虚弱。这样的作品,即使被吹捧地再高,许文华这里也是视若无睹的。
  正如他在看到宋志平的那篇短篇小说的时候还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俯视,知道宋志平的心思...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拼命地想要在自己最后黄金的时间里,抓住那些他没有和已失去的东西。
  才华、美好、无限的未来、青春的年华...一切就是这样清清楚楚。
  抱着这样的心情,可想而知他对自己的定位——他自认为他和宋志平是不一样的,他远比他更接近连翘一些,而他也不是因为自身的匮乏才被吸引。他的背吸引,纯粹是两个有趣的灵魂之间的事。
  但就在刚刚的一瞬间,许文华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他和宋志平差别并不大。他看到她的时候,同样想要从她身上攫取到一些东西,倒不是他身上才能的缺乏让他想要得到她。
  而是生活的贫乏...他的人生在普通人看来还算精彩,但是身处其中的他很清楚,一切都是看的到的。
  许文华想明白之后,低低地笑了起来——或许,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他其实比别人都要运气好一些。
  或许也好不了多少,但对于他来说,这已经足够最后用来一锤定音了...
 
 
第486章
  离开京城对于连翘来说也是一件很伤感的事情,这不比后世,不说有哪些方便的通讯手段,就说想要见面吧,定一班飞机、高铁,从苏州到京城这个距离,几个小时足矣!虽然不能说以后真的一点见面的机会也无,但可能性很小也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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